“你去那里做什么？”

        顧聿銘蹙緊眉頭，耳畔是女人輕淡的回復，“俞樹煒在那里。”

        “你去那里做什么？”

        顧聿銘猛地站起身，低沉的嗓音像狂風一霎拂得在場眾人色變，戰戰兢兢地面面相覷。

        溫若生不知所措地看著眼前這個冷厲一張臉的顧聿銘，眼眶陡然紅了，“顧叔叔……”

        發現嚇著孩子了，顧聿銘連忙抱了他，嘴唇親親碰了他的額頭，“若生乖，沒事，叔叔只是著急。”

        他說著，捂住手機，看向眾人，“你們都出去。”

        這樣，顧聿銘才重新拿起手機，一邊抱住溫若生，一邊問：“你是不是從來都不相信我跟你說的？”

        她想起顧聿銘來她家，告訴他林麗是俞樹煒派來的，她不信。

        后來林麗死了，死在醫院里，她還懷疑他。

        溫軟咬緊了下顎，翣眼道：“沒有，我那天是氣話。”

        “那你還……”

        “我得去確認，這是我作為一個記者的基本素養，你幫我好好看著若生就是，我不會有事的，小煒不會傷害我的。”

        最后一句話，她說得那么沒有底氣，顧聿銘從電話的另一端都聽出來了。

        可是當顧聿銘要反駁，溫軟已經掛了電話，踩下油門，義無反顧地往林城大學而去。

        林城大學的入口是長長的一條樹蔭，烈烈的夏日打下來，穿透那些樹葉交疊的間隙，落在地面成了一團又一團光斑，溫軟踩在上面，看著一列列樹木后的那個偌大操場。

        有人在上面踢球，有人因為運動會的即將開幕在排列入場儀式，還有人在練習跑步……

        就好像曾經憧憬著進入校園的她和顧聿銘。

        可是，大學時光美好又短暫，大半個學期，她和顧聿銘就從別人羨慕的金童玉女變成仇人，就是相看都分外眼紅。

        溫軟停下來，天光照在她瑩白的臉上，將她蝶翅的睫毛括一團黑影落在眼瞼下方。

        她打開手機，看到顧聿銘的好幾個未接電話，以及發過來的微信。

        【你等我，我過來。】

        溫軟皺了眉頭，連忙回他。

        【你過來，若生怎么辦？俞樹煒看到你會起疑的。】

        消息像是石沉大海，名字那欄也沒有變成‘正在輸入……’的模樣。

        溫軟正打算撥過去，就聽到身后一聲驚疑，“姐姐？”

        溫軟回過頭，看到穿著白t的俞樹煒站在濃蔭下，斑斑點點的光耀得他那張一向灰跡跡的臉突然有了奪目的光華。

        溫軟愣了愣，想起好像自己從來沒有去認真看過俞樹煒的模樣。

        記憶里，他總是低著頭，僂著背，穿著陰沉沉的衣服，就是說話也捏著嗓子般的，細聲細氣。

        如今他站在天光下，就和其他的同齡人一樣，向陽生長，充滿了青春的氣息。

        她突然想，是不是自己想錯了。

        溫軟皺起眉頭的時候，俞樹煒已經走近了她，“姐姐？姐姐，你怎么來林城大學了？”

        他崩得太近，以至于說話的氣息都拂在了她臉上。

        她撇過頭，視線劃過他棱角分明的下頜，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我來看你，好久沒聯系你了，不知道你過得怎么樣。”

        俞樹煒揚著眉梢，一雙眸子卻暗了暗，但很快，他彎了起來，“我挺好的，姐姐你要過來為什么不和我打個招呼，萬一我不在，萬一我在上課呢？”

        他對答如流，完全就是這個校園學生的模樣。

        溫軟不由得有些壅塞，猜想是不是自己誤以為了？

        他還那么小，怎么可能是西地背后的那個人。

        但是，顧聿銘的話就在耳畔，林麗死的那個醫院就是總編老婆住的那個醫院，還有他沒問若生好不好……

        溫軟沉然吐了口氣，笑道：“你要是在忙，我就自己逛逛，看看小煒生活的環境怎么樣。”

        就像平常大人關心小孩那樣。

        俞樹煒沒有上過大學，但從前讀書的時候，看到過班上住讀的學生，他們的爸爸媽媽總是會提著大包小包的零食過來，一邊叮囑著孩子好好吃飯，一邊問他們自己孩子有沒有給他們造成困擾。

        一般這樣問著的時候，他們就會從大包里面掏出零食遞給孩子的同學。

        俞樹煒也收到過，是一包一塊錢的薯片，番茄味的，上面還有當紅偶像傾情代言的圖片。

        但是那個時候，俞樹煒只顧著看遞給他薯片的那個家長。

        那個家長長得不算好看，甚至因為長期勞苦，花白的頭發爬滿了他整個腦袋，滿臉都是溝壑，可是他嘴角的笑容，卻有種說不出來的魔力，讓俞樹煒目不轉睛，讓俞樹煒那顆冷寂的心突然涌上一股難以言說的酸楚。

        看吧。

        別人冰山一角的客氣，卻帶給他了比擬家庭的溫暖。

        俞樹煒從回憶中拔出神來，看著面前的溫軟，目光多了些繾綣，“那姐姐來看我怎么不帶吃的？我看那些家長都帶吃的。”

        溫軟愣了愣，看著眼前這個高出她一個頭的男孩。

        他和記憶中溫軟最懷念最美好的那個顧聿銘差不多的年紀，那個時候顧聿銘已經成熟得像個男人，可以獨立地幫著顧父打點顧氏集團的業務，而俞樹煒，好像從來都故步自封在一個小小的角落，一直執拗得不肯成長。

        好像是在等待著誰牽著他走出去。

        是因為童年太難過了，所以現在都還在拯救嗎？

        溫軟心腸不由得軟了軟，“我來得有點急，就沒帶，小煒知道附近哪里有超市嗎？姐姐帶你去買點。”

        俞樹煒撩起眼皮，微揚著下頜，露出一截弧度凌厲硬朗的喉骨，那喉骨動了動，滾出一句低沉的聲音，“算了，主動買和被動買完全不一樣，我希望下一次姐姐來看我的時候，可以主動點。”

        溫軟覺得他這話有些奇怪，抬起頭看他，卻見他彎彎的眼睛突然迸出了狠厲，就像潛伏豹子，看到有可趁之機，瞬間暴露鋒芒。

        溫軟心頭‘咯噔’一下，就聽見俞樹煒喊了一句，“姐姐，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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