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園修復需要時間，修復好后需要顧安如確認簽字，因此這段時間她得留在國內。

        第二天照例去附近的愛家超市添置日常用品，出租車回到星月灣門口，剛拎著購物袋下車，一輛黑色車子停在她身邊。

        后座車門打開，葉秦東下車：“顧小姐，坐我的車進去？”

        雖是問話，卻不容她拒絕，接過她手里的購物袋。

        后座本來很寬敞，但座位上放著一疊文件，加上放進去的購物袋，難免顯得有些擁擠，兩人的膝蓋離得很近。

        她往旁邊挪動一下，葉秦東看了眼購物袋，問：“顧小姐，怎么又是速凍水餃？”

        “煮起來方便快捷，回國了想吃這一口。”

        “速凍的口感不如現包的。說起餃子，我姑姑包的芹菜豬肉餡餃子是一絕，鮮美得想讓人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凡是吃過她包的餃子的人，都贊不絕口，念念不忘。”

        顧安如不不關心商界，但知道青木集團，以前看過一篇關于葉老太太的國外財經專訪，微笑說：“大概優秀的人，做什么事都出色。”

        “老太太只有過年過節才動手包餃子，除我外，別人沒這口福。不過我小時候耳習目染，今天有興致自己動手，顧小姐能否賞光？”

        她沒馬上回答。

        他看了她一眼，似看穿她心思，笑說：“顧小姐還在介意上次我提議結婚的事？放心吧，老男人也有自尊，不會死纏爛打。求婚不成，我們可以當朋友。”

        他風輕云淡的樣子，顧安如覺得自己小題大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那樣的男人，自然不可能非誰不可。

        葉家主樓裝修低調大氣，配色清冷，處處透著品味，很符合葉秦東的個人風格。

        一樓有個中式小廚房，里面鍋碗瓢盆一應俱全，大部分是新的，看得出使用頻率不高。

        作為客人，顧安如沒坐在客廳里等吃，而被安置在廚房料理臺旁，能看到他一舉一動。

        他一進廚房，先動手洗水果，車厘子，菠蘿蜜，切好的芒果，放在精美的玻璃盤里。端到她面前，簡潔地說：“先吃點水果，很新鮮。”

        然后挽起袖口，系上圍裙，開始處理大廚房送過來的食材。

        三分肥七分瘦的豬肉手工剁餡，加入蠔油，蔥姜末等各種調料，打入生雞蛋，朝一個方向攪拌，再分次慢慢加入少量花椒水，再次攪拌，直到肉餡起膠質。

        芹菜洗凈切末，撒鹽抓勻，稍微腌制一下后擠出水分，加入肉餡中攪拌均勻。然后放進冰箱里冷藏。

        手法嫻熟，顯然對下廚并不陌生。

        并且邊操作邊解說：“餡料常溫放置會殺出湯，冷凍一下可使餡凝固，汁水不易流出來，包時好操作。”

        “芹菜腌制不能太久，不焯水是因為不入味。”

        “餃子好不好吃，和面搟皮很重要。”

        和面，揉面，切劑子，他也做得熟練。

        顧安如問：“你動作很熟練，經常下廚嗎？”

        “以前有段時間天天下廚，這幾年很少動手，但記憶還在。”

        葉秦東不動聲色地掃過她面前的果盤，芒果沒怎么碰，菠蘿蜜動了幾塊，車厘子吃得最多。

        他提到以前，顧安如就打住話題。人與人之間，切忌交淺言深。

        高大的身子站在操作臺前，上身微微前傾著，搟面杖在修長白皙，指節勻稱的大手里象個小玩具，在圓圓的面劑子上旋轉滾動幾回，一個個中間略厚邊緣薄的圓圓的面皮象開花般冒出來。她的目光停在不斷開花的面皮上。

        他頭也沒轉，問：“要不要搟下？”

        不等她回答，讓出位置，示意她過去。

        她站在他的位置上，學著他左手捏著劑子邊緣不停地逆時針旋轉，右手搟劑子，分明他做得無比簡單的動作，可到了她這里，要么搟得不夠圓，要么厚薄不均。

        他站在旁邊，偶然指點幾句。兩人之間距離適當，不會讓她覺得空間被侵犯，也不會太疏離，恰到好處，讓人心安。

        有烘培的基礎，幾次練習后，有象樣的餃子皮搟出來。

        顧安如嘴角微翹。

        葉秦東不由輕笑一聲，“進步很大，再練一會，能超過我。”

        接下來是包餃子。

        餃子皮置于左掌上，用勺子抿上餡，兩手拇指和食指一握一捏之間間，一個飽滿美觀的餃子就呈現在掌心上。

        這次顧安如很快掌握了訣竅，左手指稍往里面兜，使餃子皮中間內凹，填上餡兒，捏緊捏牢，外觀與葉秦東包的不差相下。

        葉秦東再度稱贊：“難怪以前師傅不肯傳授手藝，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餃子在鍋里翻滾漂浮，他撈出兩份，一份放到她面前。

        顧安如胃口不大，又吃了不少水果，差不多飽了，可一個餃子入肚，頓覺鮮美無比，連吃了十幾個才停下，發自內心感嘆：“和鮮美得吞下自己的舌頭有段距離，但的確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餃子。”

        葉秦東頓時笑了：“謝謝你的肯定。”

        又有些遺憾地說：“可惜時間太匆忙，沒準備蘸料，好的蘸料能讓餃子錦上添花。我至少能配十幾種，總有一種合人口胃。”

        不知不覺，外面天色暗下來。

        顧安如向他告辭，他站起來，說：“我正要去換貓砂，一起走吧。”

        顧安如想起金嫂的話，心中浮現一些內疚，說：“今天我去換吧。”

        “顧小姐，不必勉強，我知道你不喜歡碰那些。”

        顧安如不再堅持，她不喜歡小動物，也不討厭，但排斥用手接觸動物糞便，哪怕戴著手套。

        兩人走到門口，遇到前來送文件來的董特助。

        顧安如對董特助并不陌生，上次請柳律師吃飯時見過，在星月灣也遇見過幾次。

        董特助先向顧小姐點頭致意，然后向葉秦東匯報：“有份緊急文件需要簽字，明天一早要用。”

        顧安如見葉秦東有事，正好自己先回去，他朝她看了一眼，目光示意她稍等，然后接過文件，仔細看過內容，打開筆蓋簽字，接著兩人低聲交談起公事。

        顧安如走遠幾步，打量著兩棵芭蕉樹。

        董特助很快離開，葉秦東朝她快步走來，聲音溫和：“顧小姐，等無聊了吧？”

        “還好。”

        他朝她的目光看去，“喜歡芭蕉樹？”

        “我對植物沒有什么概念，談不上喜歡和不喜歡，就覺得挺好看。”

        “除了烘培，還有什么能讓顧小姐感興趣的？”

        顧安如想了想，說：“無聊時會留意別人的舉止，研究對方的性格。”

        葉秦東微抬眉毛：“哦？那從晚上的餃子看，那你覺得我什么性格？”

        “比如，葉先生從小要學的東西太多，不會把時間浪費到學習包餃子上，所謂的耳習目染，不過是看過幾眼而已。葉先生搟餃子皮時，看似神色自若，其實一直在調整動作，很快掌握了訣竅，因此給人熟練的錯覺。可見葉先生學習能力強，善于總結經驗。任何成功都不是輕而易舉，天生就會，其實是不斷摸索努力的結果。”

        葉秦東久久不語，內心前所未有的震撼。

        這些年順風順水，外界普遍覺得他是商界天才，他的成功似乎不費吹灰之力，卻不知他有些也是摸著石頭過河，邊走邊調整方向，在背后付出了多少努力。

        深深看了她一眼，葉秦東緩緩說：“顧小姐，我發現，如果你愿意，可以把人哄得心花怒放。”

        兩人一前一后往十號別墅走去，晚風吹來，陣陣涼意。

        葉秦東忽然說：“我辦公室有位助理辭職，顧小姐有沒有興趣體驗上班的感覺？”

        顧小姐微怔。

        “我沒有工作經驗，恐怕難以勝任。”

        “助理的工作并不難，顧小姐肯定能勝任，即便不會，可以學習，向董特助請教。如果真的不習慣，可以隨時停下。”

        “應該有很多人爭取這份工作吧？”

        “是不缺人，由于會接觸到重要文件，選人比較謹慎，人事那邊走流程需要時間。顧小姐平常比較空閑，可以幫我一個忙，也可以打發時間，一舉兩得。“

        最后一句話，讓顧安如有些動搖。

        時間對她來說總是太漫長，每天的日子沒什么不同，人生就象一條平坦大路，一眼看到路的盡頭在何方。或者如他所說，可以體驗上班的感覺，讓時間走得更快點。

        她說：“既然是體驗上班，我有個要求，不想被特殊對待，把我當作普通員工就行。”

        “沒問題。那明天開始上班？”

        她低頭看自己的衣服，覺得不太妥，“后天吧。明天買些上班的衣服。”

        葉秦東輕笑一聲：“好。要不要找人陪你買？需要給你一點參考嗎？”

        “不用。”

        早上八點半，一輛出租車在青木廣場旁停下，下來一個穿職業套裝的年輕女孩，

        她目光在廣場上找了一圈，問附近保安：“請問青木大廈a樓怎么走？”

        “a樓是青木集團總部，這時候跟著人流最多的方向就行。”她一下出租車就引保安的注意，離得近，愈覺得女孩膚白唇紅，“另一幢是b樓，出租給別的公司當辦公樓的。”

        顧安如謝過保安，跟著廣場四周匯聚的人流進入大廈，董特助早等在門口，領她坐電梯去八十八樓。

        在青木集團，大家都知道八十八樓的董特助，他基本上代表著葉先生，能讓他親自下樓迎接的人并不多，何況對方是位年輕女孩。因此等在其他十幾臺電梯前，衣著光鮮的職員們，朝他們投來一道道好奇的目光。

        電梯門合攏，董特助解釋：“這臺是高管專用，八十八的人員也可以搭乘，你的指紋以及個人識別信息上午會錄入。”

        顧如點頭表示明白。

        董特助自我介紹說：“我姓董，葉先生的助理，叫我董特助就行。以后有任何事情，盡管吩咐我。”

        “謝謝。”

        顧安如莫名覺得，這位董特助對她似乎有種奇怪的恭敬，又隱隱透出一種親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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