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楠背著書包等紅綠燈，看見馬路對面的榮逸邊跳邊沖自己招手。

        她站在寒風中，站在人潮里，感覺自己的心臟像剛出生的嬰兒，被柔軟的布料包裹著、溫暖著。

        “20，19，18……”

        紅燈進入倒計時，榮逸高舉著雙手也比劃著數字。

        夏楠的心里也不自覺地跟著一起計數。

        “3，2，1。”

        她收回了邁出的腳步，因為對面的男孩正飛速跑來。

        “我過去就好了啊。”夏楠很自然地伸手整理榮逸立起來的衣領，“你就這樣過來，我們還得再等一輪紅燈。”

        語氣平平的，聽不出一點埋怨，似乎也沒有一點驚喜。

        榮逸乖巧站著，任憑夏楠擺弄自己。

        夏楠這才發現，榮逸不知不覺已經和自己一樣高了。

        她就這樣平視著榮逸，榮逸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出。

        好在綠燈及時亮起。

        “你把我叫出來干嘛。”夏楠理了理劉海，轉頭問榮逸。

        榮逸不自覺地學夏楠也摸了摸自己的頭發，感受到她疑惑的目光后才尷尬地放下了手。

        “對了。”榮逸把書包背在前面，拉開拉鏈，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禮袋，“這個送給你。”

        夏楠盯著他的一系列操作，發現他的手凍得通紅，忍不住伸手去摸：“你手好冰啊。”

        榮逸一愣，沒有回應，呆呆地把禮袋遞給夏楠。

        “實驗的校服也不怎么樣嘛，”夏楠接過后，摩挲了下榮逸的外套，然后把他的一只手揣進自己的外套口袋，“我們學校的校服厚多了。”

        榮逸傻傻點頭。

        “里面是什么呀？”夏楠晃了晃禮袋，準備打開。

        “等下！”榮逸像踩著了電門，驚醒般制止夏楠，“送你的禮物，你，你回去再看吧。”

        夏楠只得收起來，心里嘟囔：怎么一個兩個都要我回家看。

        她把禮袋裝進書包，也學著榮逸的樣子，把包背在前面。

        往常會有很多人在外灘散步、娛樂，但是天氣越來越冷，外灘的人也越來越少。

        榮逸找了片空地，從夏楠口袋中抽出手，把書包放下，又從包里拿出一捆短仙女棒。

        “哎呀，還是斷了一些。”他蹙起眉頭。

        夏楠這才知道他要做什么，幫著一起把斷了的仙女棒挑出去。

        “還好我買得多。”榮逸握著最后殘存的一捆，數了數，又從包里掏出打火機來。

        可是風太大了，打火機點了又滅，榮逸急得差點說臟話，瞥了一眼夏楠還是忍住了。

        夏楠覺得榮逸焦急的模樣實在是好笑，只好上前和他一起。

        她靠近榮逸，用身體擋著風，雙手做捧狀圍著打火機。

        榮逸抬眼看了她一下，不自然地快速眨巴眨巴眼睛，又抿了抿嘴。

        打火機一下就顯靈了，榮逸點燃了兩根遞給夏楠。

        仙女棒瞬間花火明亮，夏楠緊退幾步，“哇”地喊出聲來，然后欣喜地揮動著。

        榮逸又點燃了兩根給自己，隨即加入夏楠的尖叫和奔跑部隊。

        江邊的淺灘上泊著幾艘舊漁船，邊上的大橋燈火暗淡，遠處云和山的邊界朦朧。

        火光閃爍間，榮逸的笑容明朗，亮晶晶的眼睛倒映著絢爛的色彩。

        夏楠心想著，要是能拍下來該多好。

        燃盡了最后一根仙女棒后，倆人筋疲力盡地坐在亭子里休息。

        夏楠意猶未盡地看著遠方，明明是一片黑茫茫，卻覺得清爽分明。

        榮逸坐在她身旁，癡癡地一會兒盯著夏楠，一會兒又隨她望向遠方。

        “夏楠。”

        “嗯？”

        “生日快樂。”

        “嗯。”

        “夏楠。”

        “嗯？”

        “末日快樂。”

        “嗯。”

        “夏楠。”

        “嗯？”

        “……”榮逸欲言又止，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但分明有什么話從嘴邊一閃而過。

        夏楠看著天上，月亮被云薄薄地覆蓋著，只透出模糊的白色圓暈，她聞著空氣中淡淡的余煙味，突然覺得好像聞到了月光的味道。

        “榮逸。”夏楠淡淡開口。

        “誒！”榮逸立馬坐直。

        “謝謝你。”夏楠轉頭，看著他認真說道。

        榮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撓了撓后腦勺，再看向夏楠時，對方早已經轉過頭去了。

        他悻悻地移回目光，盯著地上發呆，又突然發現夏楠的腳好像比自己小很多，暗暗把腳挪過去進行比較。

        “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坐了好一會兒，夏楠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的褶皺。

        榮逸也跟著站起來。

        他盯著夏楠，然后不由自主地伸手撥弄夏楠的劉海。

        夏楠停住手，奇怪地看向他。

        “你，你頭發，亂了，我幫你理，理一下。”榮逸吞吞吐吐地解釋道，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這么緊張，急著就要解釋。

        夏楠看他一副做錯事被抓的樣子，揚了揚嘴角。

        “走吧。”

        榮逸想要送夏楠回家，但夏楠還是堅持攔了一輛三輪車。

        她塞給榮逸一張賀卡，然后轉身上車離開。

        榮逸驚喜地握著賀卡，大聲地沖夏楠道再見。

        安易開著車，不時看向后視鏡里的榮逸，還是忍不住好奇心發問：“兒子，今天和誰出去玩了？”

        “夏楠。”榮逸隨口答道，臉上的笑容卻收不住。

        安易心想：怪不得前幾天讓我去買仙女棒呢，原來是為了逗女孩開心！

        她還想再問點什么，看見榮逸低頭不語的樣子，還是憋住了。

        兒子大了，要尊重他的秘密！

        榮逸看著夏楠給自己的賀卡，封面是一圈粉色的愛心，上面用華麗的字體印著“nicetomeetyou”。

        榮逸當然看出來這不是一張新賀卡，但還是架不住喜上眉梢，并盡力在安易面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管理。

        他打開賀卡，里面只有八個字：

        世界末日，謝謝惠顧。

        可以看出夏楠寫得很倉促，筆畫間有些扭曲。

        榮逸再也管不住自己不聽話的嘴角，用賀卡擋著自己的臉默聲大笑。

        夏楠回到家后，喬惠給她煮了一碗長壽面。

        本來喬惠只會幫夏楠過農歷生日，但是白天店里有個家長來買琴，說是給孩子當生日禮物。喬惠和她聊得投緣，了解到現在的孩子都喜歡過陽歷生日，這才想到今天正好是夏楠的陽歷生日。

        夏楠吸溜完面，心滿意足地打了個嗝。

        和喬惠聊了一會兒天后，夏楠回到房間。

        她打開電腦，點開顧婉一個小時前的qq消息，是一串數字。

        夏楠才想起來要給顧婉打通電話，于是按照數字撥過去。

        “喂？”

        “楠楠，你終于打過來了，我還以為你跟誰廝混去了呢！”

        顧婉沒輕沒重的話從聽筒傳來，夏楠莫名尷尬地咳了兩聲。

        “管管，那你把我的手機號碼發給我吧，不然我下次又忘了。”

        “好嘞！”

        顧婉掛斷了電話。

        夏楠不可思議地盯著通話界面：這就沒了？

        幾秒后，顧婉又發來了一串數字。

        夏楠拿出本子，抄了下來，想了想，又轉發給了榮逸：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

        但半天沒有得到回復，于是夏楠就下線了。

        她拆開下午顧婉給自己的袋子，里面是兩只熊貓玩偶，一只上面繡著“管管”，另一只繡著“楠楠”，兩只熊貓啃著竹子，憨態可掬。

        一看上面繡的字夏楠就知道這是定制的，花心思定制這個的也就是顧婉這種人了。

        她摸了摸“管管”的毛茸茸的腦袋，把兩只熊貓放在書架上，繼而拿出顧婉的賀卡。

        賀卡是淡藍色的，封面上還有一朵小雛菊。

        夏楠打開一看，印入眼簾的是一堆涂鴉和字符。

        “還真隨主人，外表清雅，內心狂野。”

        夏楠噙著笑，仔細分辨上面的字：

        “我的寶貝楠楠，生日快樂，祝我們做彼此生命中最珍貴的大熊貓。愛你呦！”

        結合上面的各種圖案和顏文字，夏楠仿佛可以聽見顧婉說這句話的聲音。

        她又從書包里拿出榮逸送的小禮盒，里面是一雙藍色的針織手套。

        夏楠剛準備戴上試試，小靈通的鈴聲響起，是一串陌生號碼。

        “喂？”夏楠接起。

        “夏楠，是我，榮逸！”

        “嗯。”夏楠用肩膀把小靈通夾在耳邊。

        “額，也沒什么，就是打個電話確認一下這是不是你。”電話另一頭的榮逸坐在沙發上，捂著嘴小聲道，怕被正在洗碗的安易聽到。

        “手套很好，我很喜歡。”夏楠成功戴上了手套，覺得有必要反饋一□□驗。

        “咳咳，額，你喜歡就好。”眼看安易就要過來，榮逸快速說道：“這是我媽的號碼，不是我的，但你放心，我已經記住你的號碼了。就先這樣吧，拜拜！”

        夏楠又一次被掛斷電話，無語地把小靈通丟到一邊。

        “我就說手機沒什么用嘛。”

        幾秒過后，她又拿起來，把剛才的號碼備注成“榮逸媽媽”后，再次丟掉。

        這邊的安易早就發現榮逸鬼鬼祟祟地拿走自己手機了，但是洗碗的水聲太大根本聽不清他在干嘛，索性直接關掉水龍頭不洗了。

        “你在做什么呢？”安易脫下塑膠手套，朝榮逸走去。

        “沒什么。”榮逸淡定地放下手機，起身走開。

        安易狐疑地點開手機一看，居然什么也沒有。

        回到房間的榮逸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還好動作快，把通話記錄都刪掉了。

        夏楠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看看鬧鐘已經過了十二點。

        什么世界末日嘛，就這樣過去了。

        她閉上眼，逼迫自己快點入睡，腦中卻想起傍晚榮逸給自己發的消息：

        “盛情邀請壽星夏楠小姐即刻前往外灘和榮逸共度世界末日。

        ps：聽說在末日見面的人會是一輩子的好朋友，永遠在一起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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