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的語文單元測試卷成績出來了，夏楠拿到了班第一，坐在位置上興奮地哼著歌。

        “有這么值得高興嗎？”顧婉轉回過頭，莫名其妙地盯著夏楠。

        夏楠瞇著眼笑，點點頭：“你不明白。”

        夏楠拿起試卷，用手彈了一下后仔細端詳。

        她翻過試卷的背面，文言文的題目拿了滿分。

        真漂亮！

        其中有道選擇題是問“謝謝惠顧”中的“惠”是什么意思。

        選項a：好處。

        選項b：同“慧”，聰慧。

        選項c：敬辭，用于對方對待自己的行動。

        “楠楠，這題為什么不選a啊，那些商家的意思難道不是說我買東西給了他們好處嗎？”

        夏楠放下試卷，托著下巴，望向窗外：

        “或許，是感謝你光臨我的生命。”

        寒假是夏楠最喜歡的假期，因為要過年，喬惠也不用上班。

        而且夏楠家的情況也不用到處去走親戚，喬惠的母親很早就去世了，只留父親一個人在老家。過年時喬惠會把父親接過來一起住幾天，三個人一起就算是團聚了。

        喬惠的父母只有喬惠一個女兒，因此對唯一的外孫女夏楠更是疼愛。

        夏楠的習慣就是一放假就花兩三天悶頭把作業都寫完，剩下的時間徹底隨心所欲。

        正月初始，她每天醒來吃完早飯后，就搬張小板凳坐在陽臺上，一面曬太陽，一面聽外公在邊上吹口琴。

        曲子大多舒緩悲傷，夏楠也彈過不少，但她總覺得外公的琴聲里有濃濃的情意。

        她看見媽媽擺弄著相機，在一旁有模有樣地給外公拍照。

        在夏楠眼里，過年就是聞著新的陽光的味道，和著陳舊的口琴曲，給相冊貼上越來越清晰的照片。

        “夏楠，我正月十五就要去北京玩了。”榮逸又打了電話過來。

        夏楠按了免提鍵，把玩著農歷生日時媽媽給自己買的新手機。

        “很好啊。”她漫不經心地應道。

        “你就沒什么要說的嗎？”對面的人明顯不那么高興。

        “那，祝你玩得開心。”

        “夏楠，”榮逸頓了一會兒，試圖引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夏楠停止了手上的碎動作，嘗試回憶。

        “明天！2月4日了啊！”很明顯，榮逸開始氣急敗壞。

        “2月4日？是立春吧，我媽說要在家里包餃子呢。”

        榮逸終是敗下陣來，嘆了口氣：“明天，是我的生日啊。”

        夏楠這才反應過來，之前小學同學錄上榮逸好像是寫過生日日期，但是她沒再打開看過，一時竟真沒想起來。

        “不好意思啊，我真忘了。”夏楠覺得自己理虧，語氣放軟了一些，“那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你想要什么，我買來等你從北京回來了再給你。”

        “……”榮逸不知如何回復，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楠楠，叫同學上家里玩吧，媽媽給他包餃子！”喬惠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在門口，但顯然剛才的對話她全聽見了。

        夏楠趕緊取消免提，但榮逸的音量卻沒被遏制：

        “好呀好呀！謝謝阿姨！我明天一定來！”

        于是第二天上午，夏楠推開門看見樓道里齊刷刷站著四個人：

        顧婉、顧聞、夏之耀，還有榮逸。

        “管管，他是誰啊？”顧婉指了指榮逸，榮逸立馬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微笑。

        夏楠掏了掏耳朵，“你們都先進來吧。”

        夏之耀每年寒暑假都會來夏楠家玩一次，顧婉是剛放假時就約著要來找夏楠玩。正好有一天夏之耀去顧聞家蹭飯吃，三個人飯桌上聊起來后今天便帶著顧聞一起來了。

        至于榮逸，夏楠根本來不及說明情況他就興高采烈地掛斷了電話。

        “阿姨，又包餃子呢！”夏之耀一進門就沖喬惠打招呼。

        喬惠和夏文那邊唯一還有往來的也就是他了，夏之耀聰明懂事，喬惠也喜歡得緊。

        “耀耀啊，快進來坐，飲料水果什么的自己拿啊。”

        “阿姨，我都高一了，別叫我耀耀了。”夏之耀放下東西后就去廚房洗手。

        “那不行，你就算將來娶了老婆，在阿姨這你也還是耀耀。”喬惠笑著遞給他一塊感覺的布擦手。

        顧婉見縫插針：“阿姨好，我叫顧婉，是夏楠的同班同學。這是我哥，也是之耀哥和夏楠的好朋友。”

        顧聞跟著禮貌問好。

        “阿姨，我是榮逸，您有印象沒，我是夏楠的小學同學。”榮逸在倆人身后踮起腳，探出腦袋。

        “知道知道，阿姨記得。”

        這是喬惠第一次見夏楠這么多朋友來家里，熱情得合不攏嘴。

        看顧聞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去廚房洗手，榮逸也趕緊跟上去。

        顧婉湊到喬惠邊上，甜甜道：“阿姨，我手藝不行，就不添亂了啊。”

        “沒事，楠楠也是啥都不會的，你們兩個女孩子自己去玩吧。”

        夏楠正好好地啃著薯片，突然聽見媽媽對自己的評價，抽了抽嘴角，下意識地看向那三個男生。

        夏之耀搖搖頭，表示見怪不怪。

        榮逸把嘴豎成了“o”字，一副原來如此的樣子。

        顧聞只是淡淡地笑。

        顧婉跟著夏楠進了房間，看到書架上的兩只熊貓玩偶，滿意地一把摟住夏楠。

        “你哥怎么來了？”夏楠還是問了出口。

        顧婉便說明了緣由：“我聽說你們認識的，難道不是嗎？”

        “認識是認識，但也沒那么熟吧。”

        “多來幾趟不就熟了嘛。”顧婉不在意地擺擺手，“你也沒跟我說夏之耀是你哥呀。”

        夏楠只好將自己家里的情況大致介紹了一遍。

        這是夏楠第一次和別人說家里的事，邊說邊不忘留心觀察顧婉的反應。

        她本以為這些事情也都沒什么的，可真正講出來的那一刻才發現，心底還是升起一面顫顫巍巍的名叫“自尊”的保護旗。

        顧婉很認真地聽著，表情似是有些沉重。

        夏楠盯著她，不安地問：“你怎么了？”

        “楠楠，沒關系的，你以后還有我，我也是你的家人。”顧婉又一次撲上來，夏楠一個不留神直接被撲倒在床上。

        恰好榮逸敲完門進來，三個人面面相覷。

        “額，我洗了盤小番茄，給你們送來。”他站在門口，躊躇著該不該進來。

        “放旁邊的書桌上吧。”夏楠看出他的尷尬，趕緊下達命令。

        榮逸躡手躡腳地進去放下水果盤后，又躡手躡腳地出去了，連關門的動作都十分輕巧。

        “你小學同學，挺有趣啊。”顧婉撐起身子，盯著門說。

        “嗯。”

        “楠楠，我也告訴你一個秘密。”顧婉坐起來，握著夏楠的手，“其實我是養女，小的時候走丟了，后來才被我爸媽收養的。”

        顧婉笑得坦然，她從來都不覺得這是什么不好開口的事情，只是從前沒有必要告訴別人，不過現在她愿意分享給夏楠。

        夏楠默默地收起那面小旗幟，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那么不合格的升旗手。

        她喜歡顧婉，喜歡她的漂亮和可愛，喜歡她的真誠與開朗。

        她為自己心中閃過一絲慶幸而生氣。

        有那么幾秒鐘，她慶幸自己是媽媽的親生女兒，甚至為自己和顧婉之間的差距貌似小了一些而高興。

        “我怎么能這樣。”

        夏楠按下令人不適的邪惡想法，伸手抱住了顧婉，有感謝，有自責。

        吃飯的時候格外熱鬧，夏楠的外公也很高興，給了每個人一百塊作壓歲錢。

        喬惠稱餃子里面暗藏玄機，有一個里面放了硬幣，一個里面放了辣椒。

        所以大家都吃得膽戰心驚，吃不到硬幣沒關系，生怕吃到了辣椒。

        “誒，等下等下，我這里面好像有東西！”榮逸的眼睛忽的放大。

        “等下，我的好像也有。”夏楠也感到一些不對勁。

        眾人期待地看著他們倆。

        “咳咳咳，咳咳咳——”夏楠被嗆到，劇烈地開始咳嗽。

        榮逸停止嚼動，鼓著嘴巴，趕緊去接了一杯水給她。

        夏之耀爆發出無情的嘲笑：“哈哈哈，看來還是楠楠的運氣最紅火啊。”

        眾人皆笑。

        “榮逸，那你的肯定就是硬幣了。”喬惠笑吟吟地起身，從冰箱里取出一塊蛋糕，“今天是你的生日嘛，當然是要有好運氣啦。”

        蛋糕上插著“13”圖案的蠟燭，喬惠找來打火機點燃。

        夏楠外公擦了擦嘴，掏出口琴開始吹生日快樂歌，大家也一起跟著唱。

        榮逸不知所措地跟著拍手，最后在夏楠的胳膊肘攻勢下傻傻地許了愿，吹滅了蠟燭。

        送走了夏之耀、顧婉和顧聞，夏楠在公交車站陪榮逸等車。

        午后的日頭正盛，曬得頭頂的頭發熱熱的，夏楠舉起手放在頭上取暖。

        “夏楠。”

        “嗯？”

        “給你。”榮逸從口袋摸出一枚硬幣，正是他剛才吃到的。

        “不用。”夏楠將榮逸的手推回去。

        “拿著！”榮逸撐開夏楠的手，放上硬幣，動作看似野蠻，卻沒怎么用力。

        夏楠只覺得手心有些癢癢的，看樣子是拗不過榮逸，便收下了。

        “榮逸，生日快樂。”

        公交車到站，榮逸依依不舍地上車。

        車子駛動前，他將腦袋探出窗外：“忘記說了夏楠，我這硬幣還沒洗呢！”

        夏楠頓覺硬幣有些燙手，氣洶洶地瞪著榮逸，對方囂張地做了個鬼臉后便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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