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一百四十五章沒有什么英雄
當少年和青年再回過頭時,一個已經進入內閣,一個已經成為首座。
三十年,不過白駒過隙,彈指一揮間。
棱角分明,非黑即白。
也許凌君自己察覺不到,但三十年后,他確實已經成了少年時,所想要成為的人,不差分毫。
宋嚴世要么不出手,一出手便是連環殺招,別說白世玄現在生死不知,妻女一死一失蹤,連鎮南軍內的親信,聽說也已經接連遭難。
“作為朋友,我沒做好。”明書這么說了一句。
凌君投來疑惑的目光,卻沒說話。
明書說:“朋友者,豈是酒肉玩樂的同好者?朋友,應該是在旁匡正你不足,修正你過失的人,可這三十年間,你從未錯過,因此我也無處,也不知怎么和你說。”
“作為朋友,我確實沒做好。”
“也許是因為我不是捕房的人,只是一個書生而已,你收集的那些證據,確實無可指摘,我找不到任何錯處,想來也沒人能找出錯處,可我卻看到了一件疏忽。”
疏忽?
我嗎?
凌君問:“什么疏忽?”
明書說:“你太理性了,只講證據,可是你考慮過人性嗎?”
“什么意思?
“凌君,我認為你的疏忽就在于,你什么都考慮到了,卻不考慮人!你就從來沒想過,白世玄為什么要造反嗎?”
為什么造反?
這是一個相當有趣,又很容易解答的問題。
鐵打的江山,流水的王朝。
千年乃至幾千年來,那些權臣強將為什么要造反?
道理還不簡單嗎?
皇帝之位,天子尊榮。
不想要的人,多半只是因為站的高度未能觸及罷了。
在凌君看來,縱然白世玄表現的再怎么像一個忠君愛民的將軍,可宋嚴世提供的證據,加上他的調查,互相印證之下,嚴絲合縫,沒有半點錯處,那么白世玄狼子野心便是鐵一樣的事實。
可明書今日的一番話·····
“既然你辦案不遺任何遺漏一處細枝末節,卻為什么忽略了,白世玄到底是不是一個狼子野心的人?”
明書默默的朝著將軍府外走著。
“如果你不信的話,不如再回一趟南方,世玄在上京城住的很少,他是鎮南大將軍,又是在南方出生的,我相信以你的能力,只要肯用心,縱然找不到世玄,也能在軍營里,在他的故鄉,找到他的真相。”
找到白世玄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當然,如果你還是堅持己見,我也不能指責你,導致白芳逃脫的是我,你若想抓我,我在府邸里等你。”
說罷明書便離開了。
只留下凌君站在屋子前,看著滿院的寥落。
是啊,這些年來·····我好像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不再講什么人情,也不再關心那些案子背后的善惡,只要證據充足,只要找到真相就好了。
以前的我不是這樣的。
但,現在的我,不正是少年時所希望成為的那個人嗎?
些許猶豫后,是肯定。
我沒錯!
身為執法者,就應該棱角分明,非黑即白。
如果連我們都將黑白混淆,那公理何在?
我只有理性,我只有理智,才能找到每一樁案子背后的真相,才能不犯錯。
那些所謂的情面,善惡,人性,感性······
如果在你的思考里,出現了這些東西,又如何可能保持絕對的公正,找到所有的真相?
其實錯的是明書!
他這個人,是最好的朋友,但不是做判官的人,因為他不夠理性,他太相信人性了。
但是·····
此時此刻,回過看去,血衣仍舊。
我的真的沒錯嗎?
考慮所有,卻沒有考慮‘人’。
不!
眸中厲色一閃,凌君決心要證明,證明自己是對的,理性是對的!
他更要證明,明書才是錯的。
就按明書說的那樣,再回一趟南方。
這一次,明書,我就按你所說的,我不去找證據,我去找‘人’,找白世玄的為人。
既然白世玄生出了謀反之心,那他就絕非是那個世人想象中忠君愛民的大將軍,就算平日里他能隱藏,但是他真正的為人到底如何,又豈能逃得過我眼?
去他的軍營,去他在南方的家,去他的故鄉,從小到大,從幼到老,去見所有曾見過他的人!
白世玄造反就是鐵一般的真相。
他的野心,我來尋找。
·····
·····
那年,街頭渾噩。
二十多歲的百君侯看見那個老人醉生夢死,頹靡不振。
哪里還見得到什么神捕風采?
對的就是對的,錯的就是錯的。
我錯了。
我居然···錯了。
白世玄不可能造反的。
從南方回來之后,凌君確定了這一點,雖然大部分白世玄在鎮南軍中的親信,已經死的死,逃得逃,有些罪名未明的,則都在牢獄里等待判刑,受牽連的也不再少數,但凌君有自己的辦法。
他走遍了白世玄故鄉,找到所有認識過他,或者見過他的人,連在獄里的鎮南將軍府里的仆人,管家也沒有錯漏。
白世玄是南方人,自小長于那里,官府搜的再狠,不可能真把白世玄從小到大見過的所有人都抓了或殺了。
但這一次,他不再問證據。
他問人。
他在尋找,白世玄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人。
哪怕只要有一個人,只要有一句話,讓凌君察覺到一絲,白世玄絕非傳聞中的那么正直,那么他凌君就仍然是那個一生未曾斷錯一案的萬神目。
可現實是·····
所有人的回答出乎意料的一致,縱然有一兩個抱有不同意見的,可是以凌君的眼光。
哪些是真心實意?哪些是惡意中傷?
哪些是肺腑之言?哪些是捕風捉影?
他又豈能分辨不出來。
白世玄確實忠君愛民,仿佛一個完人,而且最關鍵的是,白世玄真如明書所說的那樣,白世玄是一個極其不喜歡戰爭,非常厭惡打仗的人。
因為凌君從那些認識白世玄的人那,聽到了幾段成為大將軍后,不再少年,而是踏入中年的白世玄常說的話。
“我不喜歡戰爭,所以,我才更要參與戰爭”這是白世玄少年時說的話。
不想成為旁觀者,就必須要成為參與者。
可是。
同樣是多年以后,那個中年男子回過頭去,回憶起自己少年時說的話,卻常自嘲:“想想少年時,我對小思說出那句話的時候,真是意氣風發,與眾不同,少年時我常覺得,也許···我真是個英雄呢?”
“可現在想想,當年一線峽,那是我和一千多弟兄的成名之戰,但那次,我們只活下來不到二百人,這些年征戰沙場,如今還能跟在我身邊的,已經不足三十人了,偶爾看看那些老弟兄,我這才發現·····”
“他們,還有當年死在一線峽,死在沙場的那些弟兄,又有誰是喜歡打仗才來參軍的呢?”
他們和我有區別嗎?
或許這個世界上其實從來沒有什么英雄。
我們被迫成為了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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