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為何，明明和那日從木牌中跑出來的黑氣有一樣的氣息，今日這個卻明顯弱了許多。

月色清冷，透過庭院里的造型各異的假山和扶疏的花木在地上留下光影。

一個身影掠過，帶起一陣風，惹得原本平靜的光影在地面刷刷跳躍浮動，仿佛能聽見其中蘊含的肅殺之聲。

姜念念一路跟著黑影，但是那道氣息越來越淡，直到一個廊亭拐角，徹底失去了蹤跡。

姜念念不甘心地往前又走了幾步，愣住了。

這個拐角出去，沒多遠佇立著一處小院。小院很安靜，在這黑沉的夜里，仿佛一個沉默的巨獸，靜靜地端詳著來人。

這個小院姜念念白日里來過，是夫人方寧梅的院子。

“……”她頓了頓腳步，不知為什么，心里潛意識不愿意將那邪物與那位孤獨苦楚的夫人聯系起來。

但姜念念心里也明白，如果是方夫人，她確實有理由報復麗姨娘。

深深吸口氣，明白自己不能感情用事，她悄聲穿過疏影橫斜的前院，在一片寂靜中，按照白日的記憶，來到方夫人的廂房。

房里很靜，只點著一支燒到一半的蠟燭，蠟油低落在桌面，凝固成蜿蜒的曲線。燈光昏暗地照亮了方夫人睡的床榻，隱約能看到床上有個人影。

屏住呼吸，一手握著桃木劍，一手捏著符紙，姜念念一步步地靠近。

四下寂靜無聲。

小心翼翼拉開床幃，姜念念眉一皺。

方夫人睡得很不踏實，她眉頭輕皺著，似乎夢到了什么難過的事情，即使在睡夢中也有眼淚從眼角滑落。

不像是她。

姜念念半松了口氣，以防萬一，她還是仔細檢查了一番，方夫人身上并沒有一絲一毫的邪祟氣息，也沒有之前斗法時被自己的符紙擊傷的傷口。

真的不是她。

半懸的心終于放下，又隨即被新的疑惑取代。如果不是方夫人，黑氣為什么往這邊來呢？那黑氣又為什么要害麗姨娘？

本來皎潔的明月被天邊吹來的一團烏云遮住了大半，庭院由明轉暗，似乎沉入了一片黑暗中，一如這鄭府，疑云遍布，叫人看不真切。

今夜也不算一無所獲，至少打傷了黑氣。姜念念在心里寬慰自己，忙活了大半夜，她是真的又累又困。離開方夫人的院子后，她隨便找了個久未有人進去過的廂房，湊合著在冷硬的木床板上睡了一夜。

一夜很快過去，第二天天剛擦亮，姜念念便被鄭府的動靜驚醒了。

打了個呵欠，想伸個懶腰，手剛伸到一半就卡住了：“啊！疼疼疼……”

……她忘了自己是在冷硬的木板床上睡了一夜，現在腰酸又背痛！

降妖伏魔真的不容易啊。她心里感嘆。揉揉僵硬的肩膀，拿出一張新的隱身符貼好，肚子里就響起了空城計，算算昨天進府到現在都沒吃過東西。摸摸餓扁的肚子，姜念念決定去廚房順個饅頭。

一路摸到廚房。

此時正是準備早膳的時候，廚房里擇菜的、剁肉餡兒的、搟面的、掌勺的都忙活起來，熱氣蒸騰、香味滿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姜念念偷偷從灶臺上摸走一個剛蒸好的饅頭，心說，祖師爺在上，弟子絕非有意偷盜，等拿到除祟報酬的時候一定從里面扣走兩個銅板。

剛蒸好饅頭又大又軟又白，熱騰騰冒著熱氣，手指一捏就在饅頭綿軟的表面留下一個指印，看起來別提多香了。

姜念念躲在沒人的角落，珍重地捧起饅頭，一口下去，唇齒留香。正香噴噴地啃著白饅頭，前頭突然嘈雜了起來，一陣兵荒馬亂的雜亂聲。一個小廝慌慌張張地跑過廚房，邊跑邊喊：“不好了！不好了！麗姨娘瘋了！”

麗姨娘？！

姜念念嚯地站起來，三兩下把手上剩一小半的饅頭塞進嘴里，匆匆往麗姨娘那里趕。

還沒走到一半，就見三五個小廝手上拿著繩索、擔板往中庭跑。

姜念念也跟過去，見中庭外里三層外三層圍了不少奴仆，管事的在人群中大喊：“安靜！該干什么干什么去！堆在在這里看什么？！”又怒斥：“拿東西的人還沒來？！干什么吃的！”

人群中心，麗姨娘被兩個身材粗壯的嬤嬤按著，她披頭散發，衣衫凌亂，神色癲狂，哪里還有半分當初那個千嬌百媚、風情萬種的樣子？

她被按在地上的肩還在不甘心地拼命掙扎，仿佛抓住她的是毒蛇猛獸，她死死瞪大眼睛，眼中是深入骨髓的驚恐，口齒不清地尖叫著。

那幾個拿繩索擔板的小廝趕緊上前，兩個幫嬤嬤按住她，剩下的幾個用繩索繞了幾圈捆住她的手腳，再像搬牲口一樣把她搬到擔板上，最后用繩索把她固定住。

“沒想到麗姨娘真的瘋了。”

“是啊，白云寺的高僧不是說府內沒有妖邪作祟嗎？好好的人怎么給嚇出失心瘋了？”

“以前麗姨娘跋扈的時候肯定沒想到會有這一天。”

圍觀的奴仆神色各異，小聲地嘀咕。正議論著，突然聲音都停了。一個五官嚴厲，眉心有著嚴肅的川字紋的管事娘子端正地走進來，正是之前在老夫人身邊的那位。

她似乎很有威信，一來，周圍的奴仆一個個都收了聲，低了頭。

“老夫人吩咐，把麗姨娘送到柴房冷靜冷靜。”

這架勢竟是不打算請郎中，任她自生自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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