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追云
眾人低頭交換了一下眼色,老夫人發話了,自然沒人有二話,幾個小廝手腳麻利地抬起擔板上的麗姨娘往柴房去了。
熱鬧看完了,眾人都趕緊夾緊尾巴回到自己的位置做該做的事了。
曾經風風光光、盛極一時的麗姨娘,還沒來得及實現她母憑子貴、登堂入室的宏愿,便如天邊的煙花,迅速隕落了。
姜念念臉色沉重,雖然麗姨娘不算無辜,但是這不是妖邪作祟的理由,今晚她一定要抓住黑氣。
麗姨娘只是瘋了,它不一定會就此善罷甘休。
方寧梅靜靜躺在床榻上,望著床賬頂上用金絲繡成的鴛鴦戲水圖紋,心下一片惘然。
今晨她破天荒地稱病沒有去老夫人院里,昨日痛哭一場似乎抽去了她整個人一半的精氣神,她精神不振地窩在睡塌上,有些不想動彈。
其實她早就應該清醒,無論她如何委曲求全、盡心服侍,老夫人仍是視她為眼中釘肉中刺;而她那個唯母命是從的夫君,永遠只會讓她忍耐退讓。
過去的她天真地以為婆母刁難、夫君冷淡只是因為她難以有孕,她自責內疚,把所有苦楚打碎了牙和著血往里吞。
然而真的只是因為不能為鄭家開枝散葉傳遞香火嗎?
嫁進鄭府五年,方寧梅歡喜過、失落過、愧疚過、迷茫過,這是頭一次,她感到完完全全、深入骨髓的絕望。
一個娘家失勢、又被夫家所不喜的女人,能在這深宅大院中做些什么呢?伴隨著她一生的,將是無盡的凄冷與孤寂。
好想,好想就此長眠啊。
方寧梅覺得累極了,恍恍惚惚中她好像做了一個夢。
夢里她回到了未出閣前的少女時代,父親帶著她去城外山林里打獵。
那是在草長鶯飛的春日,綠油油嫩生生的小草剛發出了新芽,山林里沉睡了一個冬天的小動物也從隱秘的巢穴中爬出來,小心翼翼地覓食。
方寧梅穿著紅褐色的騎裝,長發高高束起,背上背著父親親自給自己打制的弓箭,興奮地躍躍欲試。她的箭術一向很好,父親也很自豪唯一的女兒繼承了自己的箭術天賦。
前段時間在暖室被娘親約束著學了一個冬天的茶道禮儀,方寧梅感覺渾身都不得勁,今日終于可以松松筋骨了!
她一心獵個大家伙給父親看看,不知不覺越走越深,與隨從拉開了距離。
精致的騎靴踩在深林中的枯枝落葉上,偶爾發出細微的咔嚓聲。方寧梅盡量把呼吸放緩,用心去捕捉除了這聲音以外的動靜。
突然,她聽到了一聲若有似無的虛弱的嗚咽。停下腳步,細細側耳傾聽,左前方濃密的灌木叢里,時不時有一聲小小的、弱弱的嗚咽聲傳出來。聽起來,可憐又無助。
好奇心驅使她提著腳尖慢慢靠近,從掩映的樹葉間隙,她看見灌木叢中躺著一匹受了傷的小馬。
它看上去才一個多月大,白頭紅尾巴,身上有些一根根深色的花紋,看上去竟然有些像老虎的斑紋。他的后腿上掛著一個獵人放置的捕獸夾,可能是被夾住后,它不知用了什么蠻勁逃脫,只是腿上的獸夾卻掙不脫,硬生生把獸夾也帶到了這里。現在看來,后腿上的傷口撕裂得嚴重,有些甚至深可見骨。
方寧梅從未見過長這樣的野馬,雖然奇怪,但是怪好看的。看它傷重只能趴在地上嗚咽,那一聲聲好像扣在了自己心頭,心里有些不忍。
要不,把它帶回家治治傷吧。心里這樣想著,她撥開灌木叢,這動靜驚到了小馬,它警覺地轉頭盯過來。
小馬的眼睛特別漂亮,清澈地像寶石一樣,里面似乎充滿著智慧和思考。
“馬兒,你別怕。”她小聲安撫,“我不是壞人,我只是想帶你出去,幫你治傷!逼娈惖,方寧梅覺得它好像聽懂了她的話,寶石一樣的眼睛閃了閃,它緩緩伸著頭靠近她,似乎在允許她把它抱走。
這小野馬真有靈性!
方寧梅笑了,小心翼翼地避開傷處,把它抱在懷里,滿心歡喜地帶回了家。
娘親對她救了只小野馬回來有些不滿,覺得她有失大家閨秀禮儀。父親倒是很有興趣的樣子,仔細端詳了小野馬一番,拍拍她的肩膀:“野馬難馴,但是一旦認主便是難得的寶駒!梅兒,你與它有這個緣分。好好待它,長大了,它就是你的坐騎!”
方寧梅給它起名叫追云。追云身上的傷好得很快,也很快就長大了,果然長成了一匹矯健壯實、四肢有力的寶馬良駒。神奇的是,隨著它長大,身上的虎斑不見了,只剩通體雪白和一支紅尾巴。
它格外親近她,她也很喜歡這匹格外通人性的馬兒。去哪兒都想帶著它,喂食洗刷也都親自來,不舍得假以他人之手。就連嫁人,也堅持把追云一起帶到了鄭府。
……追云。
是了,她還有追云。半夢半醒間的方寧梅驟然驚醒,她想到一直陪伴自己的追云,她還不能倒下。
因為,還有追云需要她保護。
只是,如今她自身難保,追云怎么辦?她不能放任追云被鄭家人奪走,若,若她護不住它……就給它自由吧。
想到這里,方寧梅強撐著起床,換上衣衫,只是草草用發帶束起頭發,不顧婢女的阻攔,拖著疲憊的身體朝后院馬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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