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柏言回到宿舍放下打包盒，走遍房間里里外外都沒找到一個人。他立馬回到自己的桌子前，用支架固定好手機，熟門熟路地點開直播。

        “大家周一好，遲到了不好意思，美食街人太多了。”他沖著鏡頭抱歉地笑笑，開始嘩啦嘩啦打開包裝袋。

        許柏言在沒簽約胖哥公司之前只是個小小的直播聊天博主，名氣小小，粉絲少少，也不知道胖哥是從哪個嘎達摸過來的，竟然能在眾多的博主里找上他。

        杭朔還曾經(jīng)上陰陽怪氣的對他說過，“那胖子能從人堆里扒拉到你，一準沒按什么好心，你還傻兮兮以為自己被挖掘了，最后反過來肯定被那個黑胖子坑死。”

        當時許柏言看了一眼正側(cè)躺在床上吃飽喝足，一邊毒舌一邊嘚瑟到不行的杭朔，心里想：你傻兮兮，你才傻兮兮，嘚瑟什么，天天壓榨我給你跑腿，真想給你個大逼兜。

        有粉絲問他前段時間為什么不直播了。

        “前些日子？我去劇組試了試，但是好像演的不咋地，就又回來了，哈哈”

        許柏言因為要跑劇組所以荒廢了很長時間賬號，平時更新維護也就是發(fā)發(fā)各種自己神奇角度的照片。

        他那個時候還心存著一絲僥幸，妄想通過p圖來留住自己為數(shù)不多的粉絲。但他那糟心的技術看得杭朔心里直窩火，一把把手機搶過來自己瞇著眼幫他p。

        最后，兩人的輪番上陣也沒能留住粉絲瀟灑離開的腳步，許柏言悄咪咪抬眼看了看自己直播間的人數(shù)，十七個人。

        他感動地掃過在座的每一個id，默默對這些老粉在心里說了聲，感謝支持。

        過了一會兒，舍友都陸陸續(xù)續(xù)回來了，三個人本想跟許柏言打聲招呼，但又看他開著直播，幾個大老爺們就搬著凳子坐在旁邊不敢吭聲。

        許柏言注意到這幾個小子欲言又止的樣子，趕緊扒拉扒拉飯下了播，“大家再見，舍友回來了，我下回再吃，不是，下回再播。”

        “干什么，”許柏言抹了抹嘴，“有事，說。”

        亮子搶先舉手發(fā)言，“許哥，我們想請你加盟兄弟團！”

        “什么兄弟團？”許柏言云里霧里。

        “就是咱們一起拍小視頻，亮子在你去劇組的時候搞了個賬號，我們幾個一人投了一點錢，現(xiàn)在漸漸做起來了。但是兄弟肯定是一起干，隊伍里沒你不行”老錢手舞足蹈地劃開賬號界面，許柏言好奇地探頭去看，亮子開的賬號下已經(jīng)發(fā)了十幾個小視頻，粉絲可觀。

        老錢又說，“現(xiàn)在弄這個的還不算太多，所以投點錢就能漲粉，粉絲多了平臺就給發(fā)錢”

        大盆掙脫亮子探出頭來，“許哥，咱們就缺一個帥哥來固粉啦，有了你，小姑娘刷到視頻肯定都走不動道”

        “”許柏言看著老錢遞過來的手機微微思索，然后干脆地站起身來咧嘴笑道，

        “咱們怎么干？”

        宿舍內(nèi)安靜一瞬，就突然充滿了三個大男孩的歡呼聲。

        ————————————————————

        初春，艷陽高照。

        四個人找了個沒課的空當兒，扛著相機架子就大搖大擺地從宿舍出去了。

        大盆調(diào)整好機位，老錢把亮子和許柏言推到鏡頭里，“亮子把胳膊舉得稍微自然點，往旁邊再稍稍，你擋著許哥了，許哥往前站，哎對~~許哥非常帥氣不是，趙寶亮你怎么跟大鵝似的，你課上就是這么跳的？你得這樣，這樣，不是，我讓你這樣，我真服了，你有本事期末就給我這么跳吧。”

        老錢指著亮子齜牙咧嘴，他跟大盆揮手，“盆哥，亮子太孬了，你上吧，跳你那個最擅長的芭蕾，跟我許哥搭配下。”

        大盆笑罵老錢，“去你碼的，你才最擅長芭蕾，老子我才不會那高雅玩意呢。”

        許柏言耳朵不好，他招呼亮子，“亮哥，老錢讓你跳芭蕾。”

        “啊？芭蕾。”趙寶亮一頭霧水，但還是照做了，“你亮哥我跳舞這么多年也就在小學學過芭蕾，老錢是怎么知道的？”

        “哎哎，趙寶亮，你又干嘛呢，你自己看看你跳的什玩意。”

        “我不用看，你亮哥我絕對的風姿綽約！”

        大盆瞇著眼一邊調(diào)整鏡頭一邊笑，“行啊，咱們亮子還會說成語了。”

        老錢無語，他也無力多說，只給了亮子一個白眼。他揮揮手讓鏡頭前越來越僵硬的兩個人回來，四個人扛起器材準備奔赴向下一個場地。

        “就咱們這舞蹈行嗎，”許柏言心里沒底。

        “絕對沒問題，”大盆摸了摸鼻子，“小視頻本來就是短小精悍，只截取十幾秒的舞蹈，把精華剪輯拼湊起來。而看視頻的大多也是門外漢，大家也就圖個樂呵，放上配樂把雜音一去，老錢再充點錢操作一番，點贊萬把來個沒問題。”

        “行啊，盆哥，沒想到你還挺有經(jīng)驗的，欸？”

        談笑余光間，許柏言瞥到了身后不遠處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再回頭，剛才的場地上卻只剩下一對卿卿我我的情侶。

        “哪里哪里，但放假的時候我確實沒少研究這個嗯？”老盆順著許柏言的目光看去，也只看到一對情侶。

        小情侶：“你吃，”“我不吃，你吃吧”“不不，你吃”“嗯~~~你吃你吃~”“嗯~，你吃吧寶寶。”

        “我真￥……”老盆爆了粗口。

        “又怎么了？”老錢回過頭看了看，“人家又沒惹著你，老盆，活該你找不著對象。”

        “是，你可找到了，你沒有之前看見了，都恨不得把自己眼珠子摳出來。”老盆癟嘴，捅咕著亮子往前走。

        許柏言發(fā)現(xiàn)了華點，“老錢你有對象了？什么時候的事。”

        亮子在前面掐著嗓子唱：“是那年杏花微雨，我和皇上正在操場上遛彎~~~~~”

        老錢羞憤而起，撲到亮子身上，許柏言笑的不可開交，“你們倆小心著點相機！”

        一行人你罵我我罵你地走遠了。

        這時候，杭朔從樹底下打著電話不緊不慢地走出來，他看著前面和老錢扭打在一起嬉鬧的許柏言，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揚，“嗯嗯，知道了，你沒別的廢話就趕緊掛了吧，說多了煩。”

        那邊汪泉力又在跳腳，“你煩？你煩！我還煩呢，杭朔，你那邊那個趕緊處理好了回來，劇組一下缺這么多人，你作為編劇之一還想請假到什么時候”

        “晚上回去，你放心，我就算被別人拿著刀追，被捅死之前我也給您把劇本趕出來。”杭朔看著許柏言那一頭飛揚的亂發(fā)漸行漸遠，趕緊掛了電話悄悄跟上。

        又是一年一度的水課，老錢抓著手機和對象在網(wǎng)上聊天，許柏言看了會兒亮子剪輯視頻，架不住困意，給自己找了本書裝模作樣地就趴在大盆旁邊睡過去了。

        腦海里，那道陽光熾熱地灑下來，一個高挑挺拔的男人插著口袋遠遠站在那里，沐浴在那一束金黃色里。長長的劉海，看不清楚臉，只是一個模糊的身影。

        只是一個一閃而過的身影，就算只有一點點相像，就算只一點點重合的地方，也要固執(zhí)的把自己想看到的臉套上去。轉(zhuǎn)念想想，如果是他真的站在身后過，如果他自始至終喜歡的是我，一開始喜歡的就是我，那就當自己從來沒有站在過那扇半掩門的后，他看向我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呢。

        如果是他，是這段關系剛剛開始時候的他，是兩個人才剛剛認識時候的他，看向我會是什么表情呢。

        但是，許柏言想，自己心里其實一直都很清楚，任何人都有可能站在那里，但唯獨不會是杭朔。

        白景天說，他們兩個，是初戀的關系，是不可比擬的關系，是藕斷絲連的關系。杭朔會打電話哭著求他復合，會為了他和家里吵架，會為了他從國外退學，會容忍他所有的小脾氣。

        而許柏言是什么，許柏言只是一味小配菜，顏色一般般，味道一般般，吃下去不會鬧肚子，也沒有什么營養(yǎng)，只是便宜點，實惠點，死心塌地點，什么人不好奇想來上一口呢，嘗嘗味道也就算了。

        前面講臺上的老師似乎在播放什么視頻，女旁白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入許柏言的耳朵里。

        “第十二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四次會議成功在北京召開山東警方查處問題疫苗英國脫歐”

        另一邊的椅子上似乎有人走來悄悄坐下，許柏言在課堂上睡得不安穩(wěn)，他毫無征兆地掀開一絲眼皮，瞄到了坐在旁邊的杭朔，杭朔居高臨下，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

        兩個人相對無言。

        許柏言睡得發(fā)蒙，他呆滯地掀著眼皮，臉蛋貼在書本上微微變形，視線恍惚地定格在杭朔的下巴上，看見了那青青的胡茬和記憶中習慣性緊閉的嘴唇。

        面前的杭朔忽然俯下身來，輕輕用手碰了碰許柏言滾燙的臉頰，他嘴唇動了動，傳到許柏言耳朵里像是說了句，“臉怎么這么紅？”

        這似乎是從天邊飄過來的話語，那么的不真實。

        “許柏言，你在跟我鬧什么別扭呢。”杭朔的臉慢慢貼過來，他忽然變得那么溫柔，許柏言看到了他眼里的寵溺。

        我沒有鬧別扭啊。許柏言在心里辯解道，

        我只是想讓你多注意我一點，想讓你再多分給我點喜歡

        他看著近在咫尺的杭朔，努力想讓嗓子發(fā)出聲音來，“杭”

        “許柏言”杭朔輕輕地叫他名字，眼梢彎彎。

        小時候媽媽也曾這樣溫柔地叫他，“許柏言，言言”

        “言言，小言,霖霖，小霖”

        “你是我的噩夢，你為什么只顧你自己？”

        “我這是在為你好。”

        “柏霖，又帶著弟弟呢。”

        “啊，對，帶著我弟出來玩會兒。”

        “你弟弟叫什么名字啊？”

        “小言，你和王大哥說，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許柏言。”

        “真不愧是哥倆，以后小言也去當兵嗎？像你大哥一樣。”

        “他還小呢，哈哈。”

        “哥”

        “哥，哥？許哥，嘿！許柏言。”

        許柏言猛然驚醒，教室里的學生都稀稀拉拉離開了，窗外暮色連天，老錢站在門口準備關教室燈，

        亮子叫他，“快走啊，許哥，吃飯去啦。”

        老錢催促，“快點快點，人都走光了，你和大盆是真能睡啊咱們晚上吃什么啊？”

        旁邊的大盆站起來伸了個懶腰說，抹抹臉上的紅印子說，“旋轉(zhuǎn)小火鍋唄。”

        “行行行，走走走，趕緊旋轉(zhuǎn)去，老許快點快點，磨磨唧唧的。”

        “”許柏言收拾好桌面背上書包，快步走到門前，“咔噠”一聲熄滅了教室的排燈。

        與此同時，杭朔慢慢走到學校大門口，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不由得盯著新屏保多看了幾眼。他疲憊地嘆了口氣，而后裹緊外套向門衛(wèi)室點了點頭走出了校門。

        手機屏幕上是許柏言滑稽的睡臉，他臉頰通紅，頭發(fā)亂糟糟，與課堂科目驢唇不對馬嘴的教科書只草草翻開幾頁枕在臉下，下方有幾個小鉛字清晰可見——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所以，你現(xiàn)在在思念的那個人也可能正在思念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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