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上元佳節
上天節這天,皇宮里各位侍君齊齊聚在關雎宮,難得的一片祥和。
內院涼亭中,顧遇立于書桌前在白色宣紙上著筆作畫,何沅站在一旁側頭觀看,贊賞地點了點頭。
李成蹊散漫地坐在長凳上,身邊擺了一圈竹條,他的任務就是制作燈籠架,無奈總是掌握不好力度生生折斷幾根,不免愈加煩躁。
到底是哪個王八蛋皇帝規定的,上元節后宮妃嬪要在一起親手制作燈籠啊!
不遠處的草地上,昭云澤正在跟一只小貓咪玩得開心,他一進來就盯著小貓兩眼發光,得到何沅的許可后更是愛不釋手。
李成蹊越看越覺得扎眼,不由怒吼:“讓你來是玩兒的嗎!還不過來幫忙!”
昭云澤嚇得一哆嗦,小貓也趁機飛速逃走,他不得不挪動腳步到李成蹊身側,卻小聲反駁:“皇夫殿下說我的任務是給做好的燈籠架糊裱,現在您還沒有做好燈……”
結果被對方一個眼神瞪過來瞬間閉上嘴巴,把未盡話語都咽下去,麻溜地撿起竹條開始干活。
何沅抬頭看了一眼兩人,見沒鬧出什么大事,也就沒有出聲管了。
一個時辰后關雎宮總管尚涵來稟報,碧桐宮的主子柳賢來了。四人下意識停下了手中動作,看向走廊盡頭慢慢走近的那道身影。
柳賢邁著柔弱的腳步踏進亭中,對著何沅盈盈施禮:“臣柳賢拜見皇夫殿下,來遲一步還請恕罪。”
看著眼前眉目含笑的人,何沅一陣恍惚。雖然聽說了這個人和自己相貌相似,但是親眼見到還是覺得震驚。此刻二人相對而立,倒像是對鏡自照一般。
顧遇瞥了一眼身側人,漠然看向柳賢:“柳公子遲了可不止一步,雖然皇夫殿下待人寬厚,但是也不容你蔑視中宮威嚴。”
柳賢眼波輕轉落在他身上:“顧侍君既然說了皇夫殿下待人寬厚,想必是不會計較這等小事。更何況……”他嘴角漾出笑意,“昨晚陛下在碧桐宮鬧騰的很,我服侍的也就久了些,今日多歇會兒也是情有可原。”
“咔嚓”一聲,又是李成蹊將手中竹條折斷,余下三人臉上也都是不同顏色的尷尬,沒想到他在眾目睽睽之下就說這種輕佻的話。
柳賢一雙春水般的妙目在四人臉上巡回略過,再度勾起嘴角:“我初入皇宮不大懂規矩,少不得要諸位多多包涵了。”
然后也不等眾人回話,搖著款款的身姿走到另一側長凳,拂了拂衣袍緩慢坐下。仿佛一個局外人,只是靜靜地看著眾人手中活計。
何沅愣了一下,對他勉強扯出一絲笑容:“柳公子來晚了,獻給陛下的燈籠已經做好,現在是在做各人的,你若有興趣可以自行取材。”
柳賢抬眸迎上他的視線,微微一笑:“有勞皇夫記掛,不過我這粗手笨腳的只怕做不了這些精細的活兒,就不參與了。”
李成蹊發出一聲冷哼,顧遇也皺起眉頭,他說這話的語氣可一點不像言語的本意,就好像在說:“我這細皮嫩肉的一雙手啊,只能侍奉陛下,哪干的了這些粗活?”
何沅臉上再度僵住,也不知該怎么和他說話了。
昭云澤小心翼翼在幾人臉上打量,感覺……自己還是不說話的好,仍然專心于手中的燈籠。
顧遇做的燈是規規矩矩的六角狀,奇妙在每一面上都有副精美的畫;何沅的燈面較為簡潔,只勾勒了幾筆線條作為點綴,不過卻墜了手打的羅纓;李成蹊和昭云澤都做的奇形怪狀,前者像是盛放的重瓣牡丹,后者則是捏了一排精致的兔子。
只是久等也不見女帝親臨,反倒是等來了內宮總管馮亭傳達了圣意:“陛下還在紫宸殿和幾位大臣議事過不來了,各位主子不必等著了,可以自行散去。”
顧遇率先離去,柳賢也輕飄飄地告辭,昭云澤開始收拾擺在長凳上的一排兔子燈。
李成蹊蹙眉看向馮亭:“陛下她……”
馮亭微微一笑:“陛下還有一項恩典給貴君大人,特許您今天晚上回太師府與父兄團圓、和長兄告辭,車馬已經備好了。”
李成蹊欲言又止,最后還是一言不發地走了。
等所有人都離開了關雎宮,馮亭這才再度看向何沅:“皇夫殿下,陛下說稍后要出宮一趟,今晚恐怕不能陪您一起看燈了。”
何沅略頷首:“我知道了。”
悠長的宮道里,柳賢孤身一人緩步走著,已經遠遠落后顧遇和李成蹊一大截,不過好在到了前方岔路口眾人也要分道而行。
一人從后面匆匆而來叫住了他,昭云澤拿出一只兔子燈遞了過來:“柳公子,這個給你。”
柳賢有些愣住,并未伸手去接。
昭云澤看出他的顧慮,解釋道:“今天是上元節,眾人都有燈籠,獨你沒有。我做的多了些,就送給你一個。”
柳賢默然無語,試圖從對方的神色中發現什么別樣的心思,卻只看到了一張天真無邪的稚嫩面龐。
他勾唇一笑接過燈籠,同樣表達了善意:“多謝昭世子,我很喜歡。”
將軍府中,譚鈺正在收拾行李。
明天一早就要啟程離京,常年行軍已經無意識塑造了精簡實用的思維,他瞧著桌上放著的精致繡屏有些猶豫,這個絕對要帶走,但是……
他抽出腰間匕首,麻溜地將屏風中間的蘭花繡圖割了下來。
門外家仆稟報有客人來了,他匆忙將繡圖揣在懷里。客人已自行推門而入,全身上下完全被披風兜帽遮住,唯獨露在袖子外面的手光滑細膩。
譚鈺將她拉到身后,關上房門,驚喜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憂慮:“你怎么來了?”
兜帽下傳來一聲輕笑,趙錦抬手脫了外袍,露出里面華麗的鵝黃色衣裙,層層輕紗堆成絨花從腰間盛放至裙尾,襯得她更加嬌俏靈動,正是小將軍年前送的禮物。
譚鈺眼前一亮,盯著她曼妙的身姿有些移不開視線。
趙錦提著繁瑣復雜的衣裙轉了一個圈兒,俏皮地沖他眨了眨眼:“好看嗎?”
見對方傻愣愣地點了點頭,她又是一笑:“怎么這件裙子不是你挑的嗎,現在倒像是第一次看見一樣?”
譚鈺臉上微紅,連忙扭過頭去。裙子不是第一次見,但是穿著這件裙子的人卻永遠能讓人驚艷。
下一刻腦袋就被扳回來,不得不與她對視,趙錦嬉皮笑臉湊近:“現在我在這兒你的眼睛卻四處亂瞟,等明日一別又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再見,你想再看我也不能了。”
譚鈺聞言睫毛微顫,悲傷的情緒席卷而來:“我不想走,今年也要錯過你的生辰了。”
“其實我倒希望你走。”趙錦安撫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眼見對方露出驚訝的失落表情,她輕柔低笑,拉起他的手走出房門。
夜幕逐漸降臨,院中一路都亮起了燈盞,天空中也開始出現三三兩兩的孔明燈,不知是哪家小情侶按耐不住提前升起了情思。
譚鈺失魂落魄任她拉著手,腦中卻在反復回想著她剛才說的話,這就是她的真實想法嗎,她并不想要他在身邊……
一墻之隔就是高陵公主府,眼前是一座巍峨高聳的閣樓,正好有一個十分相稱的名字,叫做逐月樓。
趙錦道:“我們到上面去,那里的風景好,也不怕有人打擾。”
譚鈺點了點頭,抱起她躍上圍墻,然后踩著高聳樓閣的檐角一層一層跳到了最高處。
逐月樓的頂層開了一孔圓月形的天窗,雖有四壁屏風環繞,也可以直接看到皓月當空、星辰閃爍。
趙錦拉著她在地毯上躺下,接上了剛才沒有說完的話:“月臣,你本該是自由灑脫的少年郎,沒有必要因為我困在一隅之地。”
譚鈺心中一動,卻只是側目靜聽她接下來的話。
趙錦一雙明眸盈滿了溫柔:“每次你寫信來說到了什么地方見識了什么樣的奇觀,我都在腦中幻想著仿佛自己也到了那里,通過你的眼睛看到了同樣的風景。我身體無法到達的地方,都由你幫我一步步走過。”
“所以在你心里……究竟把我當成什么人?”譚鈺望著她,問出了藏在心里許多年的話。
趙錦搖了搖頭:“我也說不好,這種情愫很奇妙,若說只是朋友有點過于冷淡,說是情人又覺得難逃膚淺。我有過很多心動和喜歡的人可是都和你不一樣,我們從小同榻而眠、同座而食,這種感情就算是與我血脈相連的弟弟都沒有。”
譚鈺握上她有些冰涼的手,一時之間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歡喜。
趙錦思來想去從腰間解下了一枚小小印章塞給他:“這是我的私印,雖比不得玉璽的份量,但是見此印如圣駕親臨。你隨身帶著,此去一路珍重,萬一有什么意外也可便宜行事。”
譚鈺握在手中細細摩挲,這枚印章所代表的意義非同小可,就這樣輕而易舉交到了他的手里。
再看眼前少女一成不變的明媚和堅定,他深埋的愛意越發濃郁再也忍耐不住,情不自禁撫上了她的臉頰:“我,可不可以,親你一下?”
趙錦稍有驚訝,一抬眼就撞進他比浩瀚星空還要深邃的眼眸,心中一陣兵荒馬亂,她點了點頭,閉上眼睛微微仰起臉龐。
無聲的黑暗中,一張帶著涼意的薄唇貼在了她的唇角,摸索著循序漸進。略顯笨拙的少年連動作里都帶上了顫抖,卻是一片真情難得。
趙錦能感覺到他壓抑的情緒和越來越粗重的呼吸,以及身上傳來的灼熱,即使如此還是小心翼翼地克制,步步溫柔,生怕有所唐突。
心上仿佛裂開了一個缺口,被忽略已久的感情瞬間破土而出,迸發成漫天星火。在一片燦爛的光影里,她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一如年少時的純真模樣。
一顆晶瑩的水珠滴在明鏡臺上,化開塵封的霧靄,綻放成遍地金蓮。一瞬之間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鳴鸞閣意外一吻之后,她的輾轉難眠、心如鹿撞都有了解釋。
原來不止是對方的一片癡心,而她也在不知不覺中,將對他的感情藏在了心底最深處。她突然有些釋然,摟住他的脖子回吻,引著他探訪一片不曾踏足的人間仙境。
軟風托起火紅的孔明燈,帶著凡間眾生的美好祈愿,一盞又一盞飛上天空。清冷的夜空也因此染上了柔情,無私接納紛涌而至的癡情傾訴。
趙錦被譚鈺抱著緩緩坐起,一眼就輪陷在這片唯美的燈火里,此刻她仿佛也化成了漂浮的明燈,任由長風托起直沖云霄。
誰說高處不勝寒,若有佳人在懷,明明是高處方知世間極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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