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姜月年的認知里，自己不過是一個被魔教教主俘虜過來的倒霉蛋，能活著走出去就已經相當不錯了，至于其他的事情……她也不多再奢求。

        無意識的情況下，姜月年牢牢抱緊手中的“救命稻草”。這不僅僅是一把師兄的劍，更是一個能讓她順利逃出魔教的“寶貴機會”。只要黎遠從她的懷里抽出十天玄，那這個機會……就離她近在咫尺了。

        可是……

        七九，魔教教主到底在猶豫些什么？！為什么他盯了我半天都不拿劍？躺在這里裝睡裝得我手酸腿麻，我快要支撐不住了！姜月年在心中哀嚎。她閉緊雙眼，目不能視，偏偏周圍一片死寂，像來到了無人荒原。

        好在……她身上帶著錘子，身旁還有七九這只小錘靈幫忙。“主人……”七九與她神識互通，小聲地開口道，“這魔教教主瞧著……有些不大對勁！”

        “他扶著額頭，皺著眉，面露難色，像是……像是被主人你‘嚇’住了！”被我嚇住？姜月年被驚得差點“詐尸”，好在她定力夠穩，手腳俱縮，身體一癱，又躺了回去。“為什么會被我嚇住？是被我‘昏迷不醒’嚇住，還是……被我懷里的‘劍’嚇住？”

        “你怎么突然不說話了？”姜月年轉念一想。

        “如果都不是的話……總該不可能是被‘我’給嚇住的吧？”

        “好像真的是這樣。”七九點了點頭，“主人你鑄造出了此等靈劍，他肯定會對你刮目相看的。”可……刮目相看有什么作用？姜月年咬了咬唇，“他對我是刮目相看了，可也沒見他放我離開啊。”

        “這個嘛……可能原本只是聽主人你口頭上說一說，如今親眼見到之后……就更不可能會心甘情愿地放主人你走了。”

        “都說魔修是個頂個的心狠手辣，肯定……”七九婉轉的聲音突然變陰風惻惻，姜月年不由得縮了縮脖子，“準備先搶后殺，正在心里想著‘該怎么殺死主人你’呢！”

        什么？！

        他們魔修做事要不要這么決絕？！

        不行，活命要緊，她必須要自救！

        這回姜月年直接不裝了。她一個打挺翻身坐起，懷中抱劍，調氣起勢，十天玄從鞘中飛出，直接向眼前的人刺過去。黎遠還在為自己心中所想驚訝，沒有防備，他側身迅速躲過，可袖下長袍卻被劈斷一截，再細看，小臂上一道殷紅的血痕清晰地顯現出來。

        黎遠沒有叫，也沒有喊疼，他看上去與平常無異，可眼中卻突然升起一股烈火。黎遠本以為自己不會再回想起以前的事情……可事實證明：他錯了，并且錯得非常離譜。

        有人曾直言他墮魔便是走上了一條不歸路。路上的來者都會慢慢離他遠去，即便有后來者，也會與他勢不兩立。那人早已死去多年，可所說的話卻一直遺留在黎遠的心里。

        【……黎遠這個名字取得不好……你看，將前名與后字顛倒過來……是不是就音同“遠離”……】

        【所以……】

        【遠離你便是我做過的……】

        【最正確的決定。】

        “咳咳——！”姜月年還處在力竭的階段，十天玄根本發揮不出它的效果，再加上黎遠的修為不低，她自然落入下風。還來不及再次發力，咽喉便傳來一陣火燒火燎般的熱痛，她被掐著，微張開口換氣，嘴角便滾落下一滴赤紅鮮血。

        她眼一閉，心一橫，喊道：“你……你……你這個混賬魔修！要殺要剮隨你的便，別和我多廢話了！”姜月年死之前也不愿意落口舌下風，甚至還爆了一句“粗口”，把他說得一愣一愣的。

        黎遠：“……”

        ……怪事。

        “分明是你想殺我在先，你還敢顛倒是非，與我狡辯？”他加大手中力度，姜月年又連咳了幾聲。“咳咳咳——！若不是你要滅口，我怎么會想殺你？不對，我這不叫‘殺你’，我這叫……‘正當防衛’！”她怒目圓睜，抬起手，手中的靈劍正好不偏不倚地抵在黎遠的心口處。

        ……離譜。誰要殺她了？

        姜月年慍怒道：“放手！”

        黎遠半氣半無奈地回：“可以，你先放手。”

        兩人就這樣僵持不下，誰也不信誰，誰的眼中都藏有幾分揣度。明明是對峙的姿勢，可從外面朝里看，樣子卻像是纏綿悱惻，互訴情話的模樣。

        “主……主人……”白虎不敢回頭去看它的主人，因為……不用想都知道，他肯定要氣炸了。

        流不觴破壞了長老的傳送劍光，就算是破了宗門規矩，這件史無前例的事情皆因“姜月年”一人引起，可如今，她卻在這里和魔教的魔修……

        濫心……

        亂情……

        流不觴只是站定不動，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身著一身白衣，在昏黑一片的魔教地界異常顯眼。很快，有人發現了他。這個倒霉蛋就是剛剛吃飽飯，匆匆趕回竹影閣的魔六。之前他因為捏碎了地牢的鑰匙，被右護法和教主分別訓了一頓，正愁著怎么拉好感度呢，就看到闖入者“流不觴”了。

        魔六心里默默盤算著：這個闖入者赤手空拳，兩手空空，一看就好對付。他大可以將人反捆起來，扭送到教主面前，戴罪立功。想著想著他竊笑出聲，正準備上前，就被他兩指抵住了額心……

        “魔教果真骯臟齷齪。”

        “魔修……更是一個都不可留。”

        魔六：？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一魔將威風凜凜，而教主更是厲害，和骯臟齷齪這四個字根本沾不上邊，這“一個都不可留”又是哪里來的說法？還有……“就憑你也敢滅我們魔教眾修？”魔六歪著脖子，扭著手腕：這是哪里來的狂妄之人，他可要讓他吃點苦……

        頭……

        ……

        誒？

        一股殺欲當空刺來。

        殺欲不強，但卻“執著”，執著到……有些駭人。

        黎遠回頭，看到遠方有一陣化開了的血霧。魔教中常死人，可死成這樣的并不多見。既已墮魔，又哪里來的“走火入魔爆體”一說？他鼻尖微動，嗅聞到了一股血腥味，“這是……！”來不及想太多有的沒的，黎遠提起劍，直接沖了出去。

        他手一松，姜月年的脖頸終于獲得了解脫。她喘著氣，揉了揉通紅的喉嚨，想著這個痕跡太明顯，估計很久都不會消掉了。

        “糟糕……我耗空真氣、辛辛苦苦鑄造出來的劍被他給搶走了……！”這十天玄是她給師兄鑄的劍……不行！她必須要把它從黎遠的魔爪里再撈出來！

        “主人，好像……沒有這個必要了咕。”七九一副坐等著看戲的樣子站在姜月年的肩頭。

        姜月年：“沒有必要？為什么？”

        “因為，這把劍的原主已經來了。”

        “師兄……他到魔教里來了？什么時候？”颯沓閣外有眺望遠敵用的露臺，姜月年小跑著站了上去，果然發現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身影。“就在……你和魔教教主對峙的時候。”七九幸運地圍觀了全過程，現在，它只想為姜月年的不幸“扼翅嘆息”。

        “主人，你最好……不要現在過去。”

        “為什么？師兄他難道不是來找我的嗎？”姜月年興沖沖地從露臺上一躍而下。師兄果然聽到了她的那聲呼喚趕過來救她了。“把劍搶回來之后，我們就可以和師兄一起，從這里逃出去了！”

        “可問題是……”七九搖了搖頭。

        “他已經覺得：你自愿拋棄劍宗與魔修為伍了咕。這樣的你，和那些‘半墮魔’的魔修可沒有任何區別。你現在跑過去，說不定他并不會救你……”

        “甚至，還會連你一起殺呢咕。”

        姜月年：……？

        救命，這世界上還有留給我的一條活路嗎？！等等，好像有一個地方不太對勁……“師兄為什么這么篤定我拋棄了劍宗與魔教魔修‘為伍’？”

        “很正常，畢竟……”

        “孤男寡女咕，共處一閣咕，危險距離咕……”七九唧唧喳喳地叫著，明明是一只猛禽，卻像極了到處串門八卦的黃鸝。

        “這……”

        姜月年破天荒地啞口無言。

        她無語了。

        “雖然我們孤男寡女共處一閣，但剛剛的情況你也都看到了……”

        “這根本……”

        “就是子虛烏有的事情啊！！！”

        姜月年與七九其實都想錯了一件事情：即便流不觴心里認為她與魔修為伍，可他是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惱羞成怒的，更不會因為這而殺死她。

        事實上，他并不認為姜月年會主動去接近魔修。

        這個答案被流不觴“名正言順”地排除之后，他的心里已經有了另一個答案，那就是：是魔修主動接近的她。而至于主動接近的“理由”……見黎遠提著一把新劍匆匆趕來，他越發篤定了自己心中的那個理由。

        “主人……”察覺到他的心念，白虎不安地撓了撓他的衣角。若是換作是別人，他是絕對不可能做出這種舉動、產生這種想法的……

        它害怕這種不可抑制的“改變”會徹底毀掉他。

        “放心，她不是別人……”

        流不觴微微抬掌：并沒有什么改變。

        若是換作別人，結果也是一樣的，因為……姜月年是他的“同門師妹”，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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