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好激烈的場面！”

        姜月年悄悄躲到了一處偏僻的角落，她貓著腰抱著膝，看她劍宗的大師兄與魔教的大教主斗法。雖然眼前飛沙走石，什么都看不清楚，但她有預感，里面定是戰得昏天黑地，難解難分。

        “七九，你說……師兄會把屬于他的劍搶回來嗎？”姜月年隨口一問。

        結果這一問，又讓七九說出了一句致命暴擊：“主人，結合前情，我認為……”

        “他更有可能覺得：那把劍是你親手‘送’給魔教教主的咕。”

        “……”

        “我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橫豎都是死，這條命我是沒法活了。不如這樣，七九你用錘把我給砸暈，咱們火速去地府投胎，重新做人吧！”

        話還沒有說完，眼前的沙石一炸，順著翻飛的靈風向四周迸濺。十天玄不愧為靈劍，光這一道風，其中的威力都不可小覷。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半個腦袋，然后，她發現前面遮蔽用的亂石堆都被吹成了一團灰。

        師兄是和那個魔頭戰至平手？落于下風？還是……兩敗俱傷？

        好奇心驅使她慢慢走近。

        很快，姜月年看到了一道地面裂開的巨大縫隙。才剛走近，一股強大的壓力直逼心臟，像是被巨手只掌攥住命脈，她僵在原地，動彈不得。這興許與她幾近枯竭的真氣脫不了干系，但……更有可能是“境界的壓制”。

        境界超過二重就會產生威壓，差距越大，威壓越強。姜月年頂著威壓朝前走，不知怎的，在想到“兩敗俱傷”的時候，她的內心便生出來一股無窮大的力量。

        師兄待她這樣好，就算他會對她深感失望，會責罵她與魔修糾纏不休，她也不舍得他受傷。

        姜月年行至一半，突然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跪在地上。他指尖點地，而支撐的重心卻非“指尖”，而是“一把劍”。

        指落刃上，如霜打閑花，游走出幾道微芒，便生出幾道劍光，遂引寒天，一劍破魔！十天玄本就是水風之物，二者相合則為雪，雪冷極致則結霜，重霜不化，劍鋒不歇。那欣長的身影就駐足在極寒中央，他手一揮，一眾霜雪便歸入他的麾下。

        “是師兄！”果然，用慣刀的人是不會用劍的，他將十天玄給搶回來了！姜月年一聲驚呼，因為聲浪太高，惹得還在對峙的二人回頭尋她。“糟糕……我是不是，插嘴的時候不太對？”

        流不觴：“你來干什么？”

        黎遠：“你來干什么？”

        兩人齊聲吐出的，竟還是同一句話。

        既然師妹已經找到，那他肯定是要將人帶回宗門的。流不觴無心戀戰，他扭頭就準備要走，可黎遠不可能會讓他“毫發無損”地離開。

        此人相貌年輕，但是所修境界……不是長老和掌門那輩，也該是名絕世天才與劍宗寵兒。這種人名聲在外，最適合拿來漲我魔教威勢！黎遠趁著流不觴關心姜月年，將手觸及地面。

        那是一個黑褐色的暗紋。

        魔教隕仙地壇下的地界早就經過了黎遠的親手改造，這個黑褐色的暗紋就是專門對付那些私自擅闖者的。在它啟動的瞬間，便會讓此處生成一道屏障，屏障之內，地面會生出數道附魔魔刃。經過純元地火的淬煉，已經大成，縱使對方有通天的本事，也難逃一傷。

        至于姜月年……黎遠心中本種下了一絲情愫，可這枚情種終究是太淺太淡，淡漠到他一心只想著怎么立威，卻對內心的“不舍”毫無察覺。

        魔修如此，其實，劍修亦然。

        凡修劍者，感情大抵都比較淡漠，且隨著境界進階，只會越來越淡。因為不斷□□，便無法飛升。流不觴一心只撲在劍上，視劍為友，所住的遠云閣也無人來往，就連師尊也不常出入，為的，就是讓他潛心研修。劍靈白虎其實最害怕這種“變動”，因為它知道：

        流不觴在出生時被種下了一蠱。

        此蠱非人所施，而是天賜。他此生修業順遂，天賦異稟，可‘有得必有失’，流不觴不通人事，□□俱斷。若是被人喚起，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些什么事情。

        總歸不是一件“好事情”。

        流不觴早就注意到黎遠手中的動作，而他也大可以飛速撤遠，不去與那地火淬煉的魔刃硬碰硬。可當下時，他的腦子里想的，卻不是這些事情……

        拋去那些所謂的“有情”與“無情”，他只是……純粹地希望能夠再次見到她。像是一朵不屬于誰的野花在路旁固執地野蠻生長，他注意到了，駐足不前，停下來觀賞。“為何……”

        為何他總會按捺不住去尋覓，去觀賞？

        因那初見一眼是情，心中悸動是情，去時思念是情，臨到相逢……流不觴突然頓悟，開竅一樣地恍然驚覺：原來……這就是“喜歡”的感覺。

        還未等黎遠啟動隕仙地壇下的魔刃機關，他頭痛欲裂，蠱的反噬讓他如墜深淵，全身像是被劍貫穿，那種劇痛足以撕裂心肺。流不觴從未想過：

        這一遭，竟是自己的浩劫。

        “你必須要救他！”

        “只有你才能夠救他！”

        不知道怎么回事，姜月年剛剛還在魔教地界，可轉眼之間，就來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里伸手不見五指，她伸出手，感觸分明是一片汪洋，可卻聽不見一絲浪濤聲。

        “這里是……什么地方？”她想撥開蒙住眼睛的這團迷霧，可卻碰到了一個奇怪的物體。摸起來……像是一團毛？

        “神識海。”

        “準確來說，這里不算是一個地方，而是……修仙者的神識。”白虎從暗處走了出來，“當然，也是我的本源。”劍本無神識，因分得修仙者的神識而得“靈”。“我強行把你拽了進來，是想……”

        “讓你去救我的主人。”

        我救師兄？姜月年有些詫異。流不觴可是位分神期的劍修，在劍宗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高手，他這樣的人，怎么還會需要我的幫助？她看不見路，白虎干脆叼住她的手腕，牽著她來到了神識海的中心。

        “你之前什么都看不到，但現在應該就能看到了。”

        姜月年疑惑道：“怪了，你知道我之前什么都看不到，那現在能看到什么？”

        “這……”

        白虎不知道該怎么告訴她蠱種到底是什么，因為……它也不知道蠱種到底長什么樣。只有破開蠱種的人才能看見蠱種，而它只是一個只知其緣由，卻不知其樣貌的小劍靈罷了。

        “哦，我好像……看到了一個紅色的東西。”

        那是一個火紅色的核。上面的核紋像是血管的脈絡，會像臟器跳動一樣，一突一突地震。在黑暗中，它肉眼可見地快要爆裂開，而縱深裂痕中，竟是要慢慢地滲出血來。姜月年從沒見過這么奇怪的東西，她微微一碰，滾燙的熱痛襲上指尖，“好燙——！”

        這東西是碰不得的么？

        “對！”

        “那一定就是蠱種！”白虎喜上眉梢，它賭對了。一切為時未晚，現在還來得及！

        “它是什么樣的？可以被修復好嗎？”

        修復？姜月年看了看那枚小核，又回頭看了看白虎，她懷疑是自己聽錯了，這個小東西根本不可能被修復吧。還有……為什么師兄的生死會與這樣一個小核有關系？

        “如果修復不好，師兄會……怎么樣？”

        “不知道。”白虎搖了搖頭。蠱種如果無法被修復，那流不觴將會被他的一身修為所反噬，輕則修為盡散，重則……它不敢再繼續想下去。

        如今，白虎將一切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姜月年的身上。還處在懵懵懂懂的她，向白虎問了一個問題：“蠱種應該一直都種在師兄的神識海里，之前他不是還好好的，剛剛怎么突然……？”

        “蠱種就是為了封印他的感情。”

        “剛剛他突然開悟，蠱種受到了這股炙熱感情的沖擊，自然就土崩瓦解，分崩在即了。”

        “難不成是因為……？”姜月年指了指自己。她怎么也沒想到，自己就是害師兄遭罪的罪魁禍首。

        “我……我不知道怎么讓他動的情，現在……也不知道怎么讓他‘封心鎖愛’啊！”

        姜月年什么都看不到，卻能感受到一股暖流，直直地淌進心里，是師兄不忍心看她糾結，看她難過，特意進來陪她了么？

        可她心中清楚：師兄生來就是執劍之人。他該飛升，做那天外上仙，而不是在此處……因一番情動而受幾番苦楚。

        “如果……師兄你能感知到神識海中的一切的話……”

        “能不能……”

        “別喜歡我了？”

        “我天資愚鈍，本就不能成仙，這苦……干脆就由我來替師兄受著吧！”姜月年抓住小核，囫圇一口，直接吞進了自己的肚子里。白虎沒想到她竟然敢這么做。

        此舉若是不成，只怕是要一死死兩個！

        “姜月年，你瘋了？”

        “你不要命了？！”神識海被人為地打消，白虎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嗷嗚”一聲，嗚咽著躲藏了起來。

        蠱種識情，若是換作他人，或許已然是別無他法。可姜月年是何人？她是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會覺得流不觴“暖如三月春”的人。

        既是一場躲不過的浩劫，顯然，天意已經想到了一個更加殘酷的結局。它想看一看：

        當“有情的天才”為“無情的傻子”動情時，會產生何其愚蠢的場面。

        結局之內。

        有人已經咬著牙，吞著血，自廢了快半數修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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