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猴兒安安穩穩睡了一覺，他天亮了才醒來，一睜眼就看到自己被圍著觀賞。

        “你醒啦？”崔星闌說。

        “如何，見到師兄了？”龍猴兒本來不信，但還是睡眼惺忪地問了。

        “見到了，他說你爹爹是鳳青墨。”崔星闌說得直截了當。

        龍猴兒昨天已經被震撼得差不多了，只是有些無語地點點頭：“……那碧梧郡主在何處？”

        “他說你才知道。”崔星闌直來直往，這讓龍猴兒沉默了。

        “猴兒，你仔細想想，是不是發生了什么很痛苦的事，”孫睿慈觀察著猴兒的臉色，“痛苦得……讓你想要自己忘了。”

        “他說什么了？”猴兒已經全無睡意，只是以一副衰弱了許多的樣子平淡問道。

        “龍傲天大俠是小伯勞殺的。”崔星闌一點都不拐彎抹角。

        “……師父他？”猴兒愣了愣，眼圈紅了，“不會的，我怎么一點都……明明是慢慢喘著氣閉上眼——”

        “小伯勞說你撒謊，我覺得你不是這樣的人，你只是很想忘掉，對嗎？”孫睿慈還是用一種懇切溫和的語氣問他。

        “為什么咬定是這樣呢？你們相信他，卻不信我嗎？”猴兒抵觸地提高了音調，“我明明記得——”

        “那龍兄葬在何處？”孫睿慈又打斷了他，“小伯勞說他殺了龍兄后就頭疼換了你，所以碧梧郡主和你師父到底怎么了，你才是最清楚的！”

        猴兒的氣勢弱了下來，他再次抱著頭努力回想：“怎會如此，不是的，我根本……”

        “猴兒兄弟，你師兄是不是有寫過信給你？他說他問過你。”白雪影輕聲說。

        猴兒慢慢穩住心神，下定決心一般安靜想了一會。

        “我記得的……怕是師父病重時的樣子。”他終于說。

        “你再想想，最后一次見你師父是什么時候？”孫睿慈問。

        “那天師父身體好多了，還說要喝酒，我不讓，然后……他給我灌了兩口。”猴兒慢慢說道。

        “然后怎么了？”孫睿慈追問。

        “然后……我頭暈，”猴兒皺著眉慢慢說，“師父在說話，后來好像還罵起來了……”

        “是不是還有女聲？那會不會是碧梧郡主來與你師父說話？”孫睿慈接著問。

        這就有點誘導性了，要不是這是武俠副本，我可懷疑你在唆使心理障礙病患了！英哲有點不服，顯然猴兒也是這么想的：“你誆我，我沒聽到！”

        “有人來了。”在這推演的關頭，崔星闌又說。

        他戒備地聽了一會，輕輕走出去看了一下，反而把人迎進來了。

        “久違了，孫大俠！”跟在崔星闌旁邊的男子看上去衣飾頗有品味，淡金底色帶淡青暗紋，是江流門的常見便服。

        男子年紀五十上下，笑容滿面很是熱情：“江流門何一流見過各位大俠！”

        “是何大先生，”孫睿慈回禮，“闌兒，來見過何大先生。”

        “受不起受不起，什么何大先生！南幫主讓我們帶了幾位幫手。”何一流把人招呼過來，只見后面幾位其貌不揚甚至邋遢古怪，甚至工具設備也有些像風水相師和乞丐、農夫的混搭。

        這又羅盤又鐵鏟鐵鉤什么的，這架勢，崔星闌也看不透了，只好問：“這幾位是？”

        “啊，”何一流爽快說道，“南幫主見崔少俠說回龍壁難攀，又疑心回龍壁后有機關暗洞，靈機一動便差我找來這幾位摸金校尉。”

        英哲聽得頭上全是問號和嘆號。

        牛啊，找了幾個盜墓賊過來……這個長居幕后的南幫主也是個奇男子——不，應該說作者是個奇人。先是雙重人格、失蹤疑案、摻雜修仙，現在盜墓元素都來了，這是流量密碼給掰開揉碎了，滿漢全席口味的披薩啊？

        “……摸金校尉？”看看這把孫睿慈也弄糊涂了，“南幫主果然人脈廣。”

        見他們訝異，何一流只是笑道：“南幫主無所不能。”

        “這絕龍嶺，之前曾有發現一些巖棺。”為首的人說道。

        “那回龍壁一帶是不是也可能有洞穴？”白雪影恍然。

        “我沒聽說過，也沒見過。”龍猴兒疑惑了。

        “勞煩各位英雄帶我們從絕龍嶺另一邊上山吧，”那摸金校尉打開地圖，“我們看了一下，回龍壁背面那確有可能。”

        都沒想到吧，作者是要讓大家從瀑布的背面進！他們出去時天色不好，看起來有些昏昏暗暗的，連老天都覺得準備到虐點了是吧……英哲悄悄望猴兒，猴兒已經沒有精氣神了，看起來跟出場那時鹿目含星的明朗模樣相差甚遠。摸金校尉卻毫不介意地執行任務，在山路上繞來繞去，跟他們從背面坡爬上去，炸開一個有洞的樹根，挖挖探探還真就搞了一條路出來。

        這都開啟盜墓文模式了嗎？英哲跟在后頭，感覺越來越奇妙了。

        龍猴兒看起來更消沉了——雖然昏暗，但英哲就是感覺到了。

        我經常走這附近的路……他低聲說了這么一句——作者也許是想出其不意，但在一個活生生“生長于斯”的少年眼里，這無異于對他身份的一層否定。

        崔星闌好想像跟他說什么，但摸金校尉不許他們多說話，于是他只能默默地走在前頭。

        那倒不是什么大型墓葬，像是采挖打穿了巖層。隨著他們走向深入，空氣愈發地潮濕悶人，充斥在英哲腦海里的只有腐敗兩個字。

        洞穴開始變得寬闊，瀑布在外頭轟鳴，他們能感覺到瀑布就在外頭不遠處沖擊著上涌著，如同悶雷一般。

        龍猴兒像是病了一般腳步虛浮，崔星闌不得不攙扶著他。孫睿慈和摸金校尉走在前頭，然后頓住。

        “猴兒，”孫睿慈說道，“你我想知道的都在這里了。過來吧。”

        水幕就在洞口奔騰，聲若雷震，猴兒垂著頭，只當不聞。

        孫睿慈見他不動，嚴厲地喝道：“龍猴兒！”

        昏暗中，猴兒垂著頭不住發抖，但終究握緊了拳頭，慢慢地過去了。

        英哲看過原文了，原文沒詳細寫，他也不太想詳細看實物。

        當然，也不可怕，就是兩口棺材，是龍猴兒和小伯勞都想推脫和忘掉的事實。

        “小伯勞聽母親碧梧郡主的命令殺了龍兄，然后……糊里糊涂醒來的你，殺了碧梧……對吧？”孫睿慈問。

        作為兒子，他殺了傷害父母的仇人。

        作為徒弟，他殺了傷害師父的女性。

        猴兒不敢對小伯勞說碧梧已死，小伯勞也不忍對猴兒說龍傲天是自己所殺，因此何必清醒太早，顛顛倒倒糊糊涂涂，就能把以后需要背負的東西暫時地拋開了。

        “我沒想到，我真的沒法想到，”猴兒的聲音在轟隆水聲中幾不可聞，“我頭痛欲裂，睜眼模模糊糊，師父滿身是血……而她跌坐在那里，我卻始終沒想到拿著劍的只有我，只有我——”

        “這是怎么回事？”何一流還有些懵。

        “然后，你對她……”白雪影嘆息，“你知道她是誰嗎，那時候。”

        “我不知道，”猴兒搖著頭，“但她不是馬上死的，我刺偏了……她說，‘罷了，你是他徒弟，為他盡孝也罷’，我忽然想到她可能是……”

        他發著抖。

        “她說她虧待了我，我聽不清，蹲下去……她抓著我的手，說……”

        他顫抖著沉默良久，才呼出一口氣。

        “……‘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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