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片警楊杰每天起床的時間都很早,他早起床的原因是,他要把早餐做得很豐富,飯做了,菜也炒了。這在楊杰的左鄰右舍里,楊杰這種做法是絕無僅有的。現在國人的早餐已經很西化了,不是牛奶就是點心,即便中式的也不外乎饅頭稀飯。
楊杰這么做,不是他在自找麻煩,他這么做是有原因的。楊杰的兒子小兵兩歲那年,楊杰的妻子,那個臉色蒼白的女人心臟出現了問題,去醫院檢查,醫生說心臟病很嚴重需要做搭橋手術,人命關天,楊杰便把家里所有的積蓄都拿了出來去醫院為妻子做手術。妻子是街道小廠的工人,效益很不好,別說出醫療費,就是工資也是發了這月沒下月的,一切費用都要靠楊杰自己承擔。不幸的是,妻子心臟手術沒能成功,結果臉色蒼白的妻子都沒能走下手術臺,便撒手扔下了楊杰還有兩歲的兒子小兵。
后來是小兵的姥姥在照料這一家,姥姥已經六十多歲了,身體一直不太好。在小兵五歲那一年,姥姥又突然中風,從此姥姥也躺在了床上。
楊杰每天要到所里去上班,早出晚歸的,沒有更多的時間照顧岳母和兒子。楊杰的工資不高,請不起保姆,于是照顧岳母的重任便落在了兒子小兵的頭上。五歲的兒子已經很懂事了,年幼的臉上,時時地流露出剛強和堅毅的表情。
楊杰每天都把早餐做得很豐富,早晨一家三口吃一些,剩下的楊杰放在鍋里,中午的時候,楊杰無法回家,便由小兵熱了,和姥姥一起吃。
姥姥在床上已經躺了有大半年了,她無法離開床,中風之后,六十多歲的身體再也不聽召喚了。但頭腦一直清醒。外孫小兵對姥姥的吃喝拉撒全面地負起了責任。這一切,小兵都能做到,姥姥以前有一雙鞋,現在姥姥不能穿鞋了,小兵便趿拉著姥姥的一雙大鞋,忙這忙那,踢踢踏踏的聲音也是從這屋響到那屋。姥姥說:小兵,把便盆拿來。小兵便踢踏地跑過來,鉆到床下把便盆塞到姥姥的被子里,完事之后,小兵又踢踏地去衛生間倒便盆。過一會兒,姥姥又喊:小兵,把姥姥的小杯端來。又是一陣踢踏。
中午的時候,姥姥又悠長地喊:小兵,咱們開飯了。小兵便走向灶臺,他夠不到煤氣灶,便搬了個小凳站在上面,打開燃氣。接下來他一直站在那里等著,過一會兒他喊:姥姥鍋冒氣了。姥姥就說:再等等,讓飯菜熱透再關火。小兵就等。火終于關了,鍋里仍是熱氣蒸騰的樣子,他吸著氣,哈著手,左閃右躲地把飯菜端到姥姥的床前,他先用勺喂姥姥,姥姥說:小兵吃。接下來,姥姥吃一口,小兵也吃一口。姥姥的淚水就一點一滴地流下來,小兵就奶聲奶氣地說:姥姥乖,不哭。姥姥的淚水就更加的不可控制了。
小兵趁姥姥睡著的時候,他也會開一會兒小差,他跑出家門,走到小區的幼兒園門前,以前小兵就在這家幼兒園,自從姥姥癱在床上后,小兵便離開了心愛的幼兒園。小兵異常緬懷幼兒園的生活,于是他抽空就去幼兒園看一看,他扒著鐵欄桿向里面望,那些小朋友在老師的引領下,正在玩各種游戲,唱歌,做操,滑滑梯……這些游戲都是小兵以前最愛做的。小兵就那么癡癡地看了一會兒,又看了一會兒,終于清醒過來,又急三火四地踢踏著腳步往家里跑。姥姥見到外孫,知道外孫干什么去了,淚水又一次流了下來。
楊杰吃完早飯,把一切準備好之后,就要上班去了。他還沒出門,岳母就叫住了他。岳母說:楊杰,這日子這樣下去不是個法子,你也該找一個人了。自從楊杰的妻子去世后,很多人都為楊杰張羅過婚事,都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沒有成功。楊杰聽岳母這么說,只是笑一笑。
岳母又說:都是我拖累了你和小兵。她說到這兒,又要哭出來。楊杰就說:媽,你不要老說這樣的話,這事不是讓咱家趕上了么?
岳母就悲泣地說:我咋不早點死呀,幫不上你們的忙,還拖累你們,我是個老不中用的呀。
楊杰就叫了聲:媽。
岳母就這么一個女兒,早些年老伴就去世了,孤兒寡母的這么多年也挺不易的。楊杰談戀愛的時候,岳母對他就很好。
楊杰沒有多少時間和岳母說什么了,便開門走了出去。他打開門,岳母又叫了一聲:楊杰——楊杰回了一次頭,他看見岳母正望著他,他說:媽,你還有事么?
岳母沒有說話,楊杰又沖兒子小兵說:兒子,有事給爸打電話。
兒子清脆地答應了。
楊杰便急三火四地往所里奔去。
所里上午的工作是這樣安排的,第一要研究小菊的問題,第二要歡送老所長退休。小菊的事已經困擾所里好長時間了,一個多月前,楊杰在一家商店門前發現了小菊。那會兒小菊已經昏死在商店前的臺階上,很多路人都在圍觀。小菊是餓昏過去的,楊杰把小菊帶到所里后,喂了小菊一些吃食,小菊便清醒過來。剛開始問她什么話也不說,后來熟了,她才說了一些情況。人們在小菊那里了解到,小菊今年十二歲了,家是河南人,已經上小學五年級了。但她一直不說家里的具體地方,這事就有些麻煩,想把小菊送回去的想法一直擱淺著。一個多月來,小菊只能吃住在所里,所里的人便輪流著陪著小菊。
后來廝混熟了,小菊就說出了離家出走的一些真實原因。小菊說自己的老家很窮,后來就有許多女人走出家門,走到大城市里去,剛開始都是一些年輕的女孩子,小的十六七歲,出去了一陣,就有錢寄回來,剛開始錢不多,后來就多了。家里的情況就發生了變化,先是翻蓋了房子,接著就換了家具,日子就變得富麗堂皇起來。沒有出去的年輕女人,便再也守不住清貧了,紛紛走出村莊,走進大城市。女人們走了,剩下了一些年老的女人和一些男人。漸漸,村里的男人和年齡大的女人對那些年輕的女人開始說一些閑話了,他們說這些女人時,表情是不屑的,甚至有些咬牙切齒。小菊對那些年輕女人究竟出去干什么,也不太清楚,但她從大人們的眼神和話語里明白了這些年輕女人在外面肯定干的不是光彩的事。十二歲的小菊已明白一些男男女女的事情了。
后來,事情就發生了變化。先是鄰居家的三嬸也出去了,三嬸和母親的年齡差不多大,后來母親在三嬸的蠱惑下,也出去了。家里就剩下父親和她。父親是個老實人,管不住母親,只能唉聲嘆氣,小菊也沒有能力阻止母親,后來她就離家出走,她一離家出走,母親便回來了。剛開始她出走,只限于家鄉的小城鎮,她又沒什么經驗,很快又被送回來了。這樣穩定了一段時間,母親便又一次離開家出去了。父親就又嘆氣,母親曾對她和父親說,自己在外面沒有干那些見不得人的事,只給人家當保姆,或者賣花。但滿村的風言風語,讓父親無言以對,父親只能唉聲嘆氣。小菊也無法面對同學和老師那種目光,她幼小的心靈遭到了空前的傷害。于是她就一次又一次出走,只有這樣,母親才能回來。幾次三番之后,小菊的出走越來越遠了,她學會了扒火車,后來又學會了不說出自己家里的地址,這樣,人們就沒辦法把她送回去了。這樣一來,她的母親就無法遠離家鄉,小菊用自己的流浪,換回母親在鄉人們面前的清白。
小菊是楊杰撿回所里的,關于小菊的事,他肩上的擔子似乎比別人又多了幾分。他和同事們已經給河南方面發了無數份傳真,也打了無數次電話,但一直沒有結果。派出所是辦公的地方,小菊長時間這么待下去,肯定不是個辦法,所里的人都很著急,楊杰更急。但小菊死活不說出家里的地址,這事情就有些麻煩。
楊杰上班后,所里又一次專門開了一個研究小菊問題的會議,討論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最后一致決定讓楊杰出面再找小菊談一次。小菊是楊杰撿回的,平時小菊也最信任楊杰,楊杰也最操心小菊的事。楊杰在這之前無數次找小菊談過。但都沒有什么結果,事已如此,楊杰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他只能打動小菊,希望在小菊嘴里打聽到小菊家的地址。
在小菊的臉上已經看不到花骨朵般的表情了。小菊來所里一個多月了,很少見她笑過,白天,小菊就坐在一角,靜靜地望著進進出出的人們,不問她話,她便什么也不說,有時屋里沒人,有電話來,她便去接,沖電話里的人說,誰誰辦事去了,讓他(她)過一會兒再打過來。晚上,她就住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很早便起床了,起床后,她就里里外外地打掃衛生,然后用熱得快把火燒開。小菊是個很懂事的孩子,辦公室靜下來的時候,小菊就看課本。小菊離家出走,也沒有忘記把自己的課本帶在身上,在所里一個多月,她仍堅持學習。楊杰和其他同事一有時間就幫助小菊學習功課。每天,楊杰一看見小菊,他就會想起兒子小兵,心里就多了一種說不清的滋味。
楊杰找小菊說話的時候,辦公室只有他們兩個人,大家都躲出去了。這樣就提供了小菊對楊杰更加信任的氛圍。一個多月來,楊杰已經說不清多少次這么面對小菊了,他把該說的話都說了,可小菊就是不說家里的住址。楊杰一時不知說什么好。
楊杰抓著頭發,樣子很愁苦,小菊端坐在他的面前,神情很大人似的望著他。
小菊說:楊叔叔,你讓我去你家照顧弟弟和姥姥吧,我能照顧他們。
楊杰曾把小菊帶回家里過,小兵很喜歡小菊姐姐。楊杰聽小菊這么說,心里就多了份溫暖,還有些發酸。但他還是岔開話頭說:小菊,你愛媽媽嗎?
小菊點點頭。楊杰又說:媽媽也一定愛你,你離開家這么長時間,媽媽該有多著急呀。
小菊就低下頭,一副隱忍的樣子。
楊杰說:聽叔叔的話,回家吧,叔叔去送你。
小菊抬起頭說:不,我一回家,過不了多久,媽媽還要出去。
楊杰說:媽媽出去做工,是為了供你上學,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
小菊眼里含了淚,哽咽道:楊叔叔,你不知道同學們的話有多難聽,我沒法去學校,老師也看不起我。
楊杰嘆口氣,無可奈何地望著小菊,此時他眼前的小菊似乎不是個孩子,而是個大人。
許多次了,楊杰把該說的話都說了,他想不出還有什么話能說服小菊了,他們無論如何也不能不管小菊,那樣的話,小菊就會凍死餓死在街上。
楊杰默然地走出辦公室,在過道里他吸了支煙,最后才走進會議室。全體人員正圍坐在會議室里歡送老所長退休。楊杰進門的時候,他看見老所長正摘除肩上的肩章,然后老所長把自己的手槍和肩章鄭重地放在桌面上,老所長眼里已經含了淚。
老所長哽著聲音說:從今天開始,我就退休了。
老所長是個好人,他從部隊轉業,直到退休一直在派出所工作,也就是說,老所長自從參加工作便一直和行武打交道。這么多年,沒立過大功,也沒出現過大的差錯。派出所不同于刑警隊,整日里和所屬的管區居民打交道,沒有遇到過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也沒有什么大案要案需要他們去處理,他們只負責一方治安,工作就很平淡。但老所長一直熱愛自己的工作,都差不多把所里當成自己的家了。老所長在眾人的掌聲中,鄭重地向大家敬了個禮,此時,有兩滴淚順著老所長的臉頰滾落下來。歡送老所長的儀式就算結束了。大家陸續地走出會議室。
楊杰望著老所長,似乎看到了若干年后,自己也將摘去肩上的肩章和眾人道別,這么想過之后,他心里竟有一股說不清的滋味。老所長看見了楊杰,想起了什么似的走過來,拉住楊杰的手說:今天中午的事你別忘了,好好談一談,你家里這種情況,這樣下去怎么行。
老所長又一次為楊杰介紹了一個女朋友。以前老所長和所里的同事沒少為楊杰的事操心。楊杰的愛人去世后,上有老,下有小的,大家都知道楊杰的生活挺難,以老所長為首的一干人等便都為楊杰張羅再婚的事。介紹了不少,都因為楊杰家庭原因,沒有成功。老所長在幾天前就和楊杰打了招呼,又為楊杰介紹了一個女朋友。女方是醫院的護士,曾有過一次短暫的婚史,是老所長老伴以前醫院工作的同事。據老所長老伴講,這姑娘不錯,通情達理的,把楊杰的情況介紹后,女方也同意見見楊杰。時間就定在今天中午,做護士工作,時間很不規律。
楊杰匆匆地吃完午飯,便去了約會地點。女人姓史,楊杰趕到的時候,小史已經等在公園那顆樹下了。小史站在樹下,文文靜靜的樣子,戴著眼鏡,臉孔很白。第一印象,讓楊杰想起了以前的愛人,心里就多了份好感。雙方自我做過介紹后,楊杰就不知說什么好了。楊杰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當過兵,轉業后,就被老所長挑來到派出所工作了。平時接觸女人的機會少,以前又見過幾個女人,沒談幾句,女人就走了,所以,楊杰對自己很不自信。
楊杰就和女人很沉默地繞著幾棵樹走了幾圈,小史似乎也沒有什么話可說,陪著楊杰很沒有內容地走。
半晌,又是半晌,楊杰就說:我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小史低著頭答:嗯。楊杰又說:我上有老下有小,日子挺難的。
小史說:這我都知道。
楊杰還想說點什么,一時又不知如何說起,然后就抬頭看頭頂那輪冬日蒼白的太陽。
小史說:我愿意和你們這些人交往。
楊杰就不解地去望小史。
小史的臉就紅了紅說:和你們打交道心里踏實。
楊杰就笑一笑,心里陡然就亮了一下。
小史又說:以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當一名女兵,可惜我的眼睛近視,體檢沒過關。
楊杰就很認真地望了一眼小史。小史簡單的幾句話,一下子就把兩人之間的距離拉近了,他覺得有許多話要對小史說,說以前在部隊時的歲月,還有所里的工作。可就在這時,楊杰腰間的呼機響了。上面只有一行字:急事速來,王大媽。王大媽是楊杰管片的居委會主任,街道上出了什么事,王大媽就呼他。此時,他不能不去,他就遺憾地沖小史說:真對不起。
小史就也遺憾地笑一笑說:沒關系,下次再見。
楊杰聽了小史的話,就看到了一些光明,一激動握住了小史的手說:那就下次再見。小史又紅了臉。
楊杰就急三火四地往公園門口趕,出了公園門,才想起還沒有向小史要電話,想了想,反正從老所長那能查到小史的電話,這么一想,他便騎上自行車,向王大媽的居委會趕去。
楊杰趕到王大媽居委會的時候,那里果然出事了,很多人圍在一幢居民樓前,驚驚咋咋地議論著什么。
王大媽站在樓下,仰著頭正在向樓上喊著什么,楊杰抬眼看去,見一三十多歲的男人站在六樓的陽臺上,手里舞著一把菜刀,目光呆癡地望著遠方,嘴里不知喊叫著什么。眾人見楊杰趕來,自動地為他讓出一條道,王大媽見到了楊杰便見到救星似的一把抓住了楊杰的胳膊,大呼小叫地說:小楊你可來了,小吳要跳樓哇,快想個辦法吧。
小吳就在樓上自家陽臺上喊:他媽的,不就是個死么,活著還有啥意思。我要飛一個給你們看看。
楊杰發現小吳的精神有些不正常了。
小吳以前在一家工廠里上班,后來工廠改革,小吳便下崗了,下了崗的小吳一時沒有找到工作,便學著炒股。剛開始,家里也都支持,七姑八姨的湊了些錢讓小吳炒股,沒想到幾個月下來,便血本無歸。從此小吳便把自己關在屋里躺在床上沖著天棚發呆。楊杰曾在居委會王大媽的陪同下到家里看過小吳,做過小吳的工作。不知小吳聽沒聽進去,總之,小吳一句話也不說,就那么癡癡怔怔地望著天棚。后來,那些七姑八姨便三天兩頭找小吳要賬,小吳無論如何也還不上那些賬,耍起了無賴說:要錢沒有,要命有一條。七姑八姨就很氣憤,揚言要告小吳。最后還是沒告。
楊杰和王大媽曾為小吳工作的事沒少花心思,介紹了幾家,小吳也沒心思去。沒多久,小吳的愛人就提出要和小吳離婚,小吳自是不同意,后來愛人就帶著孩子住到娘家去了。小吳從此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整日里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沒有人知道他在家里干什么。
今天中午,人們吃過午飯不久,就發現小吳手提菜刀站在自家的陽臺上,揚言要飛出去,不把生死當回事了。
楊杰知道小吳的精神出了問題,這時做工作已不會起到任何作用,一個精神有問題的人,無論如何是聽不進正常人的話的,只能采取別的辦法。說不定什么時候,小吳真的就會在自家陽臺上“飛”出去。楊杰看到了小吳鄰家的陽臺,便讓王大媽找到那家鄰居。楊杰便從那家鄰居走進了陽臺,他讓王大媽在樓下吸引小吳的注意力,自己悄悄地站到了鄰居家的陽臺上,趁小吳不注意,便撲了過去,把小吳撲進了屋內,在兩人掙扎的時候,小吳手里那把菜刀把楊杰的手劃破了。
楊杰和王大媽一干人等最后把小吳送進了醫院,醫生一檢查,小吳的精神果然分裂了。
辦完小吳住院手續,天已經黑了。楊杰這才感到有些累,手上被劃破的傷口也隱隱地有些疼。
他走出醫院的時候,就想起了家里的小兵和躺在床上的岳母。岳母就這么一個女兒,女兒早逝,便只能依靠楊杰這個女婿了。這么多年來,他和岳母的感情一直很好。他想趕緊回家。
自行車放在了居委會,送小吳來醫院時,是坐醫院的急救車來的。他想坐公共汽車先到居委會,然后騎車回家。每天到下班的時候,他都急著往家趕,每天晚上他回家時,小兵都坐在門前的臺階上等他,他每天見到兒子小兵,心里都不是個滋味,這么小的年齡就肩負起這么多的責任,他覺得對不住小兵。他曾發誓,找個好女人,和自己一起好好地照顧小兵和岳母。他上了公共汽車時,又想到了中午剛見面的小史,可惜這次沒有和小史好好聊一聊。但一想起小史的樣子,他的心里就感到了溫暖。
正想著,他的呼機響了。是小兵呼的他,兒子說:姥姥病了。以前兒子也這么呼過他,岳母自從癱在床上后,身體每況愈下,三天兩頭生病。他沒太往心里去,心想,過一會兒就該到家了,先找一些藥給岳母吃,要是不行,再去醫院。就在這時,他的呼機又想了,還是兒子小兵呼的他,兒子說:爸爸你快回來,姥姥要死了。他預感到事情非同一般,車到了一站,他下了車,叫了輛出租,向家里趕去。
岳母真的不行了躺在床上,呼吸急促。兒子小兵一邊哭一邊說:爸,姥姥把藥都吃了。楊杰每次去醫院都要為岳母開上一些藥,以備急用,為了方便,就放在岳母床旁的抽屜里,聽兒子這么說,他拉開抽屜,果然看見那里只剩下了一堆空藥盒了。他馬上想到岳母早晨說的那些反常話,岳母是不想再拖累他了。
他叫了一聲:媽——便背起岳母向外跑去。
岳母搶救過來時,已經是后半夜了。他抱著小兵一直坐在急救室外面的椅子上。小兵趴在他的懷里一遍遍地哭訴:爸爸,是我沒有照顧好姥姥,你打我吧。
他把小兵抱在胸前,眼淚止不住流了下來。他怕兒子看到自己的眼淚,于是,他就那么緊緊地抱著兒子。他望著急救室上方那盞亮著的燈,他想起了仍沒有說出家庭地址的小菊,得了精神病的小吳,還有小史,以及逝去的妻子,急救室里的岳母。
后來急救室的門開了,一個護士告訴他,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那個護士說話的口氣和神態又一次讓他想到了中午見到的小史。
他來到岳母面前時,岳母有氣無力地說:你們救我干啥,就讓我死了吧。
楊杰叫了一聲:媽,你這是干什么呀。說到這兒,眼淚又一次不可遏止地流了下來。
這時,兒子醒了,看見了睜開眼睛的姥姥,便大叫著撲向姥姥,兒子一邊哭一邊說:姥姥,你不能死,以后我再也不去幼兒園了,我要天天看著你,姥姥哇——
楊杰背過身去,他用衣袖擦去了眼睛里的淚水,抬起頭的時候,他看見了小史。小史正站在急診室的門口,那么靜靜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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