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被獵狩的報恩小狐貍(05)
少周在寢宮躺了兩個白日,翌日天一亮便洗漱起早。
此時正是初冬,天氣寒冷,京城的庭院瓦礫皆披裹著銀白色的寒霜。少周身體不好,極為畏寒,雖然才是初冬,李秋見卻早已在她的寢宮內安置了暖爐炭火驅寒。
殿內溫暖如春,和室外溫差極大。
李秋見拿過少周慣常穿戴的狐裘,正欲披在少周身上,少周抬手制止他。
她看了一眼那狐貍皮做的裘衣,皮毛柔順光滑,是上好的狐貍皮所制,她驀地想到盞秀,狐貍見到這裘衣恐怕會難過。少周微蹙眉頭,對李秋見道:“不用狐裘,拿大氅來。”
李秋見不明所以,聽吩咐拿來一件鵝毛大氅為少周披上,他斟酌道:“殿下,大氅不比裘衣暖和。”
少周只淡淡嗯了一聲,沒有解釋。
她抬步走出寢殿,向書房的方向走去。書房的案幾上已經積攢了小山一般高的奏折。李秋見在一旁為她磨墨,她未發(fā)一言,俯首為奏折批注。
這些奏折原本不該出現在安王的書房,但當今陛下,也就是安王的嫡親皇兄,對批改奏折最是不耐煩,便將這些折子全部推給自己的弟弟安王處理。事實上,少周名為安王,卻已經相當于朝堂政務的實際掌控者。
天子沉湎于美人好物,對政務不感興趣,甚至將其視作負擔,少周只需要把一些重要的決策問題上諫天子。從少周繼承的蕭裕安記憶來看,大多數時候,即便是這些重要決策,天子也幾乎全交給安王決斷。
安王所謂的上諫,最后成了流于形式的事。與其說是天子監(jiān)視安王,更像是安王設法讓天子了解朝堂政務的無奈之舉。
奇妙的是,天子和安王這種聽上去極為不靠譜的模式,放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會引發(fā)君臣嫌隙,可在天子和安王這對兄弟面前,卻意外的牢固安穩(wěn)。
天子篤定安王不會篡位,安王亦從未想過謀反。兩人之間有種詭異卻堅牢的信任。
少周甚至懷疑,即便是安王真的篡位,天子也可能泰然自若地將帝王之位拱手相讓。
奏折上的饑荒二字顯眼,少周頓住了筆。今年天災不斷,糧食收成不好,本就有許多饑民流離失所,背井離鄉(xiāng)地四處乞食,如今入了冬,連能吃的野菜也難以找到,惡劣寒冬加上糧食不足,饑民問題更加嚴重。
大量饑民涌入江南禹州一帶,帶來嚴重的饑民安置問題,這份奏折,便是禹州府太守請求朝廷撥糧賑災。少周的手指輕輕敲打案幾,賑災必定要賑,同時,狐貍也差不多可以開始給蕭長稷傳遞的第一份密報了。
當天,少周派去戶部的人勘察實際災情,待戶部的人回來后,少周便主持召集庭議。丞相和尚書省的幾位大人被請到府上,共同商議南方饑荒的賑災措施。
基本的賑災政策被敲定之后,幾位大人紛紛推薦自己屬意的官員,作為此次賑災的欽差大臣。
少周輕敲了敲桌子,打斷官員們越演越烈的爭論,原本喧嘩吵鬧的書房一瞬間安靜。
這震懾效果著實是立竿見影,少周調侃腦海中的白色小人蕭裕安:“看來你積威頗深。”
蕭裕安神色淡淡:“病氣所致,我不喜言笑,他們總以為我要發(fā)怒。”
少周深以為然,由于疾病纏身,無論是蕭裕安本人還是接手蕭裕安這具身體后的她,都無時無刻不在忍受軀體上的疼痛,也是因為這個原因,這具身體的眉眼間總是籠罩著一股陰翳之氣,看上去頗為唬人。
連這些久經風浪,慣會察言觀色的大人物們都感到懼怕,也難怪盞秀第一次見她時就那么排斥她。
看來她以后在盞秀面前需更溫和些。
盡管心中想法輕快,少周面上卻依舊冰冷,對這些大人不假辭色。一片寂靜中,她沒有說話,反倒是悠閑端起茶杯,低頭抿了一口,留足一段讓官員們心驚膽戰(zhàn)的空白時間,才慢悠悠地開口。
“諸位大人,本王給你們交個底,這次賑災,不僅為賑災,還有旁的目的。想必諸位都清楚,朝廷撥下去的賑災糧款,沒有一次能落到百姓手中,貪官污吏從古到今源源不斷,如今更是猖狂無度。”
“若是小貪,將這些糧款留下十之八九,本王便不多說什么了,可是這些人膽大包天,前幾次的撥下去的賑災錢款足足被他們吞了十之七八,呵,若再不整治,只怕當真以為我朝無刑無法了。”
能做到高位的官員都是人精中的人精,聽少周說到這里都明白安王恐怕是要大力整治南方勢力,查處貪官污吏只是將南方勢力牽扯出來的一個引子。
官員們不少有些南方的親族,這世道,誰都不敢打包票說自己家清清白白,唯恐一個不小心被自家親族牽扯,人人自危,試圖試探少周的意思。
“殿下以為誰人擔任這欽差大人合適?”戶部尚書謹慎發(fā)言。
少周的視線掃過去,落在戶部尚書身上,輕飄飄道:“本王已將此行目的告與大人,大人心中難不成還沒有一個最能勝任的人選嗎?”
戶部尚書的呼吸都輕緩了不少,這位殿下不茍言笑,即便共事多年,他也摸不清殿下喜怒,當下只能更加小心翼翼,不再試圖推薦與自己親近的官員,不敢夾帶半點私心地挑選出一位最合適的才俊:“殿下,臣愿薦御史臺江珧。”
少周沒有發(fā)話,環(huán)視一圈書房內諸位官員。丞相先一步站出來,贊同道:“臣同薦江珧。此人正直清廉,性格謹慎,臨危不變,又深明周旋之道,聰穎且善于謀劃,靈活多計,實在是此次賑災的不二人選。”
其余幾位大人也紛紛應聲,一齊推薦江珧,少周點點頭,淡淡道:“如此,就按諸位大人所言,由江珧擔任此次賑災的欽差。”
語氣客氣得仿佛不是她在無形中逼迫這些大人推選出江珧一樣。
看到這些官員依舊一副愁眉苦臉的模樣,少周發(fā)好心將話放在明面上:“諸位不必憂慮,本王既已將暗中目的告知你們,便沒想拿你們開刀。只要諸位在南方的親族,不對賑災糧款伸手,刀便不會落到他們頭上。”
聞言,官員們明顯松了一口氣,終于不用再提心吊膽猜測少周對他們的意思。畢竟安王殿下素來陰沉臉色,那架勢,便是說下一刻就要拉他們出去斬了,他們都是信的。
而窗外,借墻角隱匿身形的盞秀,將少周暗中的計劃聽了個完全,他轉身,欲前往蕭長稷那里傳遞少周和官員們的談話。
卻不小心踩到一截干枯樹枝,疏朗的樹枝倏然碎成兩半,發(fā)出一聲清厲脆響。
書房內的眾人警覺,空氣驟然安靜,一位大人走到窗前,就要推開窗查探一番究竟。
少周卻波瀾不驚,對官員們道:“不必驚疑,許是府外的野貓溜了進來。”
僵在墻角手足無措的盞秀聽到后,眼睛一亮,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驀地用法術化成一只花貍貓,邁著看似從容的貓步從窗前走過,捏著嗓子喵了幾聲,實則他內心早慌亂不已,以至于爬上墻的動作格外笨拙狼狽。
那位推開窗查證的大人看見如此笨拙的花貍貓,嘆息一聲,如是感慨:“憨態(tài)可掬。”
少周看著那只貓,無聲揚了揚嘴角,淺淡的笑容細究起來全是意味深長。
書房內的諸位大人無不被這小小插曲逗笑,但又礙于少周的威壓,笑的十分謹慎,紛紛掩面忍俊不禁。
只有墻頭上的盞秀暗自咬牙,誰憨了?你們才是憨憨呢!
你們的秘密都被我掌握了哼哼,還笑的這么開心,全都是大憨憨!
貍花貓離開以后,官員們也紛紛離開。
走出少周書房的一瞬間,官員們暗自舒了一口氣。戶部尚書眼看就要踏出門檻,腳步都輕快了不少,卻忽然聽見少周叫住了他,聲音無悲無喜,最是難以判斷主人情緒。
他緩緩回頭看向少周,心跳個不停,唯恐哪里出了岔子,臉色都有些發(fā)白:“殿、殿下?”
少周卻只是對他官服外披著的狐裘皺了皺眉:“日后來本王府上,莫要再穿狐裘。”
戶部尚書不明所以,膽戰(zhàn)兢兢低頭稱是,一路上都在思考少周吩咐的用意。
但最終也沒弄明白,只好歸結于安王殿下許是不喜狐裘,又見到少周總是穿著大氅,這些察言觀色的官員也紛紛附和少周,摒棄狐裘,披起鵝毛大氅。
一時間,京城刮起流行鵝毛大氅的風,達官顯貴幾乎人手一件,風靡程度可見一斑,商鋪內的鵝毛大氅供不應求,大鵝也跟著漲價,飼養(yǎng)大鵝的農戶紛紛笑開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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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珧前來覲見。
少周注視面前身姿挺拔俊朗的青年,免了客套,直接進入正題:“賑災的事,你有什么想法,說與本王聽聽。”
江珧恭謹彎腰見禮:“是。臣以為,應當不動聲色請君入甕,賑災程序照舊,先由著貪官污吏暗中動作,獲得資財。等他們自己做錯事,而臣等早已搜集好他們貪污的證據,此時治罪是為佳。”
他又陳述一些大體思路,語畢,拱手道:“臣拙見,還請殿下批評指點。”
江珧的思路是對的,想要捉貪官污吏總不能上去就捉,得講實實在在的證據,況且京城官員對南方勢力并不了解,誰清廉誰貪污都是兩眼一抹黑,先布好局,再請貪官污吏自己跳進來是最好的辦法。
少周點了點頭:“大體尚可,細節(jié)處還需落實,回去后寫具體措施拿給本王。”
江珧再過來時,交給少周厚厚一沓文書,全是上次少周要求的詳細策略。文書雖多,少周卻看的津津有味。
江珧的確是位不可多得的人才,誠如丞相所言,正直聰穎卻并不死板,謀劃時的策略方法十分靈活。
一般的貪官污吏,在江珧布下的層層網羅中,倒真的插翅難逃。
少周合上文書,淡淡道:“將那些貪官下進監(jiān)牢里后,你亦可扮作貪官,讓他們花錢買命先吐些錢財。這些人的命自然不能被買出來,誰家拿出來的買命錢多,便先抄了誰的家。”
聞言,江珧暗自挑了挑眉,沒想到少周如此工于心計,他低聲稱是,因為少周的扮黑吃黑,在心底對江南貪官給予一份虛假同情。
少周拿出一塊令牌交給江珧:“見令牌如見本王,如遇罪當誅者,本王給你權利,將其誅殺。”
江珧雙手接過令牌,神色微變,這令牌代表著安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力,少周卻在此刻交給了他,足以說明少周對此次賑災的看重,敏感的政治直覺讓他瞬間明白,少周整治貪官污吏的決心絕非一時起意。
歷來有志的官員也不過期待一位明主,此刻,正直的青年文官便感到他幸運地遇到一位值得追隨的人物。他恭謹行禮:“臣定不辱命。”
少周微微頷首,而后她的視線狀似無意掃向書房一角。
盞秀用了隱形的法術,仗著沒人能看見他,正大大咧咧地側臥在書房角落的軟榻。此時聽少周與江珧說話如聽天書,只覺得彎彎繞繞如同催眠。他早已經困的睜不開眼,但因為答應了蕭長稷,只能強迫自己認真聽。
單手托著的腦袋猛地向下一垂,狐貍驟然清醒。他打著哈欠,正心想少周和江珧話好多,怎么還沒說完。便聽到少周道:“正事已經談妥。本王院子里的海棠開的不錯,江大人可愿與本王同去觀賞一二?”
江珧自然點頭同意。
盞秀聞言,瞬間不困了,他眼睛一亮,立即從軟榻上跳下來。呼,他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可算結束了,他這就去恩人那里,告訴恩人少周和江珧的計劃!
然而歡快離開的狐貍卻沒看到,少周的目光一直在他身后追隨著他,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門扉,少周不著痕跡地勾了勾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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盞秀來到蕭長稷府邸,將少周和江珧的談話悉數告訴蕭長稷。
蕭長稷點點頭,對狐貍誠懇道:“盞秀,多虧你告訴我這些,安王實在狡詐,竟然想出這樣的法子吞并南方勢力。”
盞秀有些猶豫:“但是他們說此行是為了查處貪官,這不是利于百姓的好事嗎?”
聞言,蕭長稷心中警鈴大作,仔細觀察盞秀神情,唯恐他已經被少周策反,直到看見盞秀眼中只是單純困惑才放下心。
他裝出一副對少周十分不恥的模樣,對盞秀道:“盞秀,你不了解安王,他所謂的查處貪官污吏,看似好事,但是你以為最后從貪官污吏那里獲得的大量錢財會分給黎民百姓嗎?不,它們只會進安王自己的口袋。盞秀,你不要被安王看似善良的表象給蒙騙了,他慣會做樣子!”
蕭長稷言之鑿鑿,態(tài)度極為誠懇真切,盞秀當然相信恩人,他點點頭,憤慨道:“安王怎么這么壞!真是太過分了,一定不能讓他得逞!”
蕭長稷適時露出一抹苦笑:“哪里有這么容易,安王位高權重,我亦無法阻止他作惡。”
盞秀:“那怎么辦?難道就這樣放任壞人嗎。”
蕭長稷流露出苦心孤詣的神情,深深望著狐貍道:“我會努力打破這一切不公,只要多給我一些時間。盞秀,你帶給我的信息至關重要,你一定要小心,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擔心一旦你暴露了,安王恐怕會對你起殺心。盞秀,切記小心謹慎,保護好自己的安全,知道嗎?”
蕭長稷說的懇切,神情急切,滿眼都是對狐貍的擔憂和關心。
盞秀十分感動,點頭道:“嗯,我一定不會讓別人發(fā)現我的身份。”
得到狐貍肯定的回答,蕭長稷拍了拍盞秀的肩,欣慰地說:“好孩子。”
而在盞秀看不到的地方,他勾起嘴角,眼中劃過貪婪與野心。這昳麗少年,也不知在哪里長大,單純地像一張白紙,還真是好騙的很。
盞秀今天給他帶來這么重大的消息,讓他十分欣喜,再次堅定他將盞秀這枚棋子放在安王那里的決定果然沒錯。
他如今已經知道少周賑災之下的實際目的和計劃,雖然暫時無法破壞,但是卻足以讓他提前將自己在南方的羽翼隱藏起來,不去淌賑災錢款這趟渾水。
取得錢財的機會有的是,賑災糧款這看似肥美實則要命的一塊肉,他當然不會惹得一身腥,害自己在南方的羽翼受到重創(chuàng)。
至于那些羽翼實際上確實是貪官污吏,以往昧了朝廷許多錢財。上欺瞞君主,下苛稅百姓,甚至因此在鄉(xiāng)間流傳著苛政猛于虎的說法,百姓為了繳納賦稅賣了田地又賣房屋,最終流離失所無處可去……諸如這些,誰又在乎呢?
只要這些南方勢力能為他所用,最后助他成為這天下之主,這些螻蟻之民承受的饑荒,賦稅,貧窮乃至死亡。這些不值一提小事,又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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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王府,別院的海棠開的茂盛,殷紅色的花瓣茂盛繁華,一樹樹花枝鋪滿鮮艷色彩,還未走近,便能聞見海棠花的馥郁香氣。
江珧只當少周真是帶他過來賞花,京中權貴頗愛舞文弄墨,遇到這種應酬性觀賞,大人物們多一時興起便叫人現場作詩。江珧自然也將少周歸于了這類大人物,甚至暗自打腹稿,生怕等會少周讓他為這海棠賦詩一首時磕絆。
卻冷不丁聽見少周又提到賑災的事:“江大人約莫要在江南多久,能將賑災的事辦妥?”
江珧思緒迅速轉動,沉吟片刻,道:“賑災不難,但若想實現其中目的,需得半年。”
少周:“江大人可會覺得離家太久,思念家族?”
江珧卻是搖頭:“游子思鄉(xiāng)乃是人之常情,但如今臣身負要務,分的清輕重緩急。與還南方百姓一份政治清明相比,臣個人的思鄉(xiāng)之情實在算不得什么。”
少周點頭:“那倘若本王告訴你,或許你要在南方留上個三年五載呢?”
“殿下?”江珧訝異,以賑災為幌子清肅南方貪官,即便是他動作再慢,一年的時間也已經足夠了,他不明白少周為何要問他三五年。
少周語氣輕淡,說出的話卻讓江珧心臟快速跳動:“即便你做的再好,通過賑災一事能查出的貪官污吏也不過十之三四。但很遺憾,剩下的那些雜碎本王并不想放過。”
“南方的經濟不錯,但是被那群貪官污吏與無良富商勾結,這些錢財既落不到百姓手中,也收不到國庫之中。這些于國于民全都無利的蛀蟲,朝廷不需要,本王亦不愿再容忍。江大人,任重而道遠,恐怕需得你在江南留任幾年。”
少周的話里信息量巨大,江珧甚至覺得自己恐怕是全京城唯一一個知道少周真正目的的人。此行已經不再僅僅是查處貪官污吏這么簡單,他隱隱認識到少周要做的是更宏遠的事。
盡管那事還不具備一個完整的雛形,可他已經預感到那事成就之后的盛世太平,海晏河清。光是想想,他會是這盛世的見證人,就足以令人心生澎湃。
他深吸了一口氣,竭力抑制聲音中的顫意:“臣愿為我朝南方赴命,不論歸期。”
少周點點頭:“若你思念親人,可在賑災事宜結束后接他們過去。”
“只是今年年關,江大人無法與親人相聚了。”
江珧深深彎腰行禮:“國在家前,臣,定不辱命。”
少周伸手扶起他,露出一抹輕淡笑容:“聽說江南人杰地靈,江大人在南方,也為本王物色些人才。想要成事,沒有人手可不行。”
她既然來了這里,又是處在安王這樣的高位,幫蕭裕安守護盞秀的同時,順手為這里的黎民百姓做些什么,也是應當。
這次賑災,就暫且先放過蕭長稷在南方的勢力,不過日后,她總會不落下一絲一毫地拔除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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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珧離開之后,少周去了盞秀居住的偏殿。
她心知狐貍此刻大概還未從蕭長稷那里回來,卻裝作一無所知的模樣詢問偏殿的侍女:“盞秀不在?”
侍女回道:“回殿下,盞公子出去有一會兒了,并未說去了何處,想必快要回來了。殿下若需要,奴婢這就去尋盞公子過來。”說著,就要起身去尋盞秀。
少周抬手制止了她:“不必,我在這里等他片刻。”
少周并未對盞秀設立足禁,盞秀在安王府來去自由。一直到天色已晚,少周在盞秀房間等了將近兩個時辰,無聊地看書來打發(fā)時間,直到看完整整一個話本子時,才看到盞秀踏著夜色歸來。少周不由得思考,她是不是讓盞秀太自由了。
狐貍顯然沒有料到一回到安王府,會看到少周在自己的房間內,坐在他無聊時愛趴著的書桌旁一派悠然地看書。
盞秀瞪大眼睛脫口而出:“你怎么在這里!”
少周聞聲抬頭,便看見狐貍一張吃驚的臉。她想起白天書房里那些大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模樣,心想對狐貍還是再溫和些,于是對他輕輕彎了彎嘴角:“等你。”
此時天色已然很晚了,窗外夜色漆黑,書桌上燈臺點燃的燭火光影跳躍,橙色的微光籠罩在少周臉側。不知道是她嘴角噙的那抹笑意的緣故,還是僅僅是因為燭光的渲染,狐貍眼中少周一貫蒼白冰冷的臉,竟然染上一抹暖意。
狐貍忽然就有些心虛。
而這份心虛,在聽到少周下一句話時達到了頂點。
少周視線下移,注意到盞秀因為吃飽喝足而微微鼓起的小腹輪廓,心知肚明卻又故意詢問:“還沒吃晚飯吧?廚房早就準備好了,我等了你許久,正好一起去。走吧。”
她合上書本站起來,走到盞秀面前時卻見盞秀一動不動,故作疑惑:“怎么不動?我準備了你最喜歡的桂花糕,你不想吃了嗎?”
盞秀很想回答不想吃了,恩人才請他去玉食樓吃了一頓大餐,雞鴨魚肉,珍饈佳肴應有盡有。他早就吃撐了。恩人知道他喜歡吃桂花糕,更是為他一口氣叫了好幾份,他現在再也吃不下一點東西了!
但是他又想到自己在外面和恩人吃香喝辣,少周在他的房間餓著肚子對燈枯坐,等他回來一起吃飯,而他卻把少周和官員的談話告訴了恩人……這一切都是因為少周是個壞人!他努力地說服自己,可無論怎么樣,他都還是心虛,還是不能理直氣壯地忽視心底那么怪異的愧疚。
總覺得自己好像說書先生講的讓夫人獨守空房,自個卻跑到外面找野花一夜浪蕩的渣男哦。
想到這里,狐貍猛地一激靈,急忙甩了甩頭,把這種可怕的想法從腦子里甩出去,恩人怎么可能是野花呢!不像話!
而且,他也不是渣男!
但狐貍終究還是受了這個大膽想象的影響,面對少周時更加心虛,故意裝作一副趾高氣揚的模樣,好掩飾因為不敢看少周而發(fā)飄的眼神:“看在你等我這么久的份上,我就大發(fā)慈悲,陪你一起吃飯好了!真是的,多大了還要人陪。”
聽到狐貍外強中干的話,少周微揚了揚嘴角,對狐貍道:“你真好。”
狐貍愣了一下,望進少周微微彎起的眼眸,那里真誠明亮,仿佛盛滿一整個星空的璀璨。
他猛地抹開眼,不敢與之對視。
只好快步走出門,故意大聲地說:“不是要去吃飯?快點,我都快餓死啦!”
以此來試圖掩飾飆升的心虛感和如鼓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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