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無人賞識的落魄大畫家(1)
“歡迎來到彼岸,亡者。”
女子的聲音破開迷霧,白色霧氣四散,露出一片盛開的桃林。穿著華麗廣袖衣袍的艷麗女子站在桃樹下,黑發(fā)披散在背后,有種神秘而綺麗的古典東方美。
“……你是?”漢斯驚奇地問。
他小心打量少周,覺得她美則美矣,但卻看不清面容,裝束也如此怪異。他從小生長在貴族莊園里,男主人們身穿細(xì)亞麻的長衫和緊身褲,夫人們則穿蕾絲卷邊的大擺衣裙,卷發(fā)用珍珠扣綰成漂亮的發(fā)髻。
可少周的衣著打扮他卻見也未見,不,還是見過的,如果夫人收藏的那副據(jù)說從東方古國流傳過來的畫作里面的人物也算的話。
少周任他打量:“吾乃彼岸主人。我聽見你的愿望,你有想守護(hù)之人。”
她施了個小法術(shù),讓漢斯能聽懂她說的話。
漢斯沒有懷疑什么,因為他清楚地記得他已經(jīng)死去了,毒藥腐蝕穿透他的腸胃,那種痛苦的滋味兒,他永遠(yuǎn)也不可能忘記。
對于有能力把他的魂靈召來的存在,他壓根生不出心思反抗,何況,聽上去少周更像是要幫助他。
于是他開始講述:“他叫安弗朗特,是赫爾頓莊園的少爺,也曾是我的主人。”
“我是莊園內(nèi)馬車車夫的兒子,自小在莊園的馬場長大。給那些馬兒喂草,洗刷它們的皮毛是我的工作。有一天,安弗朗特來了馬場,騎上那匹新買的馬,那匹馬發(fā)了瘋,把他從身上甩了下來,眼看馬蹄就要落在他身上,巨大的前蹄壓力足矣踩死年幼的他。我沖上去,救了他,因此斷了一條腿。”
“后來,他很愧疚,就把我調(diào)到了身邊做親仆。這真是一樁再劃算不過的交易,一條腿就能換來近十年的吃喝不愁。”漢斯瞇著眼感嘆,臉上的饜足流露出一種令人不太喜歡的市儈氣。
“十七歲時,父親病死,我離開了莊園去了亞細(xì),在那里謀了一件差事。又過了十七年,我又回到希蘭徳,才知道,在我離開的第三年,安弗朗特的父母接連暴斃,安弗朗特接手了莊園,卻因為不善經(jīng)營,被他曾經(jīng)的朋友布魯克騙著投資一個根本不可能盈利的產(chǎn)業(yè),輸光了家財房屋,流落街頭。
我見到了他,在希蘭徳最貧困的街區(qū),但他沒有認(rèn)出我是誰,匆匆和我擦肩而過。然后我聽見一聲槍響,回過頭,就看到他已經(jīng)倒在地上,殷紅的鮮血流了一地。”
說到這里,他微微停頓一瞬,那張被年歲摧殘的臉上流露出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復(fù)雜情緒:“他吞槍自殺了,除了他那個陰暗狹窄住所里鋪天蓋地的畫,什么也沒留下。警官想要燒光那些畫,我沒讓,把那些畫保留了下來,勉強(qiáng)算是他曾活過的證據(jù)。”
漢斯的聲音拔高了些:“我實在搞不懂這些畫有什么魔力,被人嘲笑又被人追捧,搞笑的是,嘲笑和追捧的還是同一批人。真是搞不懂這些人七拐八繞的腦子!
在他死后第十年,他埋在地下的尸體骨頭上估計連只蛆都沒了個干凈,他畫的那些一文不值的畫卻忽然流行起來,被人追逐吹捧得價值連城。布魯克得知我手里有很多他的畫,想低價買走,但我沒同意。
布魯克想的還挺美,低價買入高價賣出,好再賺一波安弗朗特的死人錢?”
漢斯冷笑一聲:“得了吧,我寧愿把這些畫免費捐給畫廊。只可惜我沒成功就死了,布魯克沒什么美德下限,不出意外,我杯中的毒藥就是他下的,為的就是得到安弗朗特這批畫。
你要真能實現(xiàn)我的愿望,那我希望安弗朗特在死以前就揚(yáng)名立萬,別再成個死后畫貴生前人慘的倒霉鬼。”
他的語調(diào)嘲弄,可卻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在嘲弄些什么,安弗朗特的畫還是安弗朗特,又或者是他自己。
少周應(yīng)允:“可以,但我要你的守護(hù)之心。”
漢斯答應(yīng)的很快:“只要不要錢,要什么都行。”
少周伸出手,意外從他身上竟然凝結(jié)出一塊光潔無暇的淡粉色石頭,她輕輕勾了勾嘴角。
“交易達(dá)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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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藍(lán)大海上,一艘載滿了乘客的輪船緩緩行駛,在水天一色間滑過一條白色航線。
這只船的名字叫做斯普拉格號,一共三層,最上面載著貴族,中間是小商人或者農(nóng)場主,最下面也是最擁擠的一層,塞滿了買不起全價船票的奴隸。
少周就在最下面這層,支著手臂坐在一群滿臉疲憊神情萎靡的男女中間,占據(jù)一塊小小的空地。
現(xiàn)在的時間是她離開莊園到亞細(xì)的第四年,也是安弗朗特接手父母的莊園,并且做出那個錯誤的投資決定后,一夕間喪失一切身份地位,流離失所的第一年。
一周后,船只抵達(dá)希蘭徳城郊的港口,少周提著一只破舊箱子踏上這塊余暉耀眼,歐洲古典風(fēng)格建筑林立的土地。
本該在亞細(xì)待十七年的漢斯,提前十三年回到畫家安弗朗特所在的希蘭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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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周先去找了個住處落腳。
在亞細(xì)的幾年里,漢斯做的全是最苦最累的活,他跛著一只腳,辛苦卻沒有攢下幾個錢。因為沒錢,少周找到的住處略顯破落寒酸。
周圍的人都是同一個階層的奴隸,對少周的到來只是投來冷漠的一眼便去做各自的事。
少周花了幾天的時間熟悉希蘭徳的地理人文風(fēng)情,并打聽了一些關(guān)于安弗朗特的消息。
安弗朗特的消息并不難找,作為曾經(jīng)的大貴族,擁有希蘭徳市郡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莊園,又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家財散盡,成了一個流浪漢,這樣戲劇性的人生經(jīng)歷使得安弗朗特成為希蘭徳市郡眾人茶前飯后最愛的談資。
鄙視一個流浪漢若能讓人生出一分優(yōu)越感,那么鄙視一個曾經(jīng)夠格參加宮廷宴會的大貴族就能生出百分優(yōu)越感。
在希蘭徳,并非每個人都認(rèn)識安弗朗特,但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安弗朗特的事跡。
破產(chǎn)貴族,流浪漢,瘋子,異類,怪人……這些惡意滿滿的字眼都是安弗朗特的標(biāo)簽。
少周結(jié)束了半天的短工,得到了五個銅幣,她將這些銅幣小心仔細(xì)地收拾好,用手帕包了一層,又一層,再一層……足足三層才放心地放進(jìn)口袋。末了,還輕輕拍了拍放著銅幣的口袋。
發(fā)工錢的領(lǐng)頭人看見她這副好像幾輩子沒見過錢的財迷樣子,鄙視地移開了眼,少周卻恍然未覺,哼著不著調(diào)的小曲兒往新橋的方向走去。
新橋,顧名思義,是一座新建的橋,橫亙在希蘭徳城市中心的賽維納河面之上,大理石堆砌的橋面寬闊無比,橋上行人絡(luò)繹不絕。橋洞和橋邊河岸的石椅,就是一些無家可歸的流浪漢的安身之所。
傍晚的夕陽有種粉橙色的溫柔,少周在一片暖光中走上新橋,一眼就在來來往往的眾人中看到那個架著畫板,安靜地站在新橋人行道上,面對著賽維納河西面的夕陽作畫的削瘦年輕人。
流暢的筆觸隨他手上動作落在畫布上,留下一片繽紛色彩。落日余暉灑在他身上,他與斜陽俱是安靜而沉默。
少周走近了他,他卻一無所覺,直到他畫完了那幅畫,放下畫筆,才注意到已經(jīng)在他斜后方站了半個鐘頭的少周。
他轉(zhuǎn)身,還沒看見少周的臉,已經(jīng)熟練地開口詢問:“先生,要畫一幅肖像嗎?”
他的聲音字正腔圓,語調(diào)有種和別人不一樣的婉轉(zhuǎn)動聽,像夜晚森林中,月光下淙淙流淌的小溪。
優(yōu)雅又帶著點疏離。
少周觀察著他,看到他腳上那雙破舊皮鞋的左腳上張了一個口子,雖然鞋面被擦的干凈,卻能看出多次縫補(bǔ)的痕跡。他穿著白色亞麻襯衫和黑色長褲,外面套了一件長長的黑色外套,很破舊,但并不臟,看得出來主人有將它們好好打理,只是囿于窘迫的財務(wù)狀況,破了的地方只能添上補(bǔ)丁。
他生的高挑,微卷的黑發(fā)很長,一直垂到肩頭,長發(fā)因為沒有得到修剪而顯得有些凌亂,他伸手隨意將落在額前遮擋住視線的頭發(fā)挑開,手指插在發(fā)絲間向后攏去,露出那雙深邃迷人的棕褐色眼睛。
漂亮的眼睛看向少周。
隨即,眼睛的主人怔住了。
他有一瞬間陷入茫然,但又很快清醒,眼神不自覺躲避開少周的視線,放在新橋的大理石橋沿上。
他認(rèn)出了少周,但他卻沒有說任何相認(rèn)的話,沒有問少周來做什么,也沒有問她何時回來的。他什么也沒問,只是像對待尋常客人那樣,又問了一遍:“要畫一幅肖像畫嗎?”
他并不是真的希望少周來畫肖像畫,只是掩飾性地詢問,好讓對方以為他并沒有認(rèn)出他是誰,他盡量將聲音壓的平靜,卻還是在尾音處流露出一絲波動。
少周沒有揭穿他,她看著年輕的畫家,然后在畫板前的編織凳子上坐下,大大咧咧地問他:“多少錢啊?”
安弗朗特頓了頓,很輕地說了一聲:“一個銅幣。”
一個銅幣,十塊錢,就是這個未來大名鼎鼎,畫作被收藏在博物館里,拍賣出34個億的大畫家此刻專注地花上兩個鐘頭畫一幅肖像畫賺到的錢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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