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在哪里？”秦淮亦問。

        少周說了個小區的名字，秦淮亦點點頭，等少周系好安全帶啟動車子。

        秦淮亦開的車從外形看很低調，但里面卻很舒適，秦淮亦遞給少周一瓶水：“喝水嗎？”

        少周拒絕了，秦淮亦也沒有勉強。

        氣氛一時間沉默下來，秦淮亦在腦海里過了許多遍，才挑起個不怎么樣的話頭：“晚上不安全，怎么一個人走夜路？”

        “湊巧，平時不。”

        秦淮亦點點頭，故作冷靜，但其實握方向盤的手指都有些微顫，他也說不清自己這是怎么了，明明平日里被朋友說冷靜過頭的人此刻卻仿佛一個毛頭小子，心臟跳的飛快。

        他竭力保持聲線平穩，問：“那你平時幾點下班？”

        少周：“五點左右。”

        “那還可以，”他又問：“你是職業格斗運動員嗎？”

        怕少周覺得突兀，又加上一句：“之前在格斗館，看你對格斗很熟悉。”

        少周搖頭：“愛好罷了。”

        “能把愛好做到這種程度已經很厲害了。”他稱贊道，猶豫片刻，還是抵不過想了解少周更多的心情，又問：“你本職工作是什么，和格斗有關嗎？”

        少周挑了挑眉，擱這查戶口呢？她含糊答道：“無關。”

        秦淮亦還要再說什么，卻忽然聽到少周提高了聲音，語氣焦急：“請停一下車！”

        秦淮亦剛把車停穩，原本在副駕駛位上的少周已經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路燈下，沈弋和陳山山穿著拖鞋，一看就是匆匆從家里出來，沈弋不停地撥打電話，陳山山六神無主地拉著沈弋的衣角，小臉上滿是擔憂的淚水，焦急地問：“哥哥，電話打通了嗎？”

        沈弋一只手一遍遍撥打少周的手機號碼，另只手拉著小姑娘往前走，試圖在沿途尋找少周的蹤跡，瘦弱的背影顯得十分無助，但他卻破天荒地開口說話，安慰陳山山：“沒通，不會有事，別哭。”

        陳山山忍住心底的擔憂和害怕，抬起肉乎乎的手抹掉眼淚：“好，我不哭，媽媽肯定不會有事的。”

        兩個孩子還要繼續往前走，少周叫住他們：“沈弋，山山，我在這兒！”

        聽到熟悉的聲音，陳山山驀地轉過身，剛剛和他們擦肩而過的汽車停在路邊，少周就站在那輛車旁，對他們揮手。陳山山的眼淚再也忍不住，飛奔著撲到少周懷里：“媽媽！”

        少周為她拂掉眼淚，安慰她：“不哭了，媽媽在呢。”

        陳山山狠狠吸了吸少周身上熟悉的香味，平復了一會情緒才從少周懷里鉆出腦袋，仰著頭看少周：“媽媽怎么樣？沒出什么事吧？今天怎么這么晚回來呀，我和哥哥可擔心了。”

        沈弋這時候也走過來，漆黑的眼睛望著她，抿了抿唇，最后還是沒說話。

        少周抱歉地舉起手機：“路上遇到點事情，現在已經解決了，本來想要告訴你們，但手機沒電了，讓你和山山擔心了。”

        沈弋搖了搖頭。

        陳山山甕聲甕氣地說：“沒事就好，媽媽下次出門要記得帶一只充電寶。”

        “好，聽山山的。”

        一旁的秦淮亦看著陳山山撲到少周懷里，又這么坦然地叫她媽媽，以及一旁的哥哥沈弋，內心復雜。這一切仿佛一個大瓜朝著秦淮亦砸過來，還正中頭頂。

        陳聲有孩子了？還是兩個？兒子已經這么大了？可是陳聲看上去很年輕，最多只有二十多歲的樣子，如果這是她的兒子那她未成年就懷孕了嗎？

        怎么可能呢？她不像這樣的人……想到這里，秦淮亦頓了頓，事實是，他根本就不了解陳聲，怎么好說陳聲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每次見面陳聲都能送他一個極大的震驚，秦淮亦自己也說不好現在的心情。

        他還是掙扎著向少周確認：“這是你的女兒嗎？”

        少周點頭。

        秦淮亦不死心，看著沈弋，又問：“這是你兒子？”

        這次少周停頓了一下。雖然沈弋從來沒有喊過她媽媽，她也確實沒有把沈弋當兒子，而是將他當做弟弟一樣的存在，但這些沒必要對秦淮亦解釋，于是點頭：“是。”

        秦淮亦當真不知道說什么好了，屬于是二十多年沒喜歡過誰，終于碰上個心動的，結果人早有孩子了，內心多少有點崩潰。他維持著最后的體面說：“您看起來很年輕。”

        少周笑笑，并不在意秦淮亦的反應，對他道：“我家就在前面，感謝您送我回來，就在這里道別吧。”

        秦淮亦腦子還有點懵，混亂地點點頭，目送少周一手拉著陳山山，另一邊跟著沈弋走遠了。

        等到他們的身影消失不見，秦淮亦吹了會晚風，腦子清醒了些，有些懊悔，不管怎么樣，應該把人送到家門口的。

        但這會兒懊悔也沒用了，人都已經離開了，他靠著車子眺望海面，明亮的月光在投在搖晃的海面上，留下一篇波光粼粼的影。

        他想了又想，一遍遍審視自己的內心，最終還是發現，其實也沒關系，即便陳聲有兩個孩子。他從沒有想象過未來另一半的模樣，也從來沒有對誰有過心動，然而此刻，在他知道陳聲有兩個孩子之后，想起陳聲，依舊會心動。

        至于孩子的父親，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被提起，秦淮亦有理由懷疑對方已經不在了。

        他撥通了朋友的電話，那邊的人正在玩樂，嘈雜的背景音隔空傳過來。

        “老秦，怎么了？”那邊正玩的開心，忙著喝女孩子遞過來的酒，說話時有些含糊不清。

        秦淮亦頭一次沒有對朋友那邊的狀況皺眉，他頓了頓，鄭重地說：“穆煬，我想追一個人。”

        穆煬一口酒噴出來：“臥槽，什么？我剛剛聽到了什么，你再說一遍？！”

        于是秦淮亦重復一遍：“我想追一個人。”

        穆煬聽完，邊擦嘴邊深深嘖了兩聲：“秦淮亦，你可真是啞巴說話鐵樹開花——千百年來頭一遭啊。”

        -

        “說說，到底是哪位把我們秦大少爺的魂給勾走了？”

        “別鬧了，”穆煬家中，秦淮亦接過他遞過來的酒，“你認識。”

        穆煬瞪大眼：“我認識？誰？！我認識的不都是喜歡你結果你沒感覺的？還是說你后悔了，完了人家不追你了你又想追人家？！”

        “要是這么說的話，難道是宋黎湘？！”穆煬抬高聲音不敢置信，“不是吧大哥，你早干嘛去了？人現在都訂婚了，你不是想做男小三吧？”

        “你想什么呢？”秦淮亦扶額，“不是她，我對她沒想法。是之前在格斗館見到的，陳聲。”

        “陳聲？哦對，”穆煬想起來了，“是她啊！”

        上次在格斗館對戰壯漢的年輕女人實在讓他印象深刻，之后還特地找老板打聽了幾句，不過老板知道的也不太多，最后也就得到了個名字。

        穆煬驚訝地看著秦淮亦：“想不到你居然喜歡這種類型啊？哎——也不對，方叔家里的姑娘武力值也挺高，長的也文文靜靜，那時候怎么沒見你感興趣？”

        秦淮亦自己也說不清這種感覺，其實在格斗館和陳聲第一次見面，秦淮亦是沒有太大感覺的，他以為這就是個萍水相逢的人物，沒成想后勁兒卻很大。這半個月，他總是會在無意中想到她，看上去瘦弱纖細的姑娘卻又這么大的反差，老實說，還挺可愛的。

        在監控室，當他看到畫面里陳聲驀地笑了一下，怎么形容那一瞬間的感覺呢？因為第一印象，他先入為主地以為陳聲是不茍言笑一言不合就開打的人，然而這一笑又好像寒冬之后春回大地，于是陽春燦爛，遍地生花。

        穆煬堪稱男女關系方面的大師，原本看不太慣穆煬混跡各種各樣女孩子之中的秦淮亦此刻毫無壓力地請教他：“教教我，我該怎么追她？”

        -

        xx銀行。

        西裝革履的銀行家坐在辦公室，單手夾著雪茄，翻看著屬下送來的文件，他緊皺眉頭，對屬下送來的東西十分不滿。

        他甚至沒看完，拎起文件一把摔到屬下的身上，言辭激烈的指責著下屬。

        下屬不敢頂聲，心里卻早就對暴躁的老板煩的厲害，他已經擬好了辭呈，下個月就辭職，就快要離職，沒必要惹事生非。下屬忍了又忍，但在銀行家罵了又罵，并將桌子上文件掃到他臉上時，還是沒忍住握緊拳頭，恨不得暴躁老板立刻去死。

        然后暴躁老板真的死了。

        噴濺到下屬臉上的鮮血尚且溫熱，他顫抖著唇抬起頭。

        老板半邊身子栽在椅子里，尚且維持著死前一刻暴躁的神情，怒睜著眼，整個腦殼炸開，流出紅色白色的腦漿和血液。

        下屬哆哆嗦嗦地看向明亮的窗，原本光潔平整的窗口破開一個小拇指大小的子彈孔，周圍是鋼化玻璃的碎紋，像蜘蛛網般密密麻麻蔓延半張玻璃窗。

        下屬如夢初醒般飛快奪門而出，驚慌失措地大喊：“快報警！叫救護車！有狙擊手，老板中槍了！”

        銀行大樓頓時陷入騷亂，眾人如螞蟻般炸開了鍋，銀行員工人心惶惶。

        而在對面大樓，銀行家辦公室斜上方的房間內，明里朝剛放出一枚子彈，槍身微微發熱的狙擊槍輕佻地吹了口氣。她收起槍，動作干凈利落，幾下將狙擊槍拆解放進小型手提箱。

        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一樓，明里戴上墨鏡，單手插兜，另只手提著手提箱，腳踩高跟鞋大步流星，任憑卡其色長風衣衣角翻飛，不動聲色地匯入從對面銀行大樓驚慌失措跑出來的人流。

        明里一路走到環海公路，此時正是傍晚，夕陽西下，橙紅色的太陽在海面投下波光粼粼的光影，天上一輪斜陽，海面一片波光。

        她將手提箱放在腳邊，背靠海岸的欄桿，從衣兜里抽出一只女士香煙點燃，她沉默著，視線漫步目的地落在公路上，吸了口煙，又緩緩吐出一個白色煙圈。

        片刻后，她的目光頓住。

        對面便利店的店門打開，井上柳走了出來，他向下按了按棒球帽，低垂著頭，目不斜視地沿著人行道離開。

        明里嘖了一聲，低頭看見腳邊的小石子，腳尖微動，石子咻地飛出去，正落到井上柳前面，又彈了幾下，跳進一旁的草叢。

        井上柳回頭，看見一張隱約熟悉的明艷的臉。

        那張過分漂亮的臉上帶著張揚的笑意，沖他無聲開口：“好久不見。”

        井上柳聽見她叫出那個詛咒般的稱呼：“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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