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意外
那是個很冷很冷的冬天。
破天荒頭一次,孤兒院在十二月初就點起了大壁爐。一切戶外活動都取消了,孩子們整日整日地縮在空氣渾濁的教室里。
從蕭瑟的花園后面,可以看到一張張貼在玻璃上的灰暗的小臉,一個個憂愁地看著天上晦暗不明的陰云。
要下雪了。都說瑞雪兆豐年,可是對于他們來說,卻有很多人看不到下一個春天。
孩子們一個接一個地病倒?茽柡同斏Φ貌豢砷_交,到處都是燒得神志不清的病人,虛弱無神的眼睛,還有一張張聽天由命的面孔。
仿佛會傳染似的,先是倒一個,后來倒兩個,再后來教室里連著空了一大片。孤兒院里人心惶惶。祈禱室每天都人滿為患。他們的祈禱聲從那座幽暗的樓梯間里傳出來,像鉛一樣沉重。
后來回想起來,莉娜覺得那天的確有不同尋常之處。
她和里德爾在教室里溫習功課。孤兒院已經停課好幾天了,老師們都忙著照顧生病的小孩子,沒空管他們。
教室里每個孩子都懨懨的,提不起精神。這也很正常。莉娜聽說昨天孤兒院抬走了一個女孩——到附近的克羅恩墓地。
她一個大人,想起那具蒙著白布的尸體也覺得害怕,物傷其類。更別說其他貨真價實的小孩了。
莉娜晚上總會聽到有人悶著聲音啜泣。那些壓抑的哭聲讓她心如刀絞。對這些孩子的同情倒是其次……莉娜后來每次回想到這里,都會覺得自己非常過分。
在這么多人的悲慘之前,她最先想到的居然是難怪里德爾那么討厭人哭。在那些深夜的嗚咽里,隱藏著太多太多無法言明的東西。
但她從沒想到這種事情會降臨到她身上。或者里德爾身上。魔法和九月光明的前途,已經觸手可及了。只需要再耐心、鎮定地等上幾個月……魔法世界,連同屬于那個世界所有的寶藏,都會向他們敞開。他們就不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了。
里德爾剛剛度過十一歲生日,他的變形課教授會在今年的八月份來到,將他引入魔法世界。
莉娜就是在這時候突然覺得胸口有點不對勁的。低頭一看,那只已經很久沒有變化的轉換器,正明晃晃地閃著金光。莉娜摸摸這只莫名其妙的懷表,不明白它又怎么了。
里德爾抬頭疑惑地看著她。莉娜早就已經確定,除了她本人,似乎其他任何人都看不見這個東西,所以一點也不害怕。只是當著里德爾的面,她總是奇怪的有點心虛。
好像變成實物了。莉娜心頭重重地一跳。抬頭,里德爾手腕上纏著的納吉尼正很興奮地搖頭擺尾。這條蛇最近簡直成了瞌睡蟲,不知道今天怎么一反常態?
莉娜看著里德爾微微側身,湊近了納吉尼。他的神色一瞬間變得很溫柔。莉娜一下子把懷表的事兒拋到腦后,很感興趣地用眼神詢問他。里德爾好像在嘆息,聲音卻很滿足,“納吉尼說見到我了,所以很開心!
莉娜茫然地點點頭。那種說不清楚的不詳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莉娜后來想,那天晚上不應該答應里德爾,和他一起半夜偷偷跑到花園的。只是里德爾一整天情緒都不高,莉娜覺得出去散散心也好。
積雪空明,錯綜的枯枝鋪陳于地,如重重鬼影。
白天他們一起參加那個孩子的葬禮。莉娜覺得那些如出一轍的麻木的面孔始終在自己眼前浮現。歪歪扭扭的墓碑前,活人和死人擁擠著站在一起。
那女孩無知無覺地靜臥在墓穴里,任憑泥土一鍬一鍬地灑在身上。一只忽然騰起的烏鴉,嘶啞地鳴叫著,振翅越過他們頭頂……他們與死亡無助地相對而視,無法逃避,也無法抗拒。只能戰戰兢兢地等待。。。也許下一個躺在哪里的就是自己。
莉娜也無法忘記那個掩埋在雜草里的名字。梅洛普岡特。電光火石之間,里德爾從前許多無法解釋的怪癖有了答案——比如他為什么對這個能夠看到墓地、人跡罕至的地方情有獨鐘。
……他知道他的母親就在十步之外的地方沉睡嗎?那個給予他生命和魔法的女人,將他帶到這個充滿苦難的世界上,又毫不留戀地拋棄他的人。
里德爾始終對她不屑一顧。死亡只屬于弱者,弱者不配做他的母親。他在驕傲中暗暗設想父親的一切。必須要強大,高貴,富有。而這么多年將他拋棄在這里,必定存在一個合情合理的理由。他已經準備好原諒父親了。
——或許他只是無法接受,唯一可能愛他的人已經長眠不醒。
莉娜不知道今晚自己怎么這么多愁善感,也不知道為什么里德爾始終不發一言。
他靠在光禿禿的樹干上,垂首沉思著什么?遠處傳來一只夜梟嚎叫的聲音。莉娜覺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她好像看見一個人影,瘦長得不成人形,很快地掠進墓地。莉娜走近里德爾,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對他說自己一整天的奇怪預感。
——有什么好說的,難道她是個貨真價實的預言家?這話說出來自己都覺得好笑。
里德爾臉色疲倦,一雙眼睛卻神采奕奕,“九月份,我們就會進入霍格沃茲……再對我講講關于霍格沃茲的事,莉娜。”
莉娜忍不住微微一笑,這是里德爾最感興趣的話題之一。“我爸爸說,霍格沃茲很大,里面有好多好多神奇的魔法,有一種魔法能夠讓盔甲和石像動起來……還有大烏賊,據說斯萊特林的學生能從公共休息室的窗戶里看見它的觸須,它有好多好多眼睛,晚上看見絕對會做噩夢……”
他們兩個不約而同地微笑起來。里德爾忽然正色道,“我當然要進格蘭芬多,莉娜,我喜歡這個學院!保ɡ蚰龋翰梁梗
里德爾說著踢了踢腳下的石頭,激動道,“我要做最勇敢最聰明的學生,我要做最耀眼最了不起的人,我要榮譽!我要無數的崇拜,莉娜,財富,榮譽,知識,我一樣也不要落下!”
莉娜聽得熱血沸騰,隨即又憂傷起來,“可我還要整整一年才能和你一起上學……湯姆,你有了那么多的崇拜者之后,那么多人的喜歡之后——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你還會記得我嗎?”
這件事甚至比威脅著他們的疾病還要讓她憂心。莉娜也不知道為什么憂心——她本來應該高興的。放在一年前,這樣的可能會讓她覺得自己頭頂冒金光——上帝顯靈了。
莉娜已經了解了他。了解他的陰郁和殘忍,了解他的貪婪和固執,了解他的一切惡。莉娜真不知道怎么會仍然,仍然,仍然喜歡他。仍然覺得他讓自己同情,仍然想要遷就他,仍然希望他能得到一切想要得到的東西。。。也許再這樣下去,她會參加伏地魔領導的第二次巫師大戰也說不定。
里德爾對她的不確定只是淡淡的一句話,“別亂想這些亂七八糟的!
莉娜朝他無奈地笑笑。
里德爾深深吸了一口氣,張開雙臂,似乎想要擁抱這無邊的夜色,“我要!我要!任何東西都不能阻擋我!只要我要!哈哈哈哈哈——”
滿園的寂靜都瑟縮著退去。
然而第二天,里德爾病得起不來床了。
一開始沒有人發現。莉娜沒在餐廳里看見湯姆,還以為老巫婆又搞什么幺蛾子,罰湯姆不準吃早餐來著。所以她偷偷把自己的那份省下一半,準備上課的時候給他。
上課也沒來。莉娜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首先去祈禱室,除了臥室和教室湯姆最經常待的地方(雖然不是自愿),沒有。
然后是后園。莉娜甚至跑到克羅恩墓地看了一眼。這些地方都找不到人,一個可怕的想法轟地一聲砸進莉娜腦子里。他會不會根本就沒有離開房間?
門果然從里面閂著。莉娜推門的手都在顫抖,里德爾躺在那張鐵床上,臉頰燒得通紅,已經神志不清了。
莉娜在很長一段時間內無法相信也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么。她只是覺得周圍的天地忽然移動起來,地板在旋轉,這個房間也在轉。。。
第一波的慌亂像龍卷風過境,來得快去得也快。莉娜強迫自己鎮定下來,走到湯姆身邊,用手試了試他的溫度——勉強沒有哭出來。
手下的皮膚燙得人一跳。莉娜急忙縮回手,茫然無措的眼睛四處看來看去。她從來沒想過里德爾身上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因此當真的發生之后,完全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時一個想法閃電般照亮了她的眼睛,他絕對會安然無恙!他還要活很多很多年,要給這個世界帶來很多很多的變化——不管是好是壞。反正他命中注定不會有事。
莉娜這樣安慰了自己一陣,慢慢覺得大腦能夠思考了。上一次慌成這樣,還是伊莉莎病倒。不、不,怎么可能一樣——莉娜下意識摩挲著脖頸上掛著的戒指,絕對不會一樣!
莉娜稍稍冷靜下來,第一件事是去告訴科爾夫人。她和瑪莎,還有另外一個護工,在一樓特意為病人準備的房間里照顧孩子。
所有人看起來都精疲力盡,狼狽不堪。房間里除了莉娜的說話聲,安靜得可怕?茽栄巯聮熘钌畹暮谘廴,一邊給一個孩子換冷敷的毛巾,一邊聽莉娜講話。
莉娜說完,科爾直起腰,環顧了一圈四周,皺眉道,“已經沒有空位了——”
接著她盯著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的莉娜,忽然蹲在莉娜面前,猶豫道,“莉娜,我要告訴你,我們的人手已經很不足了,非常不足,你看,”她的手在空中劃了一大圈,“只有我們三個人,但是這里躺著十一個孩子,每一個都需要人照顧,我們根本忙不過來!
科爾打斷想要分辨的莉娜,繼續道,“我要告訴你的第二件事,這不是一種傳染病,不會傳染,莉娜,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雖然這個冬天整個倫敦都為之傷寒。第三件事,我們教區的醫生也病倒了,但在他中招之前,他已經對這種病做出了判斷。”
科爾用手捋捋散在臉側的頭發,鐵灰色的眼睛嚴肅地閃動著,“通常最虛弱的孩子會首先發病,癥狀表現為高燒,嘔吐,囈語,這種最兇險的癥狀一般會持續一周,這一周里我們必須竭盡全力替病人降溫。只要熬過一周,只要撐到第八天,莉娜,就有救了!
科爾兩只手緊緊陷在莉娜胳膊里,“你知道湯姆一直不受歡迎——但我絕不愿看到他死,任何一個孩子都不行。但我實在沒有辦法,我已經分身乏術了——也許,我知道你是湯姆最要好的朋友,也許你愿意替我們照顧他——領一份毛巾,這是水桶,會很辛苦——但現在只有你能幫他,你能做到嗎?你愿意嗎?”
莉娜將疊得整整齊齊的毛巾仔細地按在湯姆額頭上。她現在已經鎮定了下來,非常鎮定。
她抬頭看了看小小的窗子,窗外微黃的陽光帶著暖意,恬靜地落在石板上。她很有信心。因為她知道,湯姆還有很多事、很多事要做。他絕不會停留在這里。
雖然……雖然那些事不是什么好事,但那都屬于未來,是沒有發生的事情。怎么能讓他為不曾做過的事負責呢?
對。就是這樣。
莉娜摸摸湯姆的臉頰,將毛巾拿下來,浸在水桶里,稍稍擰干了,再次放上去。她一點也不害怕。她要耐心、鎮定地等著湯姆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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