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相許:扛子之臀與子飛天
第19章:相許:扛子之臀,與子飛天
作者:天際驅馳
時傾已經在王府生活了十五年,后宅和外院都跑遍了,王府里還有什么景色他沒有見過?
“會有什么不一樣的風景?”嘴里問著,時傾還是借著隨離的一拉之力,站了起來。
當時傾站起之后,隨離似乎是怕時傾站不穩當,異常熟絡地一手扣著他的腰,一手扶著他的臂。
站在亭子頂上,俯視著亭子下方,只見王府隱在夜色之下,影影綽綽,斑駁鬼崇,白天里的飛檐翹壁,在深藍的夜空里,投下漆黑的影子,雄壯而又深沉,整座王府,仿佛隱藏著無數巨獸,似要沖天,似要噬人,又似在沉睡。
這樣的王府夜色,時傾一時倒看得有些怔忡了:夜色下的王府,有種驚心動魄,令人窒息的異樣靜謐。
隨離含笑說道:“你站得高,才能看到這幅景色。站得越高,能看到的景色便越多,要不要試試?”
“怎么試?”他們已經站在亭頂上了,難道要站到王府最高的宮殿屋頂上去?那樣對安若王爺不大尊敬吧?說不定人家此刻正在下面宮殿里睡覺呢。
在時傾問出“怎么試”之時,他感覺隨離環著自己腰上的手臂一緊,跟著,人拔地而起。而他眼前,王府的景致迅速變小,而不再是大團大團的漆黑影子,王府的大致輪廓越來越清晰,再然后,連整個和岐州都可以盡收眼底。
朦朦朧朧的月光下,和岐州一馬平川,阡陌縱橫,而安若王府,只是這幅美麗畫卷的組成部分。時傾不由得贊嘆道:“真美!”只怕世上沒有幾個人,能在這樣的高度,欣賞到這樣的景色。
隨離在時傾耳邊,淡淡笑道:“若王府舉事不成,這里必將尸橫遍野,血流滿地。呵,那樣的景色,其實也很美,就看你會不會欣賞。”
凡人百八十年的壽命,在活過上億年的隨離眼里,跟蜉蝣無異。他停在高渺的天際,俯看眾生用生命和鮮血,化作顏料和畫筆,在蔥綠的大地上,氳氤出一點奪目的鮮紅,確實是一種常人無法看見的另類美麗。
若是王府舉事失敗,肯定逃不過一場血腥殺戮。可是誰會欣賞那樣殘酷的場面?所以,他要阻止王府起事,一定要成功!
時傾剛要說話,忽然又醒悟到,自己這是身在不知多高的半空中,而且……而且……腳下面是空的!
難道隨離帶著自己飛到天上去了?
腳下是空的,讓人萬分不踏實,這要是摔下去,不得粉身碎骨?時傾感覺心都要蹦出來了,本能地叫道:“快下去。”
跟著,時傾便看見整個和岐州朝自己飛快地迎面撲來,他這是要臉朝下著地?他害怕得不由閉上了眼睛。
就在時傾以為自己會摔成一灘肉醬時,感覺自己的腳觸到了實地,踩出一聲脆響,聽聲音,是瓦片碎了。
睜開眼,時傾發現他們仍站在亭頂上,好像從未離開過。時傾撫著狂跳的心口,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吐出一口氣來:“嚇死我了。”
隨離仍舊只是笑笑,波瀾不驚地指了指亭下:“現在,你再看看王府的夜色,有什么感覺?”
“尚可。”在半空中以無比開闊的視野,欣賞過和岐州的美麗夜色之后,現在站在亭子上,只能看見被雕梁畫幢遮擋分割的漆黑暗影,讓人覺得深沉窘窄,時傾只能用“尚可”來回答。
等時傾的呼吸心跳稍稍平緩之后,隨離放開了攬在他腰上的手,說道:“王爺,世子爺,小世子就是這亭子,這是他們能達到的最高高度。王府的其他人,包括你,都在這亭子里,只是別人跪著,你站著。”
時傾明白,隨離說的“站在亭子里”,所指既是現實情況,也是一種精神境界上的高度。別人跪著,因為他們已經臣服,他站著,只因他還未臣服。
隨離看見時傾拿手大力揉著腰肢,臉上微有痛色,問道:“你腰痛?”
“你剛才帶我飛上天,摟了我腰,有點疼。”
“摟了腰,便會腰疼?”隨離一時沒反應過來,戲謔道:“難不成,我這手臂上有毒,或是有刺?”
被隨離一番開解,時傾的心情已經好了許多,被隨離逗笑了,道:“你摟著我腰飛上去,腳下面是空的,身上的重量都落在腰上,腰才會疼。”
隨離這才恍然。天界的神仙,能扛過雷劈,身體的每一部位都堅硬如金剛石,柔韌如蜘蛛絲,可拉可壓。沒想到時傾只是一具凡胎肉-體,脆弱得腰肢都承受不住身體的重量。
他慨然道:“下次再帶你飛天,我把你扛在肩上,這樣你腰就不會痛了,屁股也受得住。”
把人扛在肩上?那不就是俗稱的騎馬馬肩?一般只有父兄才會把年幼的兒女弟妹扛在肩上玩耍,哪有把個成年男子扛在肩上的?
時傾都不敢想像,那會是幅什么畫面……就算隨離敢扛,他都不敢坐啊,虧隨離能說得那么自然。
提到飛天,時傾想到了什么,抬頭看向天空,自然,除了遙遠的星星,什么都沒有看到,他暗暗想:隨離到底帶著他,飛了多高?能讓他把和岐州的風景盡收眼底?
大約是抬頭望天,望得有點久,以至于脖子仰得有點僵,收回目光之時,時傾只覺頭腦一暈,身體一側,腳下不穩,一頭便朝亭下摔去。
在天旋地轉之中,時傾驚呼著摔進了一個柔軟的懷抱之中。
隨離一把接住時傾,扶他站好,提醒道:“你身子弱,小心些。”凡人的身體,跟豆腐渣似的,真是羸弱不堪。
時傾看看隨離,又看看亭子,再看看那高不可測的天空,想:隨離在那么近的距離,可以后發先至接住自己,又可以帶著自己飛上那么高的天空中,他其實是可以輕而易舉,帶著自己離開王府的吧?
什么法術低微,還得再練百八十年,才能定定定?他其實就是不想出手幫他吧?
想通此節,時傾心里不免閃過一絲不快。不過,時傾轉念又想:如果能幫,隨離自會出手相助。不肯出手,也許是有什么難處,何必勉強?
時傾很快丟開了這絲不快,繼續跟隨離說笑交談。不過,時傾也明白,想逃離王府,想阻止王府起事,還得靠自己,隨離除了鼓勵自己外,并幫不上什么忙。后面,倒沒有再向隨離提出過什么請求。
其實,時傾很好奇,隨離住在哪里,或者藏身在哪里。他撩起袖子,給隨離看自己手腕上的紅痣,問他:“你是不是住在紅痣里面?”
隨離哈哈大笑,笑而不答。那紅痣不是痣,是他摁進時傾手腕里的天澤珠。
時傾又問:“那它是不是可以召喚你出來?”
“算是吧。”
時傾打蛇隨棍上,趕緊說道:“那我一召喚,你就得出來哦。”在王府孤立無援,一個人的堅持太難了,如果能經常把隨離召喚出來說說話,放松放松心情,他就能更好地堅持下去了。
“那個……我還要跟著師父修煉,不能隨便外出。”
時傾:“……”他才不信隨離的“修煉”,不過不想點破罷了。
遠處傳來更聲,竟已是五更了,不知不覺,天都快天了。
盡管才跟隨離見過兩次,兩人相處,加起來還不足兩個時辰,時傾無端端地,對隨離生出股依依不舍之感,說:“我要回去睡了。”睡不睡無所謂,關鍵怕元愷睡覺醒來一摸,他不在床上,就不好了。
“嗯,我也該回去了。”隨離跟著時傾一路走回曲廊,在他掐了法訣,正準備對小廝施用術法之時,時傾狀似無意地問:“慢著,我有句話,一直想問。”
隨離的唇角仿佛勾著一個永不消逝的溫暖微笑:“什么話?”
“你總說,咱們是故人,究竟是怎樣的故人?”這個問題,就像“母親到底有沒有把他托付給元愷”那個問題一樣,憋在心底很久了,一個想問不敢問,另一個找不到機會問。
“對我來說,認識你,是我最大的幸運。對你來說,認識我,是你噩夢的開始。”
這是什么樣的關系?時傾只聽得心肝一顫。
正如時傾猜想的那樣,第二天,元愷拿了一份由幾位清客相公擬寫的信函稿紙,讓時傾照著,一字不增,一字不減,抄出來就行了。
時傾寫的信,一則粗淺干巴,難以感人;二則,楚英睿怕時傾在信文里夾了什么旁人看不懂的機鋒,不敢用時傾寫的信。
時傾看清客相公們寫的信函,先是以“自己”的口吻,講述“自己”聽母親回憶柴家遭受的不幸,透出一股悲憤之情,以引起柴門弟子的同情。
其次寫了“自己”母子在安若王府避難,甚是感謝安若王爺出手相救的高義。不過,這一段寫得很簡約,三四句話便帶過去了。
因為安若王爺遭圣上忌憚,偏又老而不死,成了官場禁諱,若是寫得太多,未免有為安若王府歌功頌德之嫌。若是完全不提,又會顯得“自己”天性涼薄。
跟著寫了“自己”的近況,已經開蒙讀書,在王府夫子的教導下,明事理,知是非。母親想起從前子濯先生曾有收徒之語,“自己”在和岐州這個小地方,也聽到了子濯先生的大名,對先生的品格,學識,不勝仰慕。這里一大段馬屁用少年人的仰慕語氣拍出來,極有真情實感。
最后,希望能勞動子濯先生大駕,在“自己”十八歲生辰之日,前來安若王府踐行當年諾言,把“自己”收歸門下。這一段寫得不多,卻是點睛之筆,希望子濯先生能夠重信守諾,不辭辛勞,奔波一趟。
說實話,時傾對擬出這封信函的幾個清客相公相當佩服,單他自己,是寫不出這么情辭懇切,面面俱到的信函來的。
關鍵信函還寫得不卑不亢,既沒有落難小孩向長輩請求救助的卑微,也沒有搬出自家祖輩恩情,挾恩圖報的卑劣,十分符合時傾的身份,以文觀人,還能讓看信之人對寫信之人高看幾分,留下良好印象。
世子爺親自拿著時傾抄的信箋,翻來覆去檢查了幾遍,確認沒有貓膩之后,才叫下人送去鳳景城,交給鄒凡塵。
對那封信,世子爺的著眼點,跟時傾不同,在楚英睿看來,通篇都是虛頭巴腦的客套話,只有“重信守諾”四個字,才是落到實處的利害關鍵點。
這信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鄒凡塵來收時傾為徒,踐行當年的許諾。
對于一個聲名漸隆,隱隱然將要成為儒學后繼大儒的人來說,鄒凡塵必須要帶頭踐行儒學所教導世人的立身處世的各種行為規范,為世人做出表率。
“信”是儒學里非常重視強調的一個方面,五常八德都有提及。
如果在這個節骨眼上,爆出鄒凡塵背棄了當年的親口許諾,無疑會對他的聲望造成不可挽回的打擊。品行有了瑕疵,他這輩子別說成為大儒,今后還得在儒生們的口水里過活。
整封信函里,“重信守諾”只提到一次,懂的人,自然懂。如果著重強調這個詞,反而會落下要挾的口實。
因此,世子爺楚英睿料定了:鄒凡塵一定會來。接下來,他要布置的是如何收服鄒凡塵。
抄完了信,時傾也是滿懷希望地盼著鄒凡塵能來王府,把自己收歸門下,帶自己離開王府。
又一日,時傾接到小廝的傳話,說柴卓氏約他晌午后在二門花廳見面說話。
王府的人都知道,柴氏母子每隔三五天便要在二門花廳見面說話的。
時傾得了信,晌午過后,便去了二門花廳。母子倆個每每湊到一起,母慈子孝,嘮嘮叨叨的,總覺有說不完的話,不知不覺天色黑了下來。
柴卓氏看來是早有準備,等到天快黑的時候,不用吩咐,便有大廚房的人端了飯菜送過來。
母子兩個,一個住在后宅,一個住在外院,想要聚在一起吃個飯,便只能在二門花廳了。
時傾看母親吩咐準備的菜式頗為豐盛,有好幾樣是自己幼時喜歡吃的,甚至還叫了酒。
時傾心疼母親,小聲埋怨道:“這不年不節的,母親叫這么多酒菜做什么?”
這么多菜式,顯然超過了自己母子的份例,必是母親另使了錢的。
埋怨歸埋怨,時傾趕緊把自己兜里的錢都掏出來遞給母親。柴卓氏待要推拒,時傾道:“我已經搬去了嘉彧居,跟小世子住一起,一應使用花費,都是小世子的份例,并沒有需要花錢的地方,母親只管拿著這些錢使用便是。”
這是時傾當面跟母親提及自己搬去嘉彧居,跟元愷同住的事,以為母親會問什么,或說什么,不想柴卓氏沒有一絲反應,只默默地收了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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