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思之如狂(六)
段殊竹連著在園子里住了幾日,近些天早朝也未去,由于皇帝身子不好,已經將上朝改為隔日一次,外面的流言蜚語可就滿天飛。
有傳陛下身體越來越差,前一段皇后過繼蘇貴妃的皇子,只怕很快就要立儲君,宰相蘇楓丹的門檻都要被踏破,全是阿諛奉承之人。
另一邊又說樞密院主使沉迷女色,囚禁位美貌小道姑,天天陷在溫柔鄉里,肯定要交權。
因此這宰相府門前又更熱鬧些。
薛家完全沒有抗衡之力,只靠著原先祖上在國子監做過幾天,文人墨客寫幾句酸詩遠遠成不了氣候。
其實兩邊的實力本就相差甚遠,全靠著薛綰顏個人得寵,她又知書達理頗具大家風范,在朝中清明一派很受尊崇。
蘇楓丹做事圓滑事故,蘇貴妃更是慣于諂媚,最被書香世家嗤之以鼻。這些老派人作風嚴謹,只是蘇媚梅那說不清的出身就夠用來做文章。
總之就是權勢壓不過,做輿論來輕蔑,蘇宰相也是頭疼。
外面如火如荼,斗得驚天動地。
段殊竹在家里悠閑自在,活脫脫富貴閑人。
早上五更天起床,陪冷瑤一句一句地念經,沉心靜氣的神態比小丫頭還像修行之人。
然后就是養花逗貓,教冷瑤如何品茶斗茶,還請來宮內的裴尚儀教她禮儀,期間又去拜見玄靜子仙姑,希望讓寶甃過來。
冷瑤聰慧,也很喜歡烹茶女紅,就是小女孩心性一會兒就煩。
裴尚儀是宮中老人,遠近聞名的嚴厲,幾乎滿長安的侯門貴女都是出自于她手下,即使是段殊竹也要給幾分面子,只能站在旁邊替瑤瑤打圓場,仍舊一番蕭蕭肅肅,爽朗清舉的神態。
“尚儀說的對,不過瑤瑤還小又長在道觀,俗世的規矩對她而言難了些,只要有心便慢慢來吧。”
尊貴的主使放下尊嚴,又回到兒時模樣。
“主使就好好疼吧,殊不知任何一個大家閨秀都不是一日而成,太嬌縱只能害了她。”裴老太太接過問秋端來的茶,臨回去前還三番四次地叮囑:“等明兒我過來,這走姿必要端莊,再不可滿頭的步搖亂晃!不成體統。”
冷瑤吐吐舌頭,忙說記得啦。
待裴老太太離開,才算長出口氣,整個人癱軟在交椅里,心想這世上的規矩可真多啊!少時要守道觀清規,如今在哥哥家里還要學宮中禮儀,總之是不能安生。
段殊竹走過來,猜出她的小心思,手上特意捧上一個錯金博山香爐,前幾天冷瑤讀書時眨巴著眼睛問是什么東西,他今日才讓人弄來。
小丫頭瞧見就興奮不已,把剛才的煩悶拋之腦后,爐頂的山獸出沒,飛鳥游走,香氣透著山峰飄然而出,仿若仙境。
“哥哥,這就是有名的錯金香爐啊?真好看。我以前也見過博山爐,卻不是如此好的品相。”
他拿的是古玩意兒,當然不是街邊隨意仿的貨色可比,李瑯鈺搜遍長安才找到。
“你既然喜歡,以后念經就用它焚香,一會兒讓語冬教你如何弄,這些東西看似無用,到底是金枝玉葉們的必備技藝,你總要學一點。”
唉,哥哥說話就是有學問,原來是為了勸自己好學啊!
冷瑤撅起嘴:“我又沒有還俗的打算,不過你讓學我就學唄,反正沒人敢違背大主使的命令。”
“誰敢命令你呀,我的小祖宗!”他唇角彎彎,將香爐放在香案上,伸手捏她的臉,整個人沐浴在窗外落下的暖光里,花之剪影爬上眉梢,笑得光風霽月,“天天給點好臉色,我就受用啦。”
他是縱著她的,小丫頭心里清楚。
但外面的人昏昏然不明白,就連李瑯鈺也摸不準,按理說立儲君可是大事,偏在這個時候自家祖宗好像閑散人般,宮里不去,朝也不上,越到關鍵時刻越縮回去,不是段殊竹的性情啊!
能從掖庭一步步爬上來之人,必然心狠手辣,好像之前那位李文慕,可是親爹一樣罩著這位祖宗,還不是翻臉就六親不認,李家的旁支死了多少,徹底被連根拔起。
難道真被色/欲熏心,天天就守著小娘子。
他送完香爐就侯在外面,又看段殊竹領著冷瑤往印月亭里去,小丫頭和語冬在香盒在撿香,自家祖宗就在后面的羅漢榻上津津有味地看。
李瑯鈺頓一會兒,覺得眼前人看起來還真是副紈绔子弟的舉止,莫非要歸隱山林,那今后樞密院的日子可就難熬!
作為棠燁朝的權利中心,掌控者又是一幫宦官,早被人恨得咬牙切齒,要是這位歸隱,他們都得玩完。
“主使……嗯,老奴有句話。”想說又怕,李公公的笑凝固在臉上,盡管笑著卻比哭還難看。
段殊竹沒吱聲,只聽冷瑤和語冬的嬉戲聲,笑意盈盈。
李瑯鈺又頓頓,半晌吸了口氣道:“最近外面鬧得厲害,您老人家也不管管?”
段殊竹抿口茶,問:“怎么管?非但我不能插手,你們也悠著點。”
李瑯鈺不太明白,弓著老腰一臉懵。
樞密院今日地位舉足輕重,大權在握,眼線布滿棠燁朝,不在立儲君時施展出來,更待何時。
“老奴愚笨,還請主使明示,底下的人也好知道輕重。”
段殊竹搖搖頭,人不靈光只能敲打幾下,“胡掌事最近的任命下來了吧,他可高興啊?”
李瑯鈺心里更納悶,怎么又繞到別人身上,嘴上還要趕緊搭話:“哎呦,人早就樂得沒影啦,都是依著主使的福氣,小的們才能富貴,胡掌事昨日還說得空就來致謝。”
段殊竹悠游地靠在軟蹋邊,繼續問:“那胡掌事家里一妻三妾,相處得如何?”
李瑯鈺愈發一頭霧水,“哦,說是挺不錯,這原是家事,老奴不好多問。”
“這便是了,皇后認子也是陛下家事,你我又何必惦記?”
李公公看眼前的祖宗笑得一臉慈善,心想這位不會是經書讀多了,馬放南山要出家吧!
“主使,”焦急地舔臉道:“奴斗膽說幾句話,皇后貴為一國之母,皇子豈是隨便過繼,這話原不用我說,您心里明鏡似地,或是咱們要與宰相交好,只要您吭個氣,小人們也好照著辦。”
段殊竹皺起眉,手下人如此毫無城府,李公公平日里也沒見這么愚鈍,語氣一沉,“樞密院代表皇權,只聽命于陛下,你想與誰交好?”
李瑯鈺噗通聲下跪,不敢說話。
冷瑤余光瞧見一把老骨頭爬在地上哆哆嗦嗦,想李公公對自己不錯,于心不忍。
她笑吟吟地捧著錯金香爐過來,坐在軟蹋上甕聲甕氣地問:“許是瑤瑤香薰得不好,大中午的惹哥哥生氣啦?”
段殊竹立刻變臉,眉眼帶笑地接過香爐,“哪里的事,這是熏得百花染吧?”
冷瑤點頭,故意對還跪著的人說:“多謝公公,我才能得到這么好的香爐。”
李瑯鈺趕緊說都是主使的心思,自己不過領命辦事罷了。
話題一轉,氣氛頓時輕松,李公公也是聰明人,知道冷瑤在給臺階下,接著說:“主使昨日讓吩咐找的西域馬溫順得很,明日就能讓小娘子試試。”
騎馬!冷瑤張大眼睛問:“我,我還要學騎馬啊?”
段殊竹揭開香爐,聞了聞,笑,“棠燁朝的貴女們哪個不會騎馬,現在學都晚啦。”忽略冷瑤滿眼不情愿,問:“這香的味道還好,就是煙味太重,你應該學會隔紗慢燃1。”
又要學這么多東西!冷瑤嘆口氣。
李公公瞧著也勸道:“小娘子別怕,那匹馬年幼,性子好,明日會有專門的一等馬官來。”
“那我的竹瑤影呢?”
竹瑤影是她前幾日救下的馬,因馬鬃豎立一段段好似竹子,段殊竹便用兩人的名字賜名。
“竹瑤影如今在皇家馬廝,吃的都是漢血寶馬的糧食,養得可好啦,小娘子放心,不過那匹馬太烈,還是騎奴選的吧!”
冷瑤挑眼看段殊竹,自己的一切都這人被安排妥當,以前寶甃總說廟里種菜和打掃辛苦,她覺得身為侯門貴女好像更不容易,勉強點下頭。
晚上剪燈時,冷瑤依舊不高興地與問秋絮絮念:“唉,我不喜歡騎馬,怪嚇人的。”
她唉聲嘆氣,發愁得很。
問秋瞧著被逗樂,冷瑤與別人家的小娘子不一樣,待人親切又很討人喜歡。
問秋也愿意耐心坐下來哄:“能學騎馬的都是貴族小姐,像我們這種奴婢想都不敢想呢。”
“那我干脆給哥哥說,明日你去好啦。”冷瑤把頭埋在繡枕里,“貴族千金一天游手好閑,又是繡花,又是騎馬,還要吟詩作賦,對啦,今天我熏香還聽到一個詞,叫什么隔紗慢燃!”
問秋笑得彎了腰,“那小娘子覺得什么是正經事,除了念經吃飯之外呢。”
“種菜啊,打掃,總之事情多著呢。”
問秋把錦被給冷瑤蓋好,緩緩道:“今時不同往日,如今繡花描紅就是小娘子的正事,要說起這個隔紗慢燃啊,不怪小娘子不知道,那是宮里近些年才興起的玩意兒,薛昭儀想出來的。”
薛昭儀!冷瑤騰地坐起來,問:“祖籍金陵的那位?”
“是啊,和小娘子同個地方,金陵還真是出美女啊,據說長得和仙女一樣。”
冷瑤頓頓,又一個神仙般的人啊,要不是段家被抄,恐怕與哥哥就是對神仙眷侶。
她尋思段殊竹也一定這么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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