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斷臂
傍晚時分,戰(zhàn)船回到了湖心島,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幾艘烏篷船離開碼頭,駛向通往通往莊園的隱秘河道,有的船上人影晃動,載滿了人,有的船連船頭上都堆滿了箱籠雜物,像是在搬家。
靠岸之后,洪天澤正想派人去找管家,好把龜山村民安置好,沒想到,后者竟然一路小跑的從遠(yuǎn)處趕來,“少莊主,你可算回來了。”
洪天澤忙問:“三叔,出事了?”
“可不是嘛,出大事了!
洪福眉頭緊皺,臉帶激憤和不解:“那個大秦人,他,他,他把你二哥的胳膊給截掉了!”
“什么?”洪天澤一下子呆住了。
管家緩了口氣,搖頭嘆息:“你走了沒多久,那個大秦人就過去給天寶少爺看傷,當(dāng)時莊里的郎中許先生還在,給開了些外敷的藥膏和內(nèi)服的湯藥,天寶少爺昏昏沉沉的睡下了,那個大秦人也沒說啥。可誰知今日快到晌午,郎中再過去看,發(fā)現(xiàn)大秦人不知怎的,把天寶胳膊從手掌到小臂,全都給截下來了,滿地是血,把郎中嚇得險些暈過去,慌忙稟報了老太太和大夫人!
“然后呢?”
“老太太叫大秦人過去問話,他說少爺?shù)膫跐了,不截掉的話,性命不保。”
洪天澤抹下額頭的冷汗,追問道:“哥哥現(xiàn)在怎么樣了?亨利人在何處?”
“天寶少爺還在昏睡之中,那個亨利嘛,原本還要拿天寶的胳膊給老太太看,估摸是想要辯駁辯駁,可郎中早已同老太太說過了,天寶少爺?shù)膫坏K事的,老太太氣得不輕,說道要不是看在二莊主和你的面子上,就把大秦人打殺了,哪里還想聽他分辯,直接給趕出去了。如今嘛,已經(jīng)著人手看管起來了,只等你回來再發(fā)落!
劉波與天寶是舊識,頓時七竅生煙,忍不住怒吼起來:“甚么鳥大秦人,怎可如此草率行事?哼,老太太說得是,天寶兄弟半條胳膊換他一條賤命都虧了,即刻打殺了賬!
洪天澤連忙安慰:“劉兄稍安勿躁,我即刻便去處置家事。”
他轉(zhuǎn)頭沖著管家交代:“三叔,這位是龜山堡的劉波,是天寶哥舊識,他們跟我莊子一樣,都被韃子毀了,勞煩先把他們安置一下,亨利的事情,我即刻去查問。”
洪福與劉波打過幾次交道,算是舊識,也明白天澤不想讓對方摻和自己的家事,便朝劉波拱拱手,同他一起將龜山堡人眾帶走,洪天澤和陀畢羅三步并作兩步王亨利的住所趕,陀畢羅看表哥臉色不豫,壓低聲音急切言道:“哥,亨利絕不是草率之人!
洪天澤點(diǎn)點(diǎn)頭,“我理會的!
還沒到門口,亨利就一個健步跨了出來,欣喜若狂地抓住洪天澤的胳膊,不由分說把他拉進(jìn)房間,指著桌子上的東西說,“天澤少爺,你看看,我,做錯了嗎?”
洪天澤低頭一看,血肉模糊的一團(tuán),赫然是天寶的小臂,他忙吸口氣,屏氣凝神,仔細(xì)打量,馬上發(fā)現(xiàn)端倪——胳膊已經(jīng)腫脹得如同小腿粗細(xì),爛肉里面還有許多蛆蟲在蠕動。
亨利言道:“今早過去察看傷勢,天寶少爺高燒昏迷,還胡言亂語,我知道肯定有問題,一查驗傷口,便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腐爛生蛆,假如此時不把小臂截掉的話,不出十天,必然失去生命!
洪天澤想了想,在亨利胳膊上拍了幾下,“亨利先生,我,相信你!”
亨利如釋重負(fù),“我很抱歉,沒能保住天寶的胳膊,說真的,我的很多騎士伙伴都是因傷而死的!
陀畢羅連忙附和:“可不是嘛,三佛齊也一樣,稍微重點(diǎn)傷,都要聽天由命!
洪天澤忙問:“亨利先生,哥哥還有生命危險嗎?”
亨利搖搖頭:“應(yīng)該沒有——我過去察看了,傷口沒有膿血流出,他的燒也退了。只要保持傷口干凈、干燥,應(yīng)該不會有危險了!
“那就好,那就好!
洪天澤想了想,說道:“亨利先生,辛苦你了,我在此向你致歉。不過,在我跟祖母解釋清楚之前,請你暫時不要出門。”
“好的,我理解!
洪天澤沖著陀畢羅吩咐道:“老弟,你在這陪亨利一會,不要讓人來打擾先生。我去看看哥哥傷勢,再去見祖母,把事情分說清楚!
陀畢羅點(diǎn)頭應(yīng)道:“明白。”
來到天寶臥房,使女和小廝站起來稟報道:“二少爺,大少爺一直未醒!
洪天澤環(huán)顧左右,問:“大伯母怎么樣了?”
“夫人晌午都哭昏過去了,現(xiàn)在被太夫人叫過去了。”
洪天澤點(diǎn)點(diǎn)頭:“你們一直在這照顧哥哥的,勞煩說說早上的情形。”
使女和小廝的說法與亨利所述基本一致,顯然是許郎中的藥沒有效果,傷口潰爛,亨利不過是事急從權(quán)而已。
仔細(xì)察看了天寶的傷口之后,洪天澤馬不停蹄,去見老夫人。
“天澤,你這孩子,怎么才回來啊!”老太太看見孫子的第一眼,就拖著哭腔拉住他的手,恨恨道:“那個大秦人,竟敢把我天寶孩兒的胳膊給截了,真是氣死老身疼殺老身了。哥兒,他是你的客人,你說,要怎生處置他?”
洪天澤忙道:“奶奶,父親是怎么說的?”
“哼,他說刀槍無眼,傷了天寶的是蒙古韃子,不好怪罪大秦人!
洪天澤點(diǎn)點(diǎn)頭,正色說道:“奶奶,咱們非但不能處置人家,還要好好謝謝他呢!”
洪天澤見老太太面露疑惑,急忙把自己的所見所聞,亨利的解釋及使女和小廝的佐證一一道來,末了:“奶奶,亨利救人心切,沒有稟報請命,確實不該。孩兒已經(jīng)責(zé)備過了,他亦保證今后不會如此唐突了,稍后且讓他過來向奶奶和大伯母賠罪。”
老太太閉上雙眼,在椅子上沉思良久,再次睜眼之后,緩緩點(diǎn)頭,“奶奶仔細(xì)想了想,大秦人同你所說,委實有些道理——這幾年天寶帶著莊客出去打打殺殺,傷重致死的也有十幾個,救回來的,屈指可數(shù),且都是皮外傷!
洪天澤悄悄抹了把冷汗,“既然奶奶不追究了,孫兒便叫亨利過來賠罪!
“讓他賠罪?豈不顯得我們洪家不明事理?”老太太點(diǎn)點(diǎn)頭又搖搖頭,接著長嘆一聲,“按理說,咱們洪家確實應(yīng)該謝謝大秦人,可你這個哥哥,自幼要強(qiáng)好勝,照他的性子,寧愿死都不能少條胳膊,唉,等他醒來,可有一番鬧騰了,我這要是再去道謝,豈不是讓他更難受。”
洪天澤反問道:“奶奶忍心看哥哥鬧騰嗎?再者,哥哥雖說少了半條胳膊,武功底子還在,多加練習(xí),未始不能上陣殺敵。便是退上一步,不能習(xí)武了,可經(jīng)商、管莊子,哥哥的頭腦盡可以做的!”
老夫人臉色稍稍緩和了些:“你說的在理。來,陪我去給大秦人道謝,咱們可不能失了禮數(shù)!
老太太說完作勢要起身,洪天澤慌忙攔住,“奶奶,孫兒已經(jīng)道過謝了,再者,我們洪家對他也是有救命之恩的——亨利的海船在三佛齊被海盜打沉了,是孩兒將他從海里撈起來的!
“原來如此。”老夫人想了想,“也罷,以后善待他便是,唉,再看到他,定然讓老身想起天寶的胳膊,怕是還會有些怨氣!
解決了這個棘手的問題,洪天澤借機(jī)把龜山堡的事情說了一番,聽完之后,老夫人擺擺手,“天澤,既然讓你做莊主,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情,除非性命攸關(guān)的大事,全都你來做主,不必事事稟報的。”
洪天澤見奶奶是真的在托付重任,心下既是高興又有些擔(dān)心,問道:“父親和伯父大人哪里去了?”
老夫人回道:“昨個晚上,陳教頭派莊客回來稟報,說韃子兵走得匆忙,已經(jīng)遠(yuǎn)去了,莊子好歹還沒燒成白地,我便叫他們帶些精壯回去修葺一下,好早日搬回去。轉(zhuǎn)眼便要到初秋了,天氣轉(zhuǎn)涼,島上都是茅廬,非久居之所。”
老夫人想了想,“昨日傍晚,老金頭過來了,本來是找天寶商量事情,我叫他等你回來再說,你現(xiàn)下有空,不妨去問問他是什么事!
“金叔沒在島上嗎?”
“為了給莊子里騰地方,他全家?guī)е蟮桨渡先チ耍驮谇f子?xùn)|南邊上!
伺候老太太歇下,洪天澤先去叫上陀畢羅和亨利,三人在碼頭上叫了艘烏篷快船,一說去找老金,名叫李漁的年輕船夫馬上表示知道在哪,竹篙一點(diǎn),船便朝西南方向的蘆葦叢中飛速而去。
行船途中,洪天澤把老金給陀畢羅介紹了一下:老金全名叫金望北,本姓完顏,其父是金國遺民,故以國為姓,與洪家是世交,帶著數(shù)十族人在洪澤湖周邊的草地上蓄養(yǎng)牲畜為生,順帶替洪家莊牧馬。
聽完之后陀畢羅歪著腦袋想了會,好奇地問道:“哥哥,秦先生好像說過什么靖康之恥,宋金有不同戴天之仇,你家怎么會跟他們成了世交的呢?”
亨利待久了,也多少知道些前朝往事,也感到有些不解,點(diǎn)點(diǎn)頭,等洪天澤給出解釋。
洪天澤沖著陀畢羅笑道:“我也不甚了了,晚上回去找父親問問吧!
“哼,我猜里面肯定有什么秘密,你還是小孩子,問了也未必會告訴你的。”
洪天澤沒有反駁,“想來也是,我在三佛齊這么多年,父親和秦先生、師傅在我面前從來就沒提起過金家。”
陀畢羅腦袋一甩,“不管他,先去策馬狂奔再說!
亨利想了想:“可能等你成年了,他們便會說出來。”
洪天澤點(diǎn)點(diǎn)頭,“希望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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