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耳提面命
言談之間,一行四騎不覺穿過鬧市,拐入一條寬闊卻僻靜街道,數十丈外的一處高大門廊上,幾名家人仆婦正在朝這邊打量,一見到李盡忠的身影,立時有人朝院內飛奔而去,其余人等急忙忙走下臺階,牽馬的牽馬,擺下馬凳的擺凳子,七手八腳卻井然有序地將三位客人攙扶下馬。
李盡忠翻身下馬,面朝客人雙手一拱:“二位舅老爺,天澤,且到內宅歇息,末將到府衙去接老爺。”
“有勞啦!”
洪承祖拱手道別,三人還未轉過身來,院門處就響起一陣歡喜至極的喊聲:“大哥哥,二哥哥,天澤侄兒,你們可來了!”
聲隨人到,一個體態豐盈,姿容艷麗的盛裝婦人,手提裙裾下擺,從門內快步走出,眉眼之間與洪家兩位莊主甚為相像,正是著洪家三妹,洪青荻,她的右手拉著一個十歲上下的小姑娘,身后緊跟著兩名丫鬟和一個婦人。
兄妹三人相見,匆忙見禮,洪天澤叫聲姑母,上前正要行禮,早被一把拽住,不錯眼珠的上下打量,看完之后更是贊不絕口,“我家侄兒果然是生得好哦——玉樹臨風,一表人才。”
“姑母謬愛了。”
“三妹過譽啦,哈哈,哈哈。”
洪繼業樂的呵呵笑,洪天澤卻漲紅了臉。
這時,小女孩悄悄從洪青荻身后探出腦袋,恭恭敬敬的向兩位舅父萬福,脆生生的叫了舅父,最后給洪天澤行禮,“見過表兄。”
洪天澤正回禮,小姑娘突然眼珠一轉,歪著腦袋問道:“天澤哥哥,娘親說你力氣很大,是真的嗎?”
洪繼業想起一樁舊事:“三妹,你不會還記得當年天澤掀石凳的事吧?”
洪青荻見天澤有些尷尬,“你們舟船勞乏,先進去歇息、吃茶,慢慢聊。”
她俯身沖著女兒和顏悅色的說道:“靈兒,表哥氣力再大,餓肚子也使不出來啊,等爹爹回來,一起用過飯,再讓他演給你看,好不好?”
說罷,洪青荻左手挽住女兒,右手拉著侄兒,笑吟吟的將娘家人引入內宅。
當晚,李府后花園內,兩淮制置使李庭芝一家三口與三位客人圍坐在桌旁,推杯換盞,相談甚歡。
李庭芝年過四十,臉色黝黑眼神堅定,頜下長須飄飄,雖做居家的文士打扮,卻有些不怒自威的武將氣勢。
待眾人酒足飯飽,仆人撤下酒席,換上茶具,李庭芝輕輕呷了口茶,“二位內兄,北地回來的細作奏報,蒙古自忽必烈登汗位之后,厲兵秣馬,處心積慮要大舉來犯。好在其內部尚有些變亂未能平定,耽誤了幾年,不過,這忽必烈乃是有雄才偉略的人物,想來再也花不了多少時間。洪家莊雖有些偏僻,可畢竟地處淮泗,離蒙古疆界太近,為安全計,還是早日遷居江南為上。”
洪青荻從旁附和:“兩位兄長,定要勸娘親改主意,否則,他日戰端再起,庭芝想顧也顧不來啊!再者,也不想想,我好好的天寶侄兒,把胳膊都給毀掉了,萬一再有禍事,可如何是好?”
洪承祖搖頭嘆氣:“唉,娘親的秉性脾氣,你怕是比我倆更清楚吧,哪里說的動哦!”
洪青荻“哼”了聲,“那我擇日回去一趟,看看能不能挪動她老人家!”
“好呀,我跟娘親一起去,嘻嘻。”
李庭芝作勢瞪了女兒一眼,徐徐道:“厚土重遷,原本并無不妥,若是岳母大人實在不愿,便算了。只是天寶手臂被廢,多有不便,莫若到我軍中來,負責往來文書,既避了戰火,也可歷練歷練。”
洪承祖苦笑搖頭:“天寶心高氣傲,誓言從頭再來,仍要做武將啊!”
李庭芝微微一笑,點點頭,面露嘉許:“我大宋男兒,當有如此志氣。”
洪天澤見姑丈心情不錯,藏在心里的小心思按捺不住:“姑丈,我們洪家莊與周邊七個村寨結盟練兵自保,軍械糧草充足,就是缺少戰馬——”
“哈哈哈哈,我朝哪支軍隊不缺戰馬噢!”
李庭芝苦笑道:“自三衙府軍,到各州、軍屯駐大軍,再到新軍,步、騎之比,好的不過七一,差的連十一都不到。別的不說,就我這揚州,兵力三萬有余,可騎兵滿打滿算也只有兩千。”
洪青荻怕侄子面子下不來,連忙幫腔:“官人,天澤只是想討幾匹良駒做種馬,你就許了他吧。”
李庭芝想了想,反問道:“天澤,今日盡忠過去接你們,所乘馬匹在軍中已然算是好的了,你覺得如何啊?”
洪天澤不禁有些泄氣:“雖堪驅馳,算不上良駒,可是兩淮乃是翼蔽江南的要害之地,怎會如此?”
李庭芝點點頭,“來人,去書房取輿圖來。”
洪繼業喜道:“祥甫莫非要教天澤行軍布陣之法?”
李庭芝笑答:“非也非也,只是想借輿圖來講的更通透些。”
說話之間,家仆將輿圖奉上,李庭芝在幾案上徐徐展開,示意洪天澤上前觀看,指著圖上一點,“此處是揚州,下方乃是長江……”
接下來的半個時辰內,李庭芝先將輿圖上大宋周邊諸國的情形講述一遍,隨后便把重點放在蒙宋對峙。
洪天澤看過的地圖既多又高級,看宋朝的輿圖屬于降維打擊,稍稍琢磨一下個中差異便懂了。
李庭芝的講解重在軍事,洪天澤畢竟初涉軍事,新鮮又有趣,聽得津津有味,洪繼業和洪承祖兩兄弟年輕時便走遍天下,再看輿圖如同故地重游一般,倒也不覺得乏味。唯有洪青荻母女二人,聽得索然無味,好在靈兒想著看表兄演示“神力”,強打精神等著。
講解完之后,李庭芝反問:“天澤,依你看,我朝的騎兵何處最多?”
洪天澤低頭沉思一會,試探著回答:“莫非是淮南西路和京西南路?”
“原因何在?”
“原因有二:其一,自金朝至今,金軍蒙古軍屢次南侵,從未在淮南東路討得便宜;其二,淮南西路與京西南路河川較少,地勢平易,利于騎兵突馳。”
“賢侄所言在理。”
李庭芝微微頷首,手捻長髯,面露得意之色,“此前蒙軍也曾想迂回大理,掩襲我大宋側后,可惜未曾得手。嘿嘿,敵酋蒙哥汗親率大軍,妄圖先取四川,再沿江順流而下,直取江南,呵呵,結果出師未捷,一命嗚呼在釣魚城下。”
“蒙古韃子黔驢技窮,必將故技重施,以重兵突進中原,淮南西路與京西南路首當其沖,故而朝廷自然要多配騎兵。”
李庭芝乃是大宋宿將,戰功卓著,經他一番詳解,洪天澤自感見識陡增,不禁連連點頭,望向姑丈的目光滿是敬佩。
李庭芝哈哈大笑,繼續引導好學的少年,“天澤,假使用一個字來來概括我大宋防御之策,當用何字?”
天澤對兩宋歷史早已諳熟于胸,裝模做樣在輿圖之上反復端詳了許久,待得抬起頭時,臉上滿是興奮之色,“水!”
“哈哈,天澤,你果然聰明過人啊!好好好!”
李庭芝滿面欣慰,另外三位長輩互相看了看,俱是喜形于色。
“但凡我軍據守之要沖,要么有水道直達,要么近在咫尺。你們看,我軍東有運河聯結黃淮,中間壽春背靠巢湖,西有襄陽控扼漢水,三地由長江連成一體,而我朝水軍又遠非蒙古所能比擬,可謂如魚得水。天澤啊,你且記下,今后如若領兵打仗,只要距水道三日之內,便可進退自如,而蒙軍反倒投鼠忌器,不敢過于造次。”
洪天澤正色答道:“孩兒記下了——我們八莊盟正在重修堡寨,要把通往洪澤湖的水道拓寬、加深。”
李庭芝點點頭,“還要切記,堡寨宜高不宜矮,宜小不宜大——越高越小防御起來疏漏之處越少,守軍的消耗也少,更能持久。”
洪承祖笑道:“這個倒是容易做到,我們家莊子是最大的了,也不過幾千口而已,算不上很大。”
李庭芝搖搖頭:“兄長,你誤會我的意思了。”
洪天澤幫忙解釋:“姑丈的意思是說,咱們莊子修造的太大了,修造的更高更小才利于固守。”
李庭芝點點頭,將目光投向院子外面的夜空,嘆道:“鄉村堡寨都好辦,最難守的便是揚州、臨安、襄陽這等通州大邑,城池巨大,人口眾多,一旦被圍,只要外無援兵,很快便會糧草不濟、油盡燈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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