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我漂亮,  沈放舟眼光挺差。”

　　這句話說得其實挺刺兒的。

　　是很漫不經心的語氣，溫佳怡說話時候眼睛就沒離開過陳漫云，抱著胳膊觀察她的反應。

　　如果沈放舟只是單純地換個同桌,  那當然不關她事,  但溫佳怡前前后后追了沈放舟快一年,  結果毫無進展,  沈放舟每次見了她都冷著一張臉。

　　但凡開口和溫佳怡說話,  也就一個中心思想。

　　——

　　“你很好我不配,  忘了我吧下一位。”

　　所以當她聽說沈放舟為了他新同桌把唐敬盛打了的時候還挺意外的,  等看到陳漫云照片的時候，那種不安的感覺就更濃了。

　　那是一張七班同學偷拍的照片,  少年脫了校服外套，露出里面的黑T恤,  側著身子給旁邊的少女遞作業本,  陳漫云當時應該還在和沈放舟說什么，臉上帶了點笑意地接過。

　　連她也覺得，陳漫云長了一張，看起來讓人很有保護欲的臉。

　　那是一種頹廢的漂亮,  混著故事感一起勾人。

　　溫佳怡抓心撓肺了好幾天,  還沒等她主動出擊，陳漫云就晃到她眼前。

　　她喜歡沈放舟這么久,  沒道理讓別人截胡了。

　　李冉在旁邊站著,  躊躇了一會兒還是開口解釋：“溫佳怡，你別...”

　　“噓——”溫佳怡舉起右手的手指放在嘴唇處，示意她閉嘴。

　　“李冉，你什么時候這么喜歡管閑事了，嗯？”

　　溫佳怡笑盈盈地看了一會兒李冉,  眼神最后還是落在陳漫云身上。

　　她這話把李冉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勇氣一下子戳破了，李冉重新安靜下來，低著頭，手指拽著陳漫云的校服袖子。

　　陳漫云沉默地看了會兒手里的可樂，抬頭，語氣不咸不淡回了一句。                        

                            

　　“是啊，沒你漂亮。”

　　陳漫云說這話的時候甚至沒有語氣起伏。

　　......

　　溫佳怡想過沈放舟新同桌的很多回答，但唯獨沒預料到回答會是最不咸不淡的一種。

　　溫佳怡一時間不知道該怎么反駁合適，等等，或許她不該反駁？

　　畢竟，陳漫云夸她漂亮。

　　陳漫云抬頭，語氣冷淡地開口：“還有事嗎？沒事我們先走了。”

　　說完以后拉著李冉的手越過面前的少女，朝著籃球場的出口處走去。

　　李冉和陳漫云沉默地走出籃球場。

　　走出去籃球場的出口處幾米，陳漫云飛快地伸出右手在眼睛處抹了一下，再放下來時候白皙的手背上留下不規則的水痕。

　　她遠沒有看起來那樣平靜。

　　陳漫云的語氣帶著點疑惑，聲音低低地開口。

　　“我什么都沒做錯啊，李冉。”

　　陳漫云聲音透著點沮喪，這是轉學來，她第一次表現出名為“難過”的這種情緒。

　　她不在意唐敬盛對她的不爽和什么帶人堵她，但卻很容易因為溫佳怡突如其來的惡意而難過。

　　陳漫云討厭別人的惡意，這些都會讓她想起很多。

　　比如——

　　陳漫云，你選拔賽考試作弊了吧？

　　陳漫云，你們家那么有錢，賄賂了競賽辦的老師多少呢？

　　陳漫云，你和趙霧靈玩是因為她家有權有勢嗎？

　　......

　　陳漫云吸了吸鼻子，忍住落淚的欲/望。

　　她真的討厭死陌生人的惡意了。

　　溫佳怡的話肯定沒有那么大的威力，陳漫云看起來像是想起了別的難過的事。

　　李冉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她，只能安靜地陪在旁邊，默默握緊她的手。                        

                            

　　陳漫云在教學樓外面獨自呆了好一會兒才走進教室。

　　//

　　沈放舟從班級的后門進來，右手里拿著一罐旺仔牛奶，朝陳漫云的方向晃了晃，液體在罐子里發出聲音，少年唇角勾著問她。

　　“欸，妹妹，喝不喝旺仔牛奶？”

　　過兩天就是運動會，沈放舟從器材室借了跳高用的厚墊子和桿，在操場練了會兒跳高。

　　他離開操場的時候估摸陳漫云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快回來了，就買了一罐。

　　“我不喝。”

　　陳漫云從試卷里抬頭，語氣很平淡地回答他。

　　沈放舟點了點頭，沒在意，坐下來之后把牛奶罐放在陳漫云桌子的左上角。

　　淮市的天氣一向悶熱，沈放舟在操場練了一會兒就覺得有些出汗，從桌兜里抽出濕巾來擦汗。

　　沒想到陳漫云把牛奶罐推回來。

　　“我不喝。”

　　陳漫云勉強朝他笑笑，用詞還挺客氣。

　　沈放舟沒在意，開口解釋：“放著，明天喝。”

　　本來就是買給陳漫云的，明天喝也一樣。

　　“明天也不喝。”

　　陳漫云吸了吸鼻子，回答他。

　　沈放舟抬眸看了她一眼，他怎么覺著，他花花妹妹情緒有點不太對。

　　就算喜歡喝牛奶的人也不會天天喝，是以沈放舟剛才沒在意，但現在是怎么了？

　　沈放舟疑惑地皺眉，思索了幾秒鐘，像是想到了什么，神情一下子明朗起來。

　　“我去給你接點熱水？”

　　沈放舟覺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無所謂地笑笑，伸手握住陳漫云的保溫杯，起身去外面給她接熱水。

　　沈放舟到接水地方的時候王川正拿著他的大杯子接水。

　　飲水機功率挺小，每次也就熱那么一點兒水。                        

                            

　　沈放舟沉默地看了眼王川的大水壺，開口：“王川，你少喝點吧，別浪費水資源。”

　　王川：？？？

　　啥玩意兒，我喝個水咋還浪費水資源了，合著淡水資源短缺是因為我王川喝水啊。

　　王川翻了個白眼，默默把熱水那邊讓出來，沈放舟欣慰地點了點頭。

　　沈放舟把陳漫云的保溫杯蓋子擰開，右手按著熱水的出水鍵，開口詢問。

　　“欸，你是不是惹陳漫云了？我剛回教室看著她不太高興。”

　　王川無語了。

　　不是，浪費水資源怪我，你妹妹不高興也怪我？

　　“你花花妹妹不欺負我就算不錯了。”

　　陳漫云鬼點子多著呢。

　　沈放舟不滿地撇嘴。

　　“我花花妹妹那么乖，才不惹你。”

　　行。

　　王川琢磨了幾秒以后開口：“我也不知道，她剛才和李冉去了一趟籃球場回來就不太高興了。”

　　籃球場？

　　沈放舟點點頭，若有所思。

　　教室里，沈放舟把接滿熱水的杯子放到陳漫云桌子上，提醒陳漫云。

　　“記得29號下午，嗯？”

　　陳漫云垂著頭，好多以前的事情在腦海里浮現，疼痛涌到心口。

　　沈放舟的話讓陳漫云想到溫佳怡，想到以前盛華的同學，想到洶涌而來的惡意。

　　憑什么呢？

　　為什么是她呢？

　　“我不去，誰愛去看誰去吧。”

　　陳漫云煩躁地把桌子上的化學卷子和書收起，書和卷子加起來有些厚，她又用了點力氣，發出不小的響聲。

　　陳漫云動作有些著急，站起來時候書和卷子一起脫手，位置太湊巧了，卷子和書撞到沈放舟身上。

　　淮大附中不缺錢，卷子質量都還挺好，那張卷子的邊緣有些鋒利，劃過沈放舟的額頭。                        

                            

　　幾秒后，沈放舟的額頭臨近右眼的地方很快出現一道紅痕。

　　......

　　陳漫云也有些懵，抬眸看沈放舟。

　　事情發生得太突然，沈放舟怔了幾秒，彎腰把地上灑著的課本和卷子撿起來，雙手握著在桌面上磕著弄整齊。

　　陳漫云低著頭，闊開的眼尾帶了點紅，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沈放舟。

　　“消氣了？”

　　沈放舟隨手把卷子那些東西放在桌上，椅子離得有些遠，他稍微用了點力氣拽過來，坐下，手搭在陳漫云的椅子后面，眼睛直視著她。

　　“現在能告訴我，誰惹我們花花妹妹生氣了，嗯？”

　　很溫和的語氣。

　　偏偏陳漫云聽了想哭，搖了搖頭，開口：“沒有，我不知道，我想起...別的...對不起...”

　　說道最后有哭腔，斷斷續續。

　　競賽事件鬧得最嚴重的時候陳漫云吃過一段時間抵抗抑郁的藥物，不久之后她順利停藥。

　　但也留下了情緒不穩定的后遺癥。

　　沈放舟沒說話，他手搭在陳漫云的椅子上，動作輕輕而有規律地拍著。

　　像是無聲的安慰。

　　約摸過了十分鐘，陳漫云的情緒平復下來，眼神也清醒不少，有些尷尬地和沈放舟道歉。

　　“對不起...”

　　她好像，又犯病了。

　　沈放舟看著，確定陳漫云情緒穩定了，突然笑了，回答她：“陳漫云，我不原諒你。”

　　陳漫云張了張唇，有點難過。

　　安靜里聽到少年的聲音。

　　“29號，來看我的跳高比賽，我才原諒你。”

　　//

　　回家以后陳漫云收到趙霧靈的消息，她情緒已經好點了，其實家里有醫生開的藥，不過陳漫云不敢亂吃，勉強打著精神和趙霧靈聊天。                        

                            

　　【wuling亮晶晶：你們開運動會了？我也想去。】

　　【白馬會所SVIP陳小姐：你能出來？】

　　淮大附中倒是不難進，沒有校服的話登記一下也行，盛華出校門可就有點難了。

　　【wuling亮晶晶：楊程宇說他也要去】

　　【wuling亮晶晶：我有辦法。】

　　陳漫云，趙霧靈，還有一個楊程宇，高一時候就混在一起玩，趙家有權有勢有錢，養出趙霧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楊程宇，在盛華誰都看不上眼，唯獨喜歡陳漫云。

　　陳漫云小時候得到過足夠多的愛，那讓她神采奕奕而有勇氣探索未知的世界。

　　可隨著陳漫云一天天長大，隨著陳京和云珊的感情走向不可挽回的破裂，那個曾經神采奕奕的小姑娘也變得越來越沉默，尖銳張揚都藏在安靜的外表之下，就像被磨平的石子一樣。

　　看起來圓潤，不傷人，等人真正去碰了，被劃得血肉模糊，才能知道她平靜表面下執拗不服輸的性子。

　　趙霧靈第一次見陳漫云的時候她剛和楊程宇打了一架。

　　楊程宇手下沒留情，結果卻被看起來瘦瘦弱弱的陳漫云反殺，臉上掛了彩，胳膊上是被她拿手肘撞得淤青，總之是沒少在陳漫云手里吃苦頭。

　　趙霧靈嫌他丟人，漫不經心地踢還在郁悶的楊程宇一腳，嘴上損他：“楊程宇，你這一身肌肉都是吃蛋/白/粉弄出來的？”

　　“這么虛？”

　　說完又湊到陳漫云跟前，仔仔細細觀察她，又指著旁邊滿臉寫著憋屈的楊程宇，說道。

　　“我長這么大第一次看他吃癟，你厲害。”

　　陳漫云掀起眼皮，冷淡地瞥了趙霧靈一眼，沒搭話。                        

                            

　　趙霧靈就又笑了，說她就喜歡陳漫云身上這股勁兒。

　　旁人日日想著法子討好她，趙霧靈看不上，她要真愿意和人相處，得合她眼緣。

　　陳漫云最合她眼緣。

　　后來陳漫云國際賽失利，盛華學生話里話外講陳漫云的壞話，大小姐先忍不下去，把盛華鬧得天翻地覆，陳漫云不好過，那大家就都別好過。

　　學校對她沒辦法，能有什么辦法，趙霧靈有個官不小的伯父，每次來學校視察，總結完工作以后總要問校長一句：“靈靈最近沒給您添麻煩吧？”

　　姿態放的特別低。

　　校長能怎么說，咬牙切齒地把趙霧靈夸得天上僅有，地上絕無，世上第一流的聽話不惹事。

　　也就是因為趙霧靈，陳漫云在盛華的日子勉強算好過一點兒，也沒好過多少，不然陳漫云也不會匆匆忙忙轉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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