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試的第二天也過得飛快,  陳漫云是硬著頭皮考完的，她考試前囫圇地看了些化學和生物書，現在腦子里亂糟糟的,  最后一門英語考完以后,  陳漫云擠過上下樓擁擠的人潮回到班里。

　　夕陽在窗邊不肯落下,  班里同學在把桌子移回原位,  桌椅腿在地板上摩擦,  發出悶悶的聲音,  陳漫云心里也突然涌起一股失落。

　　班里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圍在一起捏著卷子討論考試的題。

　　“最后一個物理多選答案是什么？”

　　“不知道,  我就算出A是對的。”

　　“真假？我沒看，蒙了個A,  看我這運氣哈哈。”

　　這話一出，又是幾家歡喜幾家愁。

　　人聲鼎沸的熱鬧和考試后暫時的放松是愉快的,  陳漫云卻沒說話,  手里還抓著英語卷子，把附近的桌子擺好，她把卷子整理了一下，又把勾畫幾道不明白的化學題,  準備等會兒上自習的時候自己琢磨一下。

　　夕陽還未落下,  黃昏的陰影落在她臉上，也許是因為那張物理卷子,  或許是因為這是她來淮大附中的第一場考試,  總之，這一切讓她失落又壓抑。

　　陳漫云呼了口氣，扭過頭：“王川，什么時候上課？”

　　上了自習就會好一些，不至于胡思亂想。

　　王川愣了一秒,  接著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表，回答：“差不多還有一個半小時吧，早著呢。”

　　年級里的老師們應該都去政教處分答題卡了，這一個半小時就留給學生放松和討論。

　　陳漫云點了點頭，把卷子反扣在桌子上，班里有人相約同伴去操場打羽毛球，陳漫云混在其中走出教學樓。

　　她心里藏著事情，沒心思去操場和超市，七拐八拐走到校園的角落，這是她昨天提前交卷以后復習化學時候發現的地方。                        

                            

　　很僻靜的涼亭旁邊是池塘，里面放著幾尾金魚，就在清澈的水里搖動多彩綺麗的尾巴，靈活地游動，偶爾濺起微微的漣漪。

　　陳漫云不怕臟，隨意趴在涼亭的欄桿上，手撐著下巴，靜靜看著眼前的景色。

　　池塘里除了幾尾金魚以外就沒有什么了，聽王川說是之前有校外的野貓，知道學校里面有魚，每天變著法地往學校里跑，就守在池塘邊吃小魚。

　　護魚使者王川說到這兒的時候語氣特別悲憤地和陳漫云控訴：“那些貓來學校比我來得都勤，有些小魚甚至還不知道一個月有三十天就被吃掉了。”

　　王川說這話時候的神情那叫一個悲痛欲絕，以至于陳漫云懷疑金魚是他自己有絲分裂出來的。

　　陳漫云覺得，就算有的小魚活過三十天估計也記不住那么多的七秒鐘，正好看到一尾金魚虎頭虎腦地游動，不小心裝上水面的荷葉，過了一會兒又搖搖晃晃地離開。

　　陳漫云看見以后笑了一下，閉著眼睛靜靜感受吹在她臉上的風，視覺暫時陷入昏暗，耳朵的感官卻敏銳起來。

　　比如，她現在就聽到旁邊樹林和草叢里傳來細微的響動。

　　陳漫云第一反應就是有貓咪，因為聲響很輕，像是在撥動草叢，她來了興趣，興奮地朝著那邊探頭，小聲叫著：“貓貓。”

　　那邊很快恢復了寂靜。

　　陳漫云以為是自己把小貓嚇到了，又想著貓咪聽不懂人的語言，手捧著臉，眼睛從手指縫里偷偷觀察，斟酌著換了個叫法：“咪咪”

　　“咪咪，出來好不好？”

　　聲音清甜。

　　柏樹后面藏著的沈放舟又吸了一口就把指間的煙按滅，神色慵懶地從旁邊走出來。                        

                            

　　陳漫云：“......”

　　物種好像...不太對？

　　沈放舟：“......”

　　生而為人，我很抱歉。

　　沈放舟覺著他什么也不說確實有點尷尬，想了片刻，清了清嗓子。

　　陳漫云抬頭，疑惑地蹙眉。

　　沈放舟滿臉別扭地看了會兒陳漫云，確定周圍沒別人以后遲疑地說：“要不，我也喵一聲？”

　　陳漫云：“......”

　　我謝謝你啊。

　　看清是誰以后陳漫云的神情一下子就失落了。

　　可愛的小貓咪和她那討人嫌的同桌沈放舟給陳漫云帶來的落差太大了，她掀了掀眼皮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又神情懨懨地繼續看著金魚漂亮透明的尾在細細光斑里游動。

　　沈放舟摸摸鼻子，邁著步子走到涼亭長椅上坐下，語氣不滿：“妹妹，你眼神很失望嘛？”

　　沈放舟說這句話時語氣很平淡，可陳漫云腦補了一下沈放舟說“丫頭，是我，你不滿意？”的語氣，就感覺特別好笑。

　　“沒，誰敢不滿意您，沈哥。”調子拉得有點長，有些揶揄的意味在里面。

　　伶牙俐齒。

　　沈放舟無奈笑了一下，又問她。

　　“怎么沒在教室？”

　　“出來透口氣。”

　　陳漫云精神好了些，有力氣回答沈放舟。

　　“他們說你物理提前交卷了？”沈放舟用指節敲著欄桿，換了個話題問陳漫云。

　　“嗯。”

　　看來當時考場里還是有七班的同學的，只是陳漫云沒發現。

　　陳漫云明顯不想多談，沈放舟也不是八卦的人，一時無言。說來奇怪，兩個人都不是熱鬧的人，偏偏在這黃昏，考試過后的寧靜里，就這樣靜靜地坐著也不尷尬。                        

                            

　　又坐了一會兒，沈放舟先起身，眼睛看著池塘里的金魚和陳漫云說話：“回去嗎？”

　　//

　　學生們可以趁著這一個小時盡情玩鬧，老師可就沒這么輕松了，七班的物理老師鄭萍剛在教導處領完卷子，張安怡和她關系親近一些，在鄭萍身邊說笑著一起回辦公室。

　　還沒進去就聽見辦公室里有人的談論聲。

　　“現在的學生真是不像樣子，我第一天上午監考的那個學生，唉喲，物理寫了還沒一個小時就交卷了，這點時間能寫出什么來啊，這種混日子的學生，唉，哪像我們當時啊。”

　　是那天監考陳漫云物理的男老師，分完卷子也過來竄門，翹著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夸夸其談自己遇到的奇葩學生，不知道還以為他有多熱愛教育事業呢。

　　“這次的物理可難呢，我剛剛問我們班那個尖子生，垮著一張臉，都快哭了。”另一個女老師搭腔。

　　“都是這樣，連我們班那個搞競賽的也這么說。”周圍幾個老師圍在一起，說道自己的學生，也附和了幾句。

　　鄭萍和張安怡推門進去，周圍幾個老師安靜了一瞬，另一個和鄭萍熟識的老師笑著開腔：“剛還說物理難呢，這不，出題人在這兒。”

　　鄭萍是物理組組長，月考的物理卷子就是她出的。

　　鄭萍冷著一張臉，勉強笑了笑，解釋：“太傲了，還需要好好磨礪磨礪。”

　　能考上淮大附中的學生哪個初中時候沒當過第一名，之前的人生里也是被捧著長大的，難免有些傲氣，鄭萍教書這么多年，知道適當的磨礪才能讓學生們穩扎穩打。

　　高二了，做些難題也是應該的。                        

                            

　　老師們又聊了好一會兒天才散開，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張安怡和鄭萍又討論了一會兒判卷細則，就回到自己的辦公位上判卷。

　　這次的物理卷子比平常的都好判，后面的答題好多學生都沒法下手，張安怡判著判著，還發現了空白的答題卡上寫著可憐巴巴的幾句“萬水千山總是情，就給一分行不行。”

　　張安怡：“......”

　　她對這幾位同學表示深切同情，并毅然決然地打了個零分。

　　張安怡對陳漫云的印象還不錯，物理考試，菜是原罪，陳漫云的卷面給她留下的印象太深了，成體系的方法讓她的解體思路獨具一格，方法簡潔，計算也很準確。

　　所以，當她在一眾“就給一分行不行”的卷子里翻到疑似陳漫云的卷子時候，難免有些激動，仔仔細細核算了兩遍，興奮地叫出聲來。

　　“小張，怎么了？”鄭萍聽到了，抬頭。

　　“鄭老師，我剛判到你們班那個新同學的卷子了，是滿分。”張安怡沒忍住，拔高聲音激動地說話。

　　滿分？

　　這張卷子滿分可不容易。

　　鄭萍先愣了幾秒，隨后就瞇著眼笑，點了點頭，又和張安怡交換了一下眼神：“把那張答題卡折起來，完了我看看。”

　　鄭萍手下不停，握著紅筆繼續判答題卡，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如果真的是陳漫云，那她有別的安排。

　　//

　　王川一下自習就精神飽滿，去外頭打聽了一圈回來，又從自己桌子上拿了紙和筆，“啪”得一聲拍在沈放舟桌子上。

　　“好家伙，原來咱們是最后一個知道的，那邊早就開了好幾輪了。”

　　王川說完，神神秘秘地湊到沈放舟跟前，耳語：“這次物理有一個滿分，賊牛逼。“說完又滿臉痛苦地補充了一句，“這次那卷子，那是人做的？”                        

                            

　　天王老子來了他王川也還是不會。

　　現在年級里在找這位牛逼人物，這都不能叫學霸，得叫學神。

　　寫物理卷子寫不出來，找個人還能難倒他們？

　　一班的競賽生說這次沒寫出來壓軸題的第二問，二班的學霸說她思路錯了，大家排查來排查去，就剩下兩位，三班的學神許慎，和七班的...拽哥沈放舟。

　　許慎是三班的，文理科端水大師，也是高一時候的一直的第一名，用三班人的話講那叫第一名釘子戶。

　　沈放舟平常太拽了，看著也不像什么正經人，所以大家也只能在考試時候才能把沈放舟和“學習好”三個字聯系起來。

　　王川嘿嘿笑了兩下，問："沈哥，看不出來啊，您物理滿分。"

　　沈放舟沒理他，他物理最后一問用的方法不對，多選也不太確定，滿分肯定不是他。

　　至于是誰？

　　沈放舟看了旁邊一臉與世無爭的陳漫云，正在小口小口抿著喝旺仔牛奶。

　　他突然有一種難言的感覺，就像，他知道了她的秘密。

　　只有他，淮大附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沈放舟挑眉，難得有興趣，問王川：“許慎猜了嗎？”

　　大哥，真是難為你還記得許慎這個人了。

　　王川愣了幾秒，反應過來。

　　“猜了啊，我看看。”王川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相冊里拍的照片，“許慎說保密，完了揭曉。”

　　王川撇撇嘴，這位是真謙虛啊。

　　沈放舟笑了，筆不知道被他隨手放哪里了，就拽了陳漫云的一根中性筆，隨意在白紙上寫下一個名字，寫完隨手把紙對折，開口：“我的答案也保密。”

　　沈放舟扭過頭，敲敲陳漫云的桌子，朝她肆意地笑：“陳漫云，打個賭好不好？”                        

                            

　　“什么？”陳漫云把牛奶罐放到一邊，好奇地看著他。

　　“要我是第一名，咱們就還是好朋友好不好?”

　　沈放舟聲音帶著點誘哄的意味。

　　陳漫云怔了一下，反問："物理第一？"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

　　“不是，總分第一。”沈放舟轉了轉筆，開口。

　　陳漫云雖然才來了一個月，但也聽王川說過，三班那個叫許慎的，包攬了高一一整年的第一名。

　　挺厲害的。

　　而她的同桌沈放舟......

　　出走半生，歸來仍是普信哥。

　　陳漫云沖著沈放舟笑了一下，特別甜，眼睛彎起來，眼里仿佛有星河，沈放舟被這蠱惑，覺得他離當上他花花妹妹的好朋友不遠了。

　　下一秒陳漫云把剛剛沈放舟拿走的筆奪過來，笑意盈盈地提醒他："你是第幾名都不關我事哦。"

　　沈放舟：“......”

　　行吧。

　　沈放舟也沒在意，把那張折起來的紙推給給王川，又趴在桌子上做出一副準備睡覺的樣子，朝王川揮了揮手。

　　“去吧，拿著這張紙復命去吧。”

　　王川：“好嘞。”

　　陳漫云就在旁邊看著，忍俊不禁地開口：“王川，你好像那個高力士哦。”

　　王川乍一下沒反應過來，走出去好遠才問高原：“我咋聽著這么不像句好話，高力士是誰來著，咋這么耳熟。”

　　高原憋著笑，推著他往出走：“沒，你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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