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第一節  課調成了物理,  同學們滿臉痛苦地抱怨。周一，第一節課，物理,  簡直是把瞌睡buff疊滿了,  不瞌睡不是中國人。

　　鄭萍踩著高跟鞋進來,  手里還拿著物理卷子,  班里同學的瞌睡瞬間跑得沒影了,  這意思是要講考試卷子？卷子判出來了？

　　鄭萍接下來的話徹底讓他們心里那一點希望也熄滅：“別自欺欺人了,  這次月考的物理卷子已經判出來了,  具體成績我這兒暫時還沒有，完了年級里排出來名次來我再分析成績,  不過我丑話說在前頭。咱們班考得不理想，準確地說,  是很不理想。”

　　鄭萍語氣里壓著火。

　　這次月考判得最快的就是物理,  好多學生的大題一字沒動，一部分人在上面瘋狂背寫公式，極少數學生能下手解題，也大多證明混亂,  不盡如人意。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才疏學淺,  教不了你們。”鄭萍說完嘆了一口氣，又轉了個話頭,  “不過還好,  這次物理有一個滿分，也在咱們班。”

　　語氣不是一般的欣慰。

　　滿分在他們班？

　　班里同學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沈放舟，無他，這位哥高一文綜那么拉，還能占著前五十的位置,  全靠數學和理綜提著。

　　鄭萍看他們都看向沈放舟，不高興了，沉著聲音發問：“誰說是沈放舟的。”

　　班里同學：“？？？”

　　難道不是？

　　“你們學習但凡多認真一點，也不至于物理就考那么一點，人家陳漫云同學才轉了不到一個月，第一次考試就考了滿分。”鄭萍語氣欣慰，看陳漫云的眼神都親切了不少。

　　物理組都快把陳漫云的答題卡傳遍了，周密嚴謹，思路清晰，是學物理不可多得的好苗子。                        

                            

　　幸好兩個人離得也不遠，同學們驚訝的眼神又從沈放舟的身上轉到陳漫云的身上，這張物理卷子滿分，這是什么實力，老天爺。

　　他們目光挺熱切的，無他，這種變態的物理題，那惡心多選，那吊詭的題目占小半頁卷子的物理大題，陳漫云能考滿分。

　　也是變態吧。

　　......

　　陳漫云被這么多眼睛注視著，多少有點不太自在，本能地低下頭，鄭萍還在說物理卷子的事，陳漫云拿筆帽那頭戳沈放舟，拜托他：“沈放舟，讓他們別往這邊看了。”

　　沈放舟把手里那根中性筆顛來倒去，旁觀陳漫云的窘迫，幾秒后才對著陳漫云低聲說：“他們看你也不關我事哦。”

　　說話故意帶了尾音，模仿陳漫云昨天的語氣。

　　陳漫云：“......”

　　陳漫云抿了抿唇，睜大眼睛裝可憐，聲音輕得只剩口型，很低地喚他——“小船哥”。

　　眼睛漂亮又清透，就算是故意做出裝可憐的樣子也讓人于心不忍。

　　......

　　沈放舟猛然反應過來，她好久沒叫這個稱呼了。

　　少年像被什么燙了一下似的，撇過臉去，隨手抄起卷子擋住陳漫云，又似笑非笑看了一眼還往這邊看的那幾個男生。

　　沈放舟好久沒在學校動過手，但也不代表他是什么好人。

　　那幾個學生從沈放舟眼神里看出幾分冷意和戾氣，悻悻地收回目光，看著自己課桌上的卷子。

　　所幸鄭萍后面就開始講物理卷子，大家的注意力也都不在她這兒了，陳漫云得了口喘氣的機會，自在多了。

　　//

　　下午時候成績和排名就全部出來了，徐平峰風風火火地拿著成績單沖進班里訓斥這群祖國的花骨朵們。                        

                            

　　“瞧瞧你們那物理成績，來，你們告訴我，你們每天學的東西是不是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

　　下面的學生把頭埋得低低的，這也不能全怪他們，這次物理難得離譜，一堂考試下來把他們心理防線都快要擊潰了。

　　徐平峰拿著打印出來的成績單，在講臺上痛心疾首地拍桌子，年級組商量著要挫挫這群兔崽子們的銳氣，鄭萍是命題老師，出了一張據她來說是中等難度的物理卷子，誰能想到這張卷子考倒一大片。

　　徐平峰不經意間低頭，又看到物理成績那一欄的45，56等等刺眼的數字，上六十的都少，還都是可憐巴巴的剛擦邊。

　　這數字把他嚇一跳，徐平峰又趕緊抬起頭，恨鐵不成鋼地看著下面乖乖低頭挨訓的學生，心里的火止不住地往出冒。

　　“一個班五十多個人，一半物理不及格，你們不覺得丟人我還覺得丟人，特別是有些人，考那三十分你是糊弄鬼呢？  ”

　　王川還在下面摸魚，抽拿書的空和蔣大南說笑：“哪個蠢蛋就考三十分啊。”

　　下一秒徐平峰就給他公布了答案。

　　“王川啊王川，陳漫云考滿分，沈放舟考90，你在他倆后面坐著，竟然就給我考三十分？！啊？”

　　哦，蠢貨竟是我自己，王川想著。

　　徐平峰這話乍一聽很有道理  ，仔細琢磨又覺得沒理極了，王川覺得他好冤，難道坐在這倆物理大佬后面也能怪他，抬起頭忿忿不平地抱怨。

　　“不是，老師，我只是他倆后桌，又不是他倆生的小孩，他倆物理好也不關我事啊。”

　　這東西它又不是遺傳。

　　這話一出，班里沉默壓抑的氛圍一掃而空，班里同學都快笑死了，徐平峰也被這個活寶逗笑，王川說的話糙理不糙，搞笑中又莫名有些道理。                        

                            

　　//

　　淮大附中最近就兩條大消息，一條是七班新來的轉學生物理滿分，一戰成名；二是，拽王沈放舟以數學滿分，理綜285力壓許慎，成為淮大附中文理分科后第一次大型考試的理科第一名。

　　那段時間各班班主任訓學生都換了一套說辭，偏科，行啊，有本事和人家沈放舟一樣，偏科也考個第一名試試，沒那本事就給我乖乖學習，一科都不準落下。

　　年級里剛開完成績分析會，七班整體成績還算不錯，更別提陳漫云和沈放舟倆人還都是七班的，徐平峰真覺得人逢喜事精神爽，把那張成績單就拿在手里，走兩步低頭看一眼。

　　邊上相熟的老師瞧見了，嗤笑了一聲：“老徐啊，就這點小事開心成這樣，瞧你這出息。”

　　哪個班沒有考好的時候。

　　徐平峰摸了摸下巴，警惕了看了旁邊老師一眼，神經兮兮地問：“你嫉妒了？”

　　因為自己教導有方，因為自己的學生優秀，最好的朋友竟然嫉妒他了，唉，這就是天妒英才啊，他們的友誼不純粹了，徐平峰心中五味雜陳。

　　旁邊老師：“？？？”

　　你好像有那個大病。

　　陳漫云年級排名78，放年級里確實算是好學生了，成績單就貼在班里一進門的班務欄，同學圍在門口一看這位物理大神的成績單，好家伙，理綜一共180，物理100，生物49，化學…31，整個理綜全靠物理拉著。

　　……

　　轉學生她還…還挺偏科。

　　陳漫云從外面打完水進來，就感受如芒在背的眼神，聽到班學生的議論。

　　“不可能吧，她物理那么好，生物化學就那么低，我反正不信。”

　　“她化學才考30，還沒我一半呢。”                        

                            

　　“你光說這，你物理有人家一半？”

　　“噓，她來了，快別說了。”

　　幾個人眼神躲閃地避開陳漫云。

　　議論倒是不帶惡意，但終歸帶著好奇，理化生不分家，所以理綜成績一般是要好一起好，要差一起差，陳漫云這種偏科這么嚴重的，還挺罕見。

　　陳漫云抿了抿嘴，沒說話，走到座位上，王川沒眼色地從后面探過身來，笑呵呵地說：“花花妹妹，咱倆理綜分差不多，你別傷心，好好悔改就行了。”

　　王川生物成績還不錯，理綜雜七雜八加起來也有一百六。

　　典型的哪壺不開提哪壺。

　　王川笑嘻嘻地收拾東西，突然急促地“啊”了一聲，滿臉委屈地開口：“沈哥，我就安慰花花妹妹幾句，你踢我干什么？”

　　蔣大南在旁邊默默翻白眼，心里想著，人家正傷心著你就往傷口上撒鹽，要我我也踢你。

　　沈放舟余光掃過陳漫云的發頂，笑著回答王川：“不好意思啊，不小心的。”

　　語氣里沒有一點不好意思。

　　王川吃痛地捂著腿，信你個鬼，沈放舟在他前面坐著，竟然能不小心踢到坐在后面的他。

　　“陳漫云，老徐叫你，他在年級組辦公室。”外面有人路過，探進頭來叫陳漫云。

　　“我知道了，謝謝。”陳漫云把書放好，就起身。

　　//

　　年級組辦公室里面很安靜，陳漫云敲門進去，就看見鄭萍和徐平峰交換著神色，余光撇見陳漫云進來又立馬收住聲音，像是三堂會審的架勢。

　　物理那堂考試監考陳漫云的那個女老師也在，陳漫云和她對視，驚訝了一下，接著問了聲“老師好”。

　　徐平峰用驚奇的眼光在她倆身上巡視了一遍，接著問道，“怎么，你們見過了？”隨后又自顧自地朝陳漫云說話，“見過了正好，陳漫云，這位是咱們學校物理競賽隊的張安怡老師。”                        

                            

　　“張老師好。”

　　張安怡靦腆地笑著，算是回應。

　　陳漫云聽到物理競賽這幾個字眼就握緊了手，指甲陷進掌心的細肉里，才讓表面保持風平浪靜，平靜地看著徐平峰和鄭萍。

　　“我看你這個資料，以前在淮大附中也參加過物理競賽是嗎？”徐平峰和鄭萍翻著資料問。

　　“是。”陳漫云依舊低著頭，言簡意賅。

　　“當時有進省隊訓練嗎?”

　　鄭萍看見資料上的某一行字，問陳漫云，她早該注意到，陳漫云的解題方法很系統，應該參加過集訓。

　　“進了。”

　　問什么答什么，其余的不愿意再多說一句。

　　鄭萍沒在意這些細節，滿意地點頭，她猜想到陳漫云或許進了省隊，可能成績不理想，但陳漫云當時也不過高一，現在開始準備物理競賽，時間充裕，況且，她出的那張月考卷子，也多少存了幾分挑出好苗子的想法。

　　徐平峰看到陳漫云興趣缺缺的樣子，出來打圓場，“不用緊張哈，我和鄭老師的意思是，想讓你參加物理競賽。”

　　徐平峰樂呵呵地告訴陳漫云。

　　陳漫云是鄭萍見過最有天賦的學生，鄭萍有信心也無比渴望，教出一個國家級競賽的金牌得主，她光這樣想著就覺得激動，彷佛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一處。

　　張安怡在旁邊雖然安靜，但也觀察著陳漫云。

　　三個人看著陳漫云的眼神里都充滿了若有若無的期盼，等著她的回復。

　　陳漫云深呼吸一口，像是下定決心一般回答。

　　“對不起老師，我不想參加。”

　　啊？

　　三個老師都愣在座位上，她剛剛說什么？

　　對于陳漫云來說，走物理競賽這條路保送名校是最好的選擇，她化學生物分少得可憐，可一旦走了物理競賽，這些就都不成問題了。                        

                            

　　可現在，陳漫云說，她不想走這條路。

　　徐平峰被這句話弄得沒脾氣，一時沒說話。還是鄭萍先反應過來，勉強笑著對陳漫云說，“不用現在就給答復，你先回去，好好考慮兩天，考慮清楚再說，老師不著急。”

　　“一定要考慮清楚，回去也和你父母商量一下，這是個好機會，要把握住。”鄭萍語氣在“好機會”這三個字上面加重。

　　鄭萍還是舍不得把這么個好苗子放走，想讓陳漫云回心轉意。

　　陳漫云苦笑著點點頭答應，垂著頭回到教室。

　　陳漫云坐在座位上看書，她今天校服外套里穿了一件衛衣，她嫌熱，就把頭發綁成丸子頭，細碎的頭發毛絨絨得在外面露著，沈放舟的角度可以看到丸子頭的全貌，在鎏金般的陽光下被照的暖洋洋，隨著陳漫云的動作一晃一晃的。

　　就，挺想捏的。

　　沈放舟吸了口氣，忍住了，繼續觀察陳漫云，他不明白陳漫云的小腦瓜里每天都在想什么，每天一副厭世的樣子，對什么都興致缺缺。

　　又譬如此刻，沈放舟覺著陳漫云臉上就寫著“隨便吧，反正我是不想活了”這句話。

　　艸，老徐有病？好好的小姑娘去了辦公室一趟回來就這么失落？

　　沈放舟煩燥得轉筆。

　　王川閑不住，問陳漫云。

　　“欸，妹妹，老徐找你說什么了？”

　　陳漫云怔了幾秒，吸了吸鼻子：“沒什么。”

　　她在猶豫要不要告訴王川。

　　沈放舟把手邊的練習冊遞給王川，A4紙大的書冊隔開王川的視線，他伸手拽住陳漫云的校服邊緣，讓她轉回去自己的書桌前方向。

　　陳漫云懵懵地轉回來，有些不解地看向沈放舟。                        

                            

　　光影從窗邊透明的玻璃灑進來，模糊少年側臉的輪廓。

　　沈放舟頓了頓，開口。

　　“不想說就別說。”

　　陳漫云，你可以拒絕，不要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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