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  沈放舟第五次被勒令到教室外面罰站，化學老師在講臺上站著，臉色并不算好看,  寫板書用剩的半截粉筆頭也沒浪費,  直直地打在沈放舟的肩上。

　　沈放舟沒躲,  臉上是抱歉的神情,  很快地站起來,  拿著卷子和筆走出教室。

　　老師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煩,  勉強壓下心頭的火氣,  朝著下面的同學說話：“看我干什么，我臉上有字？”

　　班上的同學聞言才算驚醒,  把眼神從沈放舟身上移開。

　　這個月次數特別多，沈放舟上課的時候都在做別的事情,  被罵了就靜靜地低頭挨訓。

　　老師罵完了也還是那副樣子,  我行我素，頑固不靈。

　　化學老師講完課以后就收拾東西準備回辦公室，出教室門的時候看到在外面的沈放舟，右手拿著筆,  把卷子折了好幾折,  卷子懸在空中沒有受力點，其實特別難受,  沈放舟襯著一截卷子在寫。

　　聽見前門的響動以后沈放舟把手里的東西放下,  問了聲老師好。

　　化學老師冷哼了一聲，回他：“老師不好。”

　　余光瞥了一眼沈放舟手里的卷子，應該是去年一卷的高考題，他不方便拿草稿紙，計算密密麻麻地鋪在卷子上。

　　沈放舟報了今年高考的事情她也聽說了,  但本能的不贊同，化學老師的鞋尖抵在墻邊，沉吟了一會兒才開口：“不用這么著急刷題，高三復習的時候自然會做到的。”

　　什么時候就該做什么事。

　　還有壓軸題的難點沒有學完，高三才是大量練題培養手感的時候，沈放舟有點操之過急了。

　　沈放舟點了點頭，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我知道，謝謝老師了。”

　　他神情幾乎沒有變化，于是化學老師也清楚少年沒聽進去她的勸了。                        

                            

　　嘆了口氣，沒有再多言。

　　化學老師走遠以后沈放舟才拿著東西進了教室，同桌程瑤在和前桌說笑，沈放舟站得確實有點累了，坐在座位上把答案冊子拿出來。

　　沒找到紅筆，他也沒在意，手指在冊子上移動，很快地對答案。

　　程瑤和前桌的聊天剛好告一段落，湊到他旁邊說話：“沈放舟，你都會做嗎？”

　　高考題欸，還是號稱最難的一卷。

　　沈放舟的語氣并不熱切，沉默了幾秒以后才回答：“也許吧。”

　　是不確定的語氣。

　　程瑤點點頭，繼續和前桌開啟另一個新的話題。

　　她隔壁班的閨蜜們依舊在催沈放舟的聯系方式，程瑤都拒絕了，說她辦不了。

　　程瑤發誓她真不是故意的，但那天沈放舟去外面買可樂，快遞的消息發過來，手機屏幕應聲亮起。

　　那是程瑤第一次看清沈放舟的手機屏幕，所以足夠驚訝。

　　是個女孩子，杏眼彎彎，程瑤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好看的女孩子，氣質壓倒一切，笑起來帶著易碎感和頹廢的漂亮，周圍都虛浮，唯她是月亮。

　　這擱誰身上不迷糊。

　　于是程瑤明白沈放舟的冷淡和生人勿近都是表面，也猛然反應過來，哦，原來最熱烈的少年也難以免俗。

　　喜歡就坦坦蕩蕩，不怕人知曉。

　　上完晚自習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沈放舟回去以后先洗漱，院子里一直沒熱水，沈放舟也不是安安分分燒熱水的人，所以即使在最冷的時候洗漱也是冷水。

　　洗漱完以后就坐在書桌前，繼續抽出來卷子做題，他上課的時候就是在做這個，所以化學老師拿粉筆頭砸他。

　　他抿著唇，低頭看卷子的邊緣。                        

                            

　　沈放舟是聰明，但高考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更別說還有一大批應屆的尖子生準備大展宏圖，所以熬夜和大量的刷題成為他的新習慣。

　　保持題感，還有訓練熟練度。

　　沈放舟沒在意，他書桌前放了一罐糖，沈放舟有時候寫卷子倦了以后會吃一顆提神。

　　橙子味的。

　　很甜。

　　讓人想起在中環廣場有水霧的夏天，還有他的花花妹妹。

　　很久之后沈放舟都記得在小鎮的這段日子，很短，但足夠深刻，他在那里睡木板床，很久沒用過熱水，咳嗽反反復復不見好。

　　但他還是拼了命地想去首都。

　　這一年沈放舟十八歲，破命一條，全部用來愛她。

　　//

　　陳漫云的情況也差不多，白天課間時候都用來刷題，上課看著都沒什么精神，王川有時候開玩笑，說陳漫云是“拼搏百天，我要上清華大學。”

　　陳漫云聽到也就笑一笑，說沒有。

　　趙霧靈最后去的是英國，趙霧靈的堂哥是那所名校的校友，給趙霧靈寫了封推薦信。

　　趙霧靈在那邊先念一年語言預科才會正式入學，大洋彼岸聲色繁華，大小姐的朋友圈恨不得實時更新。

　　陳漫云也會看趙霧靈朋友圈，內容大多是英國的名勝古跡，偶爾夾雜著一些奢飾品店里的自拍。

　　晚上做題的間隙陳漫云給趙霧靈的朋友圈點贊，趙霧靈立馬小窗敲她。

　　【wuling亮晶晶：還不睡？】

　　有時差，淮市那邊應該是深夜了。

　　【白馬會所SVIP陳小姐：寫題】

　　這句話讓同為學生的趙霧靈心里略微愧疚了那么幾秒鐘，剛才她在挑衣服，店里的sales盡職盡責，舉著三件同款不同色的襯衫，輕聲細語問她要試哪件？                        

                            

　　趙霧靈捏著手機抬頭，因為在和陳漫云聊天，所以興致缺缺掃了一眼：“都包起來吧，嗯。”

　　她不想挑了。

　　刷過卡以后趙霧靈留下了住的公寓地址，低著頭繼續和陳漫云聊天。

　　陳漫云問她習不習慣，趙霧靈打字說還好。

　　陳漫云是戀舊的人，趙霧靈卻和她相反，永遠喜歡新鮮的事物，新鮮感是她做事情的主要依據，所以她當時喜歡眉眼清冷但對她不屑一顧的江也，也愿意出國留學。

　　陳漫云在那邊笑著和她聊天，沒有談起江也。

　　她是趙霧靈的好朋友，以至于幾乎沒有所謂公平的立場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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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份，淮大附中的高三和復讀生舉行了百日宣誓，兩節課的間隙陳漫云也出去，她站在欄桿旁邊，低眉看紅色的條幅掛的到處都是。

　　上面寫著直白但管用的標語。

　　——提高一分，干掉千人。

　　——只要學不死，就往死里學。

　　——不負父母的期待，不負恩師的厚望。

　　很多人對青春的感受都是片面的，他們來不及感受陽光的燦爛就被推到人生的分水嶺，一次考試會決定他們以后大多數人的命運。

　　像是同一條河流被分出三六九等。

　　像是突然被推到分割線上，看著過去永遠的消逝，連帶著青春的勇氣和無價的快樂。

　　陳漫云忘了大概還有多少天高考，她幾乎沒有任何娛樂，很晚才睡覺，整夜的流淚與失眠，卷子上有時候會有水痕。

　　沈放舟。

　　黎明到來之前她唇齒只念他的名字，是她全部勇氣的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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