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球友誼賽是在周五的放學后。

        許川燃是校隊的，所以這個小比賽的消息早在周一就告訴禾幼她們了，還挺臭屁的說記得過來給他加油。

        他們幾個女孩子對籃球實在是看不懂也沒興趣，再加上周三那會兒禾幼和許川燃又因為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了，原本是不打算去看的了。但季昭昭不知道從哪里又知道了陳斯梵要去打，整個人和打了雞血一樣，熱情高漲的說要為學校加油，必須得去。

        籃球賽的地點不在長雅一中，而是在隔壁的職校，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一中的籃球場實在是太爛了，去年打碎的籃板到現在都還沒換。一中注重學習成績和升學率，在體育這方面的確是得過且過。

        比賽是晚上6點開始，紀迦藍他們吃了晚飯后才去的球場。

        職校紀律不嚴格加上又是周五放學，進出大門根本沒人登記，而且不止她們，進門那會兒還遇到了好多一中的女生也來看球。

        這邊的籃球場在校門入口的不遠處。下沉式的設計，周圍一圈是層層往上和地平相連的看臺。

        原以為她們來得還算早，沒想到看臺處已經圍堵了一圈人，肉眼可見的全都是女生。

        其實這就是個不正規的打著玩的小比賽，因為兩個學校的籃球隊都相互認識，所以經常組隊打，以前季昭昭偶爾跟著禾幼老看許川燃打球，也沒見有這架勢。

        “我滴個老天爺。”季昭昭在人群外踮著腳往球場里看，語氣震驚的要死，“以前也沒見有這么多人來看啊！”

        她回頭看紀迦藍，“不會都是來看陳斯梵的吧？沒想到我們陳草的名氣已經傳到外校來了，牛逼啊！”

        紀迦藍跟著她的視線往人群里看，也有點怔愣。

        “哎。”季昭昭忽然笑著撞了下一旁禾幼的胳膊，“這都沒位置了，你讓你家許川燃給我們安排個前排唄。”

        禾幼耳根一燙，氣得罵她一句神經病，“我倆掰了！”

        季昭昭一副看破不說破的表情，揮揮手：“行，掰了掰了。”

        春夏交界的傍晚，露水潮濕，此刻遠處的天將暗未暗，幾層被晚霞染色的云一層層交疊，高樹枝椏往天際延申，錯落成油畫。

        季昭昭還在嘰嘰喳喳說一會兒要怎么擠進去，紀迦藍一轉眼看見了拐角處勾著背包走過來的陳斯梵。

        他帶著鴨舌帽，今天沒穿黑色，一身灰綠色的襯衫外套，里頭約莫是件白t短袖，外套只扣了中間的幾顆，細膩瘦削的鎖骨撐起領口，下身是件灰色的束踝運動長褲，黑底白鞋，干凈又張揚。

        他明顯也是看到了紀迦藍，眉骨揚了揚，往這邊走過來。

        季昭昭眼睛還挺尖，說這話也不知道怎么就瞧見了陳斯梵這一邊，興高采烈的踮腳揮手。

        “那個陳草，我們來晚了這都沒位置了，你可以給我們安排一個前排么？”季昭昭一來就直切主題，還挺不客氣。

        季昭昭笑瞇瞇的：“你放心，一會兒我們絕對使出吃奶的勁兒給你喊加油。”

        聞言，陳斯梵視線落在一旁的紀迦藍身上，勾了勾唇角，問她：“你也喊么？”

        紀迦藍低頭，看見季昭昭小幅度的扯了扯她的衣袖，頓了頓，有點不在自在的點頭。

        -

        看臺的前兩節一般是不坐觀眾的，主要是用來放球員們的包和衣服什么的，但也沒位置了，所以陳斯梵就安排她們坐在了這里，視野極好，看得也最清楚。

        隊伍這邊路征幾個人正在熱身，陳斯梵脫了外套和帽子走過去時還被路征錘了拳，“來這么晚？”

        “嗯。”陳斯梵套上護腕，淡淡的答：“有點事兒。”

        “哎我和你說。”路征摟上他的肩，挺無語的說：“你知道嗎，我剛在職校隊里看到何東了。”

        陳斯梵撩撩眼皮，繼續將左手的也套好，“他怎么來了？”

        “聽說他們校隊有人生病了，讓他頂替的。”路征陰陽怪氣的，嘴巴挺欠，“你說怎么就這么倒霉呢，和這逼打球，就他媽晦氣。”

        ……

        看臺這邊觀眾極多，耳邊喧鬧的像是走進了大市場，那些女生都和看電影似的，帶了挺多零食飲料什么的。

        季昭昭探著腦袋左看又看的，想著要不先去小賣部一趟，耳邊忽然不知誰大呼了一聲。

        比賽開始了。

        說實話，紀迦藍是真的看不懂這個籃球比賽，但耳邊的加油聲山呼海嘯的激烈，再不懂也能根據那此起彼伏的尖叫聲判斷出是哪方得分了。

        紀迦藍看向球場奔跑的少年。

        他剃短了頭發，兩鬢發絲漆黑，發梢鋒利，純白色的t恤被汗水浸濕，若隱若現的看得見結實精悍的腰腹肌肉，線條剛硬又干凈。

        運球奔跑間，球場照明的燈光落在他發間，倏忽變換，像貓背上的一道光脊。

        十七八歲的年紀，風華正茂，少年氣的讓人尖叫。

        紀迦藍看著這個畫面，忽然想到了上次的那個雨天。

        潮濕，安靜，他躬身蹲在屋檐下溫柔的喂貓。

        總是矛盾反差的覺得太浪漫。

        “啊——”

        耳邊傳來季昭昭撕心裂肺的歡呼聲，陳斯梵進了個很漂亮的球。

        看臺上的氣氛瞬間達到了沸點，女生的尖叫聲遮天蔽日，從四面八方涌來，全場都在呼喊他的名字。

        在排山倒海的間隙里，忽然有個很突兀的女聲響起，“路征加油啊！”

        是禾幼的聲音。

        她話音一落，球場里許川燃的臉很明顯的黑了。偏偏當事人路征還不知情，笑呵呵的覺得挺驕傲的喊：“咱們班的女聲就是仗義啊！”

        看臺的視線有一瞬間往禾幼這邊看的，她也覺得有點尷尬，但偏偏就是和許川燃賭氣唱反調，還拉了拉坐在旁邊的紀迦藍撐場子，“你和我一起喊。”

        紀迦藍嘆了口氣覺得無奈，只能懵懵懂懂的跟著喊。

        其實她們兩個的聲音淹沒在排山倒海的尖叫里，根本也沒什么人聽到，但總有那么一個莫名喘息的間隙，突然的安靜，紀迦藍那聲“路征加油”就響亮亮的出挑起來。

        球場里所有人都在跑，只有陳斯梵突然往觀眾席這邊看過來。

        萬千視線里，好像只能看到她。

        他揚眉，遙遙的對她說了個口型：

        “同桌，你好樣的。”

        ……

        加油喊得口干舌燥，季昭昭拱了拱旁邊的紀迦藍，“走啊，我們去買水？”

        這個球賽還不知道要比到什么時候，紀迦藍點點頭，走之前還問了問禾幼去不去。

        禾幼搖了搖頭。

        職校這邊的的小賣部還挺不好找，紀迦藍她們問了好幾個路過的同學才找到。

        回去的時候上半場已經結束，休息區那里圍了一群人。許川燃被人從人堆里扶出來，禾幼手上拿著他的背包和外套，眼淚汪汪的跟在旁邊。旁邊的許川燃疼的臉色都變了，但還是渾身卯著勁兒安慰她說沒事。

        紀迦藍嚇了一大跳，急匆匆地跑上去握住禾幼的手，“怎么了？”

        “被人撞了，好像是手骨折了。”禾幼人還噎著，擔心的不行。

        聽完，紀迦藍一時間也懵了，連忙安慰她，“沒關系沒關系，先去醫院。”

        她急匆匆的跑去座位上拿包，剛轉身，薄衛衣的帽子被輕輕往后一扯。

        紀迦藍腳步頓住，回頭撞上陳斯梵的視線，愣了秒，有點惱的從陳斯梵手中扯回自己的帽子，“你，你放開，我要走了。”

        劇烈運動過后，他身上的熱氣一陣陣的拱著，荷爾蒙鋪天蓋地，眼尾都燙得發紅。

        陳斯梵松了手，喉結滾動，看著她，“有你什么事兒？”

        紀迦藍張張唇，覺得這個人怎么這么沒同情心，語氣都帶上點惱意：“我要陪幼幼去醫院。”

        聽完，他笑了聲，也沒說話，只朝她后面揚了揚下巴，示意她去看。

        紀迦藍扯著自己的帽子，慢半拍的回頭。

        不遠處，禾幼扶著許川燃已經走遠了，季昭昭跟著本來想過去扶著許川燃幫幫忙，誰能想到出其不意的被許川燃踩了腳。

        季昭昭一懵，覺得離譜剛想質問，就被許川燃使了個眼色。兩人和做間諜一樣，眼神交流了兩秒，季昭昭沖他豎了個中指，就沒跟了。

        紀迦藍：“……”

        “看清楚了么？”陳斯梵問。

        紀迦藍收回視線，端著：“還好吧。”

        溫馴柔和的眼睛下藏著幾分倔強。

        他頂著腮玩味的笑了聲。

        還挺拗。

        陳斯梵視線往下，看見她手里還拿著瓶沒開封的礦泉水，湊近了點問她：“水給我的？”

        “啊？”紀迦藍從自己的思緒里回神，眨眨眼，“才不是。”她把手往身后藏，“我自己的。”

        陳斯梵聽完視線后移，忽然開口，“禾幼回來了。”

        紀迦藍猛地回頭。

        下一秒，手一空。

        棉質t恤溫柔的蹭過她的肩膀，身上的氣息太烈，一觸及離。

        等紀迦藍視線再次和他交匯時，陳斯梵右掌心扣著那瓶礦泉水后退，極其囂張得逞的朝她揚了揚。

        眉眼染上春光，笑得直白又坦蕩，“給騙子的懲罰。”

        風一吹，紀迦藍的心也跟著一顫。

        他在說剛才的加油。

        -

        許川燃一走，就空缺了一個位置出來，好在看球賽的有他們幾個認識的人，可以替補上去。

        剛才的意外是何東故意針對陳斯梵他們，在搶球的過程中拌了許川燃一下，隊伍里的人都氣的不行，所有人上場前雙手疊在一起狠狠的打氣，一定要把他們幾個打的心服口服。

        下半場的比賽，氣氛明顯比上半場要焦灼。陳斯梵改了策略，整個人完全收了懶散，每一球都快準狠，頻頻得分，場上的歡呼聲疊起，何東牙都快咬碎了，無視規則的，投機取巧的碰撞對手。

        在何東第二次撞得樊川快要摔倒時，一個球從陳斯梵手里毫無征兆的直接朝他腦袋砸了過去。

        “砰”得一聲響，何東整個人被猛力震得往后摔了過去。

        “你他媽再給老子撞一下試試。”

        現場瞬間噤聲，所有人都倒吸了口涼氣。

        何東倒在地上嗚咽兩聲，他低吼了聲，撐起身子來，“陳斯梵我操你大爺的！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原本陳斯梵的臉色只能說是冷，這句話后，他徹底黑了臉。

        周圍的人還沒反應過來，陳斯梵兩步邁過去揪住了何東的衣領狠狠慣到了籃球架上了。

        陣天的巨響，何東腦袋磕在鐵架上，一瞬間頭暈眼花。

        陳斯梵一張臉陰沉的滴墨，手背青筋暴起，手臂肌擰起凌厲的線條，目光戾氣深重，“你他媽再給我說一句。”

        看臺上的紀迦藍徹底嚇懵了，愣愣的站起來，就看見陳斯梵一拳狠狠的砸在了何東右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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