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然沒想到它反應那么大，一臉平靜道：“觀察你身上的情況，你放心，我對喪尸不感興趣。”更何況還那么蠢。

        喪尸聞言松了口氣，想想也是，畢竟重然那么漂亮，科研學者的身份也聽起來牛逼哄哄，虛心請教道：“那你有什么收獲嗎？”

        “有。”

        在喪尸昏迷之時，全身的血管都從皮膚上鼓了出來，顯然是藥物在進行改造作用。

        目前為止，一切都還在她的預計之中。

        “有啥收獲？我真的能變回人類嗎？”

        重然瞇著桃花眼深深地看著它，直叫它手足無措。

        看著它蠢兮兮的樣子，她莫名想到了謝予，不過他可不會這么慫。

        重然的視線忍不住側了側，瞥見還是一片深沉的謝予，皺著眉望著窗外，心里有些不大是滋味。

        像是一束蒲公英落在心上，癢得撓不著，煩躁不堪。

        重然壓下那股煩躁，出口就沒那么好的語氣了，烏黑的瞳仁盯著喪尸，“干嘛要告訴你？”

        它向后瑟縮了一步，失望地“啊”了一聲，悲戚戚地說道：“我身為試驗品，居然都沒有知道的資格嗎？”

        重然不欲解釋，冷冰冰道：“我的藥劑還沒有出過問題。”

        喪尸長舒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它在游樂園被關了數十天，其余喪尸被它趕出去了，人類又一個都沒有，完全找不到人能聊天，簡直要被逼瘋。

        唯一的娛樂措施，就是游樂園里僅存的娛樂項目，還只能省著點玩，備用電箱里的電并不多。

        重然來的那會兒，它正好在海盜船上解悶，嚇得連電都沒來得及關，心疼了好久。

        喪尸這會兒終于見到了活人，發現對方對自己沒有威脅不說，甚至還是來幫助自己的好人，頓時跟打開了話匣子似的，嘮起家常。

        “要是能成功變成人類就好了，我還怪想我朋友的，雖然他為了女朋友丟下了我，但是兒子的事情，爸爸怎么能介意呢。”

        重然看了它一眼，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也許它自己都沒意識到，猩紅色瞳孔里透露出來的落寞。

        末世帶走了九成的人類，他的朋友很有可能已經死了。

        “末世發生的時候，他們去了哪里？”

        聽到重然問話，它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像關了燈的紅外監控攝像頭，“在s城的商城，她女朋友在s城讀大學，那天我朋友去找她了，你有聽說s城那邊的情況嗎？”

        重然低下頭，沉默不語。

        s城作為一個人口數量密集的城市，是末世最初淪陷得最快的城市之一，全軍覆滅，更別說還是商城，只怕是全身都被喪尸啃爛了。

        喪尸的眼神在她的沉默中，越來越黯淡。

        當悲傷濃郁到一定程度，情緒堆積得越來越厚，在一時間無法接受的狀態下，人會下意識陷入一種麻木狀態，它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死寂彌漫著狹小的門衛室。

        三個小時到了，重然又取了一次血液和標本，突然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喪尸一拍大腿，才反應過來，“對啊！這萬一要是你第一次實驗失敗，我沒挺過去，之后在研究出真正的解藥，那我不就白當試驗品么了！得讓我的名字刻在史書上！我叫宋志書！”

        重然見他一臉欠揍樣，好不容易誕生的同情心頓時飛灰湮滅，手術刀“唰”地切下一小片肌肉組織。

        “放心吧，絕對不會刻的。”

        宋志書“嘶”地一下捂住流血的手臂，“你輕點……啊……”

        在重然毫無波瀾的眼神中，它的聲線越來越低，嘟嘟噥噥地一臉敢怒不敢言。

        “你的親人和其他的朋友呢？”

        宋志書頓了頓，放下手見傷口已經愈合，才娓娓道來。

        “我是個孤兒，從小在福利院長大，后來福利院倒閉了，身為同學的他接濟了我一陣，還好當時我已經成年，于是一邊打工一邊上學。”

        “他家境還算殷實，父母都是老師，女朋友也是青梅竹馬的鄰家妹妹。”

        “雖然我們是室友，但是我能感覺到，她女朋友不是很喜歡我，總是明里暗里的敲打我，說我就是身份不配跟他們一起玩。”

        它無所謂地聳聳肩，眼底卻是濕濡一片，“不過我這個朋友跟缺心眼似的，完全不懂她女朋友的意思。”

        “但我不能裝不懂，后來我和他玩的就少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也有我的工要打，反正我和他們注定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何必湊上去徒增別人的煩惱。”

        重然從它的眼神中讀出了隱忍的痛苦，“那你的名字是自己取的？”

        “宋是跟著我朋友姓的，畢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嘛，至于志書兩個字，完全是我立志于讀書，將來混出自己的一片天。”

        宋志書僵硬地牽扯起嘴角，想露出一個笑容，奈何喪尸的面部協調性太差，鉚足了勁兒，也只是突出兩只眼睛，露出滿嘴獠牙。

        它握緊拳頭，跟打了雞血似的，激昂地高舉在胸前。

        重然看了他一眼，心底的疑慮煙消云散。

        對啊！就算是喪尸也是人類變成的。

        如果連她都不能打從心里肯定喪尸能變成人類，那不是背離了她研究解藥的初衷嗎？除了她還有誰會來拯救它們呢？

        顧清嗎？絕不可能，她巴不得這個世界毀滅。

        不過……她竟然還沒有行動嗎？

        重然思緒被拉遠，默默地收拾好手上的標本，起身塞進謝予的空間，又不放心似的叮囑了他幾句。

        眼看著夜色完全沉浸在黑暗中，細雨未停，有愈演愈烈之勢。

        額頭因為精神的高度集中而有些刺痛，她抬手打了個哈欠，從謝予的空間里摸出一包咖啡，強撐著直至天明。

        宋志書又經歷兩撥極強的身體反饋，陷入沉睡，好在都挺了過去。

        等到天明時，重然強撐著宛如兩桶水掛在眼皮上的重量，控制著手術刀，精準利落地劃開它的肌膚，喪尸的愈合速度實在是太快，以至于隔五分鐘就必須劃一道。

        隨著時間的推移，它的愈合功能越來越差，綠色的血已經變成了紅色，沉睡的神經細胞，也在藥物所用下蘇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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