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陣叮囑過后，又讓孫嬤嬤著手去準備趕路的干糧和水。

        謝樂慈和赫連舟出了延年堂，就碰見謝螢帶著丫鬟急匆匆地跑過來。

        “姐姐，你這是要去哪兒？”謝螢放慢腳步，走到謝樂慈身旁，滿臉惆悵地說道，“我聽妙蕊說，姐姐要回北漠了，眼看就立冬了，姐姐還沒有看到青州下雪，怎的現在就要走？”

        謝樂慈解釋道：“妹妹，我這次回北漠，是爹爹的意思。而且只在那里住半個月，等回來的時候，應該能看到青州下雪。”

        謝螢難過地撇了撇唇，摟著謝樂慈的手臂，失落地說：“可惜現在小五的傷還沒好，祖母肯定不準我跟著姐姐一起去的。”

        謝樂慈揉了一下謝螢的臉頰，笑道：“今日妹妹不如跟著我去黎安街逛逛？祖母要我買些東西，明日再啟程去北漠。”

        謝螢聽到要去逛黎安街，頓時揚起下巴，連連點頭說：“姐姐，我要用我的小金庫給你買件禮物。”

        兩人邊走邊說，赫連舟在她們身后默然跟著。

        到了前院，卻見烏含青領著手下安靜地站在臺階上。

        “赫連將軍！”申屠先是笑吟吟地向赫連舟揮手，而后欣喜地喊道，“小祖宗，我們總算是見到你了。”

        烏含青伸出腳，輕踹申屠的后腿，低聲罵道：“蠢材，你忘了領主怎么交代的了？到了謝府，不能喊小祖宗，要喊姑娘！”

        申屠慌忙地改口說道：“姑、姑娘！我們在北漠日日盼著你回來呢。”

        院內的丫鬟并不多，她們掩面偷偷議論著，原來這三姑娘在北漠的地位這么高，居然被這群莽漢視為小祖宗。

        謝樂慈扯唇笑道：“申屠，你們站在這兒做什么呢？”

        “姑娘，我們方才跟著鄭管家去吃了飯，本來想直接去找將軍和姑娘的，但烏統領說不能在府里亂轉，就只好在這兒等著你們。”申屠憨厚地看向烏含青，“烏統領，這次我沒說錯吧？”

        烏含青繃著一張臉，冷漠地點點頭，繼而走到赫連舟身前，問道：“將軍，您和姑娘這是要——”

        “去購置點東西。”赫連舟面無表情地說道，“你帶著他們跟上吧。”

        謝府的宅院雖大，可他們說話的嗓門，著實是不適合待在這里。

        “得嘞。”

        出了謝府，申屠這伙兒人開始嘰嘰喳喳的：

        “赫連將軍，這次領主給您多少盤纏啊？咱們要給誰購置東西？”

        “問那么多做什么，只管跟著將軍和姑娘走唄。”

        “姑娘，咱們晌午在酒樓吃吧，我和烏統領昨夜隔著窗戶就嗅到這座風日樓飄出來的菜香味兒，硬生生地饞了我一宿呢。”

        謝樂慈聽得耳朵直嗡嗡，她望著旁邊酒樓的牌匾，嘆了口氣，說道：“萬俟牧，你仔細瞧瞧，這是飄香樓，哪里來的風日樓？”

        萬俟牧咧嘴笑道：“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識字，能念出來就不錯了。”

        烏含青揪著萬俟牧的耳朵，咬牙說道：“這里到處都是百姓，不識字還在那兒齜牙咧嘴地說個不停，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傻瓜？讓我省點心成嗎？”

        “嘶——烏統領。”萬俟牧歪著脖子，擰眉說道，“我閉嘴，我閉嘴，您松松手。”

        烏含青松開手，沒好氣地說：“即刻起，姑娘若是沒發話，休要開口。”

        “是。”

        謝樂慈見狀搖了搖頭，無奈地笑道：“烏統領，不必如此嚴肅，萬俟牧他們原本就貪吃，待會兒給爹爹買完蒸栗粉糕和茶葉，就來酒樓用飯。”

        烏含青微微一愣，小祖宗好像變得跟以前有些不一樣，若要說出是哪兒變了，他也道不出個所以然。

        赫連舟突然把手放在烏含青的肩膀上，說道：“烏統領，一切都按姑娘的意思來。”

        烏含青答道：“屬下明白。”

        這個時辰的黎安街，來往的百姓并不算多，偶爾會有馬車經過，擺攤的小販正在吆喝著做買賣。

        謝螢想起方才那番場面，不禁莞爾道：“姐姐，原來北漠的男子跟大梁的男子一點都不一樣，妹妹還以為他們也是讀過四書五經的，沒想到會這么……特別。”

        謝樂慈聞言笑道：“在北漠除了爹爹和赫連將軍識字，旁人說一見到書就頭疼的。”

        “北漠也有將軍嗎？”謝螢偷偷地打量著赫連舟，小聲問道，“姐姐，那他的武功，肯定很高強吧？”

        謝樂慈不假思索地說道：“我的武功便是赫連將軍教的。”

        謝螢的語氣輕快，側目笑道：“那……那姐姐是覺得自己心儀的郎君武功好，還是這位將軍的武功好？”

        “……”謝樂慈的臉龐泛起一抹紅暈，難為情地說，“這自然是不能比的。”

        “啊？”謝螢故作懵懂地問道，“姐姐的意思是，姐夫不如將軍？還是將軍不如姐夫？”

        “妹妹！”

        謝樂慈臉上的那抹紅悄悄的蔓延至耳垂，她語無倫次地說道：“妹妹，你、我，我不理你了。”

        謝螢第一次見到向來冷靜的姐姐忽然這副模樣，失笑道：“姐姐，你別生氣，妹妹知道，在姐姐的心里，武功最好的，一定是姐夫。”

        話音剛落，只聽萬俟牧喊道：“姑娘，您吃柑橘嗎？”

        謝樂慈和謝螢轉過身，卻見背后的不遠處，有個穿著粗布衣衫，面露苦澀的男子在賣柑橘。

        “許醫官？”謝樂慈低語說道，“怎么會賣柑橘？”

        謝螢疑惑地問：“姐姐認識這個賣柑橘的？我們過去看看吧？”

        謝樂慈原以為是看花了眼，直到走近，才知賣柑橘的果真是許言紹。

        “咳。”

        許言紹恨不能立即飛奔離開這等令人尷尬的場合，奈何謝姑娘也來了，只能強顏歡笑：“我看姑娘和諸位兄臺甚是合我眼緣，恰巧這是舍下最后的一筐柑橘了，就送給姑娘吧。”

        說罷，他抱起籮筐，遞給萬俟牧，一溜煙地跑了。

        萬俟牧呆滯在原地，看著懷里籮筐滿盈的柑橘，自言自語道：“大梁的人都這么善良實在？”

        往日在塞外打獵，他千辛萬苦地捕到一頭野牛，到最后還被截胡了。

        萬俟牧感動地對謝樂慈說道：“姑娘，您回去能不能跟領主說點好話，讓我在青州當您的護衛？”

        謝樂慈不明所以地凝視著許言紹消失的背影，幾乎忽略了萬俟牧的話。

        而此時，許言紹像是腳底生火，跑得飛快，他思索著該如何跟陛下稟報適才的事情——

        該怎么說呢？

        是該說一群身材魁梧的男子尾隨謝姑娘，還要讓謝姑娘給他們買柑橘？還是該說謝姑娘發現他在黎安街賣柑橘？

        思來想去，他之前就不該聽從陛下的話，在黎安街賣柑橘，不僅沒有賺到銀兩，反而倒賠了。

        若不是他凡事想得開，早就跳進護城河，重新投一次胎。

        好歹是朝廷的醫官，即便醫術不精，也不應淪落至此啊。

        許言紹這般懊悔的想著，趕到了客棧。

        他推開廂房門，覷見少年把信鴿拋出窗外。

        “公子，謝姑娘在黎安街。”

        周策關上窗，問道：“阿姐獨自一人？”

        “回公子的話，謝姑娘和她妹妹一起，還有……幾個魁梧的莽漢。”

        “莽漢？”

        周策目光微動，說道：“是護衛？”

        許言紹直言道：“屬下覺得不像是護衛，他們的打扮似乎是異族男子。”

        周策的指尖挑起帷帽，他記得很清楚，阿姐說要過些日子回北漠，到時會有一位將軍送她。

        至于許言紹說的異族男子，興許也是從北漠來的。

        他需要去看一眼，那個教過阿姐武功的將軍。

        ……

        謝螢帶著謝樂慈來到了五芳齋，老板娘熱情之至地介紹了許多易存放的糕點，并且包得嚴嚴實實。

        出了五芳齋，他們又去了開在烏衣巷的茶樓、脂粉鋪、如意坊，買了一大堆茶葉、胭脂、首飾，以及幾匹云錦和軟煙羅。

        萬俟牧一只手抱著柑橘，一只手提著首飾盒，哀嚎道：“姑娘，我走不動了，咱們歇歇吧，再走下去，我這雙腳就廢了。”

        申屠只拿了兩罐茶葉，笑道：“你平時在北漠力大如牛，今兒個就幫姑娘提這么點東西，還好意思說歇歇？”

        “你說的都是風涼話，北漠跟青州能一樣嗎？”

        萬俟牧的臉漲得青紅，大口出氣：“你有本事，跟我換一換，我來拿茶葉。”

        謝螢的腿也有些發酸，她指著賣糖水的攤子，問道：“姐姐，不如我們去那歇息片刻？”

        謝樂慈嗯了一聲，回頭對著赫連舟招了招手。

        他們恰好占滿了整張木桌，一碗糖水足夠讓人恢復體力。

        沉默許久的赫連舟終于整理出一番言辭，拿著柑橘問道：“姑娘，它的外皮應該怎么剝下來？”

        不等謝樂慈回應，萬俟牧嘿嘿笑道：“將軍，你今日是不是不舒服？吃個柑橘用不著這么麻煩，剝皮干嘛呀？”

        赫連舟冷漠地睨了他一眼，神情不悅。

        申屠戳了戳萬俟牧的胳膊肘，說道：“你膽子肥了，竟敢管起將軍了？”

        “我哪敢啊。”萬俟牧訕訕地埋頭喝著糖水，不再言語。

        謝樂慈的態度如同往常，接過赫連舟的柑橘，笑著說道：“將軍，從這里剝開就好了。”

        她認真地教著赫連舟，快要把外皮剝掉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阿姐。”

        少年站在賣糖水的攤子前，他掀開帷帽，露出精雕細琢的一張臉，唇角含笑：“阿姐，好巧，能在這里碰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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