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  朝臣們奏請圣上納妃的折子一道接一道往御前呈遞。

        起因是萬壽宴上的一個(gè)小插曲，提醒了大雍的文武百官，他們的圣上如今后宮空無一人,  更別提有皇嗣了。

        常言道：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身為一國之君,  最重要的職責(zé)之一便是留下皇嗣，傳承皇位,  穩(wěn)定國家，使得大雍王朝千秋萬代,  江山永固。

        但朝臣們遞上去的折子，無一例外都石沉大海，圣上沒事人似的照例處理朝政，就是不提納妃。

        幾日后，大臣們?nèi)滩蛔×耍�早朝時(shí)當(dāng)眾奏請圣上：“臣等請圣上廣納妃嬪,  充盈后宮,  為我大雍綿延子嗣！”

        圣上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茶，語氣喜怒難辨：“諸位愛卿如此著急，可是家中有適齡女子,  要送入朕的后宮啊？”

        跪在地上的老臣們面面相覷，一時(shí)不敢吱聲。

        這時(shí)，禮部尚書大著膽子回道：“啟稟圣上，依照大雍慣例，圣上應(yīng)當(dāng)開啟大選,  自民間選取家世清白、相貌端正的好女入宮,  為大雍皇室開枝散葉！”

        此言一出,  眾臣來了底氣,  齊聲高呼道：“請圣上為了江山社稷，廣納妃嬪，綿延皇嗣！”

        圣上有意無意瞥了一眼太傅，不疾不徐道：“朕心中已有所屬之人，非他不娶。”

        滿朝文武皆驚，竟有這回事？

        “朕非他不娶，但他卻不愿嫁給朕。”圣上繼續(xù)道，“因此，朕無意納妃，眾卿不必再勸。”

        朝臣們不由竊竊私語，到底是哪家姑娘，膽敢拒絕大雍最尊貴的皇帝？

        “既然如此，圣上更應(yīng)該將目光投向其余好女。”又有大臣諫言道。

        圣上嘆息一聲：“可惜，這世上再?zèng)]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其他人，朕都看不上。”

        “圣上，娶妻當(dāng)娶賢，豈可——”

        “你們的意思是，朕做了皇帝，連自己想娶什么人都做不得主了？”圣上俊容一沉，重重放下茶盞，“朕是你們的傀儡嗎？”

        “臣等不敢！”金鑾殿內(nèi)頓時(shí)跪了一地，朝臣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垂下腦袋，額頭上甚至滲出汗來。

        高坐于龍椅上的年輕帝王喜怒無常，高深莫測。十八歲登基，文可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短短兩年功績便趕超先帝，可以想見，未來在位的幾十年內(nèi)，將會(huì)建立一個(gè)如何繁榮昌盛的大雍王朝。

        誰敢把這樣的君主，當(dāng)作傀儡？

        此次上奏，就這樣不了了之。

        過了一段時(shí)日，朝臣又開始蠢蠢欲動(dòng)，試圖慫恿太傅諫言。在他們看來，帝師的面子圣上總不好駁斥。

        太傅應(yīng)了，早朝時(shí)云淡風(fēng)輕地奏請圣上納妃。

        眾臣屏住呼吸，只見圣上面色陰晴不定，好半晌后才開口問道：“你們究竟是想讓朕納妃，還是想讓朕留后？”

        裴尚書上前一步，“圣上春秋鼎盛，多留皇嗣乃江山社稷之福。”

        圣上冷笑一聲：“你們是生怕朕哪天撒手人寰，沒人繼承大雍江山？”

        “臣等不敢！”滿朝文武又刷刷跪了一地。

        圣上掃了眾臣一眼，“皇室宗親子嗣多如繁星，朕挑選幾個(gè)入宮親自培養(yǎng)，難道還怕大雍江山后繼無人？”

        等他老了，大可從宗親后代中挑選合適的繼承人，若挑不到合眼合心的，另尋江山繼承者也未嘗不可。

        至此，勸圣上納妃留后的聲音暫且平息。

        大雍王朝歷史上有傳位于兄弟的先例，對于世家勛貴來說，只要保證是皇室血脈即可，而對于寒門清流來說，皇帝賢明比什么都重要。

        又?jǐn)?shù)日后，圣上任命內(nèi)閣組織精通法律文書者修訂法律，補(bǔ)充了數(shù)條律令，其中包括允許同性之間通婚，同性婚姻同樣受到法律的約束和保護(hù)。

        此令一出，瞬時(shí)在全國上下引起軒然大波，因其嚴(yán)重挑戰(zhàn)了封建禮教，引起保守派大臣的激烈反對。

        大雍民風(fēng)開放，但龍陽之好仍然是為人所不恥的，難登大雅之堂，豈能以律令的形式允許同性通婚？

        于是，圣上特此開設(shè)辯論會(huì)，贊同派與反對派兩兩對坐，雙方展開了一場激烈的爭辯。

        經(jīng)過一天一夜的辯論，最后贊同派以微弱優(yōu)勢贏得了勝利，圣上蓋上璽印，頒布詔書發(fā)行新律法。

        自此，大雍王朝成為第一個(gè)允許同性通婚的國家，并一直沿至后世。周邊番邦小國受到大雍王朝的影響，也逐步頒布了同性婚姻相關(guān)律令。

        新年伊始，朝臣們發(fā)現(xiàn)圣上的脾氣愈發(fā)喜怒無常，動(dòng)輒大發(fā)雷霆，紛紛縮著腦袋兢兢業(yè)業(yè)。

        隨后，裴大人私下透露，是圣上那位心上人鬧騰著要和旁人成親。

        這可把滿朝文武嚇得不輕，既擔(dān)心圣上痛失所愛，又極度擔(dān)憂圣上將此等影響喜怒哀樂的女子娶進(jìn)宮來，他日若是后宮干政，前朝豈不是要大亂？

        難怪古人常說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他們?nèi)绱擞⒚魃裎涞氖ド希�竟然也不能免俗�?

        為此，幾位大臣不得不相約進(jìn)言，話里話外都在勸圣上天涯何處無芳草？

        圣上單手支著額頭，語氣愁苦：“朕也想喜歡其他人，可實(shí)在是相思至深……”

        林瑾瑜拱手道：“微臣斗膽問一句，圣上看中的究竟是哪家千金或是公子？”

        圣上抬眸瞥了他一眼，口中吐出兩個(gè)字：“太傅。”

        諸位大臣愣了愣，一下子炸開了鍋：“太傅？沈大人？”

        但很快，眾臣便冷靜下來，自覺一切都有了解釋。只有像太傅這樣朗艷獨(dú)絕，世無其二的天人之姿，才會(huì)讓所有人都黯然失色，難怪圣上看不上其他人啊。

        “太傅嫌朕是男子，不能給沈家傳宗接代。”圣上神色幽怨，“朕求而不得，每日還要假裝若無其事，與太傅談?wù)搰�事。�?

        “豈有此理，難道成婚就只是為了傳宗接代嗎？”林大人第一個(gè)表示生氣，“大雍都已頒布了新律令，太傅怎能如此頑固不化？”

        裴大人違心附和道：“是啊，圣上龍章鳳姿，除了不能生兒育女，哪一點(diǎn)配不上太傅？”

        剩下的大臣果然被帶歪了，紛紛七嘴八舌地出主意。

        這下知曉圣上心中之人是太傅，朝臣們終于暗自松了一口氣，不用再擔(dān)心入主中宮的是位禍國殃民的妖妃。

        以太傅的才能及功績，與圣上強(qiáng)強(qiáng)聯(lián)手，只會(huì)將大雍王朝治理得蒸蒸日上，更加欣欣向榮。

        至于太傅不能留下皇嗣一事，反正有宗親血脈，這都不重要了。

        雖然保守派仍有微詞，但大勢所趨，圣上當(dāng)著滿朝文武的面，命令欽天監(jiān)挑個(gè)好日子大婚。

        但就大婚的形式，朝臣們又吵了起來。

        圣上表示太傅身為男子，不愿嫁入后宮，朕不能委屈了帝師。

        保守派當(dāng)場大喊不妥，圣上乃九五至尊，乃全天下最尊貴之人，怎可下嫁？

        裴大人及時(shí)提出中和意見：“不如這樣，不論嫁娶，圣上與太傅互為嫁娶。”

        圣上略一思索，勉強(qiáng)頷首同意。

        欽天監(jiān)挑了幾個(gè)黃道吉日呈上來，太傅瞧了一眼，選中一個(gè)春暖花開的日子。

        時(shí)間緊迫，禮部和各司馬不停蹄地忙碌起來，終于趕在大婚前兩日，將一切準(zhǔn)備妥當(dāng)。

        三月初一，大婚前夜，沈府燈火通明。

        沈青琢坐于案桌前，望著宮里送來的大紅喜服，心中仍有一絲不真實(shí)感。

        直到窗戶被敲響，才將他從沉思中喚醒。

        他起身走過去，正打算開窗放人，卻聽窗外傳來一道緊張兮兮的聲音：“先生，今晚我不進(jìn)去！”

        “怎么？”沈青琢動(dòng)作一頓，含笑打趣道，“難得我愿意開窗，七郎卻不想爬了。”

        “大婚前夕見面，不吉利。”蕭慎的語氣溫柔得不行，“我聽一聽先生的聲音就好。”

        沈青琢靜默了片晌，“七郎該不會(huì)是怕我跑了吧？”

        “哪有？”蕭慎立即反駁道，“我只是很想先生，想親親先生，想抱抱先生，還想……”

        話音越來越低，內(nèi)容也越來越不像話。

        沈青琢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我去睡了。”

        “卿卿別走！”蕭慎急了，大手按在窗戶上央求道，“好卿卿，再陪我說會(huì)兒話。”

        沈青琢不禁心軟，隔著窗戶貼上熟悉的掌心，輕聲安慰道：“七郎，我不會(huì)跑的。再過幾個(gè)時(shí)辰，我們就永遠(yuǎn)屬于彼此了。”

        翌日天朗氣清，萬里無云。

        這場舉國矚目的帝后大婚，堪稱為大雍開創(chuàng)了同性成婚的典范。

        沈青琢身著大紅喜服，打頭騎著一匹高頭大馬，迎親隊(duì)伍自街頭排至街尾，敲鑼打鼓地前往皇宮去接親。

        寬敞的街道被擠得水泄不通，家家戶戶門庭大開，圍觀的百姓紛紛伸長了脖頸，想一睹娶了當(dāng)今圣上的帝師風(fēng)采。

        沈青琢自皇宮中接了圣上，兩人共騎一匹黑馬回到沈府，簡單拜了自幽北趕來的高堂。

        沈夫人面含憂愁，眼眶紅紅地望向幼子，最后露出一個(gè)溫柔的笑容，接過新人奉上的茶。

        而沈?qū)④妱t面色沉靜，完全看不出剛接到消息時(shí)的震驚之色。

        拜過高堂后，兩人再度原路返回皇宮。盛大的封后大典，即將于莊嚴(yán)的皇宮中舉行。

        此次封后大殿，甚至比新帝登基大典更為隆重，每一項(xiàng)程序都在圣上的親自監(jiān)督下，按照大雍皇室典禮的最高規(guī)格置辦。

        吉時(shí)已至，鳴鼓奏樂，滿朝文武井然有序地立于殿前廣場，恭恭敬敬跪地迎接帝后圣駕。

        片晌后，兩道尊貴的身影出現(xiàn)在殿前。

        一道黑與一道紅，袞服下擺交相輝映，并肩同步拾級而上，一步一步登至最高處。

        “起——”司禮監(jiān)長呼一聲，滿朝文武起身，抬眸看向帝后，忍不住一陣驚愕。

        高臺之上，年輕的帝王一襲黑色繡金龍紋袞服，而皇后身著大紅喜服，那喜服上分明是與皇帝一模一樣的金繡龍紋！

        舉座嘩然，象征皇位的龍袍向來唯有皇帝能穿，其他人光是有這個(gè)心思都是要抄家的，皇后怎可在冊封大典上穿龍袍？

        但很快，宣讀的冊封圣旨更是把百官聽懵了。

        原來今日并非立后大典，而是立君大典！

        圣旨中宣布，沈青琢即刻成為大雍史上首位君上，與圣上共享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與榮耀。

        圣上開創(chuàng)了大雍獨(dú)一無二的一帝一君制，這也意味著，自此他們將共享大雍王朝盛世，死后同睡一座帝王皇陵，后世評說功過時(shí)，他們亦是密不可分的一體。

        眾臣心中震驚之情難以言說，但一想到站在高臺上的是圣上，與圣上并肩而立的是帝師，又覺得好像沒那么難以理解了。

        隆重的冊封大典結(jié)束后，圣上與君上共同宴請百官。

        大殿內(nèi)一派喜氣洋洋，很快，圣上開口道：“諸位愛卿盡興，朕與君上先回寢宮了。”

        有朝臣借著酒意高聲道：“圣上！今日乃圣上大喜之日，應(yīng)當(dāng)與臣等痛飲一番！”

        圣上柔情似水地看了君上一眼，開懷大笑道：“春宵一刻值千金，朕可不想與你們在這浪費(fèi)時(shí)間！”

        殿內(nèi)頓時(shí)響起一陣哄鬧聲，這哄鬧聲，唯有裴大人正襟危坐，悶不做聲地一飲而盡。

        沈青琢被鬧紅了臉，藏于寬袖中的手悄悄掐了圣上一把，卻反被大手一把抓住了。

        “春宵苦短，我要與卿卿入洞房了。”蕭慎湊近緋紅滴血的耳垂笑道，說罷就一把將他拉了出去。

        走著走著，圣上急不可耐地打橫抱起了君上，大步往承乾宮方向走去。

        跟在主子身后的宮人們不禁捂嘴偷笑，他們的圣上可真心急呀！

        今日大喜，宮中觸目可及皆是一片喜氣的紅色，承乾宮內(nèi)更是貼滿了囍字。

        蕭慎俯身將害羞的先生放到大紅喜被上，并未直起腰身離開，而是目光灼灼地盯著昳麗無雙的面容，滾燙的呼吸愈發(fā)急促粗重。

        “七郎，還有合巹酒……”沈青琢被他盯得耳根發(fā)熱，不由輕聲提醒道。

        “對，還要喝交杯酒，才算禮成。”蕭慎按耐著血液中翻涌叫囂的野獸，命人端來合巹酒。

        兩人各執(zhí)一杯酒，手臂互相交叉，共同飲下合巹酒。

        下一刻，蕭慎猛地扔了酒盞，手掌掐住精致的下頜，將口中尚未吞咽的酒哺進(jìn)愛人口中。

        伺候的宮人們識趣地退下，并闔上殿門。

        濕淋淋的一吻畢，沈青琢躺在鋪滿紅綢的龍床上細(xì)細(xì)喘著氣，那雙勾魂攝魄的桃花眼已然一片水霧迷蒙。

        蕭慎覆在他上方，抬手取下了束發(fā)王冠。

        三千墨發(fā)披散，紅色服，黑色發(fā)，雪白膚，如同雪落紅梅，極致濃烈的顏色撞出極致的美，美得令人移不開眼。

        從未見過比卿卿更適合紅色之人。

        “我的，我的，我的，都是我的……”發(fā)燙的手指撫過遠(yuǎn)山黛眉，撫過輕顫長睫，撫過殷紅淚痣，最后落至誘人采擷的紅唇上。

        “先生是我的了。”蕭慎低喃一聲，神情亢奮又迷亂地咬住先生的唇，交頸相纏。

        年少時(shí)的綺夢終于得以實(shí)現(xiàn)，哪怕要他此刻就這樣死去，他也甘心情愿。

        不，他還要與先生白頭偕老，他們要生生世世相依為命。

        滿室紅燭搖曳，大紅帳幔凌亂散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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