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宗慈希華
宗慈希華的情緒一向并不外露--但也總有心情好的時候。
那天,是宗慈希華“微服私訪”,體察民情的時候。
她的身邊都是男性--這在權力最為集中的地方來說并不少見,有金珀玉、朱云辰、孫孝昭,和保鏢一等若干。
在那天那個清晨,陽光灑滿街道時分的上午,幾個人看到宗慈希華竟然與一個正打開窗口的男生打招呼,笑得無比燦爛。
那男生一愣,也笑著和她打了招呼,畫面看上去十分情意暖暖,然后宗慈希華才笑著低頭離開了。
“您認識他?”,金珀玉忍不住開口了--不知道為什么,他總是控制不住這樣,在對著宗慈希華的時候。
“不”
“那您可真有情調”,金珀玉笑了一下。
宗慈希華的眼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奇怪為什么他會如此認為。
“我在向樓頂的白鴿打招呼--只不過他剛好把頭伸了出來而已嗯,接下來我們要去哪里?”
宗慈希華話音剛落,頭頂一陣翅膀撲騰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金珀玉有些尷尬了,不禁把眼光投向了離他們較近的孫孝昭--朱云辰有事被叫回去了,而路線圖在孫孝昭手里。
宗慈希華是很習慣被人監視的。
以前是因為家里的情況迫不得已,而現在是因為缺少安全感、也需要,所以不得不要,只不過為了自己生活舒心一點,所以她對保鏢這一類的人都無視得有些徹底,只除了是侍衛長的孫孝昭好歹還有說過話……但,也還是很陌生。
只是不知道孫孝昭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當他發現宗慈希華也在認真要聽地看他時,他突然答不出來了,只是沉默著,手中捏緊了路線圖示意表。
金珀玉等了一會,沒見回答,不禁伸手從他手中拿了過來,然后低頭,“我說你這人怎么這樣?還要我看……”
宗慈希華下頜骨一緊,眼眸動了一下,對著金珀玉,“你別這樣。每個人會是現在的什么樣子,都是有原因的。我以前也不是個像現在這樣“多管閑事”的人,而且因為不習慣孤獨,別人問我話的時候,我會顛三倒四非常詳細地說明——因為我想和人多說一點話,我是想重視每一次交流的機會,但,這樣反而沒人愿意找我說話了……所以后來我就不這樣了”
“那您后來怎么樣了呢?”
宗慈希華抬眸,溫和而又不失灑脫地對金珀玉笑了一下,然后伸手拿過他手中的地圖,走掉了。
你說的那個世界,對我來說很遙遠,我理解不了的。所以說,放棄吧!
人都是改變的。
每個睡去的大人都是一個孩子,不斷重復死去的時光——這是我之前為什么,寧可熬夜,也不怎么睡覺的原因。
但后來,或許是我可以接受“死去”了,即使是每一次做夢做得精疲力盡、痛苦不已,也有想要逃避的東西,所以坦然地借用了各種方法:喝牛奶、跑步、工作,令我的身體疲憊的睡去……
因為不然的話,我會一直想著,每分每秒、無時無刻地想著,直到它一點一點、一寸一寸地吞噬、耗盡我的生命力為止。
是以,放棄吧!
因為那是連我都無法掙脫、保證的東西,你又憑什么讓我,去相信你的世界?
呵!生活。
宗慈希華這個人很是怪異。
她有一個蠻喜歡的樂手——她幾乎只聽純音樂、或是她聽不懂的語言之類類型的歌,習慣換種方式感受情感。
而一向挑剔的她長期喜歡同一個樂手的事情,在管家看來,是件很難得的事情。
所以當她當上總理的時候,赴任晚宴上就有人打算請那個樂手前來,只不過被宗慈希華拒絕了——“我又不會一直喜歡這首歌,而且,我覺得我見到那個人后,可能就不會喜歡這首歌,所以,不要冒這個險了”
“為什么?”
“你能想象嗎?在某個時空的某個城市角落里、曾經六歲的我,還在為,能被人教會以后在社會上生活的技能而痛苦著——艱苦地算著對我來說困難至極的算數題——那么專注、投入、看似浪費了時光地學著。
但那是我最幸福的時光了——因為無知,所以一直在不斷探索。而一旦如果我知道了他……嘖,嗯,反正就是這樣就是了”
宗慈希華說完,低下了頭,隨手拿了一張紙看了起來,而隔著宗慈希華背后漫進來的光彩,可以看出那是一張空白的頁紙——意思是她不想再說。
而管家明白了那意思,于是也徑直退了出去。
金珀玉一直試圖想要讓宗慈希華額前的頭發放下來——“您的臉代表我們總理廳的形象,不適合前面光禿禿的……”
而宗慈希華一般都會的遵循、妥協在這里卻并沒有體現,相反的,她的態度從原先的故作打電話轉移話題,到后來的十分強硬。
“我堂堂正正,也希望我的眼能直接看到我想看到、也被別人看到我想表達的,為什么要遮掩起來,難道我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嗎?”
“不要再說了”,她是這樣說的。
這樣看來,宗慈希華似乎難以忍受的東西有很多。
比如說她不喜歡別人吃飯、喝湯的時候有聲音,坐下時一直抖腳、抓撓手臂,或者是做事情失敗的時候一直笑場、嘆息……她不喜歡的人似乎太多了,因為這類型的人很多。
而她的感官似乎也并不太好。不知道是那敏感的心很有彈性還是怎的,一個人沒有借助他人的話,她從來都無法掌控對自己情緒、身體的真切變化。
“您現在感覺怎么樣?”
“我不知道,我沒有感覺”
“但是您流眼淚了,怎么會沒有感覺?”
“那您現在感覺身體怎么樣?”
“有點難受……”
“那是哪里難受,怎么難受?描述一下”
“我,可我感覺不到……不過感覺沒關系的,因為這還可以忍受”
“什么叫沒關系,您一直在流眼淚!”
“可是我的確沒什么問題不是嗎?”
“沒什么問題您怎么會來我這里?”
“我也不知道……可能走錯了吧。呵!”
“那您請便吧!”
“嗯?”
“怎么?”
“我以為……呵呵!你很好”
“什么?”
“我最討厭把自己的心思強加給別人的人了,那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行為——除非你能準確抓住別人心思。不然的話,對你好的人來說,你的好意、衷心是負擔,對于你討厭的人來說,你只不過是摧毀了你覺得別人最在意的東西,反而暴露了你的缺點……所以說我覺得你很好,沒有非要讓我留下來檢查……管家,就定這個人當我的私人醫生了”
宗慈希華笑了一下,然后看著那醫生,“現在,給我開點頭痛藥吧!”
宗慈希華笑著,頗有些解決了事情的自得,蠻以為事情進展的順利,卻沒想到——“您走吧!”
“什么?”,宗慈希華的笑容有了一絲裂縫。
那醫生站了起來,“我是不會接收不配合醫生檢查的患者的——您不去檢查,也不說為什么頭疼,卻要我給您開藥!您說這合理嗎?”
宗慈希華難得地遲疑了一下,那時間還頗長,然后回過頭,頗有點像聽不懂大人說話的孩子看向管家,憷著眉頭,“那就別把他定為私人醫生了吧?”
“來不及了,已經把消息傳給院長了”,管家低頭謹言。
宗慈希華皺了眉頭,看著低頭不語的管家,喉頭滾了下,“不是,你平時不是會等敲定的時候……”宗慈希華轉過頭來,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似是妥協——畢竟,一般講好的事情,就算再不舒服,只要在容忍情況之內,宗慈希華都不會再選擇麻煩的。而這定律絕大部分情況下都適用。
那醫生就笑了,“當然,若您能配合好的話,那我想我們還是能合作愉快的……”
“不,算了吧!”,宗慈希華突然態度強硬了起來,“反正我這種人就適合去排隊的,又不是病到不能自理了——總理府也不是沒配備醫生,就不麻煩你大老遠過來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浪費您寶貴的時間,這樣不是更方便嗎?”
“如果你來找我,那對我是很好——我也很喜歡好的情緒,比如說愉快的這種”
“就像以前有一次,我早上起來充滿了生活的向上精神,可是,我坐公交車去醫院,卻發現站牌下車后沒有那醫院,然后我用地圖搜索,地圖上在附近找不到,我就只好走路,走了好幾公里,后面發現要抽血的話來不及,就想要打車,也打不到,只好再去坐了公交……”
“這可以說是我的錯嗎?可是我昨天已經做好準備工作搜索了,不然我怎么回到現在的地方?還是說要怪就怪在,我沒有做好充分準備,或者說是既然沒有辦法做到細致的準備工作的話,那我的心就需要足夠強硬,也或者就是我自己的不對——沒能時時警惕戒備,對任何事情都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也許……但總之就是,我就是沒了早上那情緒就對了”
那醫生實在想不出那跟這的關聯,不禁皺眉,“控制啊,您不是最喜歡克制的嗎?”
“我控制不住啊!”,宗慈希華大喊了一句——而那喊叫是她在總理大廳里從不允許的行為。
然后她笑瞇瞇了一下,“不過,這樣喊一下,我心情就好多了——看,我就是需要這樣的情緒起伏才能生活。所以說你要是每次來等著我,我下來讓你檢查,那多無趣啊!對吧?你可以多治一些真正想要你醫術的病人”
宗慈希華說完,然后笑容隱失,朝湖泊草地走了出去。
也許在所有人的眼里,可能都覺得宗慈希華是個心狠手辣、詭計多端、狡猾奸詐的人。
但其實如果人的靈魂純度能被人看見的話,那么她的靈魂,應該是從頭到腳的蒼白顏色,唯有心臟的位置有一枚藍色的內核,不斷彌漫、散發出些許微弱的氣息,將她的整個人縈繞其中。
所以說她的這個人,好也不好。
但基本上來說,她這個人總體來說是好的,而對對她好的人會更好。打個比方,就算是去朋友那里做客,因為親近,也會在走的時候順便帶走垃圾,即使有一次很匆忙要趕去醫院的時候,也沒忘帶走垃圾,非常照顧。
但是她狠心起來也很堅決。
然后因為之后和那個朋友起了精神信仰層次的沖突,她不覺得自己錯,而那個朋友也并不覺得自己錯,所以至今,宗慈希華還沒和那個人再講過話,即使遇到那個人也會避開地--恰當地施行她“適合”有距離交往準則。
所以說,宗慈希華這人是極其慢熱和排外的。
而她因為某些原因,養成惡劣的品性,這其中之一就是她不讓任何人碰她的東西,尤其是她的身體--連最簡單的剪頭發也不行,而她又是個極其慢熱的人,自己剪不到后面的,所以宗慈希華麻煩管家--因為她只允許管家動她的頭發。
那天,是宗慈希華難得的休息時分,她請了管家幫她剪頭發--就是最簡單、能綁起來的最短長度的直發。
宗慈希華連等這個也很不耐煩,雖然沒有催促,但從她坐不住的身子可以看出來她的不耐--畢竟她平時在外的坐姿從來都是規規矩矩的。
只不過才剪一半不到時,從門外跑進來一個人,低聲而急促地喊著“總理,總理,今天是12月2”
所有人都是一愣,宗慈希華也是。
然后電閃火光之間,在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宗慈希華跳了起來,“啊,糟了”
管家瞬間驚呼了一聲--因為宗慈希華跳得太急,剪刀不小心剪到她的耳垂了!
然后,這位在所有人眼中愛護自己身體如珍寶、怕痛的極其正統人,竟然不顧她那滴血的耳朵,和剪得半長不短的頭發就這么沖出去了。
對此,宗慈希華后來的解釋是,因為正是她對自己的痛都如此上心,所以才更能感同身受別人的疼痛,不會對別人做這樣的事--然后她還極其怕感染的非要打了消炎針,上了好幾遍藥、還哎呦哎呦地自己叫了幾聲才肯罷休。
當然這是后話。
而彼時沖出房子大門的宗慈希華,則是飛快地坐上了車,然后驅車離去后,最后被警車和救護車送回來的。
管家很是難以理解,“您身邊又不是沒有人保護您,怎么會這樣?”
宗慈希華翹在幾上的一腳綁著厚厚的砂帶,聞言垂眸,似乎很不想回答,“嗯”
然后她手指撓了撓太陽穴,定定地看向管家,目光沉靜,“你還記得曾經到我們家做客的那個人嗎?我讀初中的時候”
管家的記憶慢慢復蘇中,“是那個您說您送她很多年生日禮物、她卻沒送您的那個?”
“呵!我領回家的同學也不就那一個嗎!”
“是。然后呢,那跟這有什么關系嗎?”
“我當時跟她約好,2019年圣誕節會在我們學校門口等她的,就在那個地方”
“可是后來你們不是鬧掰了嗎?”。
“那跟我履行承諾有什么關系嗎?”
“那她”
“我不知道就是看到有個背影的時候追了過去,所以才會被車撞了--對了,早上那個跑進來的人是誰,有什么事嗎?我突然想起那件事來就跑出去了,沒什么問題吧?”
“沒什么的,朱秘書長處理完了”
“那就好”宗慈希華點了點頭。
看到管家沒有要出去的意思,她想了想,“所以說,在沒有紅綠燈的地方,行人就是紅綠燈沒錯--你說當時我提議的那個交通法規怎么就沒通過呢?不然也不會現在”
“那您今晚怎么辦呢?”,管家打斷了她。
“什么怎么辦?”
“您每天晚上沐浴不都是要有一套流程下來的?我去找人伺候”
“算了,我又是什么精貴的了?要睡就睡了,還怎么睡,你不然問問我是怎么呼吸的好了”,宗慈希華笑了一聲,似乎心情頗好--只有管家明白,她那時因為現在沒有了諾言的束縛才會如此,她冷心冷情地還是沒有原諒那個人,所以這次的“赴約”只是為了她心中過意的去而已,她根本不在意見沒見到,只是知道自己又卸下一塊重擔。
“那怎么行”
“你覺得我以前過的怎樣的生活?”,冷不丁的,宗慈希華突然問了這個問題。
管家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卻并沒有回答。
宗慈希華就笑了,雖然那笑容有些蒼白,“幸好你沒有也說我很幸福--我們有一段時間沒有生活在一起吧?那還算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了,你呆在爺爺身邊那段時間里,所有人都覺得我很幸福,連我也差點這樣以為了”
“但我真的吃過屎和尿,至于什么原因,我到死也不會說的,但這世界上只有我一個人知道--因為知道的人都已經過世了--你要是想知道的話,等我死了,說不定可以從我的遺物中知道,但很遺憾,我不怎么寫日記就是”
宗慈希華又笑了一下,“所以,這大概就是為什么我會有潔癖的原因吧?人做什么事都是有原因的你覺得我會過什么樣的生活?”
宗慈希華再笑了一下,似乎并沒有打算等他的回答,“我知道我是盤什么樣的菜,已經只能這樣了,再加上別的味道就不美妙了--所以說我不想改變,只要每天能給我兩個小時獨處的時間,我就可以繼續再撐下去的,而且是非常完美地那樣我就很開心了所以說”
宗慈希華垂眸,長出了一口氣,閉上了眼睛。
“你請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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