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朱鬼柳
其實朱鬼柳說這話也有失水準。她為人也像水那般,只不過卻是被動地當遇見冰冷時,她也會變得冰冷,如果別人溫暖她也溫熱的那種。
當然,也有可能是理間深秀也有很多事不想做,忍了那么多年才第一次朝人發火的,可她卻剛好碰見,就這么對人吹毛求疵,又以偏概全的錯怪了人家--還真是不得生活要難得糊涂和寬容的要領。
只是朱鬼柳還沒想到這一層,理間深秀就哼了一聲,突然把火開向了她,“你看看你,額頭上都長了那么多痘痘,怎么就能……這么就出門了呢?你真是”
理間深秀搖著頭,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讓繆辰都不禁覺得似乎她這樣做還真過分了。畢竟西國上層女人注重精致得體,比如披著濕頭發出門都是對人不尊重的,也只有底層人民趕著事情做,才會做出這樣有失水準的事來。
但朱鬼柳最近一段時間,因為郭斯嘉的事和其他的事一直都很焦慮,眉心發痘發熱,她覺得是很正常的事啊。等它自己好了就是,怎么就怎么樣子了呢?
她也是夠不明白的,又窮于辯駁,也不想多說,就打算起身要走--如果他們按照平時男人女人的關系來分的話,朱鬼柳畢竟是女的,不高興了甩臉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可關鍵的是理間深秀的身份不同,縱然這是個私下的見面,之前他們還算是朋友地在那邊交談。可只要理間深秀一叫她一句朱警司,她還是不能離開--因為她是他邀請來見習的,到時候簽同意書讓她離開的也還是他,所以作亂不得。
是以理間深秀用“朱警司”叫住她后,朱鬼柳渾身不耐地停下了。
“怎么,還有什么事?”。
朱鬼柳一臉不爽,卻還是好聲好氣地問著,從聲音里就可以聽出,她其實并沒有是在這方面較真的人,但就是很不愉悅。
理間深秀悠悠地嘆了一口氣,瞟了一眼繆辰,還是決定自己開口說出目的。
“我邀請你來華國的目的不止是來見習的;雖然我們上次談過有關這個話題,也有些相左的意見,但你還是需要出門外交的,不為你自己,也請為我的名譽考慮一下吧!”。
理間深秀還算是誠懇的“請求”著,在朱鬼柳看來卻像命令--但即使是那樣,朱鬼柳一想到他以往對自己也都很不錯的樣子,驀地猜想可能西國這里的文化傳統不一樣。
她自己等同于被他認為是一類人,結果她卻表現得并不符合他推薦適合這里的樣子時,他自己很有可能被抨擊,名譽受損……所以失望了吧!
朱鬼柳對理間深秀發火的樣子心有余悸,但還是想最后反抗一下。
“我不是不喜歡和人說話,我就是……不喜歡和我不喜歡的人說話,因為沒話說……而且我也和她們都格格不入,我是那種衣服干了就穿哪件的人,也沒有什么打扮欲望,實在是沒有辦法了,要是做了反而更不好……”。
理間深秀就奇怪了,“你不是崇尚司法公正嗎?那你為什么對其他人偏見那么大,你根本也沒給機會去真正了解她們啊!而且,你不喜歡政治,不喜歡長遠打交道--但你有沒想過你這樣很自私,你在扼殺可能有的進步……”
理間深秀眉頭皺著,“那干嘛說得那么好聽,你喜歡的慕斯蛋糕也是經濟高度發展而來的產物,那不就代表了我們西國,你怎么能一邊享受這個,一邊又排斥我們西國的人吧!你們華國的司法不也是要向我們那樣發展,只不過說法說得比較好聽而已!”
理間深秀近乎氣憤地說著,不知表達是對朱鬼柳的不滿,又或是對她的國家。
難道是最近他們這樣的神學王室國家的統治遭到危機了?對政治和數字一向不敏感的朱鬼柳第一時間冒出這樣的想法。且這個問題她感覺到棘手,直接懟回去是可以,但一向情感沖動型的她難得想起自己現在代表的可不是自己。
而且如果待會她的辯駁又被指責說法好聽,就不爽了--畢竟她總覺得她不是他的對手的。
朱鬼柳把嘴里的蛋糕吞了下去,轉眼想到不對--惹不起她躲得起,就放下挖蛋糕的湯匙。
“我有事要先走了……”,她說了一句。
理間深秀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裸地就在說,不就我說的那樣。
那個眼神讓朱鬼柳最后一絲控制自己的理智斷線,她一下子就被激怒了。
“我們在向你靠近,才讓這個我們的世界變得更美好?你怎么能這么說!如果死是一種必然,那么我們只不過處在不同的人生階段而已,我們的確到最后也會度過一段過度文明的階段,在那之前也會因為經濟發展要付出很多其他的東西;可那根本和你們的不同好嗎!”
“我們不會沒理由地把人當做沒有感情的機器,剝奪他們快樂和痛苦的權利,然后再把他們一生的勞動成果截取累加,當做自己的財富!最后還嘲笑他們的姿態。而且,如果我說我喜歡腦性男的話,難道我還非得找一個丑的人在一起嗎?”
“你這話說的很沒道理,慕斯蛋糕是一個窮苦女人為了給她丈夫上戰場用各種雜糧做的,你怎么就能就這樣拿過來說這是你們經濟社會發展的高端產物,代表象征呢!你才是偽君子!”
朱鬼柳越說越激動,不知什么時候連這話都說的出口。這說的是他們現在旁邊還站著的家族仆人呢吧?還真是,讓人難堪。
那女侍者頭低垂,一看繆辰吩咐,早已經從旁退下,顯然不知道朱鬼柳說了什么挑釁權威的話。
西國有很多這樣以神學王室為統治的國家,演變成現在,貴族變成高官高層,是因為他們所受的教育良好。而簡單教育過的平民從事的基本工作則受他們指示,完好地維持社會運轉--至于各國奴仆制下的仆人,從恒遠的古代就已經流傳下來的血脈。
就算他們有心現在讓他們接受教育,那種“低人一等”的氣概也是暫時扭轉不來的,而且那么多的人,哪有那個時間那個精力?不過這誰都心知肚明的事,卻被朱鬼柳拿出來這樣說還真是有些打臉……
理間深秀定定地看她,眼神一片幽暗。
而就在繆辰以為理間深秀將要把她“凌遲”的時候,理間深秀卻是起身,意味不明地走了。
朱鬼柳仍是氣呼呼地走去前臺要去付錢,卻被那個家族仆人分配來店里做侍者服務的女孩拒絕了--手腕上有紋著繆辰家族的族徽--這是后來朱鬼柳才知道的事,那女孩卻說是理間深秀已經付過了。
看朱鬼柳還有堅持要付的跡象,繆辰拉著她小聲說。
“他如果付了,就代表他一定要要這樣做了,你怎么能反駁他呢!”。
朱鬼柳一聽這話說的,就像是她的爸爸那樣,不給她的再怎么求也沒用,她不要的,他給了,她就得生受著似的。
朱鬼柳一下怒火沖上天,把錢拍在收銀臺上,看了緩緩門口走去的理間深秀一眼,轉身就從另一邊門走了。
不過最后,朱鬼柳還是拿到了那張relasody的碟片,還是繆辰特地送過來大使館給她的。
朱鬼柳有心想問他什么,可一想到他是理間深秀的好友,很多事他作為什么身份也都不好說。
所以干脆連為什么這首歌叫這個名字,作者是誰也都不問了,只是向他謝過,然后經歷過一天困頓地早早就睡了。
只不過朱鬼柳奇異地發現,一向并不會做什么奇怪夢境的自己竟然做了個非常怪異的夢--就在她和理間深秀吵了一架后。
夢里理間深秀跪坐在她的床邊,附身趴在她臉旁,湊的很近地,小心翼翼撥開她睡得凌亂的頭發,讓她露出迷離的眼看著他。
在夢里,一切都昏昏沉沉,又似月光那樣縹緲銀光,映照得一切都模糊不清。
理間深秀在她耳邊一直低喃,聲音無比細致又入微,像是一個小孩子一般,“我總算知道了,你不愛和人說話,大概是因為說話會暴露你的智商,顯得幼稚,對吧……”。
朱鬼柳很想否認一句的,可卻發現自己的身體難以動彈,就像是打了麻藥一般,沉重得令人難受不已,又要昏睡,卻是怎么也睡不著地,所以她只能這樣繼續昏沉地聽了下去。
“繆辰啊,你以為他是作家,他就是個浪蕩子啊……”
頓了一下,似乎覺得背后說人壞話是很不君子的舉動,不過雖然很不好意思,但他還是忍不住地說出了口,“所以你要離他遠一點才是……”
“我其實很喜歡你的……我知道我今天那樣不好,可是我真的是被你和繆辰氣到了……吶,我都和你道歉了,那你現在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告訴我好不好……嗯?”
理間深秀看著她依舊有些渙散的目光說,只是溫柔。
朱鬼柳還是覺得自己沒有很清醒的樣子,只是疑惑這個夢怎么如此漫長,她想醒來的啊,因為這好令她尷尬啊!
她艱難地動了動手,理間深秀卻伸手,就準確地握住了她的手,修長的手磨娑過她的手指戒指上的位置,聲音似從天邊而來,“……你這戒指是從哪里來的啊?”
朱鬼柳一聽這話奇怪,手也懶得動了,勉強終于能找到自己的聲音似的。
皺眉反問了一句,“你問這個干什么?”。
理間深秀沒有回答,但朱鬼柳還是有心要等他回答的,只不過卻是呼吸沉重了起來,她又陷入昏昏欲睡了。
這個夢做的可真是,讓人怪難為情的,朱鬼柳昏沉的時候想著,又聽見理間深秀輕淡地一句“明天告訴我……”時,就覺得更加討厭,一下子就放棄抵抗睡意的襲來,直接又睡過去了。
第二天,朱鬼柳還在為了那夢而感到心不自在,但即使昨天的睡眠質量很差,她也還是打算照常去鄉鎮做些采風了解的。
不過剛出門的時候,大使館的人告訴她今天會開重要的晚會,是以所有的大使館人員都要到場,不讓朱鬼柳出去。
朱鬼柳本想說我去去就回,但那個人可能鑒于朱鬼柳經常一去不回,又才打電話說明的惡劣事跡有所耳聞,所以怎么樣并不讓她走。
朱鬼柳被這一攔,正巧今天也沒很想出去,就沒想什么,只是待在房間了。
只不過等到晚上的時候,她出房門進晚會大廳的時候,看見理間深秀他們進來的車隊,整個人就不好了。
她剛拐彎打算從側門進去,就碰見了在廁所旁的繆辰--她嚴重懷疑繆辰是不是蹲點在這里守著她的,因為他是背靠在墻上的,可是她一出現他就側頭看她,然后朝她走來。
“你怎么不把頭發放下來啊”,繆辰拉了一下她的手,把她從頭看到腳,雖然那樣說著,卻并沒有任何嫌棄意味,只是像提一個普通的建議似的。
所以朱鬼柳也壓下疑惑,好聲好氣細聲細氣地說,“我不喜歡,因為不方便工作,而且我又怕熱”
繆辰聽后點了點頭,率先走在了前頭,朱鬼柳不知為什么就想起了昨天理間深秀夢里說過的浪蕩子的話。可能是繆辰平日里的所為,和他的一貫樣子才讓她潛意識里有那樣的意識,所以做這樣的夢吧?
朱鬼柳心想,眼神一斂,并沒有再看他,就一起進了大廳。
剛開始是華國大使邀請理間深秀在臺上作為開幕人講話,只不過當理間深秀說完之后,朱鬼柳就在臺下開始吃她取的飯食:豆芽菜,肉丸,豆腐。
繆辰等她吃完了才問她說,“你怎么這樣吃?”,繆辰從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吃法,忍不住問了。
朱鬼柳抬頭,“青菜有益,但我不喜歡吃……”
“那你最喜歡吃豆腐咯!”,繆辰得出結論。
“不,因為豆腐上面有撒香菜,而且還可以蓋住肉丸的油膩——我不想最后一口是油膩膩的感覺”,朱鬼柳回答。
“噢,那你最喜歡肉丸?不對,你不是喜歡甜蛋糕嗎?怎么不拿,還有很多”,繆辰回頭看了一眼自主取食的長餐桌,還有很多精致的甜點。
朱鬼柳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轉頭看向別處。
誰知道好動的繆辰又突然發現新大陸似的拿起她的手看。
“咦,你這手上戒指好看,哪里的呀!可不可以借我參考,讓我也做一個戴……”。
朱鬼柳被這突然的觸碰一下,猛地收回了手,蜷起握在桌下,皺著眉頭看他。
而繆辰仍舊一臉無辜地看她,似乎她收回手才是無禮的舉動。
朱鬼柳于是收回目光,眼眸垂了下來,還是這幾年來第一次對自己的這副戒指有過那么認真的審視。
她也突然想起來了,好像她來西國之后,有些人是對這戒指產生過目光凝視的,但她以為可能是因為沒有人會像她這樣,把夫妻對戒戴在手上的原因吧?的確是有些奇怪。
這副戒指的由來,說起來還是有些心酸的,因為這也是她為什么現在這么怕運動又懶怠的原因。
實在是那時候的那段日子是她最難過的日子了。那一段時間,繼家里所有的長輩,和她的父母親也離開人世,就連從小陪伴她長大的爸爸的老助理--也就是她后面認的干爹也走了以后,她在這個世界上,還真是赤條條地只有一個人的生活了。
那一陣子她無比地后悔,沉浸在遺憾中無法自拔。
她后悔她從來沒有給過自己時間,去好好了解從小陪伴自己長大的爺爺奶奶他們,而是直到他們去世了,也才感到懊悔而已。
而那時對干爹也是,想要再問一個問題,或是知道他是另一種怎么樣的人,也沒有辦法了……
她家那時候住在軍區旁邊,那一陣子和她家的悲傷比起來,那個軍區更是騷動。
聽說一個場面住在軍區里的獨居老婦人,她的丈夫不知什么身份,但幾年前去世了的。
而今,她竟然將自己反鎖在軍區別墅里面,不準任何人進入,除非把她家門前的櫸木扛一百次才可以見她。
她的身份應該是很受重視,但脾氣卻不太好,所以剛開始還有人堅持,到后來就沒有人多管了。
朱鬼柳也是因為自己對干爹的愧疚,所以想借此“光明正大”的理由懲罰自己。
剛開始不知道為什么干爹去世前,朱鬼柳有些希望自己要去見她的,就每天從她家門前搬了一百次的櫸木--最開始花了五天的時間好不容易搬完了,卻是天暗了連門都沒得進去--只不過到后來的后來,即使她進得去了,卻也是每個下午兩個人--一老一小只坐在那里喝茶而已。
那個女人,朱鬼柳稱她為女人,是因為她實在不像一個普通的年老女人。相反她還很堅毅,從里到外都散發著一種強勢自然的感覺,給人的樣子很是敬然。
朱鬼柳給她干農活,也看她給她的書,靠著自虐般地堅持了下來,也似乎減少內心所謂的罪惡。即使她只是很后悔之前沒有多了解過曾經陪伴在她身邊、而現在想見卻見不到的人而已。
后來,那個女人也很早就去世了,雖然朱鬼柳也認為她那樣的女人,不是隨便能夠被什么打倒的,但她就是那樣,在生活里一天天地衰弱下去。
朱鬼柳猜測自己每天晚上的難以入眠,和早上難以清醒控制身體的原因,除了是五官太過靈敏外,還有一點就是因為那段日子的太過勞累引起的。
她的忍受痛苦、堅毅能力的提升是很高,就像她那次背不動理間深秀,她卻還是能繼續堅持的那樣,可她也不是沒有付出和損失的。
有可能她的那些問題,的確就是那時候的這個事帶給她的--不也還是有她那因生長期常常干活,而變得異常粗大的手也可以證明么?
但朱鬼柳也還是感激那段時光的,因為那段時光,她收獲到的就是她在這世界上彷徨處事的第一條準則:忍耐。
她也需要這樣的忍耐,去忍耐沒有朋友,沒有親人的陪伴,去忍耐什么也不會,重新來過的艱辛。所以她這才會把那個女人臨死前送她的那副,看上去貴重得倒像假的戒指一直戴著。
那應該是朱鬼柳把最初的自己埋葬在,最后一個知道她真面目的、也就是那個女人的念想里。
朱鬼柳看著戒指,驀地想起那個女人,才隱約記起那段的記憶,有些恍惚。
而繆辰又輕推著問她問題。
朱鬼柳被晃得頭暈,卸開繆辰的手,面容冷峻地看了他一眼。
“這個恐怕不能。這是……”,朱鬼柳眼神一閃,然后想起那個女人罕見幾次溫柔都是同干爹他們關心自己的樣子,就抬起頭,“這是我干奶奶給我的,只有我未來的結婚對象才能戴的”
朱鬼柳也不至于怎么,怕繆辰真的問她要了樣式,不想和別人戴同種戒指,所以她隨口加上了最后一句話打消他的念頭。
“切”,繆辰見她如此說,不由哼了一聲,躺回座椅。
“你這樣找得到丈夫?哈!”
朱鬼柳看他這樣也用鼻孔哼笑了一聲,好笑道,“可是我又沒有打算結婚,你操心那種事情干嘛?”
“你--”,繆辰一副不可思議又極其難以理解的目光看著她,怕很是想不通。
朱鬼柳心中一陣好笑,也起了往常他逗弄人的那般心思,半真半假地說。
“我是很沒有家庭觀念的,從來也沒人叫我當一個合格的家庭主婦,或是教我如何做一個好媽媽--因為我自己本身可能就是一個孩子,所以我以前是不想要結婚”
“當然,現在我的想法成熟了一些,但卻發現,我根本連想要和別人一起生活的想法也都沒有了--如果非要那樣做的話,就像是我本來是個男人,卻硬生生要改成女人那樣生活,雖然并沒有那么極端,但很大程度上也是,所以我覺得我還是做個獨身主義者好一些,這樣做一些特立獨行的事的時候,才可以避免忍受別人的目光”
“啊?”,繆辰剛開始也還認真聽著,到最后眉頭卻越皺越深了,“你說的……還有,最后一句我怎么聽不懂啊”
朱鬼柳眼里的流光轉了一下,難得認真解釋了一下。
“如果我是正常人,想做一件出格的事,會有很多人指責,勸告我。而如果一個人一開始就是有這樣標簽的人,那么無論她做多少事,也沒有人會多說她一句了……不是嗎?”
繆辰突然想起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彈奏的relasody的時候。
因為他一貫家族優秀長子的身份,竟然沒有人懷疑那首在他們眼中那么怪異的音樂,很有可能就是他自己創作的事,甚至還將此怪罪于從小就一向放浪形骸的二叔的頭上,也就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繆辰眼光一深,簡直像汪洋大海一般,倒是對朱鬼柳說的話避而不談。
“對了,我明天要出海你要一起嗎……”,繆辰說著,兩人之間卻是被一個進來添酒的侍者擋住了。
繆辰不好說話,以往也不急的--他就算等不及,一般也會因為顯示禮節的原因按捺下不悅。但今天他卻發現了讓他很驚喜的她的另一面,急于促成明天的邀約,他就不禁皺著眉頭。
“你,旁邊去”--他是對著那侍者說的,這么說也無可厚非,畢竟他是仆人。
所有上層人都有個不約而同的約定俗成,那就是作為一個上層男士,他也有資格對其他家族的仆人那樣說話,即使這里是華國大使館的晚會。
其他人都見怪不怪,朱鬼柳卻是因為他那真心不尊重的語氣而不喜,所以一時情緒,加上她本擅長拒絕的本性,搖了搖頭,“我不想去”,她說了一句。
“騙人!你明明想去的”,繆辰說著,“你剛剛眼睛都放光了!”
朱鬼柳一笑置之,并不想和他多說話的樣子。
無意間看到主桌上正和垂首聆聽別人說話的的理間深秀,正巧他也無波無瀾地看了過來,朱鬼柳的呼吸一窒,微微笑了一下,又緩緩地掉頭看向別處。
然后不一會,朱鬼柳就發現理間深秀竟然坐到了自己這桌的主位上了。
嚴格意義上來說,朱鬼柳并不算大使館的人,就像她在莫城七局一樣,并不是正式編制招收的警司一般。所以坐上主位,總被覺得是不是走了后門之類什么的,不然她憑什么坐上這里呢?
只是這么一來還真像是沾了理間深秀的光似的,朱鬼柳好像一下子就接收到了周圍人的竊竊私語,然后竟第一次覺得,是不是自己太高估自己了,突然不好意思起來了。
繆辰還追著她問為什么不跟他去海邊,朱鬼柳不知道為什么一下子就不耐煩了。
“因為你很可怕”,她這么說了一句,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連理間深秀都看過來了。
朱鬼柳心道不好,趕忙急智不虧地說了一句恭維,臉上也是真誠的色彩。
“我才知道無論我每天去哪里吃飯,原來都是你的店鋪啊,這也太可怕了,一個人哪有那么多的精力做那么多事啊!”
旁邊一個女人一聽這話就不由地插嘴,“嘖,你當每個人都像你,那些事又不用他去做,只要管理就好了,管理好了才是本事……”
那女人的話很自來熟,也不知是嘲笑朱鬼柳的無知,還是想勸慰朱鬼柳在西國的處事方法,說的還挺有道理。但朱鬼柳心中只是為自己及時搶救失誤的事松了一口氣,也還只是和那女人多寒暄了幾句。
可是朱鬼柳卻不愿意將話題繼續下去,回答了那女人的問題后也并不反問,或將自己的回答延長下去,所以那女人和她說了幾句,就不再與她交談。
繆辰這時候就邀請她去陽臺上吹風,端的是一臉笑意。
但走到了陽臺臉就嚴肅了起來了,“我知道你剛剛沒說真話,你說說,我怎么就可怕了?嗯……我既沒有傷害你,也沒有傷害別人,我什么事也沒做錯怎么就可怕了?”
繆辰委實不解,這要是別人,他早就折騰得她很難看了,不過因為繆辰一開始那首歌的原因,所以對她向來都是以最好的面孔對待的--畢竟知己難求。
但這種嚴厲的指責,他實在不知道她還能怎么杜撰出別的理由來了。
“你做人這么極端,對想相處的人可以做到那么溫和體貼,可卻對其他人那么苛刻……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優缺點,你這樣不公平的對待讓我很害怕……”
朱鬼柳嘆了一口氣,似乎不知道該怎么說,“我會忍不住想,如果哪一天我做錯了什么事情,你是不是會這樣對我?而如果我要承擔那樣的風險和你交朋友的話,那還是算了吧”
朱鬼柳挑了下眉毛,還是決定不再猶豫,如是爽利地說了,怕繆辰仍是糾纏。
而繆辰怕是此生沒聽過別人這樣說他吧!
他身為西國大家族的長子,向來只有他嫌棄別人的份,哪有這樣的說法?可如果真的依照她這樣的想法去認真想一想的話,她的擔憂也的確有道理。
作為她的朋友,甚至以后可能有更深遠發展可能的對象,他也應該把她那么小女生脆弱的心理考慮在內的吧--雖然以前他從來不會這樣做的,但那又有什么呢,為了把她約出去,管用就行。
“我沒……”,繆辰想說什么,可又好像不知道說什么,就一下子頓住。只是他頓時又想起一個補救辦法,“你,你不是喜歡relasody嗎?那你不是說它很好嗎,可以透過它看到那個人平和,看到自己的那些悲歡么……”。
朱鬼柳褐色的眼看向他精致白皙的臉,“我是說過沒錯。但那不關你的事啊……呵,你不會想說你就是那個作者吧?”
“那首歌曲是真的好,創作那首歌曲的人也是真的令人神往的,但我不認為那個人會是你,至少不是現在的你可以創作出來的--就算真的是你,那么你也變了,不是原來的那個人了,那我認識你又有什么意思呢?”
朱鬼柳說的話很傷繆辰的心,一向能言善辯的他,竟不知道該怎么回她好,是解釋原因,還是換種方式說服--這么一猶豫,不知什么時候結束了談話的理間深秀也出來了陽臺。
“辰,你先進去吧,我有話想問朱警司”
身份有的時候就是一件好東西,如果有人作用恰當的話--理間深秀一句話,把他的好友繆辰送進大廳,又讓朱鬼柳不得不因他對自己“朱警司”的下屬稱呼,而留下來。
“你想好你的答案了嗎?”,朱鬼柳做夢也沒想到理間深秀對她說的第一句話是這個。
“啊?”,朱鬼柳的眉深深地皺起來了,這還因為昨天他們的爭執沒有解決的緣故。
但她突然就想到了那個夢,夢里面理間深秀好像是有讓她今天回答他那個問題的。
“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對!就是這個問題。
朱鬼柳苦苦思索無果,理間深秀一重復一遍她就想起來了,可她還未來得及感慨什么,就被嚇到了。
“你,你說什么?”,朱鬼柳磕磕絆絆地說了一句。
理間深秀又重復了一遍后,而朱鬼柳則陷入了長久的沉靜當中。
理間深秀也看不出她到底是震驚,還是思考什么,但他看她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卻很適宜地沒有出聲催促。
感覺有過了一世紀那么長后,朱鬼柳終于開口了,“你在問我?”。
理間深秀點頭。
“你問我要不要和你在一起是,那個在一起是……”,朱鬼柳覺得自己都重復不下去了,就那么愣著,像是突然發現全世界的男人都去談同性戀了似的震驚。
理間深秀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聲音沉穩低低地道。
“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結婚……我喜歡你”
朱鬼柳仍是不可置信地抽回自己的手。
她知道她現在這個樣子是挺滑稽的,但是沒辦法呀呀!
這叫她怎么相信,這是在現實生活當中能發生的事,一點征兆都沒有,而且他……
然后朱鬼柳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了,瞇著眼看向理間深秀,“這么說,你昨晚進過我的房間!”
朱鬼柳就等理間深秀回答一聲是,她就可以趁機爆發,然后生氣地跑出去--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除了大使館還能跑到哪里去,但她現在無比的慌亂!她一個人,雖然這是她自己的事,可她一個人該怎么辦呀?她必須先逃離這個令人好好的場面才是。
而理間深秀像是看穿了她的心里所想,突然擁抱住了她,湊在她耳朵旁邊說了一句華語。
“我愿意學習你的語言……”。
朱鬼柳想要掙脫,卻掙脫不了。而她越急于想要離開,他卻越擁越緊,簡直是讓人最是討厭的那種無賴的人。
于是,掙扎無果后最后的結果,就是整個晚會的人都知道了這件事情。
朱鬼柳真是覺得既尷尬又難為情的,同時還有些些怨憤。怨憤理間深秀讓她“鶴立雞群”,同時又遭受到這么多人的審判。
因為最開始,他自己的母親--s國的王后是先跳出來說不行的。然后就是西國的整個上層社會,他們一致認為無法接受朱鬼柳這樣的人,進入他們的生活,繼而還要成為他們的主宰。
至于說“這樣的人”是什么樣的人,他們也沒有明說。總歸是理間深秀親口說喜歡的,他們也沒敢強硬地扯--畢竟這是他們西國一直以來,都是最完美成型的王子典范了:理間深秀既不像他的父親疏于政務,也不同他的大哥,早年被一個女人情傷,到后來竟是喜歡上男人,導致失去了繼承權后的放浪形骸--他是他們國家現今唯一完好王子,更別說一直都潔身自好,且兢兢業業。
這個國家的全部人民都不敢多加責怪,只能偷偷摸摸地四處奔相走告。想要用一種溫和的,不傷害理間深秀的方式把他這人生中犯的第一個“錯誤”給板正回來。
理間深秀的母親倒是有理由嫌棄朱鬼柳。因為王室貴族幾百年來的“基因工程”建設,只要不出意外,基本上每個人的面容都是俊秀無比的,而這點理間深秀尤其更甚。
雖然朱鬼柳看上去還算溫婉,可她從來也沒進過宮里向自己請安過,也不曾展現過她性格里柔弱的一面--她自己也不想想,自己本就是一個如此強勢的王后、母親,有什么資格要求別人別人溫婉呢?這是理間深秀母親最突出的一點反對意見。
而西國的上層民眾對朱鬼柳的不滿,大概在于她的身份不好,而且性格不合。
據說有一次她和大使館采購員在路上看到炸雞車,就那么幾步路遠車就開過去了,她竟是連讓手下跑去都不肯。
別人問她為什么不要,不是想吃嗎?
誰知朱鬼柳竟然說道,“我喜歡是喜歡,但不喜歡追著去喜歡……”,真讓人無語!
然后回到大使館,采購員讓廚師做了一份炸雞給她,她卻并沒有很高興,或很感謝的樣子,“謝謝,但請以后別這樣做了;這只是我的個人欲望,想要泯滅是很簡單的事,但請不用這樣……”
這下得了,好心還沒好報--不過到后來,倒真的如她所愿,也的確沒人那樣做了。不用麻煩別人的人固然好,但一點都不麻煩別人的人,卻讓不由地人敬而遠之。
而這一點朱鬼柳卻好像是明知道,卻刻意做的,也不知道她在躲避什么。
其他倒算還好,但朱鬼柳經常說的“我并不是想要針對誰……”,或“我沒有別的意思……”--可那意思,明明都包含的是極大的意思。
而她也從來都是那般地,以前想做個什么事情,大人長輩就會幫她辦到,所以到后來她沒人在旁邊,卻基本上不會沒理由地去做一件什么事地懶散起來了。就像是之前在軍區別墅里搬櫸木那樣,那種重復性的操作消磨了她對大多數事的欲望般,至今,她還沒對什么產生過極其強烈的掠奪心--所以而她一般覺得做不到的事,一般不太會去做。
再而,相對于整個家族,她的沒有什么家庭觀念的,所以想做會做的事也不怎么會像他們西國人那樣,需要基于整體,而且還是要為家族,下層層面考慮的那種--她的確難以勝任。
是以朱鬼柳的這個樣子,整個西國上層社會接受不了她,而這件事又因為理間深秀的不加掩飾,而鬧得沸沸揚揚的,朱鬼柳竟意外的很多天都沒出房間門了。
繆辰發消息問她到底怎么想的,朱鬼柳本來沒打算回的,但想起那天沖動的話,就覺得有些對不起他,所以回了。
“我那天說你可怕的事,真的很對不起。我想我可能太敏感了,因為無法想到只有在你想交往的朋友面前才那么談笑風生的你,如果因為我是你討厭的那種人,而不能看到這樣的風景,就也許是我人生中很大的遺憾”
繆辰的短信回的很快,“可我已經以這樣的方式認識你了啊,為什么要去想以前呢?”
朱鬼柳本想假設個如果,但想想他那樣肆意的人肯定會回一句沒有如果的,那談話也沒有接下去的必要了,所以朱鬼柳想了想還是沒回。
朱鬼柳長期這樣回避人是有原因的。
因為她在后來的人生交往中,她很清楚的知道,人與人之間的交往很注重分寸和界限,沒有人是想多聽你以前的事的,最重要的是現在的你。
因為他們不和以前的你過活,只有你自己會和你自己的回憶,和回憶重新塑造給你的東西過日子而已--所以朱鬼柳才變成這樣,連個頭發也是自己剪,也不想別人多碰,或者是再去努力些什么東西的。
畢竟有時候想想,也對啊,我什么親人都沒有了,做給誰看呢?就算過得再好,他們又不知道了,只留下我一個人活著而已……而給自己看的話,給自己看的話,她又算什么呢?她根本不敢去想
朱鬼柳從小都是不常在教室的,每次也都是爺爺奶奶他們一下課,就來接走的。有時候他們還和外公外婆一起看誰時間快,就能先“搶”走她--以致于朱鬼柳從小到大沒什么朋友,也從未被人這樣□□裸地告白過,還弄得人盡皆知。
天知道,她后來一個人的生活,基本上都是無論晴天雨天,出門都撐著傘,以抵擋住別人的視線的,這兩相對比的差別有多大顯而易見。所以讓朱鬼柳選的話,無論基于哪種原因,她都是不會和理間深秀結婚的。
因為一來她既沒有那個意愿,也沒有那個能力去成為一個人的妻子,然后承擔起相應的責任;二來,尤其是理間深秀的妻子承擔的責任會更多,還包括那相應社會關系所帶來的社會責任;而她自己知道自己是絲毫無法做到的。
她這輩子最希望的,就是有一個能像她干爹的人,能像陪伴她前半輩子那樣,陪伴她的后半輩子。可她清楚地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沒有什么,能比逝去的東西再珍貴的,就算是不好的東西也是如此,所以她不敢奢求。
朱鬼柳以為她要拒絕理間深秀,然后提前離開西國會很困難的,畢竟她這樣的舉動很像給人打臉似的。
卻沒想到理間深秀竟然說沒關系。他說沒關系,朱鬼柳可以拒絕他,也可以可以不跟她結婚的。是以聽理間深秀說完這些承諾后,朱鬼柳給他一份要提前結束見習的申請和離開西國的同意書。
雖然說服的過程有些困難,但理間深秀坐在他他那不知凝聚了多少能工巧匠打造的大書桌上,神情雖一變再變,卻也還是簽了的。
朱鬼柳怕理間深秀反悔,所以費盡心思問了他一個大膽至極的問題。
“以前有個報道,一個人因為三次強迫同一個女性十七年來在監獄度過,就因為他忘記、也無法克制心中的禮性。如果是真的喜歡那個人,他不會舍得那樣做,可如果要是為了性,他大可也不必只找她……你說他這樣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呢?”
理間深秀坐在書桌后聽言抬起頭,似乎聽懂了她的暗示,只一句“我不會這樣”后,然后這樣直直地看著她--他明白了朱鬼柳的意思是說,如果他是真的喜歡的她的話,那么不該強迫她,而他要是為了性的話,那也大可去找別人的含義。
有些尷尬,但心意達成,朱鬼柳也覺得還算掩蓋過去。只是她眼珠轉了三轉,最終卻是轉向灰暗,輕笑一句,“好。我不會跟你結婚,但我也不會跟別人結婚--我很講公平的”--既然我不曾給過你機會,那么也不會給別人機會,這樣也不至于貶低了你。
理間深秀不置可否,朱鬼柳也就輕巧地退出,合門離去。
總之到此,朱鬼柳舒了一口氣,整個西國上層也舒了一口氣--你說什么,沒有平民和奴仆們的意見?很抱歉,他們的意見不予采納,而且因為他們的局限性,應該很難預見到朱鬼柳嫁給理間深秀所能帶來的影響。
但他們舒了一口氣,另一種矛盾的心情卻又不禁冒出來了:你憑什么看不上我們的王子啊?你又沒有那么好!
總得來說,大部分女人都會樂意于當這樣的幸運兒,無論是喜歡理間深秀,還是他身后的那些身份地位來說,這都代表你一生奮斗的目標,就提高了一個檔次,也有一個可以更好實現你理想的舞臺。
而如果你只是一般般想當個普通的人,那也可以什么都不做,享受生活--至于那些會的不會的,到時候再說就好了,反正理間深秀不是愛你么?畢竟在這個世界上與其再費時間去找心心相印的人,還不如就在此時此刻愛上一個能與你相濡以沫的人來得更幸福一些吧?
很多人都說朱鬼柳不識抬舉、變態,朱鬼柳一次偶然聽到,倒是很認真地說了一句,“理論上,除了單細胞,所有的生物都是變態生物,人也是”--唉,她都這樣,別人還能說什么呢?
所有人都默認她的愚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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