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朱鬼柳
嚴格意義上朱鬼柳認為自己算個好媽媽。
因為無論百味在哪里上課,她就會在哪里工作。而且也帶著他到處走,也不怎么和他說教,還經常照顧他的生活,以免受外界打擾--雖然這點她隱約覺得自己有點不行,但那也是之前在戰亂國家的戰爭頻發的境遇才會造成這樣的。而且她不也是回到華國后,現在允許讓郭斯嘉和他玩呢么!
真不知道郭斯嘉莫名在指責她什么,她只是用自己認為合理的方式生活而已。而郭斯嘉說的無關緊要,平白無故指責的話語還真就讓她當真,傷心了一晚上了。
朱鬼柳搖了搖頭,看向緊緊跟著自己,乖乖的百味,就不免有些心酸起來,心疼這孩子那么小和她生活在那種不和平的國家,什么也沒有地從小就擔驚受怕,所以現在才會這樣過于懂事……
他們穿過車站熙熙攘攘的街頭,朱鬼柳的思緒這才被陡然停住的百味給吸引了。
順著他一動不動的目光看去,朱鬼柳這才認出,原來車站旁一排擦鞋的女人當中,有個小女孩坐在其中一個低胸開到下面的女人旁邊讀書,而坐在高椅上的男人猥瑣地看著那女人的胸脯。
朱鬼柳認出那個小女孩是百味的同班同學,有些感嘆于那女孩已經理所當然的現狀。然后朱鬼柳看著百味,直到百味自己抿了下唇,自己拉著朱鬼柳朝醫院走去。
百味一路上沉默不語,朱鬼柳也沒有打擾,到醫院本后,朱鬼柳本來以為百味的心情好一點了,卻是又看到前面一個女生上去扶梯上面,而她的媽媽穿著病號服,扎滿針孔的手扶著腰,要哭出來似的,說了一句,“我不敢走……”
后面的的人已經著急不耐煩起來了,而那個冷眼瞥著她母親的女孩更是一臉不耐煩地居高臨下,直到扶梯到頭,她的臉就消失在了盡頭。
在朱鬼柳的心情已經被沮喪的情況下,怎么今天所見的都那么悲涼呢?
百味豎起一雙眼,不解看著那冷漠地女生道,“她也會變老。≡趺催@樣子”
百味剛想去扶那個女人,但那和女人卻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只是踉蹌了一下,自己登上了扶梯。
百味看到朱鬼柳眼神一黯,卻是什么話也沒說,也登上了扶梯。
只不過朱鬼柳是從來不會把手搭在扶梯,或者是手肘靠在什么東西上面的,因為她有潔癖,所以永遠站的挺直。所以雖然就算朱鬼柳也會去幫那個女人,但她心里其實仍是不喜歡接觸別人的,只不過她的確會做就是了。
百味猜測大概朱鬼柳是尷尬了,因為她剛剛不想叫百味過去的樣子表露出來,怕有什么傳染的皮膚病之類的,但百味并不知道她是自己想過去幫的,她怕百味誤會她,可解釋一下又挺尷尬。
這種猶豫而又懦弱的情緒一現,百味有些不明所以,但好像也覺得大概就是之前他猜測的那樣。
百味并不想朱鬼柳情緒如此低落地,還給他說著醫院里看病的流程,所以走到三層的時候,突然指著一個洋溢著笑容的孕婦驚奇道,“媽媽,以前你懷我的時候也那樣嗎?”
卻沒想到看到那場景,朱鬼柳的眼睛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避開了,明顯不想回答的樣子,然后她又勉強定了一下,笑著,“我在和你說怎么在醫院里看醫生呢,說不定你以后會用到……”。
百味努嘴,“不是有你嗎……”
朱鬼柳一聽,卻回頭正色道,“你能確定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一定就在嗎?”
百味或是被這樣的語氣給鎮了一下,又嚇到了,或是勾起了什么,一張臉沉峻得要哭了出來。
“你不公平!你想我回答的時候我就無論如何必須回答,到我的時候你就敷衍我!你還不準我吃甜的,你自己都去買麥芽糖吃,只給我一點點……”
百味帶著哭腔地控訴,朱鬼柳一聽,可能是想發火的,卻還是忍住,“我喜歡吃甜的是因為我那么多年來選擇的結果,而你還要長大,當然不能挑食啊……”
百味邊哭著邊躲開朱鬼柳伸過來想要摸她頭的手。
“什么叫小孩挑食,大人不挑--不就是因為大人買的都是自己喜歡吃的……”
百味哭的一抽一抽地,旁邊一個聽到男人卻是笑了。
朱鬼柳冷淡地瞟了一眼,將百味拉到拐角無人處,下頜一緊,聲音有些涼涼。
“我看你是好日子過得太久了對不對?你忘記以前我們是怎么生活的,你忘了……”
但以朱鬼柳這種說話慢條斯理的人來說,不被打斷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什么呀!你老是這樣!你覺得我拖累了你對吧?你根本就不想生下我,有的時候你看我都像想看別人那樣陌生……你以為我什么都不懂,我都知道……我剛剛問你你都不說”
百味說的傷心,哽咽著。
朱鬼柳卻是一扶腦袋,遮住眼睛,視線晦暗不明,手抖了抖,然后她放下了手,喉頭滾了滾,“這些話誰告訴你,郭斯嘉還是繆辰,繆辰對吧?呵!”
朱鬼柳冷笑一聲,低下頭去眼睛看著百味的淚眼,本來心軟了的,但卻還是把那些話說出口。
“你不是想知道為什么我不說嗎?那是因為你的確給我的人生造成了很多麻煩--我身在一個戰亂國家,每天吃不飽穿不暖,連生產也要自己走去醫院……”
“我并沒有覺得我凄慘,只是我本來不該這樣生活的,按照我的人生設想,我應該拿著我父母的資產,偶爾也為別人奉獻地在人群中活著,卻不被打擾地安穩過一輩子”
“可那些全都成為泡影了,因為這一切都是你爸爸這樣做的,也是他把我送去那個戰亂國家的,他讓我身無分文地在一個陌生的國家、因為要養育你去撿垃圾做其他壞事過活……”
朱鬼柳單膝跪在百味面前,雙手抓著他的肩膀。
“不過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愛不愛你,就像我當初也不知道我愛不愛你爸爸那樣,也許只有過后才會知道”
朱鬼柳說完起身,似乎剛剛那些近似咬牙切齒的話語,并不是她說的那般。對著這么一個不諳世事卻因為環境而被迫成熟的孩子講這些事情,她的心中本是一陣暢快,沒過幾秒后卻是心痛和愧疚一起涌上,卻沒有后悔。
只不過看著百味皺著在一起的臉,她又有些難過,她蹲下去摟住百味,摟住瘦瘦又拼命掙扎的百味,“我早和你說過,當我不想回答又不想欺騙你的時候就會這樣……有的時候好奇心太重也不好的對吧?我也不想這樣的”
然后,莫名其妙的,就像當初自己的父親湊在她身邊說著的,朱鬼柳明明不想像自己父親當初傷害自己那樣,可卻還是對張百味說了同樣的話。
“我想給你的都會給你,而我不打算給你的,你再怎么怎么求也不會給你--對不起”
朱鬼柳輕輕地在百味耳旁說著,一滴滾燙掉落在百味的脖頸。
百味一驚,卻是沒想到,朱鬼柳就這么從他的肩膀一旁直直地摔了下去。
小小的張百味就這么楞在一旁,不明白她最后那句是在說她不想對他說之前那些話、還是抱歉她實在無法支撐地倒下,給他造成的困擾。
但他的確知道,他今天令她蒙羞了,她是個那么注重名譽的人--總能提前預警到天氣變化提前把衣服收好妥當的人,今天卻史無前例地在醫院,被他這么早上一激地給暈倒在了醫院走廊上。
即使他知道她只是一時生氣而已,但卻仍免不了心里自己責怪自己。
朱鬼柳渾身一陣熱一陣冷地難受,感覺像是比死還難受的感覺。只是腦海中卻又浮現起以前在戰亂國家教小孩子的時候,和小孩子解釋不清奴仆制的危害,她就打個比方。
“就像你們小孩子,要不要幫人作弊是你的自由,看你和朋友的關系如何,可在西國奴仆制下,上層要你幫他填完整份試卷都是應當的,別人可以直接把你把辛辛苦苦的成果據為己有--從你的父輩,到你的子孫后代都是這樣……”。
結果小孩子們是懂得了奴仆制的危害,但她卻是被學校開除了,開除理由是因為,“你說話太難聽了……”
朱鬼柳當時聽到的那一剎那都愣住了,因為她以為自己只是直接了一點--這些事情說起來像是聽笑話一般的經歷,但卻沒人知道她的心酸。
朱鬼柳其實今天也不想這樣同張百味說話的,或者說是她知道自己不該這樣,但卻控制不住自己而已。
她以前是個儲藏室里什么都有,從不怎么出門,也不會生活的人。
不喜歡運動,雖然看見辛苦的人會同情,但自己也是個很矯情的人。
有時她在猜是不是因為她自己的媽媽炒菜太難吃了,所以到現在她幾乎是什么都不吃,只吃菌類,豆腐之類又很挑的人,又一個人總是想太多,不愛說話……因為她知道回憶是自己的,只有現在和未來才是別人關注的--而她根本沒有現在和未來。
朱鬼柳覺得自己可能某種程度上,只是害怕承擔責任。
就像她的父母那樣,雖然她也覺得自己會給百味幸福一點的生活,但總怕自己因為平時的生活,或者工作不順利,會把怒火轉嫁給他--就像當初她爸爸對她說的,“要給你的不用你要我就會給你,不想給你的你再怎么求也沒用……”
朱鬼柳其實記不清他到底是怎么說的,但就是記得,這該死的話可能到死也還記得。
她總怕那樣,一不小心就傷害了百味,然后所有的一切,就像是每日精雕細琢的東西有一天不小心敲了一個大的裂痕--就像她不懂愛情那樣,她也不知道該怎么樣對待百味,總怕不知不覺的時候就那么失去了百味的心了。
她曾經勇敢地踏出了一些腳步,也付出了許多她認為深重而又慎重的情感,收到的卻是傷害。
她倒是沒想心疼自己的這些思緒。因為她知道一個人最大的不好就在于,用自己的想法卻界定別人的生命,然后再去討論那些根本沒有經歷過的事情,發表言論--那是愚蠢的人才有的行為,所以她志不在此。
所有她現在想要的,是在別人眼中的她的生命,雖然蠻橫過,辛苦過,可她完成了她人生的使命。而那些她沒有體會過的人生,就交由別人填滿--她只要過完這現在她擁有的人生就夠了。
按照她最初設想的,就把百味撫養長大,然后她在這里終老……這是她余生最想,也正在致力于的事情。
朱鬼柳在病床上躺了兩天才轉醒過來,睜開眼看到的就郭斯嘉抱著張百味,一大一小坐在旁邊的躺椅上的睡顏。
朱鬼柳就那么沒有表情,無悲無喜地像個機器人般看了他們很久。
直到郭斯嘉幽幽轉醒,她的身體也才開始有了些反應能動起來,她的眼神開始有了焦距地勉強笑了一下,卻因為實在感覺虛弱沒有說話。
不可否認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那么勉強的一笑,郭斯嘉還是從她褐色的眼眸里找出了不一樣的神采,仿佛可以從她沉靜如瑯的氣質沉靜如瑯,發現她那有時很有野性堅韌的東西存在。
郭斯嘉笑了一下,眼角彎彎,因為百味的頭正靠在他的臉頰旁,郭斯嘉小聲向朱鬼柳示意她把床頭柜旁的手機遞給他一下。
朱鬼柳伸手去取了,但卻疑惑道,“又沒人找你,為什么拿手機?”--嘶,郭斯嘉立馬在心中收回夸贊朱鬼柳很有氣質這句話。
她又說了這句話!
現在看來她不過是幼稚得太過簡單而已,只不過看起來深沉而已,一說話還真就暴露她的智商了。
“我看下幾點……”,郭斯嘉小聲說著,不期然還是吵醒了睡著的百味。
百味剛醒,揉了揉眼睛看到一眼淡淡含著柔光看著他的朱鬼柳,就想從郭斯嘉身上下來朝她撲過去。不過他可能又想到了之前的事,頓時又怯懦起來。
郭斯嘉倒是看了出來,起身將百味抱到了床上,放進朱鬼柳懷里道,“你肚子餓了吧?我去買點粥”
朱鬼柳懷里抱著僵硬的百味,不知在想什么,然后等郭斯嘉出去以后,收到眼色的百味正想轉身和朱鬼柳說些什么的。
朱鬼柳就坐直了身子和他道,“幫我綁上頭發吧!”
張百味愣了一下,沒想到她說的第一句話竟是這個,不由地喃喃。
“可是媽媽,你這樣頭發披著更漂亮啊……”
百味剛想說看起來很溫潤,朱鬼柳皺了下眉頭,聲音無波無瀾,“可這樣我不舒服”
百味沉默了一下,趕忙從她的包里抽出一條皮筋。
朱鬼柳不知道在想什么,就突然將他的手握了回來,緊緊抓著,然后嘆了一口氣。
“百味,我們可以在別的地方,比如審美,口味什么的有些分歧,但有些事情我們是一定要有共識的--比如說你要做個誠實的人,你要過得快樂……我其實很愛你,這點有時連我自己都沒有意識到”
朱鬼柳低低道,眉眼也是低低,“我……我以前也很幼稚,老愛做小動作什么的博取你爺爺奶奶的注意,但后來我才知道,其實這個世界上聰明的人很多,原來我做的那些都很拙劣東西根本沒人在意而已--咳,其實我說這些,只是想說,我也挺幼稚的,我對不起你。因為我把對你爸爸的討厭放到你的身上了”
朱鬼柳悠長地閉了下眼睛,似是回憶,又是自白。
“我被你的太爺爺太奶奶他們,還有你的干爺爺……小時寵得快沒邊了,我經常也惹麻煩,不肯吃藥,經常把他們鬧得哭了……所以,我自尊心很強,屈辱的事情,我從不想被別人提及,就算是親近如你,我也會覺得憤怒”
朱鬼柳說到這里,眼淚就一下子掉了下來,偏他在又覺得尷尬自己笑了一下擦去,揉緊了懷里的百味,聲音沙啞道。
“其實以前的那些事情我都不怎么記得了,是真的,就像在醫院里,我唯一有點深刻印象的只有兩次,一次在戰亂國家,我看著一個女人抱著她受傷的孩子沖進醫院,血流了她全身……還有一次是在這里,那時候給我扎針的是個新護士,無論是扎針還是抽針,她都是提著來的,害我的手淤青了半個多月,因為實在太痛了……”
朱鬼柳似乎很難才回憶起來似的,倒是有種孤感的意味。
“那些日子我都習以為常,也都忘了。有人說那是對生活的妥協--但我想跟你說,百味,我其實也只是一個小孩子而已,其實很多時候我都比不上你的……我,有的時候,就是感覺有些疼,想好好休息,可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的脾氣--我可能真的是從小生活在和平的地方,太幸福了才會這樣……對不起”
朱鬼柳說了一句,想不出形容自己的詞匯,親吻上了百味的額頭,眼睛腫脹未消地看著他,面目很是憔悴,眼里卻泛著水光。
百味沒有言語,他也不需要言語,因為繆辰說過,當朱鬼柳拋出個令你覺得難以回答,或是不知道怎么說的問題,那么就不用回答,和她一起靜靜地呆著就可以了。
因為以朱鬼柳不擅長和人吵架對峙的個性,她真的要你回答的時候,并不會用那種令人難以接受的方式問話--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是很體貼又很冷淡的。
百味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會懂那么多。
這很有可能是因為他身旁的大人們都很博學,和不會選擇性地和自己說話的緣故吧!因為他們也都是小孩,也不知道像誰……
不過講真,說到像誰,百味當初真的以為自己是繆辰的孩子。
因為誰讓繆辰總是打錢給朱鬼柳,而朱鬼柳又總是一臉憤憤地沖回信匯局又給他打回去--當年懵懂如張百味,也覺得繆辰像是個惹禍精般花花公子的丈夫,直到妻子某一天下定決心離開后,才幡然醒悟想要迫切挽回的樣子。
張百味躺在朱鬼柳瘦得有些硌骨,卻還是很溫暖的懷里,撿起她護在他胸前的手來,小小的手掌對上大大的手掌--張百味私以為她媽媽的手是比以前白了多得多的,只不過好像是不怎么健康的白就是了。
她的手長的都比得上郭斯嘉的了,卻還不如郭斯嘉的細膩。
猛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朱鬼柳說過,“我的手大,所以我可以很輕易地抓到我想要的東西”。
是啊,他的媽媽從來都是如此,用她那無與倫比的雙手為他們的生活“抓”來過很多東西,有些事情是按照她的意愿來的,有些不是。而他簡直不能想象沒有這雙手他們是該如何存在的……
朱鬼柳以為張百味可能都不記得,所以并無所謂?伤肋h記得那雙手搭在他身上的感受--永遠別低估一個小孩所具備的能力。
因為每個小孩本身,就已經是未來的代名詞了,而未來,是你永遠無法預測的。
回憶起在那個戰亂國時候的生活。
朱鬼柳自認是很尊重張百味的,只不過她這次打算除外。所以,在那個陽光下的戰后廢墟旁,殘破的冬青樹花香混雜著各種各樣彈藥,和其他氣息的味道淡淡縈繞--然后朱鬼柳說,“張百味,我可以很愛--但其實我也不應該這么愛你的。因為你對別人來說很普通,和我也只是有血緣關系而已”
“而除卻你以后的成就,現在我沒法看出你對這個世界的貢獻何在……而且就算你有點其他人沒有的有點,也是很容易在成長的時候被抹殺”
朱鬼柳眼睛緊緊地盯著才不到7歲的百味,誠然,對一個那么小的小孩說這么深奧又傷人的話,朱鬼柳做起來還真是沒意思愧疚,只不過戰爭的殘酷可不會因為人性的偉大而變得弱小。
朱鬼柳眼眸閃了一下,似是無奈,又是和自己說的。
“所以,別那么自作主張,聽我的,別再偷偷和繆辰聯系了。我不能告訴你為什么,但是再這樣下去會有麻煩的,知道了嗎?”
張百味小小的腦袋縮著,有些茫然地點了點頭,看上去是被朱鬼柳的嚴厲嚇到了。
朱鬼柳嘆了一口氣,直起身來,有力的手牽著張百味的手沿著廢墟一路走回去她們的住所。
其實要說起來,朱鬼柳也還算好運的了。
雖然她是在飛機降落后又啟航飛走時,才知道這是最后一班會來這個戰亂國家的航班的,但索性她沒有正面遇上所謂的戰場--因為她落地的位置,其實算是這個戰亂國家南部底層階級的起義士的后方的。
要是降落在北方奴仆制的舊部上的話,說不定她的人身自由都會被限制,還很有可能淪落為某一戶人家的女仆,連同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低人一等。所以基于以上原因,朱鬼柳是很希望南部的人可以取勝的。
只不過就算她想要奉獻自己的一部分力量,可她之前也只是和研究司法,和干過半吊子警司的人而已,現在還是個身無長物的孕婦,能做什么?
她什么也做不了。
不過也許女人大體都是這樣,天生在小事上的承受能力就很弱,在大事上可能因為無法接受的麻木了,反而可能表現得更好--即使令人遺憾的是,朱鬼柳好像哪些都不太行,但沒辦法,現實的壓迫,也暫時讓朱鬼柳勉強忽略自己的心意、和那些潔癖偏執的鬼個性,熬過生產前幾個月的生活了。
朱鬼柳是個馬虎的人,也不清楚自己懷孕多久了,但她的確是知道自己懷孕了的。
所以在落地南方部的戰場后方時,她竭盡所能讓自己過得舒坦了一些。也幸好南部多山,便于擅長記憶的朱鬼柳躲藏,所以即使沒有吃上什么好的,朱鬼柳也還是靠她的男性偽裝,在城部撿垃圾或是販賣毒品藥品過了下來。
南部的戰場后方相對于前方不算動蕩,算起來也像是普通的哪個國家的發展階段很低的城市而已。只有偶爾飛天盤空的飛行機,還能昭示著這場戰爭的還未完結--不過因為周邊國家的安全威脅,他們是無法使用空襲戰術的,所以除非南部士兵節節敗退,不然朱鬼柳還是算安全的。
但就在這種,連一口水也要愁的日子里,朱鬼柳想起了她的生產日期,和那些生產以后該經歷的事--她一個女人,就算再怎么能要強,可她怎么能夠一個人完成那些事情呢?
而且,如果她難產了,或是孩子一出生,她就遇到了那些她販賣毒品藥品和人結了梁子的人怎么辦?
朱鬼柳一想到這而,心不由地一陣發慌起來。
然后朱鬼柳后來想到了一個辦法。
也許她可以住到醫院里去讓人照顧--南部北部的戰爭已經持續有些久,到后來也是呈現僵持狀態,偶爾有小的沖突,所以醫院里倒還不是人滿為患。所以要是能有護士醫生照顧,那她們的情況就好上太多了。
朱鬼柳心里清楚,她這樣的身體,如果生產不好的話,那她又有什么能耐可以撫養孩子長大呢?
在這個戰亂的國家,身體就是革命的本錢。
只是辦法是有了,但缺少的就是錢了。
戰爭時期,無論什么有關人能活下來的東西,的確都是理所當然起來。
朱鬼柳本來決意和以前所有的過往斷絕的,也沒想找郭斯嘉或者華國認識的誰幫忙,卻是到最后,只能繆辰求助了。
其實歸根究底,因為最早之前那個西國女人,現在因為理間深秀的關系,以朱鬼柳小心眼的性格。她就算餓死也不會向任何一個西國人求助,加上她一向驕傲的個性,簡直難以想象她會向人低頭。
不過,朱鬼柳以為的她低頭求人,其實也并不是她想的那樣。
按繆辰的說法,他是因為抱歉--當初聽錯了朱鬼柳說她的戒指是她奶奶,而非干奶奶送的,導致了理間深秀娶她的“悲劇”而道歉的誠意,但朱鬼柳知道他那只是為了讓自己拿錢拿的安心而已。
事實上,這在某種程度上還挺令人感動的。
因為這個戰亂國家的信息滯后,而朱鬼柳是在她為生產前需要錢的事而惱苦的時候,才知道一向是理間王子“鐵哥們”的繆辰,為了她寫了地下皇帝的故事,不過卻是映射理間深秀的所為--而惹怒理間深秀的事。
繆辰想來戰亂國,卻是被他的家族周旋,讓理間深秀封殺他去了別的國家--而繆辰在他的新書發布會上,消瘦著眼眶問著鏡頭前那個虛無的人,“現在,你在這個世界上的那里,又在做什么呢?”
朱鬼柳就是見了這個,才被提了個醒原來有他這么一號人可以幫自己的。所以,朱鬼柳挺著她的大肚子,猶豫了幾天后,還是下定決心向繆辰借錢的。
至少,她得度過眼前的困境啊!
朱鬼柳在國際電話處躊躇了很久,才撥打了那個爛熟于心的電話。
還真多虧了她的好記性,不然事情應該會很麻煩的。
等待的過程中,朱鬼柳的心還是很忐忑。即使有他在所有人面前對隱喻的她做出的承諾,但朱鬼柳從小就受干爹的那套“沒有人能陪你到永久的”理論的影響--虧朱鬼柳小時候還生氣呢,現在看來卻是深諳于心。
她是有一陣子和繆辰很好的,但即使有過那么多相處,后來因為一些她個人的原因,她也可以那么狠心地不和繆辰有任何交流。所以她其實真的很怕繆辰只是說著玩玩的,因為她總是很相信別人,所以她真的好怕再受一次傷害。
萬幸,繆辰的私人電話號碼一直沒變,她也如約接通了他的電話。
不過撥通了電話的繆辰既像,又不像繆辰,總之瘋瘋癲癲,又挺像個姑娘問東問西的。
朱鬼柳因為有求于人,所以一直也是淡淡,但仍盡力聽著,做個好聽者的。只是到最后,聽到朱鬼柳隱晦請求的繆辰原本要給她很多的錢,被她義正言辭地用錢多會被人盯上的話給堵了后。
此外,也不肯透露她的住處何在--瞧,這就是朱鬼柳,從不會多要自己不要的,但也絕不會給別人自己不想給的東西。
后來朱鬼柳的情形安定下來,在南部有了自己稍微穩妥了些的居身之所、也找到了其他來錢快的工作后,卻仍是拒絕繆辰的匯錢,和透露給繆辰她在這個國家的住址何在。
因為朱鬼柳就怕他那種浪漫的藝術家性格,會一下子控制不住他那精明的腦袋,把他的生命安全拋在后頭,跑來這里。只不過為了安撫繆辰,怕他出了差錯會有人找自己算賬,她還是繼續和他保持聯系就是了。
這些年來,因為有像繆辰那樣為戰亂國家的和平做出貢獻人越來越多。朱鬼柳,或者說和朱鬼柳一樣的很多人在這個戰亂國的后方也過得還算可以。
只不過就跟華國的無神論和西國的神學奴仆制對立的那樣,有些事情就像是一些人所謂的原則那樣,是無論對錯都不可能退讓的。所以,這個國際上有名的唯一戰亂國,在許多目光的“注目下”也還是始終戰亂著。
一切都過得也還算不錯了,除了戰亂國仍是無法和其他國進行進出人口的交流,朱鬼柳沒辦法回華國外。
其實在這里,在百味可以勉強上學的學校找到了一份老師的工作,朱鬼柳也覺得還是很好的。就是唯一,朱鬼柳今天聽到張百味又一次和別人說起有關西國的趣聞的時候,她知道百味肯定又是和繆辰聯系了的,不然沒人會跟他說這些話的。
張百味根本不知道她們這是在南部的實際范圍之內,不明白如果接訊員如果較真起來,她們和西國奴仆制最受益的人交談那么頻繁,她們該如何自處?
以前繆辰在其他國家還好,可朱鬼柳聽說,最近繆辰已經搬回西國了,如果她們再繼續的話,很有可能很多事情都不好解釋了。所以朱鬼柳生怕一不小心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才會狠狠地警告了張百味一番,這也才有了開頭的那一幕事情。
張百味是在朱鬼柳給繆辰傳歌的時候“勾搭”上的。
那時候的朱鬼柳以為張百味不會使用她的手機,所以放心地放下傳歌的手機,就進去浴房洗澡了。
而繆辰也沒料到時隔多年,能在和朱鬼柳的通話中聽到過別人的聲音的存在--且還是個小孩子的聲音。
但他“闖蕩”生活多年,應變力也不是蓋的,除卻一開始知道朱鬼柳有了個兒子的隱痛,也猜出了小孩的開除外,倒是和張百味談的很合得來,只是一直都瞞著朱鬼柳往來而已。
“你也喜歡那首歌嗎?rahpsody”。
繆辰不無驚喜地朝張百味問道,心中涌起了一股巨大的喜悅--誰料電話那頭的百味卻道,“不,其實我不喜歡那首歌的。因為那首歌我覺得一點也不好聽,什么也沒有,只是一些樂器重復敲擊的聲音而已……”
不過張百味頓了一下,“但我知道我媽媽是一直在聽那首歌的,雖然有其他的歌--但那是為我下的,但我知道我媽媽一直在聽的是那首歌,因為每次我拿過來的時候,都是單曲循環的……”,張百味莫名黯然道。
“你很聰明”,繆辰說了一句,雖然因為百味說他其實并不喜歡這首歌,而有些失落,但他還是不得不道一句贊嘆--因為的確,他還那么小,能和他那么正常地交流就已經實屬難得了。
繆辰猜,可能是因為迂腐得自成一體的朱鬼柳給他的胎教和早教太多了,才會這樣的吧!
百味的小腦袋不像他母親那樣轉得多,所以接受這么直接的贊美,“當然。從我聽出了媽媽她那聲音里不同尋常的一絲激動,就猜到那是她最喜歡的東西了--我知道她從沒想讓我也非得喜歡她喜歡的東西,不過我能發現的原因,其中還有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感覺”
張百味想了想,很是笑了一下,“果真,我說喜歡后,她就很激動地笑了,然后跟我說對吧,還和我討論那段升那段降了,說那是平凡偽裝下華彩張揚什么的……”
繆辰顯然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靜靜地聽著他說,關于朱鬼柳對這首歌無與倫比的欣賞和喜歡,“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對自己熟悉熟知的東西因為覺得理所當然就會浪費心意,毫不在乎--而對神秘的或者你覺得得不到的卻會珍惜,因而一直追求……這首我聽不懂的歌是,很明白這個道理的我也是,所以這首歌我才聽了這么多年都不膩……”
張百味毫無廉恥地向繆辰復述著這些話,完全沒意識到給朱鬼柳拖了多大的后腿。
不過朱鬼柳的確是深諳這個道理的,她的確是因為以前知道寵她的大人們不會傷害她,所以才有膽子去做別的事情,卻反而傷了他們的心。她的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干爹,就連郭斯嘉也是--就連她自己也是,因為被人看的太透了,所以被人看低了,才會如此。
繆辰向來知道朱鬼柳是沒什么男女之間那根線的,而且她有潔癖,以前不只是男的,連女的也很懶得說話的--也不是高冷,其實也就是可能是不會。
不過的確就像張百味所說的,“我媽討人歡心還沒我厲害呢!”
張百味和繆辰的對話還沒有結束,百味的思緒卻跳到那次,朱鬼柳說完那些話后的時候,他問她的--“媽媽,那我呢,你看透我了?”
然后朱鬼柳忙里偷閑地看了他一眼,稍微猶豫了一下。
“雖然你在這個世界上還是有別的東西可以頂替的。但因為我愛你,所以有的時候你表現幼稚,或者犯錯誤了,我也還是可以好好和你說話,看著你,或者做些我原本就不會做也不想做的事……”。
“噢”,張百味也不甚理解,但也好像理解了。
“大概就是像我原本不喜歡那首歌,卻裝作喜歡的樣子吧,不過為什么當初我要那樣做呢?”,張百味心想,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暫時放下。
然后,簡直像“人來瘋”似的張百味,就對著電話那頭也茫然不知為什么不和本尊聯系,卻和她的“小翻版”偷偷說話的繆辰道。
“那首歌是你的呀,我媽媽早就說喜歡那首歌的作者哩!既然那種怪異的說不出旋律的東西就是合她胃口--嗯……那么以后你老的話我養你好了,我媽媽那么喜歡你寫的歌!”
繆辰這才發現,他自己無意中把自己是那首歌的真實身份,暴露給張百味了,因為他和他說了其中幾個起伏旋律的緣由。
只是--等他老了?
繆辰只要一想到自己會老的這個現實就渾身難受,修整得干凈整潔的指甲都不由得失落起來。
“那得我和你媽媽結婚才可以啊,不然名不正言不順的……”
繆辰突然不知為什么調笑一句,心里有些渴望,又期待張百味的回答。畢竟以朱鬼柳那種一路向心走的人,張百味現在是她最大的軟肋--就算繆辰的攻勢對她本人成功百分之九十九,張百味也是那最重要的要成功與否的決定性的百分之一。
“這不是個問題吧!我媽媽也沒和我爸在一起,也沒叫我養他,她說那個人不用、也不需要我養,我能給他的最大報答就是不打擾他就夠了--如果我有能力,我媽媽說我可以對我覺得對我好的人好啊”
張百味信誓旦旦地說著。
繆辰切了一聲,“她倒是條理極清楚的……”
張百味一下子沒聽清,但察覺大概是不好的話,問了一聲,繆辰就急急忙忙地。
“沒,我說我也是,像你媽媽喜歡我的那樣,到老了我也還是喜歡她……”
繆辰還沒發現他被張百味越來越有朱鬼柳冷冽氣質一逼,就“胡言亂語”的荒誕告白,不小心暴露了真意。
聽到電話那頭朱鬼柳洗完澡出來奪取手機的聲音,他第一個念頭,是應該沒有被朱鬼柳聽見吧!
然后第二個念頭轉瞬而來的就是,他剛剛怎么告白得那么隨意,像個不成熟的情場浪蕩子……
然而第三個念頭涌上來又是,剛剛她要是聽到的話該多好啊……啊不,還是不要的好了,不然她知道的話,如果沒對自己有好感的話,就會疏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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