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張稀霖
誠然,就如同上次被景曉萌故意打斷的對話,后來也有幾次。不過也不光他們這樣--因為就連張稀霖這種自律性非常強的人,都開始“散漫”起來了,足以見得這樣的排練有多認真。
而每次每次,景曉萌在他們后面咕咚咕咚喝水的時候,耳旁就是張稀霖清澈的聲音--這聲音甚至在他睡前還會在腦海中浮現,可惜的是,他們的戲份不同,景曉萌下來沒多久,輪到導演喊“首領和她的侍衛小兵”時,張稀霖和廣皓就要上去鬧哄哄地排練了--所以連景曉萌這個一向負責任的人也很無心力能管可想而知,在這種情況下,話劇的排練效果會有多么的“好”。
新生匯演那天,所有人都被忙亂搞暈了頭腦。本來還以為能有個好結果的--因為往年來話劇社的節目排名,一般都是同類節目的第一、二名,可這次,他們的劇卻破天荒地排到末尾。
匯演結束后,話劇社的成員們,尤其是飾演女主角的一個叫劉世曦的人,站了出來,說景曉萌這個主演沒什么感情,做什么動作也不到位——因為張稀霖演的首領父親死去的時候,景曉萌這個將軍兒子本來是要抱著張稀霖嚎啕大哭的,可他卻沒有,不僅幾乎沒碰上張稀霖的一片衣袖,甚至大哭的時候也扭扭捏捏。
而且她還指出,張稀霖這個替補的外系的也不配合,總是先走,也沒一起收拾過道具什么的,實在惡劣。
所以身為話劇社的主要社員之一的劉世曦,就大刀闊斧地揮手,做主讓他們兩個去還那一大袋匯演前租借的演出服——因為歸還東西要繞到半個城以外才有的戲曲服店鋪,若要打車的話,不僅昂貴,也十分辛苦。以前是有車的同學負責去拉的,不過這次,就算想去借也不好找了--畢竟劉世曦都發話了。
張稀霖聽到之前他們“訓話”本沒說些什么,就算被安排去還東西也沒有拒絕,但直到有一個人譏笑地問到她臉上--笑得一臉不懷好意,似乎是實實在在地幸災樂禍,“參加這樣的集體活動意義何在呢?你說對吧!”
那人本以為張稀霖不會說話,沒想到她卻皺眉正色道,“這種事情,向來只有真正參加融入進去,才能體會到那種自豪感,那些沒有認真投入過的人是不會明白的”--她也難得反諷了一把。
那人一楞,好半會兒噎道,“切,看不出來,你還挺感性的嘛!”
張稀霖聽清了那人的嘲諷意味,還想再說什么,劉世曦就走近了說,“人家可是中文系的大才女,遣詞造句的那種心境,當然不是你這種俗人可以知道的咯!”
總之,經劉世曦這么一說,精疲力盡的眾人也不知是什么心情,也就沒說話,順著她的意思來了--這種沉默正是人心最可怕的事。但換種角度來說--說不定當他們“討伐”別人的時候,自己也是置身事外的--由此一想,所以張稀霖覺得也沒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劉世曦——在這里不得不提一下,陸氏學院是以企業資助型為主的學校,所以很多著名的企業都會進駐導師--目的在于為企業搜羅優秀人才的儲備。只不過,一般這種事只要派一個專員就夠的,要不是劉玉歌實在寵愛她的獨女劉世曦,想要為愛女搜羅她以后的領導班子、撐起公司,像他的這樣的上市公司老總,是不會會紆尊降貴,親自來學校授課的。
而張稀霖那天破解了他的難題,又挺順他的眼緣,所以一番了解過后,劉玉歌竟然親自找到她,愿意給她一份協議。協議內容可以給提供張稀霖四年的學雜費全免,再有一部分獎金,只要她答應轉成經管系公共關系處理專業,然后在畢業后,先去他的公司工作五年就好。
連最是討厭他們這些用錢“綁人”的老學究輔導員,想到張稀霖的情況,都勸她還是考慮考慮。
只不過張稀霖仍是拒絕了。一是,縱使她可能有能力,也善于處理那些啰嗦麻煩事,但她卻向來都不喜歡和人打交道,二來,轉系之后課程太多,她也就沒辦法照顧張溪巖,是以她立刻就婉拒了劉玉歌的邀請。劉玉歌倒也再挽留了一下,只是張稀霖的心意已決,所以作罷。
也是直到不久的以后,張稀霖才知道,原來那個劉玉歌是經管系最嚴格的老師,而且那道公關題是他的成名題,他已經拿出來考過無數屆的學生還沒被解答。當然,她那天回答班級的方式,當然也十分很欠揍,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預科班是特招班,的確有些驕傲的資本,但在外面,還是三緘其口的好。
而這也是為什么,為什么劉世曦會如此“針對”她的原因--大概是因為在張稀霖唯一一次去劉家的時候,被她爸爸在劉世曦前絕口不停的稱贊,所以才有這樣“特殊對待”。
所以說別人家的孩子什么的,還真不可以說。劉玉歌的初衷大概是想女兒出面,用她的人格魅力挽留下她的,卻沒想到適得其反,劉世曦變得那么討厭她。而現在,難得會討厭人的張稀霖,也對她感到有些反感起來。
因為上次集合的時候,張稀霖和景曉萌就那么被“指定”了,去還戲服的任務,所以張稀霖在隔天午后又來到了排練室里。簡單和早就呆在那里的景曉萌打了個招呼,張稀霖一言不發地提起道具服的袋子,出了話劇團,景曉萌也匆匆忙忙跟出。
一路上,景曉萌一直想讓張稀霖把手中的東西給他一點--這可能是因為他覺得自己是男生,所以應該提的多一點的緣故。
只不過張稀霖好不容易哄完張溪巖睡覺,正一陣煩悶,看著他那樣子,更加不耐--憑什么他一副好好的人生牌,卻要打爛成這樣,過得這么煩心,又這么受虐的愚蠢?更讓現在看到他這般模樣的自己,煩心不已?
但其實張稀霖沒好意思承認的是,她之所以會這么“歧視”景曉萌,是因為有次體育考試課時,被體育老師叫來當監考員的景曉萌,在記錄張稀霖的成績時一句吃驚的“你是張稀霖?”,不小心道破了張稀霖找人代考才這樣的。
換做別人的話,就算認識,知道不是本人考試,也會當做沒看見的,可他這么一來,倒挺像針對她的樣子。所以她雖盡力公正,不想因為這件事偏頗責怪他的盡職,但卻也難免不舒服了起來--大概其他人的態度也是像她這樣,希望和他保持不遠不近的關系吧!畢竟他擔任著職務,有時需要他幫忙,可又因為他的“剛正不阿”和“做人太差”,很多人怕被連累上,所以才如此這般。
張稀霖這樣想著,仍是一個人氣呼呼地走著,也沒怎么理他。
不過仔細想想,可能景曉萌他是真傻,還是純良的那種傻。借道具服也是自己一個人去的,在社團里,不,應該在所有場合里,都是類似苦工、凝結劑的作用吧!大部分人都是利用他而已,因為知道有事情沒完成了也沒關系,反正他會自覺頂上去的。
雖然他也許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來表達對世界的態度,而且某一些觀點還很符合張稀霖的審美,但張稀霖卻會很明確地遠離,這種情商智商高低不分,或是明知如此、卻裝傻博取友情和陪伴的人--因為她一直覺得那樣的人實在可憐,連張溪巖都比不上,所以她都不好意思占他便宜了。
不過不知道是他們衰,還是那個道具店的老板才是他們真正的煞星。
張稀霖和景曉萌擠著公交,好不容易才把戲服交給戲服店老板,本以為可以直接走了,誰知道店老板,說要檢查一下才可以。
那檢查就檢查一下吧,沒想到她竟然眼尖地在一件演出服上發現一道五厘米左右的破痕。張稀霖立時腦子里的想法就是,也許借來的時候就已經壞了,不過她明智地沒有說出來這話--畢竟當初檢查的人也不是她。
本來想著賠一點錢就好了,只是店老板言辭咄咄逼人,讓他們要把這件戲服買走才肯罷休,而且還漫天要價,“我跟你們說,你們這些小鬼,不買了這件衣服就別想走了……”
景曉萌又是尷尬地看了負手站立在一旁的張稀霖一眼,然后滿臉通紅,小聲地祈求老板不要那么大聲、說得那么難聽。
結果那女老板絲毫不耐景曉萌這種唇紅齒白的模樣,反而說得更大聲,“哎呦呦,這幾個學生仔坑我呦!”--語言粗魯的程度,對于景曉萌這種拿把剪刀遞給人時,都不會把刀尖對著別人的人,堪稱罵街。
張稀霖心里本就不忿,雖然她不明之前租借的情況,現在不便插手,但也不得不承擔起景曉萌“求助”的視線。畢竟現在他們是一體的。
張稀霖是學中文的,三言兩語,靠著自己循循善誘的本事和公關效果,“我說老板,也沒你這么強買強賣的道理吧!不論那個地方,都有做事的依據,你這樣破一點點口子,就要把這破破爛爛的衣服賣給人,還做不做生意了?而且這點口子,隨隨便便也就能給補好了,至于這么大驚小怪的么?”
張稀霖很好的控制自己嫌棄語氣,捻起那戲服的一角,那不屑的眼神,激得老板一句,“你說容易!那你能把它補得看不出來,我就當做沒發生”--老板氣喘著說出這句,張稀霖的誘導這才作罷。
得逞之后的張稀霖,就施施然在喧鬧大街上的店鋪,伸手從戲服老板的柜臺上拿起針線縫補戲服起來。
得益于從小當家的緣故,張稀霖的動手能力不錯,縫補得絲毫沒有看出差別,連景曉萌都看呆了。卻沒想到那店老板如此可惡,竟然是打算要走了景曉萌幾百塊錢才算罷休。
學生能有幾個錢?被居高不下的物價給折騰,就已經很夠嗆了,現在還被如此明目張膽地“打劫”,張稀霖見此,本來火爆的脾氣一下子就起來了。
她擋在了景曉萌的面前,冷冷地看向那店老板,語氣不善道,“好啊,你要是再糾纏不休,那么我們就報警處理,好了,現在衣服是完好無缺的,如果你使壞現在把它扯破了,那你就是詐騙,不過算了……”
張稀霖往店鋪墻上掃了一眼后,一笑,“我看,我還是打電話給工商局的好,還能得個兩千塊錢舉報費不是?剛好也可以賠你的錢”
女老板的臉又氣又怒,景曉萌這才注意到,這家店鋪是沒有營業執照的。
但看到女老板氣呼呼的想沖過來打人的樣子,景曉萌就不由地有些發怵,他拉一下張稀霖衣袖,剛想說這樣咄咄逼人不太好吧。
張稀霖怕女老板看出他們意見不一而又猖獗,所以一下子將景曉萌的手扣住,和自己的手一起背在身后,仍舊定定地看那女老板。
張稀霖是如此鎮定--但也可以看得出她某些層面的好斗天性,惹了她沒什么好果子吃,就算是那膘肥體壯的女老板上前,相信張稀霖也不會懼怕,反而會燃燒起無限斗志,有那女老板好看的。
而那女老板似乎是個不撞南墻不服輸的性格,還想牙尖嘴利幾句,張稀霖緊接著說,“你要是想放狠話,說什么以后不租給我們的話,就免了,反正我們又不是只有你這家店鋪,你還是趁早擔心你家店鋪的信譽問題吧!現在,你看是讓我們走,還是報警?”
張稀霖語氣的重點放在了最后的報警上面,效果很是明顯,那女老板臉上五顏六色地,想放幾句狠話,卻又顧忌想起“為商之道在于和”,看上去是硬把想說的難聽的話給咽了回去,才算平靜了幾分。
之前她一向生活不如意,也就養成了這樣陰郁的性格,周遭沒什么人敢惹她,也惹不過她,也就罷了,不過今天遇到張稀霖這樣的硬茬,無可奈何,卻也不得不面上軟弱幾分。
那店老板勉強陪了幾句好話,卻是連景曉萌這樣一貫不擅揪人錯處的人,聽了也有些不悅。
不過見好就收,一肚子火氣的張稀霖挑了挑眉,“算了吧,沒找你拿賠償就算好的好的了,以后別這樣了……”
張稀霖說著,看清了那店老板眼底的陰狠,就住了口,沒再說什么,心想道敢情她還委屈上了?所以即使出了店門,張稀霖的臉色也還是沉沉。
景曉萌和她一起走在街上,明明腿長步子不小,卻退后一步走在張稀霖身后,亦步亦趨地,一手捂著另一只剛剛被張稀霖剛走出店門就不由松開的手,有些體味不來那手中的余溫。
然后他又突然想起,她剛剛在那個討厭的店老板前露出的那個微笑,不同于之前第一次微笑的瑰麗,卻帶著幾分狡黠的志在必得--那笑不禁讓他臉上都是紅撲撲的,又羞愧于自己的詞窮。
張稀霖走了一會突然回頭凌厲問道,“她之前也這樣過嗎?”
張稀霖的語氣硬硬地,帶著不容拒絕的氣勢——以往她是不會這樣無禮的,但因為今天有些氣得狠了,才會這般問責。
而景曉萌雖然溫和,卻也不是什么質問都忍讓的,今天也是被突然問蒙了,什么掩飾也不會,只是喏喏得遲疑了一聲。
張稀霖的下顎立刻緊了一下,面無表情道,“她要了多少?”。張稀霖的表情非常不善,似乎下一秒就要爆發了似的。
來不及欣喜莫名被人維護的感覺,景曉萌怕她又要沖回去找那老板,連忙擺手,“沒多少的”--話才說完,然后又覺得自己被如此輕巧地巧取豪奪很沒面子,所以他又訥訥地抬眸看她一眼,而后垂下視線。
場面又很長一段時間寂靜,大概是張稀霖看到他一個大男人這樣表現,也不知道還說什么好,半晌才說了一句,“那到時候回去報銷吧……”
景曉萌急忙擺手,“不用了,是我的失誤,我自己負擔就好”
張稀霖又是一愣,嘴唇動了動,似乎脫口而出想說什么話,卻忍住,點了下頭,沒再說話。
只是不知為什么,景曉萌似乎看見了她一閃而過的失望神色,有些心驚,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什么,卻是因為張稀霖的動作飛快,而難以抓住的飛速思緒給忘卻了。
張稀霖自己也知道過猶不及的道理,本來就沒想要回去找店老板,也只是詐他問一問罷了。不過景曉萌那樣回答,她也沒什么可說了。于是就這么地兩個人之間的空氣又凝固了起來。
時光悠長,江邊的縷縷波光,在夕陽的投影下打在張稀霖的臉上。她困倦地抓了抓自己頭發,“那我們回去吧!”,她說了一句,然后就自顧自地朝前走去。
“那個”,景曉萌有些不好意思地伸手攔了下她。
“嗯?”,張稀霖因為景曉萌驟然喊住自己,還沒松下的眉頭又緊了起來。
“回去的路在另一邊”,景曉萌微微一笑。
“啊?噢……”,張稀霖有些不自然地摸了摸鼻子,乖乖的往回走去。
第一次見張稀霖有這樣尷尬反應的景曉萌,不禁覺得有些好笑。他低頭嘴唇一抿,然后跟上了她,頓覺淡淡的幸福圍繞著他。
不可否認,不曾想過的奇妙相遇,發生在了景曉萌身上。
因為話劇團的活動,使景曉萌意識到,他們從未有過交集的生活,似乎終于有了一些發展可能,這不免讓人欣喜。
在很多時候,或者說是大多數情況下,人們很容易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對一個人有好感,甚至幻想。但如果那個人離你太遠,而你一貫生活思維方式會為你的這好感潛意識做出評估,然后在知道怎樣都不可能實現愿望的情況下后你,也會不知不覺地回歸現實中——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導致理想愛戀就瀕臨破滅(這其中要扣除情感非常強烈的一種)。
景曉萌一直是一個很向上樂觀的人,雖然生性有些敏感脆弱,但他母親小心翼翼呵護他十幾年而形成的處事方式,讓他慶幸這次上天的“安排”彌補了他的不足。否則的話,他是一輩子都接近不了張稀霖的--而那一點也是景曉萌最不想看到的。
但現在情況還好,至少他和張稀霖是認識的,并且還有下一步的可能--這也讓他意識到,也許這段難以啟齒的暗戀,或許并不一定會無疾而終。
在明白這一點后的景曉萌,居然像個情竇初開的小女生一樣,偷偷打聽到了張稀霖班級的課程,然后每天在涂洛山下的操場奔跑著,就只是為了制造某些所謂的“偶遇”跡象。
只是后來,景曉萌偶然想起他那天假裝在鍛煉的時候,被老師叫過去幫忙賽跑記錄成績的時候,念到張稀霖的名字,他忐忑的抬頭,看到的卻是別人時的感覺。
那一瞬間他很楞,楞完之后卻是涌起極其的憤怒。
他不知道為什么,也沒想過她可能是有什么原因所以才找人代考,他只是一心想著,他本也以為她也是那種事必躬親、絕不虛假,完美的人……
可,就是那次的事情讓他覺得,她可能其實也沒他想得那么好吧?也甚至她也和他認識的別的女生一樣,都那樣地表里不一這種可怕的想法,讓原本一心想奉獻全部自己的他,也不免有些苦惱猶豫。
所以說,景曉萌大概就是很多人眼中那種一根筋的人,也很無情的人。
因為他媽媽是個坦蕩正直的人,所以他也從來沒有作過弊。雖然他也知道別人那么做,而且有人想看自己的答案的時候,他也讓人看--但他們都是跟他無關,或者說是他根本不會去關注的人,所以他并不在意。
而張稀霖被他私當做他未來的配偶--他把她當做自己人,才會這么在意。所以當張稀霖的所作所為與他母親所教授的理論相違背時,他才如此困擾。
他一向認為自己是個獨特,在某種程度上還算是不淪落了俗流,謙虛的人,有自己的驕傲。誠然,他也認為她是住在云端上的少女,可以做到他做不到的瀟灑,也是他在自己的生活中不可觸及的人可這么一來,除了證明原來張稀霖也并不全是那樣的一股清流,也證明了這世界上真的沒有完美的人--至少是相對完美的人以外,他還能得到什么?除了為自己沒有辦法,將張稀霖歸類成為他生活中的接觸類型中的一種而有些失望外,什么也沒有了。而景曉萌斗志昂揚要追求幸福生活的心,因為時不時地想起張稀霖找人代考的事,就不由地消退了些。
以往景曉萌不曾有真心交過朋友,或許也就是因為他的“挑剔”吧?因為只要發現別人身上有自己忍受不了的缺點,景曉萌就會把他歸類成普通朋友,并不會交心。
而這次因為張稀霖找人代考的沖擊,景曉萌開始消停了一陣,沒再頻繁出現在張稀霖的周圍。他開始與自己做起了斗爭,思考他的人生,陷入了一種夸張想法當中無法自拔。
夜里他也奇異的失眠,忘了一如既往的早醒。
他也開始想起以前,想起現在,和未來,還有一些自己的事,和發生在別人的事。那些思考令本就不怎么勇敢的他變得畏縮起來,飽受精神痛苦。而且也鼓不起勇氣改變自己的想法——他覺得自己很自私,卻也無法說服自己忽視這個疙瘩,怕這么一退縮,他以往堅持的一切也都會一步步退卻,而如果落到那樣的地步的話,那到時他還是完整的他嗎?--景曉萌不時地會這樣想,只是痛苦。
但無論他經歷了什么,在一貫獨自生活的張稀霖眼中,他也就是一副可能用腦過度疲憊的模樣,并不是非常引她注目。
畢竟怎么說,張稀霖是不喜歡、也不習慣接觸人的,不見到他當然更好。因為她總是有那么一種直覺和可疑的想象力,總覺得景曉萌對她似乎有什么企圖似的——事實上也證明那企圖一直存在著。
只不過張稀霖的直覺雖然一向很準,也很富有看破事情本質的能力,但對于自身的魅力卻毫無所知,所以即使猜到了一點,但卻完全搞錯了方向。
所以這場景就變成,他們就像兩只各自守衛自己領地的動物,只要景曉萌一動,她也警覺地嚴陣以待。而景曉萌一動不動什么都不做的時候,她也就沒什么想法,畢竟她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圖是什么,只是猜測而已。而他們之間一直相安無事,也因為她一向擅長忍受孤獨,沒有什么特別表現的原因所致。
這樣忍受孤獨的生活對別人來說,可能很奇怪、很難熬,但對張稀霖來說卻沒有什么。因為在她獨自在那個別墅陰暗角落生活的前十幾年中,她完全靠自己腦海中的世界活過來的。她也不喜歡任何人闖進她的世界——所以景曉萌自己“知難而退”,她反而覺得更好。
然后就是這樣的,每個學院的生活作息不同,而且張稀霖又特別申請了在家住宿,平時也沒參加什么其他社團活動,或者運動會之類的情況下,他們倒是有好一段時間沒再見到過對方了。
而當張稀霖再次見到景曉萌的時候,已經是在一個月后的涂洛醫院一樓大廳。
那天也很巧,景曉萌剛好在涂洛山下的操場打完羽毛球--他甚至都沒意識到,自己來這里已經成為慣性。然后再回程的路上,就遇到了正要出社區去市醫院檢查的姚家姐姚奶奶。
當初景曉萌報名參加涂洛社區人員服務一對一的幫扶的時候,就是沖著張稀霖去的,而現在雖然自己心生退意,姚家姐也并不是真的那么需要別人幫忙的人,景曉萌卻還是收拾收拾,陪著她去了醫院。
剛進市醫院門的時候,他們就看見了低頭哀戚走過的張稀霖。
景曉萌托著姚奶奶的手一緊,猶不自知,而姚家姐卻喊住她,“哎,稀霖啊”
張稀霖似乎大腦一團亂糟,停下,微微抬頭看了一眼他們,堪堪地漫不經心打了招呼,神情有些恍惚。
姚家姐就問了一句,“你怎么會在這里?”
張稀霖摸了摸鼻子,咳了一聲,“呃,溪巖……生病了,不是很嚴重的,就是發燒了,我來醫院取下她的藥,恩……那我先走了”
張稀霖向來不多言,咳嗽了一下,稍稍向姚家姐微微點頭,沒理會姚家姐接下去說到一半的,“哎,那好,那你等下我吧,我只拿下藥就好的,待會我們可以一起坐最后一班車回社區……”
張稀霖沒聽完姚家姐說完的話,就急促地轉身離開了,在景曉萌眼中顯得失禮又粗魯,這讓本就覺得她敷衍了事的景曉萌,變得更加不滿。
即使他知道,他不應該對她那么苛刻,但此刻卻還是覺得他看錯了張稀霖,竟不知她如此無禮!
或許人就是這樣,只會按照自己心里所想的為基準,來看待這個世界的一切。之前的景曉萌認為,這是張稀霖可以做到的他做不到的瀟灑,也沒想到按照張稀霖的思維來說,本來她就要走了,卻還要留下來,陪著剛進醫院的他們坐最后一班車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景曉萌的知書達理刻到了骨子里,雖然偶爾思維會脫韁,但還是基本上是個儒生的。稍微安慰了下有些怔忡的姚家姐,雖然他找出各種理由,安慰自己可能是她妹妹出了什么事吧,才會這樣只不過想著想著,他又有些不理解了--一個人怎么可以,就算再怎么悲傷,沒有誰欠她,又怎能將情緒加注在別人身上,將人忽視得這么徹底,漫不經心呢?
在景曉萌的世界里,無論如何,一個人都要對別人保持最基本的尊重的,就算再狼狽不堪,也不能這樣無禮,這也才是一個受過教育的人還有的禮性。
虧得張稀霖還是中文系,學透五千年文化遺產的學生,竟不知會讓人如此失望。
景曉萌默了默,扶著姚家姐進了醫院,隱去眼底的一抹悲涼決絕,雖然并沒有那樣的決定,但其實心里已經默默有種隱覺,打算放棄這毫無二致的愛戀。
而對此一無所知的張稀霖走在人潮擁擠的大街上,看著電視臺的大屏幕上視訊不停地播放,身旁是川流不息的車水馬龍,喧囂熱鬧的氛圍讓整個天空的色彩都變得明媚亮眼。只是,明明是這世界上這么一個美好獨特的午后時光,張稀霖卻不知為什么,她的心卻像掉進了谷底那般疼痛。
她一向是個情感細膩,正派的人,自認內心也有自己的信仰和度量,所以自己這一生沒有做錯,也不會做錯什么。之前的命運多舛也就算了,那些她都可以承受。只是,好不容易撐到了現在,她為什么卻要再遭此噩運?
大概生活總是愛開這樣的玩笑吧?
以前,她的父親,那個在眾人面前什么都好的溫良父親,就因為中年無子而逼她母親生下了又一個女生的自己后,這才導致身體本來就不怎么好媽媽,休養了幾年也還是那樣孱弱。且在生張溪巖的時候,身體更加不好了--那時已將近油盡燈枯的母親,直接就快去了,所以張溪巖才一生下來就那個癡傻樣子。
而她的爸爸很疼張析聞。因為的確,比起下面的女兒,張析聞顯得更懂事,更優秀體面,值得疼愛也拿得出手。而她媽媽,因為大女兒有她父親寵著,二女兒也能自理,所以更愛惜張溪巖--因為小女兒的情狀更可憐,值得讓人心疼……
即使一直以那樣狀況活著也就算了。
可現在呢?
她的心臟,她的全世界,原先已經被她無良父親和心力交瘁的母親的忽視割裂得傷痕累累了,不過那也只是精神上的苦痛。
但這次,卻是真實地在她這一串生命物質的結合體上的傷痛。
她的血液,似乎被一種從地底深處的力量貫穿了全身的靈與肉,像泉水從她的口腔入腹,進入血管,直到透過那破裂了的心臟,造成全身點點滴滴消耗生命燭火的改變。
然后那種死亡的氣息再從毛細血管溢出,揮發進惺忪的空氣當中,蒸騰升空,再盾化云雨深入地下,卻遵循著守恒定律那般固執地盤踞在她的胸腔那里。
她一直以來,都認真、用力地活著,孤獨的堅持著自己的信仰活到了現在,雖然看上去也的確是挺漫不經心的,可她也遵循媽媽的遺愿,好好照顧張溪巖了--并且把這當做是她這輩子都要用盡全力努力的事情了——當然,她也以為自己的這輩子也就是這樣過了。
可剛剛在醫院那里,醫生說的話,卻打碎了她本就為難勉強著的生活意志。
“你先天就心臟不足,能支撐到現在才發作已經很好了……”
“如果不做手術的話,不僅絞痛會加劇,而且生命也會……”
張稀霖就這樣,一個人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腦海中全是這些話在回蕩,腦海里卻全是無比的后悔,心想著倒還不如就忽略自己的疼痛,當做不存在就好了--因為那樣的話,她就不會知道自己生命的界限,如果突然有一天心臟爆裂死在路上的話,那她也不會徒增這么多煩惱了--本來她就已經為張溪巖的病情擔驚受怕,沒想到現在卻要為這額外多出的事情而耗神費力。
而她現在想起那醫生給她理解的話來,好像仍有些模糊的感覺。
因為那些話好像看起來沒有任何嚴重的意義,只是字面上的意思,可它所代表的一切卻有著很大的意思,大到是可以顛覆生命的那種含義。
她從小以來不愛活動,就是因為不知名的氣喘和難受所致。所以她總是下意識地避免劇烈運動,做事也一向是慢條斯理的--就怕哪天突然的心臟抽痛喘不過氣來。
她不是沒想找人說過,可是說過一次沒人在意,第二次說了又被責罵麻煩后,她就再也沒有說過了。
后來那么多事發生過了,她也一直抱著只想著好好把張溪巖養大這樣的想法,苦苦支撐著,倒也和她不甚健康的身體相安無事。
可現在這算什么呢?她都已經熬過那么困難的日子了,還以為曙光在前,卻沒想到卻被生活如此地雪上加霜。
畢竟,張析聞雖然也是她姐姐,但畢竟相差太遠,也不曾親密。連要張溪巖的藥錢都已經如此困難了,更何況是她這么一大筆的醫藥費。
其實嚴格說起來,要不是為了溪巖的身體著想,連笑都覺得沒必要的她,才不會一直如此低頭嬉笑,向張析聞索要零花錢的。可她現在又如何去和張析聞說,她的身體已經千瘡百孔、需要救治了呢?
張稀霖不由地抬起頭來仰望天空,努力克制即將掉下的眼淚。
她實在想不透為什么這個城如此繁華,卻偏偏人與人之間的際遇卻如此無常?
冰涼的風呼呼地刮過街角和透明玻璃的建筑,向無數的山林深處灌去,消弭在無聲無息包裹著過度文明和山靈意味的冷冽空氣中。
一串清脆的硬幣聲響起,年老的乞丐抬起渾濁的眼,瞇著眼迎著陽光折射在鏡面墻刺人的光,一個長褲長袖的女孩的背影消失在轉角的花圃
那一天,張稀霖是一路流著眼淚從市區走回社區的。
不過真難為她在如此悲傷的時候,腦袋里還記得哪邊的路更少人走,哪邊的路人更多些,只顧忌著自己的臉面要緊。
林間密密層層的樹林世界,像片一片巨大的綠色的沙霧蓋在森林的上空,伴隨著蒸騰的煙柳光下風逝流去,再是一些細碎地聲音飄落,輕輕晃晃,葉擺著弧度打轉優雅落下。
可惜的是,那在戀人眼中浪漫,孩童眼中夢幻的落葉,卻是她用悲傷一點點驚動的。
小劇場
(四)
“什么感覺?”,穿著白大褂的張稀霖一手用力按在景曉萌的虎口上,一邊詢問道。
“沒什么感覺”,景曉萌眼神亮晶晶地看著她(≧▽≦)--哈,果然還是妥協了!雖然不是粉紅護士裝,但好歹也算是制服誘惑了吧,而且里面還沒有內內哦,么么( ̄e ̄@),看那群吃瓜觀眾還敢笑我們沒有情趣!哼哼……
沒想到張稀霖收回聽診器卻冷淡地皺眉,“沒什么感覺?沒什么感覺就是最大的問題。你身體很虛——不過還有的治”
納尼?!如遭電擎的景曉萌瞪大了眼睛,而后升起沖天的怒火,果斷撲倒,決定今天再加一……不,兩個小時!
一邊動作的過程中,他還不由地憤憤道,“本來還想給你機會溫柔一點,不過算了,機智如我,早知道你會是這樣的人哼,那我就用實際行動讓你看看我到底虛不虛!”
“咦?你怎么里面還有衣服……哎呀,別打,別打,你的內衣不是我藏起來的,我不知道它在微波爐里呀!”
(五)
張稀霖,“你不該喜歡我的。在這世界上,我最討厭的人是我爸爸。可其實我卻把他的欺軟怕硬、勢利眼、固執和狡猾都學了過來,只不過我隱藏得很好,從來沒說出口、也沒機會去做而已……我不想欺騙你,但我沒有愛你到可以改了這些的地步”
景曉萌,“可你并沒有做出任何實際行動,而且現在也并沒有對我隱瞞啊!在一起生活十幾年的家人面前都沒說出口的話,你卻對我說了,我很高興--而且,我就是這么喜歡你,又有什么辦法呢?”
張稀霖:“好吧!只是(╥╯╰╥),在這么煽情的時刻,你能不能別這么下流?!快把手放開!瑪麗隔壁的~”
(六)
景曉萌 ̄へ ̄,“誰把東西放在這里的?!肯定是想謀害朕,讓我跌一跤明天不能參加四級考試,真是太可惡了!怎么會有這樣的人!簡直人渣~……”
小包子嚶:“是麻麻耶!”
景曉萌(⊙o⊙),“啊~,what!額……哈,簡直人見人愛!我早就知道,肯定是小霖霖太體貼我了,不想讓我明天有一場惡戰,所以才這樣的,真是太感動了,我都快要幸福死了,太幸福了……”(﹏)
張稀霖→_→,“都能寫出sc論文的人還過不了四級考試,還說這種話,你怎么這么沒臉沒皮呀?”
景曉萌 ̄□ ̄,“嘿,我不用有臉有皮,我有你就夠了啊!”
張稀霖,“恩?”
景曉萌(n△n),“因為你可以吃,臉皮又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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