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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6章 小潭(四)


13由不得你

        紀垣大力敲開了門。

        杜沐雨正等著他,門一開就丟給他一袋包裹。

        紀垣定睛一看,袋子里都是自己的一些洗漱用品,不由得冷笑。

        “你這是什么意思?”

        對面的老太太都開了個門縫出來旁觀了。

        不等杜沐雨回答,紀垣便推著她進了門。

        將身后的視線格擋在外后,他沉沉看向光著腳的女人忍了又忍,眉心攢動。

        “你這是希望我收拾東西搬出去?”

        杜沐雨看了一眼地上只有洗漱用品的袋子,垂下眼眸。

        “你根本就沒有搬進來——說什么搬出去……”

        卻不想這句話一下就惹怒了他。

        他重重地將杜沐雨放倒在沙發上,然后覆了下去。

        “要我搬出去可以”,紀垣喘息著,“那你也得先讓我搬進來才是”

        他的指背順著她的頰邊的發絲滑了下來,帶著一股濃烈的悲痛。

        “我不會做強迫你的事,也不會進入你……”,他說著然后湊到了她的耳旁低語,“我會讓你求我”

        那夜是極其難熬的一夜。

        杜沐雨像是和一百頭俄羅斯大熊打過架一般散架。

        紀垣如他所說的,的確沒有強迫她,但那簡直比強迫更加屈辱。

        但當她醒來嚴厲地譴責他的時候,他卻盤坐在沙發下振振有詞。

        “你只說我不能強迫你,沒說我不能碰你——再說了,一直毀約的人是你”

        杜沐雨無力辯駁,偏偏又無法逃避,只好祈求折中的辦法。

        “該死的難道你就真的這么喜歡我,非我不可?”,她從極致的癱軟中恢復過來后便忍不住口不擇言咒罵。

        這本來是一句反諷,沒想到紀垣卻輕巧地承認了。

        “是,我非你不可”

        那讓剛想再放出幾句狠話的杜沐雨都不禁愣住了。

        但她這個人天生的反骨,就算順著毛捋也還是一意孤行,直想把那人的氣焰壓下去才是。

        她根本不想去分辨那話的真假——因為那很沒有意義,她現在只想打消面前這人那詭異的執念。

        “你喜歡的人應該以前那個我吧?可現在的我不是以前的那個我了,所以你喜歡的那個也并不是我,可別搞錯了……”

        “我沒搞錯,是你搞錯了”,紀垣只是強調。

        “好啊”,杜沐雨也破罐子破摔,“那你什么時候喜歡我的,喜歡我哪一點呢?”

        “你把金戈的頭打破的那一天,然后對我說別多管閑事的樣子——簡直酷斃了”

        “我還以為你會把時間往前,這樣聽起來更具有說服力呢!”

        “你不相信我?”

        “不是”,杜沐雨激動,“是你自己說……你以前好像是——我的粉絲,所以如果真的喜歡我的話,那應該從以前就開始喜歡了,怎么可能在我突然毫無緣故對人“施暴”,又這么——暗淡的時候才喜歡上我呢?”

        “噢!”,她說著說著有些反應過來了。

        “難道你是因為之前的我還是運動員,覺得我“高高在上”所以壓根沒往這邊想,而現在我這么凄慘了,又無人知曉,就可以隨意對我所以才這樣的,對吧?”

        “還是你在可憐我……”

        “是,我在可憐你”,紀垣不知為何陡然承認了這一切。

        杜沐雨坦誠,她有一瞬間的晦暗心理想要把所有的東西撕碎,包括面前的這人。

        但那人卻像什么什么眼色都看不懂地湊近了自己的身體,看進了自己的眼。

        “我在可憐你——可能是因為憐惜是愛意的第一步吧!”

        他的眼神脈脈,似乎流轉著很多東西,但最終定格的,卻還是那一如既往地溫柔和閃耀。

        杜沐雨無法接話了。

        沒辦法,她總是這樣被他打敗,節節敗退。

        “好吧!你可以搬進來”,杜沐雨無奈地攤了攤手選擇了妥協,“但你不能再強迫我做昨晚的那種事了”

        紀垣立刻順桿而上、討價還價。

        “給我鑰匙的那種嗎?”

        “嗯……”,杜沐雨應得有些猶豫。

        紀垣只考慮了一秒就答應了,“好,那我今天就要搬”

        杜沐雨才一整個無語。

        “拜托!我也要收拾整理一下,才能給你騰出地方的好不好”

        “直接這樣用不可以嗎?”

        “這樣很擠——而且我不喜歡我的東西和別人的混在一起”

        紀垣當沒聽見最后一句抱怨,卻還是毫不退讓。

        “鑒于你在我這的信譽為零,所以我還是想今晚就搬進來”

        呵!今晚搬進來。

        今晚搬進來她就得現在給他收拾東西騰空間。

        昨天晚上他才那么鬧過她——簡直是折騰人!

        她現在只披了一件薄被,甚至什么都沒穿呢!

        而且現在都快中午了,她休息還來不及,哪有時間給他整個屋子全部整理一遍。

        杜沐雨攥緊被角縮了下身體,橫在外面的手臂捂了下酸軟的腹部。

        裸露在外的腳趾也不由得蜷了起來——她一點也不想動了。

        紀垣也不知道從哪里看出了那婉轉,拍了拍胸脯。

        “我幫你”

        杜沐雨無奈,只能讓這個人來幫忙。

        外面的東西很簡單,畢竟都是透視性結構,只不過緊湊點就可以用簾子遮擋。

        但倉庫的部分就有些難辦了。

        本來就小,那里面還都是一些以前的舊物。

        有母親的東西、粉絲的來信和一些自己筆記本什么的。

        杜沐雨挑挑揀揀,把自己之前的一些功課本和一些覺得沒用的紙條都扔進了一個箱子里。

        紀垣當即把那箱子抱了起來,很是熱情。

        “我幫你拿去扔吧”

        說著,便要走了出去。

        杜沐雨卻制止了他。

        “不用,我到時候會找個地方燒掉的”

        “不是,你為什么……”,紀垣很不能理解,“為什么要把它燒掉?”

        “可是扔出去的話就會被別人看到啊,我不想讓別人看到”

        “但是……”,紀垣頓了一下,然后提出了他的建議,“也可以啊,那我幫你燒掉吧!”

        “額,不用”,杜沐雨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還說不出哪里不對。

        她只是點了點頭。

        “謝謝。不過我到時候想邊看邊燒——不然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那你還是別燒了吧!”,紀垣卻驀地又轉了口風,“不夠放的話你可以先放在我那里——我不會看的,我保證!”

        正要伸手去合上蓋子的杜沐雨愣了一下,忍不住皺眉抬頭。

        “你為什么要把事情搞的這么麻煩?我已經做好決定了”

        “可是這是你的回憶啊”,紀垣忍不住握緊了手中的箱子。

        “呵!”,杜沐雨掩唇咳了一下,反應了過來。

        “所以你是想說,反正我不要這些東西了,那不然就干脆扔出去,然后你再“撿”回去放著,這樣兩全其美哈?”

        “你在想什么東西啊?”,杜沐雨瞬間變了臉色,然后挑起一邊的眉毛。

        “我拜托你清醒點,不要把自己變得好像一個變態的收集癖!嘖”

        紀垣抿緊了嘴唇,沒有動彈。

        無聲卻勝似有聲。

        杜沐雨驚呆了。

        “你真的……你真的……”

        紀垣還是沒有回答。

        但杜沐雨顯然得到了她的答案。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她突然有些煩躁起來了。

        “我……”,杜沐雨疑惑著眼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地沉默了。

        她低頭又把蓋子打了開來,只伸手在那里面挑揀。

        紀垣猶豫了下,小心翼翼地問了句。

        “那這些我拿走啦?”

        杜沐雨這下倒反應過來了,她有些著急。

        “哦不行,我記起來有封信夾在里面了,我得拿出來”

        紀垣有些懷疑,但還是乖乖地放下來給她。

        杜沐雨想了想,循著記憶從一本筆記本中抽出了一封薄薄的信。

        紀垣也靠得很近,一瞥就看見了名字。

        “司清若?”,他疑惑了一下,“噢,她就是你之前說的金戈的前妻嗎?”

        “嗯”

        “奇怪,你之前不是還為她打抱不平,但我怎么這么久都沒看到你和她在一起過?”

        這下輪到杜沐雨疑惑了。

        “我為什么要和她經常在一起?”

        “因為你們是好朋友啊”

        杜沐雨聞言垂下了眼眸,只有這時,才顯現出了以往在職業生涯上慣有的冷然。

        “我沒有朋友--但她比朋友更特別”

        “有哪里更特別嗎?”,紀垣點了點頭,有些好奇,“比如說”

        杜沐雨看了他一眼,很明顯不想回答。

        時空寂靜了很久。

        但就在紀垣以為她不會說話的時候,她卻開口了。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和慵懶,仿佛也把他帶回了那個夏天。

        “比如說在那個我被所有人都拋下的八月--我已經為自己做好了人生的最后安排,一遍又一遍地想著該如何去完成它--那時只有她,寫信來請我陪她過沒有任何人會來的生日--事實證明,其實最不受歡迎的是我才對,她怎么會找不到陪她過生日的朋友,但不管怎么樣,因為她,我的確貪生怕死地又活了下來,活到了現在”

        “呵!”,杜沐雨自顧自地低笑了一下,“其實我一直很想再去拜訪她一次,但是總感覺不怎么合適”

        “怎么會不合適呢”,紀垣認真地看著她,“我覺得她應該也希望你能多去找她”

        杜沐雨只是沉默許久。

        “再看吧”,她最后說了這么一句。

        說著,然后就想把地上的箱子又合了起來。

        紀垣眼疾手快地提到自己身旁。

        “看,還是讓我幫你保管吧!免得要是還有重要的東西在里面就不好了”

        手懸在一半的杜沐雨只猶豫了下,“好吧!但你不能看”

        紀垣剛要點頭,就聽到后面又補了一句--“等到搬走的時候就還回來”

        肉眼可見地,抱著箱子的人明顯哽了一下,心想著那還是一輩子別還了好。

        但此情此景下,他還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識時務者為俊杰。

        此言不虛。

        14充拾夢想

        留不住的人,或許血液里都住著風。

        杜沐雨原以為多住一個人并沒有什么太大影響--或者是說,她已經能預見到那影響并承受的--但最終也只是預想。

        她已經盡力避免所有的偏差,卻無能為力。

        紀垣搬進來以后,杜沐雨的生活還在繼續。

        她仍舊偶而這邊做著兼職,那邊跑場一下。

        本來事情還好好的,只有一天紀垣去商場接她的時候,發現她還有在滑冰場上練習。

        一切都變了。

        “你明明就比現在的他們完成得更好,為什么不重回賽場呢?”,紀垣忍不住追著她不放。

        “我不想,你不要再說了好不好”,杜沐雨簡直難以言喻的頭痛。

        “可是你明明有能力證明當年是他們是他們錯了,為什么這么多年了還要任他們在你身上抹黑--而且還有很多需要你的人想要看到你重新綻放的”

        “他們不需要我”

        “你還是不想原諒他們嗎?我知道他們還欠你一個道歉,可那些粉絲本來就不知道”

        “我不管他們知不知道”,杜沐雨簡直渾身都要僵硬起來,直喘著氣。

        “但不,我不需要他們的道歉,他們也不需要我,就這樣--你不要總是自己一個人想,就認為別人也該這樣做的--我也想要成為經歷過黑暗卻還是掛滿笑容的人,可是我做不到,我只覺得沒意思”

        杜沐雨的眼里蓄滿淚水,但目光卻十分果決。

        “我有權利選擇我的生活方式,你沒權利干涉”

        話說到這種地步,杜沐雨想的是,如果是個正常人,早該聽懂她這話里的堅定了。

        但紀垣沒有。

        他只是默默的偃息,雖然沒有逼迫,但卻無時無刻不蠢蠢欲動,處處提醒,且手段十分高明。

        杜沐雨最受不了的就是這些。

        她本來就不是個十分擅長處理請求的人,不然也不會步步后退,搞成今天這副模樣。

        紀垣擠占她的生活空間那也沒事,她甚至可以把她的床都讓給他,但就是這種隱形的網套,想要捕捉她的大腦--不管她如何拒絕,事情都不會有任何改變。

        紀垣絕不會跟她撕破臉皮,甚至還可能更加寬容容忍--卻是一種以退為進的絕佳詭計。

        簡直令人窒息!

        日子日復一日。

        杜沐雨沒有再問紀垣“為什么不可以放過我”這種話。

        但卻在心里做好了一個決定。

        杜沐雨決定暫時離開這里,卻找久未拜訪的清若。

        紀垣也很贊成。

        畢竟他和杜沐雨的關系因為最近的沖突明顯下降了許多。

        再這么僵持下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所以他甚至迫切地希望她能多出去走走,或者就會轉變那固執的思想。

        暫定一個星期的游玩,紀垣并沒有跟著去。

        但在杜沐雨即將返程的時候,他向她確認了無數次的行程。

        他是很想去接她的。

        那么久沒見,自然是想的,尤其是她在去之前的那夜還破天荒地允許他抱著她睡——那簡直是瀕臨絕望者的生命曙光。

        是以他迫不及待想見她。

        想給她久別的第一個擁抱、問候和微笑。

        然后不管怎樣都好,只要能繼續在一起,別再來一次這種抓心撓肝的孤單等待,他就心滿意足了。

        只可惜紀垣想的挺美,杜沐雨卻不給這個機會。

        “我自己回去就好”,她回了這條信息。

        紀垣再打電話,杜沐雨沒接。

        這倒符合她一貫的作風——確認了的事情就不再改變了。

        但紀垣還是想去接她,以免如果到的時間太晚,根本不好打車。

        幸虧之前要了司清若的電話,他便尋求了外援。

        但電話那頭的訊息卻讓人感到驚心!

        司清若說她昨天傍晚早就坐車回來了,她親眼看著上車的。

        這都快過去一天了!

        紀垣簡直快要暈倒。

        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抓緊聯系好一切,趕緊趕了過去。

        從清若家的監控往外查去。

        杜沐雨乘車到了日落島的入口,然后沿著環島公路往上走去。

        路的盡頭會是一片漂亮的海灘。

        綿的沙、涼的風、綺的霞堪稱日落島的絕景——也是它命名的由來。

        杜沐雨在入口的啟程處不知從哪背來了一個看上去就很大的書包,十分緩慢而又堅定地往島的深處走去。

        日落島的旅游很是繁盛。

        但特殊的地理環境也導致了它每年七八月份有一段時間是不能對外開放的。

        前幾天被風暴破壞的閉路還未修好。

        算算時間,她現在應該已經快到海灘那邊了。

        一種難言的恐懼涌上心頭,他連忙飛快地坐上警局的車趕到那里。

        漫天的塵沙已經揚了起來,看不清人影。

        突然,不遠處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喊。

        紀垣跌了一跤,連滾帶爬地跑了過去。

        離海岸線還有不過幾十米遠的杜沐雨被警察撲在地上。

        因她過于劇烈的掙扎,還不得不用膝蓋鉗制住她的手。

        她的頭發凌亂地披著,半跪在地上的姿勢在這廣闊的天地之間竟略顯悲壯。

        杜沐雨流著淚,仍想往海的深處爬去。

        紀垣終于忍不住撲了過去,將她的身體扶了起來。

        不禁被她身后的重力墜了過去,紀垣伸手去取那背包的時候,這才真切地感到了無與倫比的劇痛。

        石頭?

        她竟然背了那么大一塊石頭……一想到那重力的作用,紀垣覺得他的心都被掏空了。

        為什么?為什么她要這樣對他?

        杜沐雨卻不同。

        雖然整個眼睛都模糊了,可見到身上的人是他以后,卻全部都蜷縮在了一起,像是回到了母親子宮的嬰兒一般。

        紀垣忍不住落下眼淚,扶著她的手也不由握緊。

        “你為什么要這樣……”

        杜沐雨卻只是不停地道歉。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對不起……”

        說著,因太過用力呼吸,她氣喘如竭,便一下子暈了過去。

        等到杜沐雨再次醒來的時候,滿目都是雪白的亮色。

        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或許到了天堂,不由地笑了一下,卻又像是在哭。

        但當她定睛看到紀垣的那一瞬間,她臉上什么表情也沒有了,只一片木然。

        紀垣看在眼里,忍不住一陣刺痛泛了開來。

        “你就這么討厭我嗎?”

        “我只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你而已”,杜沐雨避開了他的眼神。

        “是因為我想讓你去參加比賽嗎?”,紀垣問道,“所以你才會這樣——可是你可以跟我說啊”

        “我跟你說過了”

        紀垣頓了一下,似乎自己也很難接受這樣的現實。

        他搖了搖頭,很是痛苦。

        “我只是希望你能充實你的夢想——你這么優秀,不應該去做那些誰都可以做的工作……”

        “那不是我的夢想,你只是像我媽媽一樣,希望我能承擔你的夢想而已——只是你覺得為了我好”

        紀垣忍不住攥緊了床沿,“我真的讓你那么窒息嗎?”

        杜沐雨沒有回答。

        紀垣得到了他的答案,一滴淚順著眼角滑落。

        “好,那我走”,他搖了搖頭,徑直想轉身離開。

        這也太屈辱了!

        他成年后的每一次落淚都是因為面前的這個人,可她卻覺得他窒息!

        那他待在她的身邊還有什么意義呢?

        杜沐雨卻像慌了腳一般,起身拉住他的手不放。

        紀垣低頭瞧去,她卻又瑟縮了一下。

        但卻還是拉著他的手沒有放開。

        紀垣嘗試掙脫,卻被杜沐雨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給定住了。

        她說的是——“我喜歡你”。

        紀垣一下就愣住了。

        “你說什么?”

        “我說”,杜沐雨收回了自己的手,很是淡然,“我可能喜歡你”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他簡直不敢相信!這瞬間地獄天堂的反差。

        “我知道我在說什么”,杜沐雨皺了皺眉頭,但隨后又舒展開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你,你不必為我的所作所為感到愧疚——就像你說的,那是我自己的事”

        “嗯”,確認自己已經沒什么好說的,她直接開口,“你現在可以走了”

        “你這人”,紀垣整個人心臟起跳,“你這樣說我還怎么走?”

        杜沐雨卻覺得他這話難以理解。

        “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是因為你的逼迫才會這樣的——我只是自己不想承受你的失望,所以才會如此,你不需要為此感到抱歉”

        “可這明明是一碼事啊”

        “如果我沒有喜歡你的話,我就可以完全忽視你,也不需要走到這個地步——我的媽媽或許就是我的失敗才去世的,我也已經無法再承受任何一個人的期待了”

        杜沐雨的眼神里只余淡漠。

        “你本不該出現我的生命范圍里,我也不需要這么為難——若就這樣一直裝傻下去也可以,但事情重總要解決,我不想等到對你依賴更深,你也對我期望也更大的時候再來決裂,所以趁現在我們整理吧!整理干凈就好了”

        “我不會再逼你的……”,紀垣忍不住開口。

        “我知道”,杜沐雨沒有否認,“但你的心里會一直期待著,某一天又死灰復燃,企圖重新再鼓勵我一次——我不想再陪你這么反反復復了”

        “說實話”,杜沐雨毫不畏懼地看向目光溫柔祈求她的人。

        “沒有意義了。我的媽媽看不見這一切就沒什么意義了。我至始至終就是個懦弱的人,本來就撐不下去了,也早就死在個夏天——雖然這么說很對不起你,但我想我們之間的溝壑可能這一輩子都填補不了”

        “怎么會填補不了呢?”,紀垣痛苦不已,“你根本沒有試過……”

        “你還記得客廳里的那幅畫嗎?”,杜沐雨并沒有回答那個責問,只是問起這個。

        但并沒有等紀垣回答,她又自顧自地往下說去,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那幅林中小潭就是我家鄉的那副潭水”

        “多年前我的爺爺背著太爺的尸體逃出來的時候,他知道那些人會追上他,把他打死再毀壞他尊敬的父親——只因為他們擁有那所謂別人沒有的那該死的“罪惡”金錢”

        “他們的人生或許可以說是一場時代的悲劇”

        “但在那個夜晚,我的爺爺只是想給父親留下一個全尸而已”

        “他沒有力氣再背下去了,也沒有力氣挖一個墓穴——那時間根本來不及而且也會有痕跡……所以他抱著他的父親走進了潭水中心,搬起一顆顆冰冷的石頭,壓住他那小時候依偎過的溫暖手臂和臉頰……”

        “做好那一切后他起身要逃,可是能哪里去呢?舉目黑黢黢的一片,他能去的地方又有哪里?他也想著干脆死了算了,可是到時候自己的尸體會飄出來,他會被辱罵毆打——沒有一個人會想死得那么沒有尊嚴的,所以他還是趁著星夜往沒人的一邊去了”

        “呵!”,杜沐雨流著眼淚笑著,但笑著笑著卻又哭了。

        “你知道為什么我會記得這么清楚嗎?”

        她猛然抬起頭來看著他的眼,眸中似有萬分劇痛,卻又轉瞬即逝。

        “當我聽到他說想死的時候,我不禁想著的是——是呀,為什么沒有死去呢?還活著生兒育女,養出了孫輩——但若是那天他死了,也就沒我那么多事了”

        “看吧!我就是這樣的人,即使小小年紀,也會因為自己的為難而絲毫不顧忌他人的性命,每天為這樣那樣的事煩心著……我們連想的事都不一樣,就像豺狼和蜉蝣,根本就生活在不同的世界,怎么可能生活在一起呢?”

        “我們不一樣的”,杜沐雨看他,“所以我們不會在一起的”

        “真的沒有辦法嗎?”,沉默了許久,紀垣這才沙啞地開口。

        “我只想在原地待著”,杜沐雨給出了她的答案。

        好吧!

        紀垣點了點頭。

        既然說到這份上也沒什么好留戀的了,再說多的也失了體面。

        那就只能忍痛祝他們從今往后,一分為二,生死契別。

        各自安好。

        15終有一天

        不甘心。想來想去始終還是不甘心!

        紀垣并不能理解,自己怎么就克制不住那點點的情緒。

        明明曾經放棄了理想也沒想放棄尊嚴的他,現在卻無時無刻不想著后悔。

        其實,或許他原本也有想過放棄生命的。

        畢竟這生活啊,真的太難了!

        可只要一看到她——他是說只要一想到她,他的生命里就充滿了光彩和奮斗的力量。

        那讓他即使放棄了自己的理想,也覺得自己的生命比以前不缺更多意義--比如說他可能幫助更多的人。

        那是大概是一種“無用”的自我滿足感——卻挽救了他的生命……所以這也是為什么,他一直希望她能重返賽場的原因。

        或許剛開始他的確是有私心,為了自己的想法那些,但當他對她的感情愈來愈深的時候,他其實真的只是單純希望她能好好活著。

        或許一直是他用錯了方法。

        就跟所有的愚蠢者一樣。

        愛情使人盲目。

        但他思來想去,還是不該如此輕易放棄。

        或許普天之下也只有她能讓他如此做出如此患得患失、心思善變又出爾反爾的舉動了。

        但他卻無可奈何。

        杜沐雨在醫院里呆了一天就要回去了。

        緩下來后的她實在覺得丟不起這人,所以非要當天回去。

        紀垣要送她,杜沐雨卻只是拒絕。

        “說好不再有關系了,還是算了吧!”

        “就算是這樣的話,我也需要去把我的東西搬回去不是嗎?”,紀垣堅持,“我想以我們的關系還不必仇恨到如此恩斷義絕的地步”

        這個人總有辦法讓自己無法拒絕——杜沐雨不由地想。

        但即使他們的關系的確沒必要做到如此絕情,杜沐雨也還是打算別再有瓜葛的好,她仍打算拒絕。

        紀垣祭出了重磅的一擊。

        “難不成你現在還無法面對我嗎?因為你怕會忍不住反悔?”

        杜沐雨被反將一軍,簡直騎虎難下--畢竟是她堅決要一刀兩斷的,結果現在卻如此畏懼--那不就證明他說的話是真的了?

        不得不生生應下邀約的杜沐雨由紀垣護送,回到住的地方。

        杜沐雨特地進了隔間歇息,以免打擾他收拾的速度。

        但當她都睡了一覺出來的時候,客廳里的一切還分文未動。

        杜沐雨不禁有些惱火。

        “你這是想出爾反爾嗎”

        站在客廳日落里的紀垣卻像雕塑一般,一動不動地看著落地窗前的夕陽,自顧自落寞地笑了一下,然后轉頭看她。

        “你應該不會再找一個男人了吧?”

        這話簡直唐突!

        就算他們曾發生過最親密的關系,那也不該這么過分。

        杜沐雨皺著眉頭剛想開口,紀垣卻又打斷了她。

        “我也不會”,他注視著她的眼,卻是眼含溫情。

        “既然這樣的話,那就最后一天,讓我們體驗一次真正的夫妻的生活吧!或許我們可以互相幫助對方,留下一個美好的回憶”

        不知溫柔撞進心里的是那夕陽的光景,還是紀垣那如水的眼眸。

        總之他抱過來的時候,杜沐雨沒有拒絕。

        都過了之后再拒絕就沒有意思了,所以她默認了紀垣的提議。

        他們一起出門買了菜蔬,生疏而又默契地解決完了晚飯,還去附近的公園散了散步。

        但他們還是沒怎么說話,或者說就是像以往的那樣,主要是紀垣在那邊說話,杜沐雨在聽,或偶爾回答。

        夏天的夜晚十分炎熱。

        相擁的兩人卻并沒有松開淺抱著的手。

        紀垣的手動了下,從杜沐雨腰的位置掉了下來,搭在了她的指尖。

        杜沐雨的手心動了動,松開又輕輕地握了握,最后還是勾住了他的手腹,淺淺環著。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杜沐雨快要睡著的時候,紀垣向下擺了一下,剛好搭在了她衣服皺褶間露出的腹部。

        他的手順著那光滑向上摸了進去。

        杜沐雨只猶豫了一下,便閉上了眼睛。

        是夜,就如同窗外那火熱的夏夜一般,窗內的兩人也在一番糾纏的水深火熱之中,滿目霜華。

        一夜過后,一切都似無改變。

        杜沐雨醒來的時候已臨近傍晚。

        她披著睡袍走了出去。

        紀垣的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人卻不見蹤影。

        杜沐雨看向窗外那殷紅如霞、近乎流光溢彩的落日,不禁怔怔地看呆了眼。

        連這夕陽也為他們慶祝離別嗎?

        杜沐雨忍不住想,但卻無暇顧及。

        身后傳來一陣響動,杜沐雨扭頭看去,卻是紀垣從外面回來了。

        他的眼角有一些紅,進來后也沒多說什么,只給了她一個擁抱,便走進廚房收拾起了晚餐。

        杜沐雨也并未說什么,只仍呆呆地往窗外看去,目光卻不禁又被墻上的那副林間畫圖給吸引了去,陷入了沉思。

        風月婉靜,一室芳華。

        當紀垣從廚間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副風景。

        他忍不住抱上前去,從背后摟住她的身體,貼在她的脖頸。

        “我好喜歡現在的你”,他的鼻頭輕輕蹭了下她的頰,“這樣真好”

        杜沐雨卻流下了眼淚。

        察覺到這點后,紀垣瞬間僵硬了身體。

        看向她望向的地方,他不禁苦笑。

        “你還是在遺憾嗎?遺憾沒有死去,遺憾現在發生的一切--因為我抱著你”

        “不,我感到慶幸”,杜沐雨的眼中含著熱淚,卻一直在笑,又在哭著。

        “我以為這一輩子不會再有的,但好像終于體會到了,什么叫愛--可我之前卻一直埋怨他曾經那個想要活下來決定”

        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了地上,攪起了一室漣漪。

        偌大的城市上空,無憂無慮的風在來回穿梭。

        陽臺上未關緊的門扇突然打了開來。

        一陣風攜著雨絲爭先恐后地從那口隙中涌了進來,涌進了室內。

        它們環繞著。

        環繞著站在客廳默默流淚的人。

        也環繞著那個抱著默默流淚的人的人。

        “如果有一天我離開了,我也會沐雨成風回來看你的”

        恍惚間,耳畔又回想起媽媽的聲音。

        驚顫之下更是令人幡然醒悟的淚如雨下。

        身后傳來的心跳聲,像是整個世界的聲音。

        而杜沐雨也終于轉過身去,靠近那溫暖的存在。

        就像終于擁抱了全世界一樣。

        小心翼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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