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話音剛落,周莘野展開手心,上面放著一片葉子。
他默念口訣,另一只手的食中兩指并攏,對著葉子指了半天。
終于,葉子顫顫巍巍從手心浮了起來。還未浮到一個指甲蓋的高度,只見“啪嗒”一下,葉子又掉回到手心里。
“呀呼!”
周莘野興奮地竄起來,比國足進了球還激動:“爺爺,我成功啦!”
……
老爺子躺回到搖椅上,沒什么意思地砸砸嘴。
他雙手在胸前隨意地舞動了幾下,隨即利落地指向屋檐下的水缸。盛滿水的陶制大缸瞬時騰空,炫耀似的,繞著傻眼的周莘野轉了一圈,然后穩穩當當地落回到原地。
“……”
周莘野被打擊到了:“不是,爺爺,我好歹也是麻瓜開竅,跟您滿級大佬比不了。但是正常人看到我能讓葉子騰空都會驚嘆的好嗎!”
老爺子嗤之以鼻:“什么麻瓜開竅?還驚嘆,這點出息!”
“哈利波特啊,知道您就沒看過。”
周莘野笑了一下,而后大大咧咧地坐到老爺子腳邊的臺階上,支著下巴看向院子里那顆枝繁葉茂的大樹。
他對小時候的記憶并不清晰,倒是記得爺爺院里的這顆大樹。
八歲那年,這顆樹還沒這么粗壯。爺爺抱著他,讓他自己伸手去抓垂落下來的枝條。父母在一旁喊著:莘野是大孩子了,要他自己來。
而他自己,笑得傻乎乎的,踩在爺爺的肩頭,仿佛自己站在最高的山頂上。
一陣風吹過,周莘野模糊的視線又變得清晰。
半晌,他柔聲說:“知道您著急,我不是也認真勤奮地照您說的練了來著,但是確實普通了十八年,還沒找到訣竅。您別擔心,指不定哪天我就開竅了,打遍天下無敵手,您也不必擔心我被弄死了。”
“瞎說,什么死不死的。有爺爺在,周莘野能長命百歲!”
“好,那您活兩百,我活一百。”
“臭小子!”
話落,爺孫兩人都笑起來,然后一同安靜地望著院內的老樹。
此刻,涼風陣陣,帶走了夏日涌動的熱氣。
枝葉隨風擺動,時不時有一些松散的葉子從樹上飄落。
天色變得有些暗,但烏云還未聚過來,這場雨不知道什么時候能下。
周莘野愜意地發著呆,忽然聽見一陣古琴曲響起。
他回頭,看著老爺子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老年機,然后按下接通鍵。
老年機的音量很大,不用開免提,聽筒里的聲音也十分清晰。
電話那頭大致說是秦家突生變故,家主秦中鶴去世了。
秦中鶴?
周莘野忽地想起許久之前,那個飛身離去的少年,被擒之時,還把“秦中鶴”這個名字掛在嘴邊。
不知道他現在怎么樣了。
-
周家老宅距離秦家,大概二十多分鐘車程。
老爺子許久未開過車,一會兒緩行一會兒加速的,把平日里不暈車的周莘野帶得暈暈乎乎。
后座的周莘野索性坐直身子,剝了個薄荷糖丟進嘴里,然后將手臂支在駕駛座靠背上,用聊天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爺爺,這位秦爺爺,怎么從沒聽您提起過?”
聞言,老爺子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緊,默了默,嘆了口氣,道:“你記得我提過……那個跟原清斗法的的秦鐸嗎?他就是秦中鶴的兒子。”
周莘野下意識咬碎了嘴里的糖塊,眉心微微聚攏:“原來是他們家……”
途緣鎮秦姓居多,以至于他從未將這些人聯系在一起過。
如今想起那晚,爺爺聽到“秦中鶴”三個字時的反應,倒也不奇怪了。
“嗯。”老爺子聲音變得低沉,似是陷入了回憶。
“其實我與秦中鶴早有淵源。我與他在少年時,曾師出同門,但是我自幼跟著你太爺爺學習,比他更有基礎,所以在技法上略勝一籌。他性格隨和,愿意向我請教,進步很快。我本以為我們是可以一直相知相伴的好兄弟,可是天長日久,我慢慢發現我們理念不同。”
“我早先與你說過,我們周家的祖訓:只懲惡鬼,不傷孤魂。有些去世的人們,由于頭七之時沒有親人掛念,所以淪為孤魂。惡鬼則是怨念深重不愿投胎,傷害活人。我們只抓惡鬼,凈化怨念,而秦中鶴,辦事講求效率,不計后果,只要鬼魂留戀人間,不論是善是惡,都絲毫不留情面。”
“導致我們分道揚鑣的導火索,是鎮上有一家的女兒突然瘋癲,投醫無用,便請了我們去除邪。到了才知道,這家女兒的未婚夫去世,魂魄不愿離去。女孩感應到了,整日躲在屋內訴說自己的思念。家里人看來,只覺得她自說自話瘋瘋癲癲……將鬼降伏之后,那未婚夫跪在地上哭求了我們許久,我勸解他人鬼殊途,適時放手,讓他主動進瓷瓶中,待到月圓之夜,助他投胎。”
“可是……長期與鬼共處的人,氣血乃至命數都會遭到損害,秦中鶴氣憤于女孩的無辜,沒了耐心,直接劈劍砍去,男人灰飛煙滅。女孩從醫院回來得知此事,徹底大病一場。秦中鶴心中煩悶不解,我也因他獨斷專行的做法氣憤不已。一來二去吵了起來,自此,我們便斷了來往。”
“之后多年,我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發展,在途緣鎮乃至周邊地方都小有名氣。期間聽說秦中鶴因他女兒出生,性情變了許多,多了一些人情味。只可惜他那個大兒子秦鐸,沒隨他的嫉惡如仇,剛正不阿,倒是隨了他年輕時的急脾氣。秦鐸爭強好勝,事事都要站在人前,因此,才與良善的原清結了梁子。”
“之后的事你都知道……原清去世那天,我到秦家大鬧一場,秦鐸被我抽得半個月沒有下來床,秦中鶴一次也沒護著,他知道原委,并不偏袒。”
“那是我最后一次出入秦家。他每年都會差人給我送一些年貨,我不收,他就硬是丟在門口。幾年后聽說了她小女兒因惡鬼而死,我心中無限唏噓。”
“現如今,竟是連他,也沒了。”
話落,老爺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氣。
車廂內,爺孫倆一時無話。
良久,老爺子佯裝瀟灑地感嘆道:“哎!幾十年不見,再次相見,居然是參加他的葬禮!這個老秦,我都快想不起他的樣子了……”
周莘野抬頭,看了一眼車頭鏡子里爺爺泛紅的眼眶,而后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
他聽出了爺爺言語間的傷感,也第一次感嘆數十年彈指一揮間,原來生命是如此脆弱而短暫。
-
不知不覺間,車已經到達西橋。
老爺子將車停放在秦宅不遠處空闊的水泥地上。
爺孫兩人開門下車,眼見秦宅門口已經圍了好些人。
途緣鎮的白事有規矩。
凡是從事他們這些行當的人,去世后先火化,再將其骨灰放置在大堂正中,供親屬友人拜謁。
逝者親人衣著講究:男穿黑,婦穿灰,幼女穿素白。
家中當日不得敲鑼吹響,不得隆重布置。大院正中放置火爐,廳內擺好酒席,為來人提供中飯。
飯后,眾人輪流在火爐內添置紙錢。直到最后一人離去,這場葬禮才算是真正結束了。
來得路上,爺爺教過他這些規矩。
周莘野眼觀鼻鼻觀心,老實跟在老爺子身后往里走。
這天天氣不太好,昨日夜里下過一場大雨。清早又開始飄灑細密的雨絲,直到他們快出發,雨才停了,到現在天空都是黑壓壓的。
因著途緣鎮的規矩,秦宅雖然人多,但并不喧鬧。
眾人依著家屬的引導,緩緩步入院內。
不多時,儀式就正式開始了。
秦老爺子的兒孫,排成兩排站在正堂門口,面對前來吊唁的賓客。
男丁和兒媳各自身著黑、灰色長袍,除此之外周身只有一朵白花,男人別在胸前,女人別在鬢邊。
最前面那一位,站在正中央致詞的,就是秦家的大兒子。
秦鐸。
周莘野看向他。
按爺爺的描述,秦鐸應該比他父親大了十來歲。今日一看,這人身形高大,頭發烏黑,雙眼炯炯有神,竟看著比父親還要精神些。
只不過父親整日樂呵呵,看著良善可親,而秦鐸眉心是化不開的“川”字紋,顯得不怒自威,生人勿近。
秦鐸念詞聲如洪鐘,無非是說些秦中鶴生前功德,以及感謝父老鄉親的話。
周莘野有些百無聊賴,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眼巡視著秦家的人。
視線掃了兩圈,倒是看見幾個比那晚那個飛墻少年還要高壯許多的男孩。
難不成,那孩子不是秦中鶴的孫子?
思索間,秦鐸的發言已完畢。
他邁步讓開位置,站立到家屬左側,準備領著秦家眾人向賓客鞠躬。
這一讓身,周莘野才瞧見。
站在大堂眾人正中,方才被秦鐸高大身軀嚴實遮住的……
呃,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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