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白日夢
第二天一大早唐遠山就發現沈家榆不見了,床鋪疊得平平整整,不見了那套粉紅的床單枕套,桌面干干凈凈,熟悉的水杯和書本都消失了。
她連招呼都沒打就走了?
唐遠山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悵然若失。她不過在這里住了三個晚上,他卻覺得她在自己的世界里無處不在,且應該永遠都在。
可終究不過一縷風,輕輕巧巧就從他的指縫穿過去了,這讓他無比挫敗。
垂頭喪氣了好一會兒,唐遠山的視線突然落到門背后的行李箱上,眼睛立刻亮了,她的箱子還在。
果然沒一會兒沈家榆就回來了,她去排隊買火車票了,下午六點多的火車。
唐遠山的心撲通落地了,眼神卻是復雜的,他也出去了一趟,回來時一頭汗,臉卻是興奮的,對沈家榆說:“好消息,好消息,你不用走了!”
什么?沈家榆一臉驚訝。
“我往羅叔叔家跑了一趟,問你家教的事,沒想到他們也正在找你,說柳阿姨在夏威夷玩嗨了,試講后第二天忘記打電話通知你了,后來怎么打你宿舍電話都打不通。”
“這么說他們還是愿意要我的?”
沈家榆驚喜交加,還有點暈頭暈腦,像被天下掉下來的餡餅突然砸中了一樣。
“當然,而且對你特別滿意。這是羅叔叔的電話號碼,柳阿姨人在國外不方便聯系,你趕緊打給他確認一下!”
唐遠山看她終于有了笑模樣,也跟著高興,把一個紙條塞到她手里。
沈家榆拔腿就往外跑,想找個公共電話亭,卻被唐遠山一把拉住,讓她別見外,直接用吧臺上那個電話就行。
沈家榆心急,不和他客氣,立刻按照紙條上的號碼撥電話。
那是一臺大紅色的電話機,話筒握在手心里汗津津的。電話通了,嘟嘟嘟,有條不紊地一地響著,終于有人接電話了,是個低沉醇厚的男聲,是孩子們的父親羅先生。
羅先生很忙,只和沈家榆簡單交談了幾句,說這個事他知道,孩子媽和他通過電話了,她和孩子們都對她很滿意,她隨時都可以過去,他在外面出差,但已經交待了家里的阿姨。
沈家榆嗯嗯應對著,禮貌得體,電話一掛興奮得差點蹦起來,整張臉都在發亮:“唐遠山,原來你沒騙我,你說的是真的!”
她搓搓手,還有點難以置信,這世上還真有峰回路轉這回事,但這彎兒轉得也太陡太急了,她回家的火車票都買好了。
“多大點事,就這么高興?”
唐遠山調侃她,眼睛里都是笑意。
“當然了,你不懂!不和你說了,我得趕緊去退車票!
沈家榆說走就走,這年頭真麻煩,不像前一世,在手機上點一點就能把火車票退了。
“你瘋了!”唐遠山趕緊攔住她:“外面太陽正大,熱得跟下火了似地,你才從火車站回來多大一會兒?”
“三十六塊五呢,能請你吃頓飯了。”
有學生證,火車票是半價,但對一個窮學生來講也不菲了。
“把火車票給我!”
唐遠山手往前一伸。
“干嘛?你幫我去退?那還不是一樣?”
“我自有辦法!
唐遠山拿著火車票出去轉了一圈,回來說搞定了,管進酒的小宋待會兒出去談事兒,就在火車站邊上,能捎帶幫她退了,但傍晚才能回來,不知道她能不能等上。
沈家榆看看時間,說等不了,她現在就得出發,羅家的別墅在城邊上,遠程公交車很久才一趟。
唐遠山并不勉強,跟她一起回小房間拿箱子,沈家榆沒搶過他,就隨他拿著,眼睛在小房間里轉了一圈,有點悵然,說:“多虧有這么個小房間,這幾天想起來跟做夢似地!
“舍不得?”
唐遠山逗她。
“還真有點!
“舍不得房間還是人?”
沈家榆猛一抬頭,發現唐遠山不知道什么時候離自己特別近,眼睛亮亮的,毫不掩飾里面的熱烈。
她的心猛地一突,自己在這里住了這么久他都跟個君子似的,怎么要走了突然來這一出?
“別胡說,我得趕緊走了!
她移開視線。
唐遠山卻不干,手往她身后的墻上一撐,說:“你還沒回答我!
“都有都有,行了吧?”
沈家榆敷衍他。
“給你個機會重說。”
唐遠山并不滿意這個答案,俯身威脅她,倆人的距離越來越近,近到他額頭的發絲輕拂到她臉上,癢癢的,空氣里彌漫著危險曖昧的氣息。
沈家榆頂不住了,眼珠咕嚕亂轉,不知道看哪兒才好,房間突然變得非常安靜,安靜得能聽到她心跳聲,又響又亂。
唐遠山欣賞夠了她的羞窘,低低一笑,拉開了距離。
沈家榆剛長舒一口氣,眼前一花,他突然又吻了上來,柔軟又略帶干燥的唇,在她嘴上一拂而過,輕柔得像羽毛一樣。
他反悔了。
沈家榆瞪大眼睛看他。
唐遠山聲音低啞,說:“其實,我一直都不愿意再進這個房間,謝謝你刷新了我的記憶!
沈家榆秒懂,是因為他撞見魏壯壯和她在這里接吻。
她默不作聲,用手背使勁在嘴上擦拭了幾下,拉著行李箱就走,她并沒有準備好接受這一切,她的態度一直很明確。
唐遠山愣了下,趕緊追她,可她越走越快,幾乎要跑起來了,箱子被她拉著,在巷子坎坷不平的石板路上咣咣咣磕絆了一路。
唐遠山追到公交站臺才拉住了她,氣喘吁吁地說:“生氣了?”
“不至于。”
沈家榆抽出自己的胳膊,眼睛看向別處,說:“你回去吧。”
“我對你是真心的!
唐遠山受夠了。不想再這么含糊下去了。
沈家榆還是目視前方,頓了一會兒,面無表情地點點頭,表示她知道了。
“我會對你好的,一輩子都會!
唐遠山忍不住表態,話一出口就開始懊喪,太肉麻,太俗套,根本不像從他嘴里說出的話,他對她的心意和感情比任何人都熱烈都特別,是這世間的獨一份才對。
沈家榆這才側過頭看他,眼神非常平靜,像湖水,更像潭水,波瀾不驚,深不見底。
“一輩子?你才多大啊?”
她微微帶點笑,語氣卻是嘲弄的,仿佛他剛剛說的是世上最荒謬的話。
唐遠山嘴唇動了幾次,終是沒說出話來。
車站突然騷動起來,公交車來了,大家爭先恐后地往上擠,沈家榆拉著箱子要走,想一想又停了下來,對唐遠山說:“我走了,你不用為今天的事不安,我能理解,也很感激。但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你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咱倆沒可能!”
不僅是和他沒可能,她這輩子大概對誰都絕緣。
唐遠山沉默了,沉默地看著身材纖細的她吃力地拎著碩大的行禮箱,奮勇地在人群里擠出一條路,順利擠上了公交車,她甚至還能在車窗邊找了個相對舒服的地方安置了自己,然后拉著吊環對他揮手。
唐遠山雙手插在褲袋里,沒有回應,視線卻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公交車越走越遠,最后一拐彎徹底消失了。
下午兩點的太陽正毒,白花花地照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柏油路被曬熟了,熱騰騰地暑氣從地面一波波往上涌,拍在他臉上。
他的手慢慢從褲子口袋里拿出來,捏著一副耳塞,粉紅色的,在他口袋里揣兩天了,本來打算送給沈家榆,讓她看書睡覺時候用的,酒吧太吵了,現在卻覺得自己幼稚得可笑,人家不過在這里過渡個兩三天,他卻非要做天長地久的白日夢。
又一輛公交車來了,站臺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聚集的人群又潮水似地往上涌,他變成了礙事的礁石,被推搡被呵斥,卻巋然不動。
終于,潮水繞過他,系數匯總到公交車上,公交車再次啟動,引擎和發動機一起嗡嗡作響,公交站臺上只剩他一個,像一座可笑又孤獨的島嶼。
公交車往前沖的那一瞬,他猛地一掄胳膊,把那副粉紅色的耳塞扔了出去,下一秒傳來一陣細碎的咔嚓聲,除了他沒人聽到。
公交車駛遠了,馬路中間有一小攤粉紅色的碎片,唐遠山冷漠地看了一眼,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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