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榆膽子很大，刷了兩套托福試卷就敢赤膊上陣，去輔導韓琦介紹給她的學生王心慧。

        不知道是因為年齡相仿，還是她多少有點這方面的天賦，在昂貴的名師課堂上昏昏欲睡的王心慧竟突然開竅了。

        原本沈家榆的補習只是用來查漏補缺的——她基礎實在太差，現在卻慢慢卻變成了她備考托福的主戰場，再后來她都不肯去托福課堂了，說老師講得太快太抽象，遠不如沈家榆好。

        錢都交了不能退，她不愿意上的課沈家榆去上，結果聽得津津有味，人家名師上課還是可圈可點之處的，只是學生太多，顧及不了基礎太薄弱的。

        她求知若渴，把自己吸收到的東西以一種更淺顯的方式講給王心慧，效果出奇地好。

        當初她完全憑一腔孤勇上陣，不是不忐忑，現在終于可以心安理得地領薪水了——報托福的學生家庭條件都優渥，給的報酬比給小孩子補課多多了。

        這邊剛理順一點，陳嶼安又找她的不自在，自上次撞見沈家榆和唐遠山后他前前后后又找了她好幾次，打電話，宿舍樓下叫，在教室門口堵人，搞得全世界都以為他在熱烈追求她。宿舍里的姐妹天天勸她，讓她差不多得了，別老擺譜，人家陳嶼安是高冷學霸，夠給她面子了。

        只有白靜不多嘴，因為她的天平傾向唐遠山。

        之前她只覺得唐遠山多金痞帥，但畢竟是背景復雜的社會人士，沒想到是個優質學長，替計算機老師給她們代課時激揚文字，揮斥方遒，渾身散發著另一種獨特的魅力。

        “這叫知識的性感！”

        她文縐縐地對沈家榆拽詞，然信誓旦旦地站隊，說不管別人怎樣，她反正要投小唐老師一票。

        沈家榆笑而不語，內心里卻有所觸動。

        唐遠山跟個多棱的晶體似的，永遠都有意料不到的側面，且每個側面都能反射出獨特的璀璨光芒，別說白靜了，連她都有些迷糊了。

        可越這樣她反倒越遲疑，因為他太完美太無可挑剔了，言情小說或者韓劇里才能看到的男主突然來到生活里，總會讓人遲疑，有種失真感。

        陳嶼安找她幾次都是因為唐遠山，他一向沉穩，鮮少這般火燒火燎，仿佛唐遠山是埋在她身邊的一顆地雷，下一秒就會爆炸，不清理掉他就心神不寧坐立難安。

        沈家榆被他煩了好幾次，有次實在忍不住，懟他：“他到底哪里惹你了？”

        “和這個沒關系，是他這個人，他這個人有很大問題。”

        “切，你還是承認了吧！”

        “承認什么？”

        “承認你吃醋了唄！”

        沈家榆笑，抿著嘴，皺著鼻頭，得意洋洋。

        陳嶼安氣得脖子梗都紅了，說：“沈家榆，別在那里嬉皮笑臉，我在和你說正事！”

        “沒有嬉皮笑臉啊，你看不慣他不是因為我嗎？”

        沈家榆斂起了笑，做出一本正經的樣子。

        是這樣，但又不完全是這樣，千言萬語在陳嶼安舌尖上翻滾，偏偏一句都不能外說，越發憋得臉紅脖脹了。

        沈家榆以為點中了他的心事，傲嬌地一笑，說：“陳嶼安，你要真這么稀罕我，可以和他公平競爭嘛！不要天天在后面說人家的壞話，一點君子風度都沒有。”

        雖說這輩子他絕對沒機會贏，但他吃癟的模樣讓她很是受用，風水輪流轉，沒想到這輩子她也能過過甲方的癮。

        “不是這樣的。”

        陳嶼安聲音逐漸小了下去，虛弱徒勞地分辯，心底眼里同時生出了絕望，說了也是白說，這般語焉不詳別說她了，連他自己都說服不了。

        “不是哪樣的？怎么，難道你現在不喜歡我了？”

        沈家榆猛地往他跟前一湊，亮晶晶的眼睛閃著促狹的光。

        她也不知道自己突然打哪兒冒出來的惡趣味，就是想捉弄他，大約平時他太四平八穩了，亂陣腳時反生出一點可愛。

        陳嶼安猛地往后一縮，似乎被她的混不吝嚇到了，但眼睛很快又恢復了幽深平靜，直直地看著她，用一種緩慢而又堅定的語氣說：“喜歡！”

        沈家榆倒鬧了個大紅臉，轉而惱羞成怒，啐道：“喜歡也是白喜歡，我反正不會喜歡你，以后別吃這些沒用的閑醋。”

        陳嶼安嘴唇動了動，最后卻什么都沒說。

        沈家榆折騰這一番倒也不白折騰，陳嶼安自此真的緘口，再也不在她面前提唐遠山了，大概知道她油鹽不進，多說反而無益。

        唐遠山帶了幾周課后楊教授出院了，他也光榮下崗了，但因此在沈家榆那兒留下了一個光輝偉岸的形象，她常常打趣他，趕著叫他小唐老師。

        唐遠山突然不急躁了，那些讓沈家榆不安的露骨表白也收了起來，像個普通朋友一樣和她嬉笑相處，倆人之間前所未有地和諧愉快起來。

        王心慧很快又給沈家榆介紹了個學生——基礎比她還差的閨蜜袁霏。據說她連考三次托福都失敗了，眼看要和家里幫她聯系好的名校失之交臂，突然從王心慧那里聽說了神乎其神的沈家榆，專門找她來求教。

        沈家榆看她眼巴巴的樣子，說她可不敢打包票，只能盡力。袁霏視她為溺水時的最后一根稻草，一疊聲地說不需要她保證什么，只要讓她跟著一起上課就行，課酬和王心慧一樣，一分不少。

        沈家榆收了倆弟子，精神大振，也非常上心，天天研究適合她們的教學方法，把語法編成各種簡便易懂的結構圖，押著她們背。

        大家年齡相仿，上課時氣氛輕松愉快，有時也笑也鬧，可收驗作業時她一點都不手軟，但凡有偷懶耍奸的，第二天作業照樣翻倍。

        韓琦不知道打哪里聽說了，說她心太實，沒必要那么掏心貼肝，那些有錢的大小姐都傲慢得很，很多時候都不知好歹。

        沈家榆一聽一笑就過去了，該怎么著還是怎么著，她向來主意正。

        任何努力都不會白費，十一月份的托福成績出來了，王心慧第一時間沖來找沈家榆，興奮得又哭又笑。家長老師都放棄的老大難居然被沈家榆調教著考過了，雖然是壓著線險過的，對她來講已經是奇跡了。

        袁霏雖然沒過，但也考出了有史以來最高的分數，和及格線只有十幾分的差距，因此對沈家榆更加信服了，迫不及待地交了下個階段的輔導費用，準備再戰。

        沈家榆也非常歡喜，不僅僅是因為收入，她對自己的能力更多了幾分自信，有似乎透過迷霧模模糊糊看到了一條適合她的路。

        原先她只收了袁菲一個，但不知道消息怎么傳出去了，后來呼呼啦啦來了一群人，足足有十多個，都說不報托福班了，要跟著她學。

        沈家榆只慌亂了一瞬，很快有了主意。她組織了摸底考試，又一一面試，通過觀察和交流剔除了基礎太爛的，驕矜的，浮躁的，最后精心選出了五名學生。

        被選中自然信心百倍，滿面生光。落選的卻不服氣，有說怪話的，說她瞎拽，名師開的托福班都沒這種入班考試；也有人加碼，試圖用雙倍課酬砸她，她都一概不理，一心想尋摸個固定的上課場地。

        看來看去，她看上了書法社團的小教室，神神秘秘地把關社長拉到教室外面商量。

        關社長像吃了鐵秤砣一樣，任她巧舌如簧，只是不停地搖頭，說他沒這個權限，不是錢的問題，多少錢都不行。

        沈家榆只好放棄，興沖沖地尋他出去，最后垂頭喪氣地回來了，豪情壯志的創業計劃還沒來得及施展就被殘酷地打壓下去了。

        陳嶼安那天剛好也在書法社團，隱約聽到他們的談話，把沈家榆拉到一邊低低道：“找他商量什么？這個人出了名的古板，古板得都有些迂腐了。”

        “這么說你有辦法？”

        沈家榆的眼睛立刻亮了。

        陳嶼安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有些臭屁，意思是你求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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