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玉魂1
【碧落黃泉,落盡千愁。】
錦行在藥廬住的第十日,收到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她的傷已大好,只需按時服藥,可以自由來去了。當然可能更開心的是姬商。
壞消息是,韓延不告而別,只留下了一封書信。那就意味著他們的伙食質量要大幅度下降。
這些時日,錦行卻變著法地躲慕容沖。
可他總是能一擊即準地找到她,然后端著一碗新鮮出爐的苦藥,看她喝下去。
他說:“強身健體。”
姬商除了給錦行煎藥,也沒閑著,整日在搗鼓些藥劑,說是要能讓人忘記前塵,琢磨了一個多月,總算是配出來了,拿山下縣衙的死囚試了藥,很成功令其忘了所犯之罪,莫名其妙被斬了頭。于是取了名字,百日醉。
姬商又翹首期盼了幾日,慕容沖和錦行卻沒有任何動身的準備。
這日錦行服了藥睡下了,姬商找著機會開了口:“這藥也做好了,你們什么時候走呢?”
慕容沖淡淡道:“不急,等一個人。”
你不急我急。姬商敢怒不敢言,笑了一笑:“蘇錦行可不知道她的身子一旦懷孕,非死即傷吧?”
慕容沖抬起了眼睛:“姬商姑娘,言多必失、禍從口出。”
這日,獨山下來了一對夫妻,領了好些官兵,浩浩蕩蕩朝著山上來了。
這對夫妻坐在馬車中,中間隔著兩個空,那女子一顰一笑雍容華貴,對這男子卻有些諂媚,那男子眉眼間皆是疏離,好似并不想搭理她。
馬車停在了藥廬門口,藥廬的大門卻緊緊閉著。
領頭的官兵上前扣門,高聲喊道:“公主請見先生,為駙馬醫(yī)治。”
不一會兒,門緩緩開了,出來了一個美貌女子,泛綠的眼眸中含著淡淡冷意:“先生不在,明日再來吧。”
說完,這美貌女子便進去,不再理會了。
錦行病已大好,笑盈盈地看著姬商:“姬商、姑娘可真會擺譜呢。”
姬商緩緩喝著盞茶:“古有劉備三顧茅廬而不見,他們有求于我,我自然是要吊一吊他們的胃口。”
如此三日,那駙馬倒是沉靜如水,可公主是沉不住氣了,就要命人破門而入,緊閉的門忽然大開,那美貌女子出來不卑不亢道:“進來吧。”
駙馬好似是有腿疾,下馬車的時候并不利索,公主想要攙扶,他卻毫不猶疑地抽出了被她扯住的袖子,眉頭微蹙,一步一步、極慢地走進了藥廬。
公主有些慍怒,但終究還是跟了進去。
內堂之中,端坐著個難辨雌雄的姑娘,說是姑娘,星眉朗目間卻透著幾分英氣,舉手投足皆像是男子,可那凹凸有致的身軀,無疑又是個女子。這姑娘拿著杯蓋慢慢撇著浮沫,有意無意瞟著駙馬的腿:“公主同駙馬來見我,可是為了治這腿?”
“你就是姬商先生?怎么是個姑娘?”公主回得很快。
“公主!”駙馬擺袖斥道,又對姬商頷首:“請先生見諒。”
姬商最恨被提及性別,拿著茶盞的手微微顫了顫:“我自然,是大人大量的。”她稍稍一頓,眼中泛起了抹得意的笑意,面上卻一本正經道:“要我治駙馬的腿疾,也很簡單。公主殿下,我有一顆七色堇的種子,它哪一天開了花,我就哪一天為駙馬醫(yī)治。”
公主驕縱慣了,挑眉:“你就不怕,我踏平你這獨山藥廬?”
姬商眼中閃過一絲促狹,半晌,嬌嬈一笑:“公主殿下,我也不是平白無故讓你種這七色堇的。公主殿下可聽說,七色堇中有花神,誰令其開花,就能允諾她的一個心愿?”
公主看了一眼駙馬,有些欣喜:“真的嗎?”
姬商很慎重地點頭:“當然,是真的。”
駙馬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卻沒有言語。
他們走后,錦行從后堂走了出來:“姬商姑娘的謊話可真是信手拈來呢。”
姬商憋著笑:“彼此、彼此。”
這公主同駙馬,也就打算在藥廬里住下來,公主是先帝司馬昱的女兒,雖然他做皇帝只做了幾個月,好歹也是金尊玉貴長大的,到底是個公主,自然得有些特權,大至擇夫婿,小到選寢臥。
她看上的,就不能輕易讓出去。
可這藥廬中最好的一間房,除了姬商主臥,便是錦行的住所。
錦行正剝了橘子,一瓣一瓣塞進嘴里:“小八,你此次,不只去了鄴城吧?”
慕容沖眉宇間有些冷意:“當年為母后醫(yī)治之人,正是姬商。母后中的蠱,乃是同心蠱,中蠱之人并無異樣,可與之交合,毒性日積月累,無法根除。”
錦行將最后一瓣扔進了喉嚨,跳到慕容沖懷里:“小八,你說說,這慕容垂,究竟喜不喜歡你的母后呢?”
“吱呀。”
話音剛落,門忽然被公主身邊的侍女推開了,兩兩對視,皆是一愣。半晌,公主嗤笑:“光天化日,真是有傷風化。”
錦行倒是很坦然地仍舊坐在慕容沖腿上:“公主大概不會知道,這是閨房情趣。”
公主下意識地瞟了一眼駙馬,氣得說不出話來。
錦行站了起來立在桌前,輕笑出聲:“說起來,我們同公主也是很有緣分的,一年多前,公主的駙馬還姓桓的時候,我見過大司馬一面,還替他送了終呢。”
公主眉眼有些顫抖,那侍女喝道:“大膽,妄議一國公主,殺頭的死罪。”
慕容沖挑眉:“哦?”
錦行淡淡一笑:“公主不是吩咐官兵,駐扎在半里外坡前了么。我的夫君劍術是極好的,公主殿下的命令怕是還沒出口,也就永遠出不了口了。”她微微一頓,又看向駙馬:“公主死了,駙馬就自由了。王子敬王大人興許也會感謝我吧。”
公主是個繡花枕頭,也不知在怕些什么,折騰了半天,還是老老實實撿了剩下的兩間。
司馬道福住一間,王子敬住另一間。
起初幾天,那顆七色堇的種子,司馬道福也是很悉心照料的,每天為它澆水、嗮太陽,可不過五日,便沒了耐心,將它扔到了一旁。
住的時日久了,姬商發(fā)現(xiàn)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這公主嬌生慣養(yǎng),每日還得花時間花精力伺候她,但是自己說出的話覆水難收,七色堇眼看是沒戲了,他趕緊找了借口,說心疾發(fā)了需要閉關休養(yǎng),本著菩薩心腸總要將當下的客人診治好才行。
這時才真正瞧見了王子敬的腿傷,原本應當只是極小的一處,尋常大夫也是能夠醫(yī)護的,可不知為何并未就醫(yī),日頭久了,竟蜿蜿蜒蜒蔓延開來,擴散至了下半肢的全部,沒有一處好肉。
姬商看罷,不由一驚,微微搖了搖頭:“駙馬這傷,若要根治,須得將腐肉全部割除,駙馬可能忍受?”
王子敬閉了閉眼,半晌,作揖道:“請先生醫(yī)治。”
這腐肉已爛到了里頭,王子敬服了湯藥,迷迷糊糊,也就任由姬商手起刀落,三下五除二除了腐肉,有好幾處竟是深可見骨,多半還是疼的,他的拳頭攥的很緊,竟緩緩從掌心留下了一道血絲。
整整一個時辰,姬商才長長呼了一口氣,起了身,那床單已被鮮血浸透了。
一抹黑影避開了半里外的官兵,靈敏地跳進了藥廬的院中。
慕容沖手中的杯盞一滯:“有人來了,不過,應當是駙馬的故人。”
錦行忙稍稍開了些窗,透過窗縫望去,那抹黑影果然閃身進了半掩的房門之中。
姬商正在為王子敬上生肌妙藥,忽而寒光一閃,她回過頭,一柄長劍劍鋒就指在她鼻尖前一寸,姬商連忙向后躲了一躲:“這位姑娘,我們無冤無仇,可不能殃及池魚。”
這姑娘蒙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眉眼,她那秀致的眉微微挑起:“那你便讓開,我自然不會傷你。”
姬商一動不動:“這個嘛,我也不能讓你傷了駙馬萬一。他在這里死了,不僅有損我英名,還有礙我的性命。”
“砰。”
房門陡然被重重推開了,司馬道福站在門口:“大膽,什么人!”
這姑娘轉過頭看了她一眼,隱在面紗后的唇角微微勾起:“和駙馬過得可還好,公主?”
這雙眼睛總覺得有些陌生,可那眸中的恨意,司馬道福是很熟悉的。她一怔,有些花容失色:“是你?你沒有死。”
“簡簡。”
昏迷中的王子敬朦朦朧朧念了一句,這姑娘握著劍的手有些顫抖,半晌,抬眸看著司馬道福:“公主這樣愛慕駙馬,想來,為了他死,也是無憾吧。”
話音未落,還沒瞧清動作,一枚長釘便直直射向司馬道福。
“慕容沖。”
姬商暗道不好,慌忙喊道。
幾乎是同時,一柄小刃極快地擦過司馬道福的耳畔,截住了長釘,長釘顫顫巍巍掉了下去,這小刃卻只是稍稍轉了方向,竟穿透了那姑娘的左胸。
慕容沖站在廊下,挑眉:“你這長釘,是出自誰手?”
那姑娘沒有答話,飛身上了瓦。
官兵總算姍姍來遲,一時三刻涌進了院中,卻只看見了那姑娘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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