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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 40 章


薛玉潤完全沒想到,會當(dāng)真在回家的第二天見到楚正則。

        她想都沒想,就驚愕地脫口而出道:“你怎么還當(dāng)真要來找我算賬啊?”

        她說完就意識到不對,楚正則的身邊還跟著她大哥哥呢。

        “咳咳咳咳”薛彥揚站在一旁猛地咳嗽了幾聲,無奈地恭聲致歉道:“請陛下恕罪,家中多有嬌慣,才惹得小妹御前失禮。”

        薛玉潤乖得像一只小鵪鶉。

        更“失禮”的模樣哥哥還沒見過呢。

        楚正則走到薛玉潤的身邊,一拱手,道:“按薛大哥此話,該致歉的,是朕才對。”

        薛玉潤一愣,楚正則這話好像話里有話,可她現(xiàn)在腦子里一片漿糊,一時竟無從分辨,下意識地維護他,道:“你哪里有錯呀?”

        薛彥揚恨不能扶額。

        楚正則唇邊的笑意愈深,道:“你說得對,朕沒錯,薛大哥也沒錯。”他說罷,溫和地問薛彥揚:“薛大哥,你方才不是說要去陪嫂夫人?”

        語調(diào)溫和,可顯然一點兒都沒給薛彥揚留回絕的余地。

        “啊。”薛玉潤這個時候反應(yīng)極快:“我跟哥哥一起去!”

        先前的氣勢蕩然無存,她現(xiàn)在唯一的念頭就是——她才不要跟楚正則單獨待在一塊兒!

        薛彥揚嘆了口氣:“湯圓兒,你留下來送陛下出門吧。”

        要是她沒有脫口而出給皇上開脫就罷了。

        唉。

        留不住的小白菜啊。

        薛彥揚現(xiàn)在很不想看到自己寶貝妹妹這個蠢呼呼的模樣,頂著薛玉潤控訴且哀怨的目光,默默地加快了告辭離開的腳步。

        薛玉潤背對著楚正則。

        她現(xiàn)在很生大哥哥的氣,腦海里已經(jīng)打好了一百個向嫂嫂告狀的腹稿。

        “湯圓兒?”楚正則的聲音含著笑。

        一聽到他的聲音,薛玉潤就一個激靈,微微地挺直了腰背,劈手拿過瓏?yán)p手上替她遮陽的帷帽,飛快地戴好,然后往外挪了挪,一板一眼地道:“陛下日理萬機,臣女這就送您回宮。請,這邊請。”

        聽到她這明晃晃的逐客之言,楚正則渾不在意,嗤笑道:“你見過哪個算賬的人肯空手而歸?”

        因為戴著帷帽,薛玉潤有了底氣,轉(zhuǎn)身就義正辭嚴(yán)地反駁他:“陛下,身為天子,怎么能跟一個福娃娃燈籠置氣呢?不如它可愛就不如它可愛嘛,沒什么大不了的,無礙你身為天子的威儀。”

        薛玉潤頓了頓,道:“要是你實在不想空手而歸,臣女把福娃娃燈籠給你?”

        “那朕還要多謝你?”楚正則輕“嘖”一聲,低頭看她。望見她帷帽垂下的紗幔,不由眉心微蹙。

        這帷帽也太礙眼了。

        “陛下不必客氣。”薛玉潤謙虛地道:“都是臣女應(yīng)該做的。”

        “一口一個‘臣女’,湯圓兒,你這是在二姐姐那兒吃錯了什么藥?”楚正則伸手搭在她的帽檐上,輕輕地一點。

        嚇得薛玉潤趕緊伸手護住自己的帷帽:“干嘛呀,不許把我的帷帽取下來!”

        “往日里,還要朕提醒,你才記得戴帷帽。”楚正則收回手,道:“現(xiàn)在我們站在樹蔭下,你還戴著帷帽。你這是……不敢見朕?”

        他的聲音低沉,含著似有若無的笑。

        薛玉潤的耳朵一下就燒了起來,不用在面前擺銅鏡,也知道自己的耳朵一定紅彤彤的。

        “瞎、瞎說!”薛玉潤下意識地側(cè)首,避開楚正則灼灼的目光。但嘴上是絲毫不肯認(rèn)輸?shù)摹罢且驗楸菹乱回炓詠淼奶嵝眩屛医K于意識到,就算站在樹蔭里,也會漏下陽光。是故不敢掉以輕心。”

        薛玉潤說完,覺得自己這個理由很是無懈可擊,頓時又把頭扭了回來,正視著楚正則,信誓旦旦地點頭道:“嗯,這么想來,我這是知錯就改,善莫大焉。”

        楚正則被她這歪理逗笑了:“難不成,你還想讓朕夸你?”

        薛玉潤歪著頭,狡黠地問道:“那你夸嗎?”

        她的聲音里,帶著連她自己都尚未意識到的一點嬌嗔。

        這點嬌嗔,像一只小奶貓,在他的心尖上蹭了蹭。

        “夸什么呢?”楚正則低眉斂目,聲調(diào)悠長,若有所思。

        薛玉潤抬頭看他,竟下意識地屏氣凝神,當(dāng)真忍不住期待起來。

        但過了會兒,她心中對楚正則的認(rèn)知壓過了砰砰的心跳,她嚴(yán)肅地道:“陛下,你要是敢夸我‘自圓其說的水準(zhǔn)一流,連御史也自愧弗如’,我就……”

        “嗯?”被說中心思的楚正則氣定神閑地問道。

        薛玉潤想了想,謹(jǐn)慎地道:“你有帶什么東西來,但是還沒來得及給我嗎?”

        楚正則唇角微勾:“嗯。”

        他揮了揮手,在德忠身后的德誠就畢恭畢敬地捧著一個小瓦罐走了上來。薛玉潤一瞧,瓦罐上正寫著大大的“曹”字。

        正是乞巧節(jié)晚上,他們錯過的蜜餞鋪子。

        楚正則從德誠手中接過瓦罐,當(dāng)著薛玉潤的面開始拆瓦罐上封口的油紙:“湯圓兒,你之前想說什么來著?”

        瓦罐內(nèi)甘甜醇厚的香氣撲鼻,勾得薛玉潤的饞蟲直往外探頭探腦。

        她一扭頭,冷哼了一聲:“大哥哥給嫂嫂買了好多蜜餞,我早就吃膩了,這招不管用!”

        “哦?”楚正則捏了一塊蜜餞,放進口中,細細品嘗了一會兒,慢條斯理地道:“曹記新出的雕花梅球兒,確有一番風(fēng)味。難怪朕聽說,曹記今晨開業(yè)不過一個時辰,就被一掃而空。”

        薛玉潤稍稍把頭偏回來了些,但又很快地轉(zhuǎn)了回去,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堅定地表達自己的態(tài)度。

        上次他就是這么用小酥肉哄她的,這次她才不要妥協(xié)!

        身后的楚正則沒有說話,只是不多時,便欺身上前。

        少年身軀帶著蓬勃的熱氣,惹得他身上干凈清冽的皂角香氣也顯得熱烈。薛玉潤下意識地想躲,但硬生生忍住了,堅決不肯后撤一步。

        于是,一只修長而骨節(jié)分明的手握著小瓦罐,輕撩她的帷幔,另一只手則遞來一塊蜜餞:“那我妥協(xié),好不好?”

        他站在她的身后,微微俯首,聲音略低,便像是附在她耳際說出口。

        她大概是從他身上沾染了熱氣,臉頰也變得熱騰騰的。

        “勉強好吧。”薛玉潤輕哼一聲,一口咬住蜜餞,也不輕不重地咬了一下他的手指。

        溫軟的唇蹭過他的指腹,楚正則的眼神驀地一暗,連聲音也喑啞了幾分:“湯圓兒……”

        “干、干嘛呀?”薛玉潤心如鼓噪,含含糊糊地問道。

        但這一次,她沒有逃。

        楚正則移步到了她的身前,緩緩地伸手,輕撩開她的帷幔:“有一件事,我說錯了。”

        他的動作輕緩,就像怕驚擾了一枝花苞的盛放。

        “哼,你有好多件都說錯了。”薛玉潤踮了踮腳尖,低著頭,卻豎起了耳朵:“你說的是哪一件呀?”

        然而,她豎起耳朵之后聽到的,卻是哥哥揚高的聲音:“咳,陛下,臣萬幸!還能來得及送您!”

        薛玉潤:“……”

        楚正則:“……”

        薛玉潤簡直要被大哥哥氣死了。

        她氣鼓鼓地抱著蜜餞罐子,頭也不回地走到薛大少夫人錢宜淑的院子里:“嫂嫂,我要跟你睡!”

        錢宜淑捧著鼓起的小腹,看著跟在薛玉潤后頭的薛彥揚,樂得花枝亂顫:“好啊,好啊。”

        薛彥揚無奈地扶額:“夫人,你還縱著她。”

        “我們的寶貝湯圓兒,我自是要縱著的。”錢宜淑看著附在她小腹上聽胎動的薛玉潤,溫柔地摸了摸她的發(fā)髻:“湯圓兒,你哥哥又干什么壞事了?”

        “沒有壞事沒有壞事,姨姨很好,你娘親很好,你爹爹……”薛玉潤感受到掌心傳來的胎動,連忙壓低了聲音哄道:“你爹爹也好吧。”

        最后那半句話,很是勉強。

        錢宜淑笑著看了薛彥揚一眼,薛彥揚黑著臉喝茶,她便低頭問薛玉潤道:“那你哥哥又干什么好事了?”

        “我讓哥哥留下來的時候,哥哥走得比誰都快。”薛玉潤氣鼓鼓地道,不過顧慮著錢宜淑和腹中的孩子,她壓低了聲音:“結(jié)果,剛剛陛下差點兒就要承認(rèn)他哪件事做錯了,哥哥又來得比誰都快!”

        薛玉潤越想越生氣。

        剛剛楚正則差點兒就要承認(rèn)他哪件事做錯了,這可是破天荒頭一遭!

        這世上還能有比聽了一半這樣的話,更急人的事嗎?

        不可能了!

        “我這些日子不進宮,陛下也不去登高宴。”薛玉潤沮喪地道:“我或許再也不能知道陛下究竟做錯了什么了。”

        這些日子她都要留在家里陪祖父和哥哥嫂嫂,不會進宮。就算下次她進宮,楚正則十有八九也不會再次提及此事了。

        薛彥揚輕咳了一聲,板著臉道:“帝王之過,不知為大幸。”

        薛玉潤“哼”了一聲,轉(zhuǎn)頭就貼著錢宜淑,嚴(yán)肅地道:“嫂嫂,要不我搬過來跟你一起住吧?”

        薛彥揚:“……”

        錢宜淑樂不可支,毫不留情地揭薛彥揚的短:“你哥哥就是嘴硬,先前大言不慚地要放你去送陛下,轉(zhuǎn)頭又在我房里來回踱步,怎么都坐不安穩(wěn)。思來想去,還是趕回去接你。”

        “等你二哥哥回來就好了。”錢宜淑安慰道:“等他回來了,你哥哥就會去盯著他了。”

        “二哥哥具體的回程定了嗎?”薛玉潤對錢宜淑的話深以為然。

        二哥哥性子跳脫,小時候上房揭瓦,沒少被大哥哥拎著戒尺揍,還得她去求情。薛彥揚眉心微蹙:“方才陛下沒跟你說?”他頓了頓,狐疑地問道:“那你們耽擱那么久,都在說些什么?”

        薛玉潤一回想起剛剛的情形,熱氣就一股一股地往外冒。

        瞧見她紅紅的耳尖,錢宜淑笑著打岔道:“陛下之事,我等不宜知曉。”

        薛玉潤忙不迭地點頭。

        薛彥揚拗不過夫人也拗不過妹妹,只好嘆了口氣,道:“陛下今日來,提及了彥歌回程一事。”

        薛彥歌是薛玉潤二哥哥的名諱。

        “今天,中山郡王的折子呈到了陛下跟前,他祈求恩典,想攜家眷回京過冬祀。彥歌領(lǐng)兵護送。”薛彥揚解釋道:“若是陛下準(zhǔn)了,那么在登高宴前后,彥歌護著中山郡王和家眷也該入都城了。”

        中山郡王是中山王的嫡長子。中山王身為輔臣,留在都城。而中山郡王一家則留在封地,無詔不得入京。

        薛玉潤想了想,道:“那二哥哥多半能在登高宴前后回來。”

        薛彥揚問道:“為何?”

        “明年是姑祖母的六十大壽,為了慶賀圣壽節(jié),中山郡王肯定會上表,請求回宮。”薛玉潤篤定地道:“到那時候,陛下為了交好宗親,也要應(yīng)允中山郡王回京。那還不如趁現(xiàn)在直接準(zhǔn)奏,以顯圣寵恩隆。”

        薛玉潤掰著指頭數(shù)了數(shù),道:“中山王和中山郡王父子孫三代八年未曾團聚,這次出了乞巧節(jié)陛下趁夜出宮一事,中山王素來懶怠動彈,還特意趕來行宮勸誡。為表彰中山王的耿耿忠心,陛下恩準(zhǔn)中山郡王一家提前回宮,恰是時候嘛。”

        薛彥揚欣慰地點頭:“確然如此。”

        他話鋒一轉(zhuǎn),道:“所以,陛下也未必不會去登高宴。中山郡王世子和長樂縣主,可能會留在都城嫁娶,定會參加登高宴。陛下與中山郡王世子同輩相交,重九登高節(jié)又是休沐日。”

        “喔。”薛玉潤低著頭,哼哼道:“我才不在乎呢。”

        薛彥揚一噎,方才究竟是誰沮喪著沒機會追問皇上的?

        只是,他和錢宜淑對視一眼,便看到自家夫人含著笑,悄悄地?fù)u了搖頭。

        薛彥揚沉沉地嘆了口氣。

        唉。

        他家這獨一無二的小白菜啊。

        怎么就想開了呢?

        薛玉潤口上說著不在乎,但等到登高宴當(dāng)天,她還是站在衣箱前精挑細選。

        上著窄袖的蜜合色穿蝶刻絲小襖,搭一件玫瑰紫二色金銀鼠的比甲,下穿一條十二幅的月華裙,系上二公主做的扣合如意堆繡荷包。

        再披一件云錦累珠披風(fēng),與她發(fā)髻上滄溟海花珠做成的首飾相呼應(yīng)。

        早先楚正則來的那一日,也把答應(yīng)她的滄溟海花珠和繁珠金縷衣送來了。繁珠金縷衣她不好穿,不過她命人把那盒滄溟海花珠做成了首飾,今兒正好戴著去登高宴。

        ——這樣,就可以漂漂亮亮地去赴宴啦。

        薛玉潤在銅鏡前轉(zhuǎn)了個圈兒,滿意地頷首,啟程前往登高宴。

        只是,她才跨進舉辦登高宴的文園,就被趙瀅急急忙忙地拉住了小臂:“湯圓兒你可總算來了!十萬火急,就等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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