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懸在頭上的達摩克里斯之劍稍稍遠離了一些，梁策覺得自己應該是睡著了，一覺醒來，天還沒大亮。身上并不舒服，但都在能忍受的范圍內。看了看手機，才五點半。多年的訓練生涯留下最刻骨的印記，就是生物鐘了。

        手機上有到賬提示，梁策歪在床邊第一時間把本月的賬單還清，心里一下子輕松起來。看著一個個“您已成功還款”，梁策感覺有一股濁氣離開了自己的腦袋，整個人都飛揚了起來。

        披上酒店的浴衣，梁策小跑著離開臥室去隔壁打開了窗戶——好久沒有這樣清爽的早晨了！

        太陽剛剛升起，一束光從樓群中穿過，金黃的，燦爛的，充滿希望！雨后的清晨真是太美好了！

        楚邯醒了，但是不想起床。他很少有這種就想窩在被窩里，哪兒都不去的任性時候。

        可他現在就是不想動。他舍不得全身這種舒坦勁兒。

        拿著手機處理完雜事，楚邯一出門就看到梁策背對著他坐在窗邊的高腳椅上，單手托腮側著頭看向窗外，陽光打在他的身上，勾勒出非常美的光影。楚邯伸出雙手框了一下，怎么看怎么好看。拿出手機悄悄照了幾張。

        梁策看得出了神，楚邯走到他身后了他才發現。

        酒店這個吧臺設計地頗有情調，稍微一歪頭就能看到整座城市的天際線，尤其是這樣碧空如洗陽光普照的日子，什么名家的畫都沒這景致來的大氣恢宏，滌蕩心境。

        楚邯在這里住過好多次，還是第一次發現天空這么美。

        “這世界不缺少美，缺少發現美的眼睛。”楚邯看著梁策的眼睛說。

        梁策一向不擅長應對贊美，只好笑笑。視線掃過楚邯的喉結，梁策一下子想到了昨晚的很多畫面，眼神閃躲，滿面通紅。

        楚邯裝作沒發現，坐下準備吃飯，梁策像個馬仔一樣站在他斜后方，隨時準備服務。

        “你坐，我自己能行。”

        “好。”梁策答應了，端端正正地坐在楚邯身邊。

        “你今天有什么安排？”楚邯沉默著吃完飯，一邊擦嘴一邊很隨意地問。

        “沒有。”梁策注意到，楚邯把面吃光了，心情更好了。今天一早起來就全是好事兒！也許更早，是在遇到楚邯之后，就否極泰來了。

        梁策畢竟年輕，心思全寫在臉上。他看著楚邯那么笑，楚邯一抬眼看到他的那雙眼睛，心里莫明地也跟著高興了起來。“家是哪兒的？”

        “家？”梁策不知道該怎么回答這個問題。他老家是冰城的，但現在冰城的房子已經賣了，戶口倒還是在冰城，可在那里已經沒有什么牽掛了。“算是，冰城。”

        “怎么還算是？”楚邯笑了，“家人在哪兒？”

        “永安京。”

        “家人在哪兒，家就在哪兒。”

        “好。”梁策心想，那我家就在醫院了。

        楚邯失笑，這話怎么接的？這人也太木了點兒吧！不過看到對方像個小學生一樣端正的坐姿，認真的表情，尤其是那倆眼睛，可憐巴巴緊盯著自己，還真挺得勁。

        “那今天的時間可以自己安排，回家還是上哪兒都行，下午過來的時候留著點肚子，有好吃的。”楚邯心里默默地給梁策加了個標簽——話少。在找人陪這方面，楚邯偏好話少的人。他自己是個話癆，愛說不愛聽。找個比自己還能說的，累得慌。

        梁策聽到楚邯還要自己再過來，眼睛一亮，笑得暖暖的，點了點頭，說：“好。”

        又是好。楚邯興趣缺缺。穿衣準備出門。

        他一起身，梁策馬上跟上，伸著倆手好像想要幫忙，可是什么都不敢碰。圍著他直打轉。

        楚邯看著他的樣子，忽然想起爺爺去世之后，奶奶養來解悶的那條小獅子犬。不大點兒個兒，除了叼拖鞋什么都不會。

        整天圍著人打轉，特別耽誤事，害得奶奶摔了好幾跤。他們私底下打過，還送去專門的行為矯正中心去治過，這狗始終沒改。后來他們也明白了，不是狗改不了，而是奶奶不希望它改。奶奶就喜歡它那樣，急匆匆，傻乎乎地圍著她轉。

        奶奶去世之后，那狗不吃不喝，沒幾天也死了。倒是條義犬。

        正想著，楚邯穿好了衣服走到門口。一摸兜兒，手機沒帶。回身，梁策眼巴巴地看著他，雙手托著手機。

        這不是叼來了拖鞋么。楚邯摸了摸梁策的頭，夸他：“謝謝。”

        梁策眼睛亮亮的，笑瞇瞇地說：“嗯。”

        羅助理說他十分鐘后到。四目相對，關于剛才的腦補，楚邯自己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所以決定多說幾句。“多大了？”

        “二十……一。”

        “入行幾年？”

        “啊？入……行？”

        看著對方一臉懵懂傻氣，楚邯反而起了點兒教育他的心思。“二十一，大學畢業了嗎？學的是什么？”

        “沒，沒念，大學。”梁策垂下了頭。好半天才說：“我上個月，退役。”

        退役？呦呵～兵哥哥。楚邯是知道的，北方很多人家對于不成器的小子，都走著關系求爺爺告奶奶送到部隊，幾年之后性子也就磨出來了。看不出來啊，梁策這樣的也淘過？

        不過想想昨晚那肌肉的手感，楚邯搓了搓手。

        梁策小跑著去拿了一管護手霜，雙手遞過來。

        “你來這兒，他們怎么跟你說的？”楚邯心想，這孩子應該知道情況的吧，別是讓人騙了。

        梁策臉一紅，點頭說：“黎哥說，來，哎，哎，哎……就讓，演，男二。”

        好容易說了一句長一點的話，竟然結巴了。楚邯呲著呀跟著他哎哎哎地抽了好幾下，才聽他說完這句話。這小東西床下可比床上倒胃口多了。

        “你這樣，演男二會不會有影響？”楚邯親自導過電影，手底下也有個影視公司。那些個藝人什么稀奇古怪的毛病都有，還真沒有結巴的。不過……那些藝人什么類型都有，還真沒有梁策這么一張簡直是為了鏡頭而生的臉。如果讓他推，他會給梁策定位為：初戀臉。就是那種校園劇中常見的，女主的夢中情人的類型。品學兼優，家境殷實，小王子一樣的。

        梁策抿了抿嘴，好半天才說：“配音。”

        “嗯。”楚邯點了點頭。“你這樣，回去之后讓你的經紀人先去找合適的配音演員，國家劇團的最好，沒有的話上電影大學找配音系的，最好找一個聲音跟你有點像的，或者很有特點的。簽一個長期合同，你以后的戲都讓他配音。”

        “好。”梁策點頭，看了看楚邯，轉身往里走。

        “怎么了？”

        “我想，記下。”

        “你記吧。”楚邯本來就覺得站在門口說話的行為有點傻氣，但梁策把他堵在門廊，他又不好意思扒拉人家。正好梁策去房間里，他趕忙回到房間，坐在沙發上。

        梁策不知道從哪兒翻出一個小本，跪坐著趴在茶幾上，認真地寫字。

        楚邯隔著茶幾看他，因為動作的關系，浴袍胸口松松的敞著，露出曖昧的痕跡，雖然并沒有特意展示，但梁策的肌肉線條非常漂亮。楚邯雙手無意識地摩挲了一下，微微笑了。

        很快，梁策寫完了，合上本子要站起來。

        楚邯清了清喉嚨，又慢條斯理地說了起來：“等你實際拍攝的時候，注意說話的時長，就是時間長度。你可以不說完臺詞，只要時間空檔夠就行。而且一定要注意表情，你說話卡住的時候，臉部表情有點夸張，這個不行。你得上個表情管理的課程。”

        懷著隱秘的心思，楚邯說了好久。從臺詞到表情管理，甚至連走位都說了些。

        楚邯最初是欣賞人，后來發現梁策的字雖然不大，看著也像沒練過的，但勝在整齊。看著也條理清晰。

        助理敲門，梁策小跑著去開了。浴袍地下露出一截細白的小腿，肌肉結實勻稱。楚邯看著，眼眸沉了一下。時間不夠了，不然……

        出了門，楚邯問羅助理：“這人哪兒找來的？”

        “天泰的。經紀人說他家里比較缺錢。”

        “要錢？”

        羅助理私心想要幫一下梁策，這孩子太慘了。于是稍微美化了一下：“還不到白小姐上個月買的那個包的錢。”

        楚邯聞言噗嗤一聲笑出來：“那還是梁策劃算。沒別的了？”

        “錢是應急。他缺錢，但還是愿意自己掙。缺個機會，這次來主要是想要最近咱們投資的《仙路》的男二。”

        “啊～”楚邯恍然大悟。《仙路》的立項他參與了，據說是非常火的大ip改編，自帶大量書粉。

        而且仙俠題材現在大火，只要演員長得好看，特效跟得上，怎么拍都能掙錢。所以現在不管是大熒幕小屏幕，電影電視網劇迷你劇，烏央烏央地全是仙俠。撞衫撞臉撞劇情，跟個消消樂似的。

        這個《仙路》之所以能被楚邯記得，主要是因為這個劇的男二是個非常有特點的人物——超級慘。楚邯生平所見高開低走每天跌停的極限。

        一個字總結，那就是慘。

        再加一個字，美。這么慘還不死，能活到最后并且吸引大量粉絲的，必須有過人之處。這個男二美得簡直過了界。

        書，楚邯沒看過。但他掃了一眼立項時候交到他手里的資料，據說全書中最美的人物，不是女主，而是男二。

        這也是為什么投拍《仙路》的時候，別人都沒怎么搶就把男二選角決定權送給了楚邯的原因。這個角色太難選了。娛樂圈里的上下幾十年的美男子都被書粉們品評了一遍，沒一個能得到大多數人的認可。

        這么說吧，只要夠膽演這個角色，起點就非常高了。黑紅是肯定的。

        “《仙路》的后期定了是哪家公司了嗎？”

        羅助理是生活助理，對于工作細節并不了解，打了個電話說：“聽王助說，后期正在接洽。有個獲過獎的新公司，開價低。還有筑夢是老牌公司，質量穩定。”

        楚邯點點頭，質量穩定就是收費高但不好不壞的意思。新開的公司可能會有驚喜，但不穩定因素也很多，重要的是價格低。

        “讓小王跟進一下。”

        “好。”羅助理發了個信息，抬頭看向楚邯：“對這個孩子很喜歡？”

        只是交易，就沒必要追問這些。楚邯明顯就是想要保駕護航的意思了。

        “羅叔親自選的人，哪兒有不好的？”

        做助理，最重要的是聽懂老板的畫外音。羅助還是羅叔，一字之差，背后楚邯的心情大不相同。羅助理品了品楚邯的話，大致知道今天他的工作安排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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