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轉眼進組三天了，拍攝進度里一直沒有梁策的戲份。

        黎強安頓下梁策之后，又給梁策配備了一個助理，囑咐了一些事情就急匆匆地走了。黎強手下六個藝人，這個進組了，剩下五個還吃干飯呢。他倒是有心想給喬納要一個客串，但導演沒吐口。他想著導演畢竟沒把事兒說死，要不把人直接帶過來，再推一把，說不定就能成。

        梁策等了兩天，看到明天的拍攝計劃還是沒有自己，于是去問了導演，導演說他一路奔波辛苦了，給他時間歇一歇。看得出導演只是在敷衍，梁策也沒有糾纏。

        只是一大早就來到拍攝場地，看他們拍。

        這天拍一場樹林中的追逐和打斗的戲份，男主的小師弟需要吊著威亞從天而降，要演出少年俠士的瀟灑快意。但演員卻一吊起來就渾身緊繃，別說面部表情了，肢體動作都透露出恐慌。

        看著不像救人的，倒像是個肉票。

        又是一條不成的，執行導演氣得直罵，演員還沒卸下威亞就開始跟各方向鞠躬道歉。

        小助理跟過很多組，心里憋了無數的心得、竅門還有劇組眾人的八卦，湊在梁策耳邊小聲告訴他：演男主小師弟的這位，名叫齊欣。藝術生，彈鋼琴的，天泰的人。當年耽改劇大火的那兩年，天泰也想力捧來著。后來手受了傷，聽說受傷的過程有點故事，但沒有證據，也就那么過去了。去年轉到天泰旗下的風起工作室，工作室能量很大，當年就讓他以歌手身份上了某臺的春晚，已經不是新人了，微博粉絲都兩百多萬了。性格非常和軟，就是有點太軟了。

        梁策看著齊欣跟幾位拉威亞的群演連連道歉，畢竟自己表現得不夠好，他們還得受累再來一遍。但對方明顯不高興，你一言我一語地諷刺著齊欣。齊欣自覺理虧，只是不住道歉。

        梁策默默嘆氣。他原本想著自己是新人，姿態一定要放得很低，就算不能被喜歡，起碼不會被討厭。但這個道理顯然不適用于劇組所有人。

        有的人不會因為你姿態放低就跟你客氣，他們只會更看不起你。

        果然，有人喊著別了，讓替身上吧。

        武替果然專業，三遍就過了。齊欣只要過后補一個帥氣的造型就好。

        很快拍完了，下一場戲之前還有道具組要忙。

        梁策走過去。武指一看他來了，先向他點頭，跟周圍的人介紹了一下梁策，卻沒把別人介紹給他。梁策也沒問。

        “我能不能，學一學？”梁策問。

        武指沒說話，看了看梁策，忽然笑了：“你武打戲多，練練是應該的。以前拍過嗎？”

        “沒有，我第一次拍戲。還得麻煩老師費心教了。”

        “談不上，客氣了。”武指說著，指揮旁人給梁策帶上了護具，吊上威亞。講了講他的人物的動作要點：“你這個人物跟他的不一樣。”武指拿眼神示意了一下齊欣，齊欣也站過來聽。

        “他演的林毅北，是男主的小師弟，是那種沒吃過苦，見不得人欺負人的那種少年俠客，所以動作中耍帥的成分很多。少年嘛！”

        齊欣點頭：“鮮衣怒馬少年時，一日看盡長安花。”

        “不是文人俠客的那種瀟灑俊俏，是更狂一點的。”武指說狂的時候，咬字奔放，做了個張牙舞爪的手勢。“我不光打你，我打你的時候還要擺造型，用眼神和語言嘲諷對方。假設你是鏡頭。”武指對齊欣說著，朝他倆中間打出一記勾拳，盯著齊欣的眼睛說：“我不知道你的臺詞，但就這樣對著鏡頭說幾句，然后繼續。”武指說著，虛虛做了幾個動作。

        齊欣點頭，默默比劃。

        “好孩子。”武指說完齊欣，開始說梁策：“你演的顧子臣，成名多年，打戲基本不用花架子。當然咱這也不是拳拳到肉的那種武打戲，但你無用的動作要少。而且以躲為主。”武指說著，虛虛指了指梁策的肚子，問：“你腰腹力量怎么樣？”

        梁策說：“最近練得少，前橋后橋可能有點困難，但下腰下叉都還是可以的。”

        武指的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你學過舞蹈？芭蕾？民族？國標？”

        梁策點頭：“學過一點點。”

        “好，好！”武指蒼蠅搓手，看著梁策的眼神仿佛看著一沓錢。慢慢地又變了臉色，笑意凝固在了嘴角，眼神卻是懷疑的：“你先試試這個威亞，演員可能還得一會兒才能就位，我給你講講你這個角色常見的幾種威亞動作吧。”

        知道武指是不相信自己的話，梁策反而覺得這樣更好。

        是騾子是馬拉出來遛遛，行與不行的咱功夫上見真章，嘴上厲害算什么。何況梁策嘴上是真不行，他巴不得練兩下。

        幾個動作下來，武指徹底高興了起來。

        那邊演員就位了，他們也就騰開了地方。

        齊欣跟梁策站在一起，梁策這才覺出尷尬來。

        悔意襲來的瞬間，他只覺得整個后背都僵硬了，生疼。呼吸也變得困難，仿佛空氣都粘稠了起來。這個狀態不對，他拼命告訴自己，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表現一下，并不是刻意去下齊欣的臉面。

        “我剛進組的時候，要是能早跟著練練就好了。”齊欣小聲說。

        梁策努力轉頭，看向齊欣，擠出一個笑。

        但齊欣并沒有看他，而是蹲了下去，就地撿起一根小棍，掘土玩。“我小時候要是去學舞蹈就好了，不應該學鋼琴的。”

        他并沒有生氣。想到這一點，梁策忽然覺得身上有了點力氣，他伸手準備去拉齊欣起來，沒想到手抖得不成樣子。看著自己的手，他一時間不知道是停藥反應還是又復發了。

        齊欣借力站起來：“手這么涼啊！看來你也嚇壞了。哎呀我剛才看你那么帥氣，飛起來還能哈！哈！哈！”他比劃著，嘴上不停：“我還以為你說要學習是謙虛呢！”

        “是真的。”

        “那你真是有天分啊！我以前總聽他們說，誰是老天爺賞飯吃，一直以為就是一句夸人的話。沒想到真有啊！”齊欣說著，聲音也低下去了：“我可能不適合做這行。”

        “你也……”梁策說著，指了指齊欣的臉說：“老天爺，賞飯。”

        “那是老天爺賞臉啊！”齊欣又高興了起來，眉飛色舞地講著當年是怎樣被星探發現，怎樣進了天泰，怎樣參加見面會蹭熱度，怎樣有了粉絲。說著說著，羞赧了起來，捧著臉說：“這么一說，我還真是很幸運啊。”

        齊欣的手漂亮地過分，離得近卻能看到猙獰的傷疤。想到剛才助理說的，他的手受過傷，梁策難免覺得難過。

        他一個外人，看到傷口都覺得可惜，齊欣自己卻似乎不太在乎。梁策覺得自己應該多跟齊欣這樣的人交往，有利于自己的病情。

        “方便的話……”小助理過來，梁策問他要過了手機，看著齊欣問能不能加個微信。

        齊欣高興地活蹦亂跳：“好啊好啊！你都不知道，劇組的人有個微信群，有事兒都是群里互相＠，都不私聊的。你也別在群里加人微信，我上次……”

        梁策打斷他的話：“我，跟你私聊。”他怕齊欣不小心說了什么過頭的話，回頭一想覺得自己知道得太多了，又不理自己。所以在齊欣可能多說之前，給他打住。

        齊欣依舊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好的。我下一場戲在棚里，你要不要來看？”

        梁策也跟著笑了起來：“好啊。”

        事實證明，賣力表現還是有效果的。當天晚上劇組下發的拍攝計劃里，就出現了梁策的名字。

        換了戲服，跟武指比劃了一下動作，又跟演對手戲的演員對了一下走位和臺詞，準備拍攝。

        這是梁策的第一場戲。導演特意選了個有一點臺詞，有一點武打，有一點近景的戲。這樣就能迅速了解演員的短板在哪里，劇本到底是該怎么改。

        導演在剛聽說天泰給他的男二是個結巴的時候，很是發了一頓火。當時就動了改劇本的心思，倒不是讓他變啞巴，而是拼命減少他的戲份。保證他幾乎每個故事段落都能出場就可以交代了。

        剛折騰了沒幾天，楚邯又聯系他了。給了他一個新的思路，讓他改劇本。

        導演這回真是連發脾氣的的精力都提不起來了。

        這幫人簡直是不讓人活！你們玩自己的企業去不好嗎？干嘛來摻和別人的心血啊？管你是愛情還是別的什么，玩那辦公室禁戀去！

        但他沒辦法，還是得改。

        編劇連著幾天不眠不休地正在刪戲份，還得用別人的戲份來填補。好容易弄了一多半，投資人變了要求！編劇整個人都暴躁了。摔本子撂挑子，老子不干了！誰愛伺候誰伺候！

        大吵一架差點斷了交情的老哥倆最終也沒咋樣，第二天還是照常開工。只是默契地都不提男二號。假裝他不存在。人進組了也不管。

        冷處理。

        就這么冷著！

        哪知道武指忽然來了勁，非跟他們說，男二是有功底的。

        厲害了，有功底，專業結巴二十年？

        但看著眼前的小伙子，這戲服一穿，妝發一整，整個的就是個翩翩公子！

        再看他跟武指學動作時候的機靈勁兒，來來回回七八招，教了兩遍就記住了。導演跟編劇對了一眼：有門！

        還有救！

        編劇也是壓抑不住地興奮勁兒啊，怪不得投資人說不能瞎，得啞呢！這倆眼睛真要是瞎了，他得被觀眾罵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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