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導演雖然說了讓梁策休息，但他不能休息。他在酒店呆著要瘋！

        媽媽還在做著過段時間就能免費吃新藥還能分紅的美夢。殊不知那個所謂的公司、所謂的項目、所謂的藥，一律都只是那個女人的一面之詞。媽媽連人家公司的辦公地點都找不到，就拿著一張所謂的合同，上哪兒維權？

        所以梁策不敢歇著，一早就又去了片場，反復保證自己絕對休息好了，導演這才同意他參與拍攝。只不過因為昨天的傷，上午給他安排的都是文戲。下午才有兩場武戲。

        其中一場還要吊威亞，梁策倒是完成得很好。只是換下戲服的時候才發現，大腿都被磨破皮了，滲出斑斑血跡。

        工作人員又是一頓大驚小怪，梁策笑著回應了眾人的關心，反復說沒事兒沒事兒，明天又是一條好漢。

        拍攝完成，凌晨回到房間，梁策拿起手機。一看好多條未讀信息，心里沉重得呼吸都困難。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他避無可避。做好心理建設，解鎖手機。

        映入眼簾的，竟然是到賬信息。

        羅助理私人賬戶給他打了錢，還給他發了條信息：楚總讓給您買個禮物，我偷個懶，您自己買吧。希望您喜歡。

        仔細核對了一下數位，這個月有救了！梁策忽然抱著手機哭了起來。

        黎強聽說梁策又受傷了，扔下手頭的事兒直接沖到酒店。

        一進門，就看到梁策歪在床上，抱著手機哭。

        “怎么了？”黎強小聲問助理。

        “不知道，看了眼手機就開始哭。”助理一臉茫然，他顯然也有點嚇住了。

        黎強坐到床邊，伸手拍著梁策的肩膀問：“怎么了？”

        梁策不說話，只是搖頭。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哭，他此刻甚至覺得自己是幸福的，他遇到了黎強，又遇到了楚邯。楚邯怎么可以這么好？都沒見面，什么都沒發生，就默默地把錢打了過來。又救了自己一命。

        他并不覺得難過，但眼淚就是止不住。

        黎強嘆了口氣：“你……早點睡。明天還有拍攝。”說完，帶著助理出去了。

        “他……最近總這樣嗎？”黎強往自己的房間走，回頭問助理。

        助理歪著腦袋想了一會兒，說：“黎經紀是說情緒失控嗎？進組以后這是頭一回。”

        “他的手機，平時是在你那兒？”

        “起初幾天是的。后來梁先生在劇組交了幾個新朋友，偶爾聊天，所以手機就自己拿著。最近武戲多，他拍戲的時候手機放在酒店。”

        黎強倒是有心安頓一下，梁策家里情況不太省心，為了演員安心拍戲，最好暫時切斷他和外界的聯系。但轉念一想，這個助理是天泰的跟組助理，并不是梁策的私人助理。他的工資待遇短期內梁策還負擔不起。簡言之，不是自己人。那么有些事情還是不說為好。

        “他交了幾個新朋友？”黎強忽然開口。

        助理打開了話匣子：“是啊，最開始是跟齊欣關系不錯，就是小財神紀肖堂那個工作室的。后來齊欣拍完離組了，他倆偶爾還聯系。還有就是武指葉新年，特別欣賞梁先生。每天會打視頻監督梁先生練基本功。”

        “視頻？”

        助理點頭，用手指頭比劃：“前抬腿，后抬腿，下腰，下腰倒立腿這樣的，再翻過去……”

        “那叫后橋。”

        “黎經紀真專業啊。”

        “你跟了那么多劇組……”黎強差點脫口而出，跟了那么多劇組怎么連基礎都不知道呢？忽然想到早幾年的藝人大多有藝術功底，近兩年的，大概就只有在臉上下過功夫了。于是改了話：“見識得多，知道的也多。梁策畢竟是個新人，遇到事兒了你多提點他幾句，將來他記得你的好。”

        助理笑著應了。黎強正囑咐他明天最好從酒店要點冰塊給梁策敷敷眼睛，話說到一半手機響了。黎強看了一眼，跟助理告了別。

        喬納他們幾個剛回了永安京，下飛機給他報個平安。

        公司的藝人待遇有變動，有兩個公司想要重點培養的，要搬出宿舍住進藝人公寓。黎強上下活動，終于給他倆安排到了隔壁。挨得近，也方便照應。

        喬納也想去藝人公寓住，他跟同宿舍的人相處不來。他白天要練習，晚上偶爾還要做視頻，別人嫌他吵。為此都鬧到高層那里了。喬納直截了當地問黎強，藝人公寓明明空余那么多，為什么不能給他一間？就算他客串了還不紅，起碼他還有視頻博主的身份啊。

        黎強只能答應他，會去公司問問。

        第二天，梁策雖然兩眼通紅，但整個人的精氣神明顯好了很多。

        黎強看到，也放下心來。梁策骨子里有種韌勁，再大的困難也只能當時把他壓彎了，但只要他緩口氣，還是會想方設法地爬出來。

        黎強想起跟女兒一起看的種子發芽的視頻。

        細細的一根小芽逆著地心引力往上生長，如果破土的地方被石頭壓住，小嫩苗會蜿蜒著找個出口，只要有一點陽光雨露，終究是要頂開石頭的。

        再次綁上威亞，梁策疼得脖子上青筋暴跳，嘴上卻什么都沒說。

        葉新年——也就是武指，昨天給了他藥，讓他務必抹上。但昨天梁策回去大哭了一場，臉都沒洗直接睡了。早上看到沒開封的藥膏才想起來。梁策想著遲了總比沒有強，薄薄的抹了一層，呆了幾分鐘又用紙巾擦掉表面的油，這才穿好衣服來了片場。

        沒想到皮肉的疼真的對拍攝有影響。雖然動作基本到位了，可看起來就是少了些味道。但拍攝任務緊，男二的武戲也不是重點，導演也沒在一段戲上多磨。

        “顧子臣休息吧。”導演說：“那邊，三師兄再來一條。”

        梁策一看時間還早，按照拍攝計劃他還有幾個鏡頭。正要追著導演問一下，就看到黎強過來了。

        “我跟導演請假了，說公司給你安排了個活動，需要馬上過去，兩天后回來。”黎強小聲說。

        梁策眼睛一亮，來活兒啦？有工作就代表有進項：“聽公司安排。”

        “哪兒有什么安排？楚總叫你。”黎強已經收拾好了東西，把手機遞給梁策說：“咱們得快，到了估計都半夜了。”

        匆匆趕回永安京。

        梁策在踏進酒店房門的時候，看著桌上的宵夜，和不遠處沙發上看資料的楚邯，心底忽然生出一種倦鳥歸巢般的安心來。

        吃飯的時候，梁策忍不住一直在說劇組的事情，楚邯就那么笑吟吟地聽著，偶爾點評兩句。這個人盡量不要斷了聯系，說不定有用。這個人不要太親密，他有些事情一旦爆出來搞不好會牽連到關系好的人。這個人沒聽說過，但事兒辦的不地道。

        楚邯原本不耐煩約會對象的嘮叨。但梁策說話時候表情生動，而且開心的時候就不結巴了，這點讓他覺得很有意思。

        明明是沒什么營養的扯閑，楚邯卻越聽越覺得有趣。他想起自己繼承家業之前追尋夢想的時候，也曾導演過電影。那種原本素不相識的一群人為了實現一個共同的夢想去努力，那種相識于微末的情誼，現在想來依舊感動。

        飯后歇下了，楚邯才發現梁策身上的傷。

        渾身上下青青紫紫，看起來慘兮兮。手臂、膝蓋、小腿……沒一處好地方。背上有兩條青腫。腿上原本只是有點磨破皮，但因為一直沒處理，現在紅了一大片，都腫了。“你這傷口消毒了嗎？”

        “這算什么傷口。”梁策毫不在意，拉住楚邯看傷口的手說：“不用管它，很快就好了。”

        楚邯打了個電話，沒再繼續。兩個人只是抱著說話。楚邯細細問了他身上的傷是怎么來的。“就是正常拍攝。”梁策說：“就像炒股總免不了有幾支賠錢的一樣，拍武戲也免不了磕磕碰碰。”

        知道不是劇組的人故意為難，楚邯也沒有出手去管的意思。不過出于禮貌，他還是問了一句：“有沒有需要我跟你們劇組打招呼的事兒？”

        原本隨便一問，料定以梁策的性格必然會說沒有多謝關心。

        哪知道梁策說：“還真有一個。我來之前拍的幾條戲，拍的不夠好。但導演說這樣也能用。”說到這里，梁策忽然覺得會不會讓楚邯覺得導演是在糊弄？趕忙又替導演說好話：“不過，動作都做到位了。而且我們拍攝任務其實挺多的，也不可能每一條都反反復復地拍……”

        “知道了。別多想。”原來不是加戲改戲，只是覺得表現得不夠好，想要精益求精。楚邯自己也導過戲，很理解這種想法。

        不一會兒來了幾個人，楚邯交代了一聲：“給他看看。”

        家庭醫生看了看，問了下怎么傷到的。梁策據實以告。

        醫生交代了幾句，最近要多休息，要忌口。留下了一些內服的外敷的藥，跟楚邯告辭過后就走了。

        楚邯體諒梁策身上有傷，給他上了藥，什么都沒做。

        就是各自說了說近日來的工作和生活。有種老夫老妻躺在炕上說著東加長西家短的煙火氣。有些事情，發生時沒有什么情緒，只是遇到了、處理了。但現在講起來，忽然生出很多的復雜情感，有得意，有委屈。

        有人聽，所有的情緒就都不是矯情。

        清晨，梁策起得早，自己悄悄去外間做了拉伸，又練了一會兒基本動作。楚邯開門正準備出來，看到梁策做了一個標準的后橋，原地接了個前橋。

        一大早就有如此美景，對楚邯來說也是意外之喜。楚邯抱胸倚門，笑而不語。

        “您醒了？早餐我選了灌湯包。”

        “云開的灌湯包是一絕。也是你起得早，不然約不到的。”

        “你喜歡就好。”梁策想到楚邯不喜歡他叫您，也就不再客氣。有時候單方面過度地客氣反而會把關系推遠。

        “我等下有事。”楚邯仿佛真心實意地惋惜，抱了抱梁策說：“你先回劇組吧，我也得趕緊去工作了。”

        送走梁策和他的經紀人，楚邯關門的瞬間就冷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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