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猛地撲到郎云的懷里，哇哇大哭，口齒不清地哭喊著：“你怎么才出現，你怎么才出現，三年了，怎么不來找我啊！”

        郎云笨手笨腳地拍打著她因抽噎而上下起伏的后背，輕聲安慰道：“不哭，不哭。”他不知為何，心里生出許多的酸楚，不像是他應該有的心情。體會著肩頭被秋水哭濕的溫熱，他暗道自己以前真的是個混蛋！

        過了很久，秋水哭累了，在他懷里睡著了。阿滿想從郎云懷里接過秋水，被他拒絕了:“還是我來吧。”

        他轉頭望向國師，眼神堅定：“我想找回我以前丟失的記憶，我想把她帶回宮去。”

        “你想清楚了嗎？哪怕恢復記憶后你可能會絕望地自我了斷？”國師盯著他的眼睛，問道。

        “不會的，以前的我可能承受不住，現在的我，在經歷過三年朝堂的明爭暗斗爾虞我詐，已經不再是那個輕易將生命拋棄的云郎了。我想要以前的記憶，我想成為一個完整的我自己，我想給她一個交代。”他應聲道。

        “好，有自己的擔當，未來才有可能成為一位好的一國之君。我會想辦法恢復你的記憶的。”望著郎云堅定的眼神，國師動搖了自己的想法。

        郎云抱起秋水往前走了，還留下阿滿和國師在原地。

        “對哦，我剛剛忘了問你了。清塵丹是神丹，你一個小小的國師，哪里弄來的神丹？”阿滿好奇地看著國師，上下打量他。

        “你，忘記我了？”國師的目光透過春夜的霧氣，落在阿滿的臉上。

        “我可沒吃清塵丹啊，怎么會隨便忘記人，高陽城外我們還見過面？郎國……神丹……”，阿滿突然想到了一個重要的事情，他湊近問道：“國師大人啊，你還沒告訴我你大名叫什么呢。”

        “公子郎氏。”

        阿滿瞪大了水靈靈的雙眼，無辜地望著公子郎氏，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好家伙，碰到了不該碰到的人，這可是南冥帝君派下來的仙人啊，自己的任務和人家的任務有沖突，敵對關系啊。

        他又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今天白天自己可是看了人家的裸體的，這隱身術對凡人管用，但是對五感靈敏的仙人面前隱身，猶如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他肯定是發現了自己，完了完了，萬一他要是在天庭里面宣傳一下，自己一世英明不保。一想起這事兒，阿滿尷尬得連鞋里的腳指頭都抓地了。

        他略微帶著點討好道：“原來是仙友啊，慚愧慚愧，一直沒有認出。之前在天庭沒有看到你的真面目，到了凡間一看，真的是風華絕代，玉樹臨風，天之驕子，見之難忘啊。”

        公子郎氏靜靜聽他拍完馬屁，等到阿滿覺得氣氛開始變得尷尬了，公子郎氏才輕聲回了一句：“我還欠你一聲抱歉，當時在天庭有點事著急要稟報給帝君，走路時沒注意撞到了你。”

        “啊，沒事沒事，我早就忘到不知哪里去了，難為你還記得。我其實也有一件事兒要和你說抱歉，我今天不小心…不小心…”阿滿漲紅了臉，愣是說不出來。

        公子郎氏聽他囁囁了半天，嘴角宛如上旬的新月微微勾起，輕輕地笑了一聲，低聲回應：“沒事的，阿滿。”

        他的笑容淺淺，如冰糖葫蘆最甜的外衣，滋潤心田，聲音低沉清冷，如橋下的流水潺潺，動人心魄。

        月色灑落，夜風拂過，蟲鳴聲聲，皆在眼前。

        阿滿竟一時看呆了，聽呆了，毫無意識地癡癡道：“你笑容真好聽，不是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的聲音真好看……”上嘴皮跟下嘴皮打架一般，他一點沒有意識到自己亂七八糟地在說些什么。

        公子郎氏收了笑容，眼神又恢復了一汪幽水狀，靜靜地望著阿滿胡說八道。

        他說：“去宮里住吧阿滿。”

        阿滿跟在他后面，暗自懊惱自己剛剛說的什么些個鬼話，在公子郎氏面前鬧了笑話。

        郎云把秋水安排在自己的偏殿里，阿滿自覺不去挨著他倆住，把私人空間省出來給他倆小情人相處，自己默默地跟著公子郎氏，住在了國師的寢殿。

        “這都半個月了，你不是說會想辦法找回郎云失去的記憶嗎？能不能行啊？”阿滿坐在書案旁，用手撐著左右亂晃的腦袋，慵懶地問正在查詢古籍的公子郎氏。

        “別吵。”公子郎氏輕聲呵斥道。

        相處了這些天，他總算知道這人啊也就嘴上少言，面冷，但做的行動永遠比說的多。這些日子里，他從沒有一次看到過這個人翻皇宮地圖，那日這人肯定是故意翻地圖給自己看，想讓自己離開皇宮的。想做什么事不說出來可不好啊。

        他撇了撇嘴，繼續叭叭叭地講：“這半個月一直施法降雨，我法力可快要耗盡了，你要是再找不到法子，就沒有辦法解決秋水和朗云的問題，女魃就送不走，你就等著高陽城以及周邊的城鎮今年顆粒無收吧。”

        公子郎氏放下古籍，將平靜的目光移到他身上，道：“其實直接將賈姑娘和女魃一起滅掉就可以了，作為天界中人，你為什么要舍近求遠，非想保全一鬼一魔呢？”

        阿滿放下手臂，坐直了身子，很認真地回道：“我是可以直接滅掉她們，這樣世間就不會無端遭受一場旱災。但她們兩個，并不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成為鬼和魔的，秋水是因為救郎云才成為刀下冤魂，女魃是因為要天下統一和蚩尤對戰才落得如此下場。她們既然都是因為救人才落得如此下場，我作為仙人，也應該要盡自己所能救贖她們，而不是放棄她們。”

        “世間安得雙全法？”公子郎氏垂下眼簾，既是問阿滿，也是問自己。

        “我只知道盡人事，聽天命。而且，你要是不愿意幫忙的話，該一早就滅了她們的。”阿滿笑瞇地望著這個嘴硬心軟的家伙兒。

        半晌，見人家不理他，他悻悻地自己去翻一本別的古籍看去了。

        砰！砰！門被敲了兩下。

        阿滿連頭都沒抬起來就篤定道：“我猜又是皇帝身邊那宦官頭頭兒，那老皇帝怎么三天兩頭就要喊你過去商討國事。”

        “國師大人，皇上邀請您過去，說是有要事相商。”果不其然，是一個宦官捏著嗓子高聲說的，聲音尖得刺破九霄。

        阿滿他可算是發現了一個規律了，在這宮里頭的宦官中，誰的嗓音高就代表誰的官位大啊，皇帝身邊的宦官果然氣勢足一些。

        公子郎氏低聲道：“這是作為國師應該做的，那我先去了。”他起身，將掛著的斗篷取下披在自己身上，就跟那宦官走了。

        阿滿點點頭，目送他出去，嘆了口氣，找清塵丹的解藥這事兒啊，看來還需要自己努力奮戰了。天庭藏書樓里關于丹藥的書籍全被他倆給借了出來，左右不過這些書，他就不信看完還找不到。

        天色漸晚，夕陽晚照。他借著昏暗的燭火看到有一處秘籍上寫了一段話：西天瑤池連接著天下萬千湖泊，其中有一處湖泊極為神奇，名曰回憶湖。顧名思義，此湖的水喝下之后，就可以找回今生的所有記憶。

        阿滿眼睛咻地一下亮了起來，壓得那燭火都失去了光彩，找到了。這湖泊還剛好就在郎國境內，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得趕緊告訴公子郎氏去。他急匆匆地出了門，向老皇帝住的大明宮走去。

        一路上看著西沉的夕陽染紅了一大片云，他微笑著捏了個法術，不消一會兒，皇城上空就聚集起了層層烏云，一時之間電閃雷鳴，大雨傾盆。

        他倒一點也沒有在意自己被淋得渾身濕透，只是覺得心情舒暢，也不在乎皇城內根本沒有農田，這雨是白下了的事實。此時此刻，他只想將消息分享給公子郎氏，一掃前半個月翻書的苦悶情緒。

        大明宮是整個皇宮里修得最富麗堂皇的宮殿，從最邊上的圍墻走到宮門口，腳力快的侍衛也要走上一刻。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看著都要比其它那些宮殿氣派一些。

        只是這門口有一排侍衛，像樹一樣一動不動地站那兒守著，他想著既然是商量國事，閑雜人等應該是不讓進的。不過，郎國最近和齊國邊界有摩擦，商量的事情會不會和齊國有關？

        要不……去偷聽一下？

        嗯！我這是為了任務身不由己！絕對不是因為好奇公子郎氏他在干什么。阿滿勾起嘴角點了點頭，捏了個隱身術，翻上了宮墻，飛快地移動到最大的大殿的屋頂上，揭開幾片琉璃瓦片，目光往下掃。

        目之所及，沒有人影。那老皇帝和國師不在大殿里談論還能去哪兒？阿滿靜下心來，仔細地聽周圍的聲音，除了嘩啦啦的雨聲，侍衛們的呼吸聲，遠處宮女們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還有離得很近的喘氣聲，好像偏殿里面有人。

        雨下得太大了，今兒不做梁上君子，改做屋內賊人吧。

        他把手里的瓦片放好，一個起身落到偏殿門口，捏了個凈身咒，等渾身沒有水了才輕聲摒氣，慢慢地推開門，側身進去。

        一股琥珀甜香夾雜著芳潤木香撲鼻而來，香韻沉靜莊重。只是這龍涎香再好聞，也沒使阿滿翻涌的氣血鎮定下來。

        眼前，層層透光的絲羅帳幕由上至下垂掛著，幕布后輕微喘氣聲直達耳底。

        天光由窗戶射到床上，床上重影交疊，景色讓人看得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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