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〇1
【001】
吳染染遲疑了一下,點了接聽鍵,手機放在耳邊,卻沒出聲。
巧的是,電話那頭也沒出聲。
如果這安靜是一條平直的線,那江祈年就是率先撥這根線的人:“白凡,你在哪兒?”
——警方徹查博遠,證據鏈卻斷在了白凡這一環,他是博遠購買“珊瑚草”的通道,如今卻突然離奇失蹤了。
吳染染沒回答,她按滅手機,這短短的幾分鐘,足夠市局追蹤到這個地方。
她把手機關機,甩到角落,然后伸了個懶腰,身后蓬松的狐尾跟著她的動作上揚,在綻開的那一瞬間,她突然想起來白凡的話。
他說裴珠是個女孩兒,家里還有老人要照顧,求她放了她。
她霎時收住身體,“狐尾”仿佛感知到了她的情緒,又慢悠悠地落地,她的目光落到裴珠身上,她體格比普通成年男性大一圈,寸頭,頭發一邊還飛了三道白線,酷的不行。
吳染染又把目光移到白凡身上,他大概是嚇壞了,眼睛緊緊閉著,一動也不動。
吳染染回過身,從門外拿過事先準備好的粗繩和編制袋。
她先俯身把白凡撈起來,再把白凡手腳用粗繩綁住,塞進編制袋內。
之后拖著他出木屋。
屋外有一口池塘,熱風從水面蕩來,帶著幾分潮濕氣。
吳染染拖著編織袋,站在月色里,隨后狐尾慢慢從她身后綻開,像散入水中的水草一般,在半空中漂浮、伸展。
尾巴在不斷試探那口編織袋,等確認沒危險后,將它包裹住并托起。
吳染染順著池塘邊的泥路慢慢往外走,狐尾包裹著編織袋跟在她身后。
月色清冷,水面上有粼粼白光,她時不時側頭去看白光的形狀。
走了不知道多久,那口池塘已經被遠遠拋在身后,她孤零零走在沒有水澤的野地上,周遭都是齊腰高的雜草,一陣風刮來,她猝然停住腳步。
狐尾把編制袋扔在土地上,她蹲下,伸手去解編織袋口。
“你醒了啊。”
白凡還是不敢說話,他茫然地盯著吳染染的臉看,眼睛、鼻子、嘴巴……哦,是個人。他愣愣地問:“我還活著嗎?“
吳染染說:“還活著。”
他“哦”了一聲。
這時候,身邊有個毛茸茸的東西在拱他,他撇過去看了一眼,立馬清醒——他想起來了,狐貍尾巴,怪物!他還落在這個半人半狐的怪物手里呢。
“啊——”凄厲的叫聲響徹黑夜。
吳染染用“狐尾”遞來一瓶水和一個布袋,布袋里放了糖果和巧克力,她看著眼前的人,皺皺眉:“別叫了。”
“啊——你別過來啊,啊——你到底是什么啊?”
“妖。遵紀守法的妖……喝水嗎?吃點甜的?你好歹補充點體力,一會兒還能再叫。”
吳染染說,“哦對了,這里距離鎮里還有幾公里,你就是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
白凡還算能聽得進去話,他哭哭啼啼著權衡了一下,咬住牙,可憐兮兮看著她,隨后迅速抽出卷在狐尾里的水瓶,咕咚咕咚喝了幾口,又略微放松警惕的去布袋里掏糖:“我跟你說,我要是出事了,我江哥不會再和你好的……”
又像是反應過來什么,震驚地問吳染染:“不會我江歌已經被你吃了吧,你這妖怪在我江哥家是干什么啊?”
“放心,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不會吃了你的。他挺好的,過幾天我就送你去見他。”
他將信將疑:“真的?“
“真的,我已經讓他去救裴珠了。”
說到這個,白凡才想起裴珠,他有點羞愧,怎么這一會兒,他就把他這位好搭檔給忘了,問都沒問一句。
為了掩飾尷尬,他趕緊低下頭:“哦,那就好。”
吳染染問:“會開車嗎?
“啊?”
“我車停在前頭,,我們去附近的鎮上吃飯,治傷。”
白凡警惕地望著她:“你怎么不自己開?”
“我受傷了,需要躺一會兒。”吳染染轉過身,她后背上有星星點點的血漬,匯聚成一個彎刀形狀。
白凡雖然震驚,但也不敢多問,只拼命點頭。
鎮上有人、有警察,總比這荒郊野嶺的安全。
吳染染扶他起身,“狐尾”開道,兩人并肩穿過雜草堆,她說:“你幫我辦兩件事,珊瑚草的事就算了,以后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再也不找你麻煩。“
白凡不相信還有這種好事:“真的?“
“嗯,真的。我還要和你江哥處對象呢。”
白凡可能天生有種八卦精神,即便是這種境地,也沒忍住問:“你們真處對象呢?“
“嗯。”
“那我江哥知道你……“他看了一眼她的狐尾。
“他不知道。你幫我保密。”
白凡心里翻了個白眼,嘴上卻說道“好”。他想好了,只要這次能安全脫身,他一定要告訴江祈年,這女人是個怪物,讓他江哥離她遠遠的。
路邊果然停著一輛車,白凡坐駕駛室,吳染染從后車門上去,側躺在后座上。
車里有導航,離這兒最近的鎮子是七嶺鎮。
白凡通過斜上方的反光鏡偷偷看她,吳染染可能傷的很重,身子一沾坐墊,立刻蜷縮成一團,面色不是很好,至少和之前張牙舞爪的模樣不同。
白凡稍微放下一點心,他啟動車子,四平八穩地順著鄉間的土路往七嶺鎮開。
路上,吳染染和他聊天:“你親自去過摩非嗎?“
“剛開始賣貨跟著去過,后來就不自己去了,太麻煩,也有點危險,主要環境太磨人了。”
吳染染說:“嗯,是挺磨人的,我之前一直生活在摩非,生活了十五年。”
“真的假的?”白凡覺得吳染染外表挺嬌貴的,又有“本事”,既然覺得磨人,不應該待太久啊,所以好奇地問:“干嘛待那么久?”
“覺得景色好,自愿留下的。”
白凡更覺得不可思議。
誰知道吳染染忽然說:“當時意氣用事決定留下的,后來后悔了,想跑,但跑不出去。”
白凡忍不住從斜上方反光鏡看了她一眼,車內很暗,但他還是看到,吳染染是睜著眼睛的,且眼睛睜的很大,不甘心一樣:“直到上個月,我們那里有個人跑出去了。”
“我看到墻上有個洞,那么大一個洞,外頭就是懸崖,居然真有人能跑出去。”
“后來,我去找我們頭,他讓我去把這個跑了的人找回來,只要我找回來,他就給我升職加薪。”
白凡:“你答應他了?”
“我答應他了。我說行,然后他就派人把我送出來。“
白凡覺得更不可思議了:“你們這什么工作啊,保密性這么高?和你這狐貍尾……”
他想問問她是不是和她這個妖怪的形態有關,誰知道她突然打斷他:“開天窗。”還伸手比劃了一下。
白凡沒聽懂:“開天窗?”
“我說,你把車子頂上的天窗打開。”
白凡趕緊“哦”了聲,抽出只手去按按鈕。
車頂慢慢露出一塊四方的透明玻璃,吳染染盯著看,融了墨的夜空里,偶爾能零星閃過幾顆星星。
吳染染笑起來:“那么藍的天,還有云彩,大團大團的,好漂亮的。”
白凡一挑眉,覺得好奇怪,大晚上的哪來的藍天白云,她怕不是電腦屏幕看多了吧。
吳染染又說:“他們派了那么多人盯著我,都不知道,那女人跑之前,就和我見過面了,我其實什么都知道。”
又說,“她那會兒老的可真快,臉上長了那么多皺紋,如果不是她喊我以前的名字,我都反應不過來那是她。”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
白凡沒追問,潛意識告訴他,這是秘密,是他這種普通人類不該問的。
沒想到,吳染染卻把話頭放到他身上:“白凡,你還記得白笑嗎?”
白笑。
白凡知道這個人。
他雖然是養子,但在被送去養父母家之前,也是有自己的父母的,白笑是他父親的妹妹,也就是他的親姑姑。
2000年,父親和母親被外派到摩非工作,之后一去不回。他被父母的同事告知,父母去天國了,過了好幾年,他才明白,他們是死了,連同他的姑姑一塊死在摩非了。
“記得,怎么了?”
“你還記得你是怎么搭上珊瑚草這條線的嗎?”
他也記得,憑他自己是不會知道這種東西的,他能有如今的際遇,全憑大佬提攜。
吳染染說:“你姑姑她還活著,珊瑚草長在摩非一代,是她引你過去的,她想用你傳信,給外頭傳信,讓人來救她。”
這句話無疑是個炸彈,“砰”的一聲在他耳邊爆炸,他渾身一僵,耳邊還在嗡嗡作響。
他抖著聲音問:“什么意思?”
吳染染又重復了一遍:“你姑姑白笑還活著。”
白凡有點想笑,他十一歲被人收養,過了七年寄人籬下的日子,養父母不能說不好,但也不能說好,往昔歲月一回憶,不甘憤怒和委屈就會一股腦涌上來,像是疏解不了的洪水堵在他心頭。而他的親生父母就是他發泄的閘門——他恨他們,如果不是他們,他也不會過這種日子。
如果他們還在,他會有學上,有人教,有人關心,有人愛護,不會年紀輕輕就要為生計發愁,也不會走上這條歪路,更不會被后座這個女人威脅,在荒郊野嶺開夜車。
他覺得臉上有些濕,他呼了口氣,心頭那股勁卻莫名其妙的怎么也提不起來,他所有的憤怒和委屈仿佛在吳染染那句話里土崩瓦解,也是這會兒他才徹底反應過來,他根本不恨他們,他只是想,他只是很想很想爸爸媽媽而已。
他咽下滿嘴的酸澀,盡量用平穩的聲音問:“那……我爸媽呢?”
“我爸媽也在摩非,他們就是跟著我姑姑去的,我姑姑要是還活著,我爸媽呢?,我爸叫白器,我媽叫樂晨……他們呢?”
白凡抬手抹了把臉。
吳染染卻沉默了。
過了會兒,她說:“零零年,我們那確實很多人都出了意外。”
“你不說白笑還活著嗎?”
吳染染閉上眼:“她沒經歷過那場意外,因為工作需要,她把自己的名字混在失事者的名單里了。”
白凡覺得自己可能得了耳鳴,他不太能聽得懂吳染染說話。
情緒起伏劇烈,車也開不好了,他索性一腳踩下剎車,停了車。
車停后,吳染染又躺了會兒,才慢慢坐起身,車頂上的照明小燈亮起,她看到白凡扶趴在方向盤上,似乎在哭。
他沒發出聲音,只是背影略有起伏,吳染染垂下眼,說了句“節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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