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〇9
【009】
吳染染現在住在江祈年安排的一處私人療養院里。
這座療養院,不對外開放,具體用途不明,吳染染受制于人,只能江祈年說什么是什么,專心在這里養傷。
十年。
常尖的手機上多了三個未接,這是她私人號碼,知道的人很少。
她在想,人一輩子能有幾個十年。
十年前,她簽定合同,自愿進入摩非。
她沒有傲人的學歷,也沒留在那里的膽魄,不足一年,就被外派出去。
走前,她特意再回顧了那扇高門,還有那個藏在黑魆魆房間里的怪物。
要不是這怪物,她也不會簽那張破合同。
那怪物沒有獠牙,沒有毛發,長得和人沒有區別,甚至還很好看,尤其是那雙眼,和她如出一轍。
她把手機倒扣在桌面上。
白嘯出逃,駐扎在外頭的人全都自危,她們離摩非太遠,對那邊的事情知道的太少,但即便再不了解時局,也知道白嘯出逃代表著什么。
這十年,她半是逃避,半是接受,有時候日子太平靜了,她甚至懷疑自己要一輩子這樣了。
直到吳染染也走了白嘯的路。
實驗室的消息是傳出來的慢,但她有自己的手段知道。
吳染染也叛逃了。
實驗室的頭頭雖然沒說怎么處置她,但也絕不會放過她的,一切都是時間問題。
其實她心里清楚,實驗室封閉那么久,領頭人一直沒變,實驗成果還一直停留在十年前,白嘯作為舉琴彈弦的第一人,吳染染受她奏樂鼓舞,多半也不會再回去。
只是沒想到,這么快,她就按捺不住了。
而她,竟然也有些按捺不住。
拿起手機,第四個電話剛好打進來,她點下了接聽鍵。
“喂?”
“尖姐,是我。”
“嗯,我知道是你。”
六個小時后。
常尖出現在療養院門口,獨自一人赴約。
她穿著簡單隨便,妝容也簡單,頭發散下來,露出枯草一樣的發尾。
吳染染在樓下接她,遠遠看去,尖姐憔悴了不少,竟然能從她的體態看出幾分她的年紀,歲月真是對誰都不偏愛。
她沖她招了招手:“尖姐,這兒。”
常尖雖然看到她了,但沒加快腳步,等到了她跟前,目光立刻移到別處,嘴上卻問:“你……這傷怎么回事啊?”
吳染染瘦了不少,身上裹著寬大的秋季外套,面色蒼白,背微微佝僂,這事大病初愈的模樣。
“我的事兒,你聽說了吧?”
“嗯。”尖姐沒完全放棄自己,她身上還是噴了不少香水,靠近跟個香囊似的,“我聽說了。”
吳染染側過身,示意先上去。
常尖跟在她旁邊:“我今天見你,沒有人知道。”
吳染染“嗯”了聲:“謝謝。”
“實驗室過去的恩怨,我了解不多,不知道蔣川和白嘯關系這么深。”
吳染染笑起來:“怨我騙你?”
“沒。”常尖想了想說,“就是白忙活一場,有點可笑。”
她對那幾位創始人的恩怨知道的不多,并不知道蔣川和白嘯有那樣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過去,自己那幾天忙前忙后,看著真挺傻的。
吳染染說:“哦,果然還是怨我。”
“嗯,差不多吧。”常尖承認后也笑起來。
她側目看吳染染,她真是瘦了,臉的輪廓都清晰了不少。
“那個……”恰好停在一階上,她用鞋跟蹭了蹭地面,“小宋,宋輝明,現在應該已經到摩非了。”
吳染染裹了裹自己的外套:“嗯。”
常尖遲疑了下,問:“咱們實驗室,是不是真要完蛋了?”
吳染染淡淡的:“差不多吧,快了。”
——基因改造計劃必將消亡,摩非c實驗室失去這個核心項目,猶如被砍斷根系的大樹,過不了多久,他們就會樹倒猢猻散。
而吳染染作為“現代妖精”,必須要在之前,找到自己新的歸處。
她說:“我們遠在摩非,一門心思延續這個項目,和外面那些人簽訂的所有條款,都是十年前的保證。”
“現在外面日新月異,我們在摩非那邊消息閉塞,交流又有時間差,早就沒有競爭力了。”
“加上現在負責人白嘯離開,我這個實驗體也走了,實驗室那邊已經成了空殼。”
“更何況,這個改造計劃,最開始是蔣川和白嘯一起干的,后來蔣川投靠了博遠,雖然沒有查到什么,但很難不保證,他沒在外面實行什么新的計劃。”
尖姐問:“你的意思是?”
“蔣川這些年,手里應該有別的項目,這項目能淘汰靈狐計劃,讓摩非孤立無援。”
——“現代妖精”的時代即將過去,吳染染作為“妖精元首”,并沒看到“妖界”欣欣向榮,反倒是摩非日漸沒落。
最唏噓的是,到最后一刻,她還是孤獨一人。
她沒有同伴,在人類中也屬于不被接受的異類。
被困在摩非近二十年,她還記得第一天進入c實驗室,摩非下了一場大雪,漫天徹地的白,她擦掉車窗上的霧,朝外頭期待的看。那是她最后的自由啊。
所以,這次出來,她不但要找到“h-x分子”,修復自己的基因,也要找到蔣川可能秘密造就的,另外一個,和她類似的生物體。
星星都有落在江面上的倒影,為什么他們這些“現代科技造就的妖怪”,不能看到彼此對方?
對話在屋門口結束。
常尖:“你今天找我,不單單是因為缺錢吧?”
吳染染把門推開一小條門縫,對她說:“我們進去說。”
屋里有兩個男人,一個坐在床邊,一個站著靠墻。
常尖一挑眉,抬手撩了把頭發,大步走進去,鞋子踩在地面,聲音利落又有勁兒。
吳染染跟在后頭微笑,常尖不愧是常尖,生人面前,一秒回血。
她搬來一把帶靠背的椅子,放在門口,讓常尖可以翹著二郎腿坐進去。
畢竟男人面前,不能墮尖姐排場。
常尖問:“這二位是?”
“我新交的兩個朋友。”吳染染指了指白凡,“特別是這個,白嘯的親侄子。”
尖姐把目光放到白凡身上,上下打量。
白凡被她看的挺不好意思的,訕笑著打招呼:“您就是尖姐吧?之前聽姐說過你,特漂亮。”
“嗯。”
會說話。
吳染染注意到,江祈年一直沒有說話,也沒什么表情變化。大概是被尖姐身上的香水味熏著了,才略微挪了挪腳步。
他不高興?
吳染染說:“人齊了,我就開說了。”
“首先,尖姐,正式和你說一下,我想借你一筆錢,我離開實驗室,在外面又沒有營生。”
常尖:“嗯,可以,理解。”
“其次……”
江祈年忍了又忍,還是開口打斷:“你找她過來,就是為了借錢?”
吳染染“嗯”了一聲。
江祈年:“……”
他氣炸了,療養院這地方不是誰都能過來,常尖身份不明,立場也沒弄清,就讓她自己從正門走進來,這得是多大風險。
更何況能然吳染染這個“現代妖精”進來修養,本來就躲著許多雙眼睛,已經是十分不容易了。
真是被她這只妖給迷了心智,他怎么就答應了呢,再說了,他好歹也算博遠高管,她怎么不找他借?
“胡鬧!”
白凡一哆嗦,他很少見江祈說出這種話,很新奇,忍不住多看他兩眼。
吳染染不明所以,還火上澆油:“不然找你借么?“
江祈年:“……”
“你一個警察,能有什么錢?我們這趟下來,開支很大的。”
江祈年:“……”
吳染染繼續妖言惑眾:“其次,就是白凡。”
被點到名,白凡有點忐忑的“啊?”了一聲。
“你和裴珠被劫持,和珊瑚草沒關系。那伙人,性質和谷嘉男他們很像。”
谷嘉男?
獵妖組織?
尖姐吃驚:“他們又卷土重來了?”
吳染染敷衍“嗯”道,然后說:“白凡,你還記得自己的過去嗎?你回憶起的你父母,他們是什么樣的?你過去生活的地方,你經歷過的事情,你能想起來多少?”
——過去人們常說,人有執念、有牽掛,離世后,靈魂會久久地在人間徘徊,甚至在死后的第七天,還會和親人隔著陰陽,互相道別,才能平靜離開。
白凡被問的有點發毛,懵懂點了點頭:“都能想起來啊,我記得我姑姑和我奶奶決裂,摔了那么大一個碗,我奶奶讓她再也不要回來了,我爸爸很難受,一直勸我姑姑不要這樣,還偷偷給她塞生活費。”
“哦對了,每年過年,我爸爸都會在桌子上給她留一副碗筷。”
“還有……”
吳染染點點頭。
“還有,我姑姑其實也挺想我奶奶的,晚上偶爾會哭,還會給我奶奶寫信,信給了我爸爸,但不讓他給我奶奶……”
白凡滔滔不絕地說,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這樣,記憶就像是開了閘門,一個勁兒往他腦袋里涌,過去關于姑姑白嘯的一幕幕都清晰地擺在眼前,仿佛剛剛發生一樣。
等他說到停頓處,吳染染插了一句:“你看,你記得的,都是關于你姑姑的。”
白凡突然愣住。
“你還記得你之前怎么說的嗎?”
——我記得我姑姑,但對她了解不多。
吳染染說:“你之前所有對她的回憶,都是來自你爸爸的復述,可你現在,卻清晰地記得你姑姑白嘯的事情。”
氣氛驟然冷下來,白凡呆呆愣愣站在原地,他知道吳染染話里的意思。
他不正常。
的確。
他對父母的記憶很陌生,甚至……不太能回憶起父母之前的歲月記憶,他印象里的父母,每次都是圍繞著姑姑白嘯出現的。
換句話說,在他的過去里,姑姑才是主體,他們都是背景板。
白凡覺得脊背發涼,后背全是涔涔冷汗,他幾乎是抖著聲音問吳染染:“我、我到底是誰啊?”
他有預感,她的答案,會超出他的知識范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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