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古堡的地下室透著一種陰森刺骨的冷,這里終年不見日光,地磚發霉后,散發著濕腐的氣味。
娜蘭在陰暗的過道中小心穿梭。
她沒敢去辨認壁燈中燃燒的燈油,到底是出自哪種動物的脂肪。
因為在這里工作多年,她并不是毫無猜測。
她撫平灰色麻布裙子上的褶皺,給自己打氣道:“撐死不過就是兩腳獸的燈油,不要怕……”
她抱著自己控制不住發抖的手臂,“我……我沒殺過人,我也不是人,我才不、不害怕呢。”
對于這里發生的事,她并不是一無所知的——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在附近村莊生活的人類,被她的同類拖進這座古堡。
對于這樣的慘案,外面村莊的人類沒有繼續忍耐,他們召來了遠方的人類英雄。
娜蘭也聽過在人族中流傳的傳說——當魔族現世時,總會有人類的英雄從天而降,斬殺一切魔物,為百姓重新帶來和平。
傳說只是傳說,而現實生活中……人類英雄也可能會敗北。
據娜蘭了解,她的魔王老板已經干掉三個前來挑釁的人類英雄了。她老板現在用的那只鞋拔子,就是用上一個想摳老板黃金馬桶的人類大腿骨制成的。
娜蘭是一只弱小生物,而魔物以強者為尊,而她處在城堡食物鏈的底層,對食物方面并沒有挑三揀四的余地。
平常餓極了,她也只是掰點蘑菇吃。所以她對于人類肉食這種傳說級別的美味,也只止步于想象。
娜蘭很有自知之明。
她太弱小了,在人類與魔王的冒險故事中,她就屬于那種出場三秒就會被揚了骨灰的小怪,所以她向來很惜命。
每次城堡中一發生戰斗,她都是躲得最快的那個。
除了很會茍命外,弱小的娜蘭能幸存至今,還因為她藏著一個很微小的本領——她能在預知未來會發生的事。
雖然時效短暫,但她剛剛就預測到了一次……自己即將迎來的死亡。
在娜蘭的幻視中,這座魔王城堡很快會陷入戰火,她從城堡大門逃出去的時候,一支燃燒著火焰的暗箭,刺穿了她的心臟。
娜蘭死去的時候是臉著地的,都沒能看清襲擊者的模樣。而等她從幻覺中清醒過來后,胸口被刺穿的灼熱疼痛,令她放棄了這個計劃。
既然從門口逃出去危險,那她就換一種方法。
娜蘭重新做了規劃——如果逃掉有危險的話,那要不就……不逃了?
她還可以躲起來呀。
魔王老板的城堡修建得闊氣,連老板的馬桶都是純金打造,還鑲嵌著名貴的寶石,連廁所的空氣中都充滿了金錢的氣味。
這么貴重的東西,想必也是很吸引人類的,因為她就沒見過人類喜歡往地牢這層鉆。地下牢獄黑漆漆的,和老鼠窩一樣又臟又亂,沒有什么金閃閃和亮晶晶的好東西。
所以這里必然不會有人類光顧。
娜蘭逆向思考,預判了人類英雄的路徑,逃到了這個在她結論中最安全的地方。
她想只要安靜躲起來,等上面打完了再溜出去,就能平安度過這一劫。
這是娜蘭第一次深入地牢,她越走,越是慌張。
這里不止是人類不愿意來,其實連她自己也不愿意來。
地下室這一層太空曠了,仿佛沒有邊際,牢間沿走道分布,娜蘭看到其中一間敞著門的空牢房,空中的鐵鉤掛著半具已經風干的尸骨,看起來像是動物,但又有點像……
她打個哆嗦,再不敢四處張望了。
地牢不知道多少沒有清掃過,這里向來不是娜蘭負責的區域。腐敗發霉的濕氣與油脂的酸焦味混合在一起,成為了地下揮之不去的味道
等走過后半段,墻壁上就沒有燈了,只有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
她聽到黑暗深處的聲音——那是她的魔物同族充滿威脅的呻-吟與低吼。
這是她老板豢養在地底的低等魔物,或許在這些同族眼中,她自己也只是一盤不夠塞牙縫的小點心。
娜蘭幾乎要嚇暈了,因為同族低頭嗅聞她時,她覺得自己頭頂刮起了風,連她的辮子都飛了起來。
同族聞了她半天,最終只是暴躁地原地跺了跺腳,轉身退入了黑暗中。
魔物在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下,從沒有愛護同族的概念。
這些同類沒有一口吞掉她,不是因為它們愛護弱小。
她的魔王老板,曾經在娜蘭身上做過“不許吃”的記號,所以她的同族們在餓肚子的時候,才不敢把她一口吞掉。
娜蘭想到這里,心中有些感激。
老板對她其實還算不錯了,雖然已經有四十年忘記給她發工資,但至少還記得在關鍵時候保她一條小命。
關于老板與人類的決戰,娜蘭是幫不上忙的。她只能找個安全的地方活下來,在努力活命的間歇,向魔神祈禱老板平安。
在同族為她讓開路后,她走進了最深處的地牢。
在仔細選擇之后,她鉆進了一間沒有尸骸的牢房,將自己隱入黑暗中。
她想,她快吃躲在這里,等待決戰過去,再出去活動。
這處地牢里好冷,安靜的只有風聲。娜蘭在角落里蜷縮了一會兒,在又累又怕的狀態下,竟然不小心睡著了。
然后她做了一個夢。
夢中,她又死了一次。
在她躲進地牢的嶄新未來里,娜蘭比上一次走大門時稍微多茍了一會,她至少活著等來了人類英雄在和魔王的決戰。
決斗輸贏未分,這次來的人類很厲害,老板被逼得化成了原型。
只是魔王的原型有兩層樓高,打架時動作有點大,一巴掌把承重墻給拍沒了。
自己拆家最為致命,古堡在老板的驚天一爪中,塌了。
城堡上面的樓層逐層坍塌,最后一層層砸下來,砸穿了地下室。
茍在地牢的娜蘭,就這樣被苦逼的砸死了。
夢醒之后,娜蘭從陰冷潮濕的地面上,迷茫地坐了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短短的三個小時內,觸發兩次死亡預警。
事實上,因為娜蘭生性膽小謹慎,很少將自己暴露在危險中,往常她間隔個幾十年,才會零星觸發一次自己的能力。
這個頻率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娜蘭輕聲自言自語:“……這里也不能待了嗎?”
娜蘭怕死,她想活下去。
她不知道古堡什么時候會坍,可能就在十分鐘后,也可能是一小時后。但她應該立即采取行動,離開這里。
這里已經不安全了。
地牢里黑漆漆的,過分安靜時,就會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娜蘭警惕地從牢房中探出了一個頭,望著外面一望無際的黑。
遠處壁燈上的油脂已經燃燼,她的眼中看不到一點光亮,娜蘭摸著身邊的鋼鐵欄桿,按照進來時的記憶,試圖把自己從這間牢房中挪出去。
這里好安靜,幾乎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不知何時起,娜蘭就聽不到遠處的風聲了,只有水滴聲若隱若現。
……可是地牢里又沒有水,哪來的水滴聲?
空氣中的腥腐霉氣麻木了娜蘭的嗅覺,她沒能第一時間察覺氣味的變化。
所以她慢了一拍,才明白剛剛在她入睡的時候,這里發生過什么。
……這種潮濕而膻腥氣味,是她同族血液的味道。
這種氣味并不常見,因為她的同族們幾乎從不會受傷。正如刀劍砍不穿巖石,人類的武器無法刺穿它們如山石般的厚甲。
可它們如今卻在流血。
意識到這背后的意味,娜蘭身體逐漸僵硬。
就像是在回應她的猜測般,寂靜的黑暗中,她聽見了腳步聲。
那腳步聲由遠及近,每一步都很輕,清晰而規律。
這和她同族在地上走動時發出的聲音,是完全不一樣的。
體型龐大的魔物,走在混合著霉菌積水和淤血的磚地上時,是不會發出這樣輕巧敏捷的聲音的。
……這是兩腳動物——人類的腳步聲。
在得出這個猜測時,娜蘭不敢再發出任何響動。
她甚至下意識的屏住呼吸,在寂靜的黑中,她的心臟是唯一的噪音,那里的力度幾乎要跳出胸膛,她縮成團,控制不住的哆嗦起來。
不……她還不想死。
“別過來。”娜蘭在無聲而窒息的黑暗中睜大了眼,在心中祈禱著,“萬能的魔神,請保佑您的信徒,讓那個人類轉個彎……”
魔神仿佛真的聽到了娜蘭的祈求,那腳步聲真的漸漸停了下來。
娜蘭無法判斷聲音消失的方向,但她等了很久,都沒在聽到其它的聲音。
難道是離開了嗎?娜蘭稍稍心安,看來真的沒有發現她。
就在娜蘭放松下來的時候,這片黑暗中終于出現了聲音。
火石與火信碰撞,帶來了黑暗中的第一縷光。
那聲音輕得有些失真,娜蘭下意識看向了那與自己近在咫尺的方向。
昏暗的光,照亮了地面的水跡。
在她幾步之外的地面上……她的同族趴伏在地,它身上蓋著的巖石外殼,如今已寸寸皸裂。
黑色血液從傷口流出,像溪水一樣滴滴答答淌下來,在地上匯聚成水流。
那是一條血液匯成的溪流。
娜蘭眼睛恐懼地發直,連身體都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
她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雙人類的長靴。
人類似乎沒有發現藏在這里的娜蘭。
她小心貼在地面,盡量讓自己不起眼。但在她的余光中,卻清晰看見那人類走向了她旁邊的牢間。
“還有誰……在這里捉迷藏?”
那個聲音很輕,聽起來是個年輕的人類男性。
“你躲在哪里了呢?”
他尾音帶著些微上揚的氣音,像是在淺淡的笑,聽得出來他似乎很輕松,心情也不錯。
娜蘭捂著自己的嘴,盯著那雙靴子的方向,保持著臉著地的姿勢,向后匍匐退縮。
她心臟開始狂跳,無聲地向魔神祈禱——求神保佑,不要讓這個人族發現我。
但在幾秒后,遠去的火光重新出現在她的視野中,那雙長靴的主人,終究走向了她的藏身之處。
魔神沒有聽到她的祈禱。
他停在了她的正前方。
這個瞬間,娜蘭恐懼到忘記呼吸。
她不敢抬頭,只能自欺欺人地保持原來的姿態,祈禱人類只是偶然停下腳步,并不是真的看見了她。
她趴在地面的角度,只能看到青年腳邊懸浮的冰棱。
那冰棱被腐血覆蓋,已看不出原本的清澈。可是娜蘭知道,冰面淤黑的鍍層,是曾經屬于她同族的魔血。
娜蘭雙手用力地捂住了自己的口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可在這樣的安靜中,一點輕若無物的響,都會放大成無數倍的驚心動魄。
“……噓。”
那個人類的聲音從她的頭頂傳來,含著輕柔笑意。
“別出聲,我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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