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天氣炎熱,走到半路,大家都出了一身的汗,余思雅讓沈建東先回去燒點熱水泡茶招待客人。
沈建東跑得快,不一會兒就先到了家,他推開大門,一眼就看到院子里堆積如山的木柴,七零八落的,很多家具只是劈成了幾半,方便拖出來,還能看出原來的樣子。
所以沈建東一下子就辨認(rèn)出了最近的那堆是他房間里的那個破柜子,再過去是嫂子的床,后面堆的是他爸媽結(jié)婚的時候打的衣柜……
沈建東氣瘋了,像只小豹子一樣沖了過去,一頭撞在沈老三身上。
沈老三干了小半天活,又累又渴,剛打一桶井水起來,拿起瓢要喝就被撞得一個趔趄,摔在了水桶上,鐵桶邊緣破了個缺口,很是鋒利,一下子扎進(jìn)他的手心,疼得他哭爹喊娘:“死小子,你干什么,啊……”
沈建東赤紅著眼,一句話都沒說,提前拳頭打在沈老三臉上。沈老三猝不及防,剛站穩(wěn)又被打在地上。
他也火了,一把抓住沈建東,摔在地上。叔侄倆扭打在一起,院子里響起密集的拳頭聲、悶哼聲,誰都不肯讓誰。
朱愛華拿著個紅雙喜盆子出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她看到自己男人身上都是血,嚇壞了,扯著尖銳的嗓子嚎叫:“沈建東,你干什么,要殺親叔叔。縼砣税。让。窗。蹲託⑹迨辶恕
她這一嚎驚動了不少人,首當(dāng)其沖的就是剛踏進(jìn)村子里的余思雅等人。
余思雅嚇了一跳,她倒不擔(dān)心沈老三這個敗類死了,她怕沈建東出事,為那個敗類把下半輩子搭進(jìn)去,不值得。
她趕緊加快腳步往家里面跑去。
周部長三人也趕緊跟上,他是從部隊里退下來的,身體素質(zhì)好,跑得快,沒多久就搶到余思雅前面去了。
等余思雅跑進(jìn)院子里,周部長已經(jīng)將叔侄倆分開,站在他們中間,沉聲問道:“怎么回事?打架斗毆,是想去公社關(guān)幾天?”
這會兒鄉(xiāng)下還沒派出所,治安由統(tǒng)轄民兵的武裝部負(fù)責(zé),所以周部長說關(guān)人還真不是瞎說。
沈老三捂住還在不停流血的手,控訴道:“周部長,你可要給我作主啊,這小子目無尊長,跑進(jìn)來就打我,你看,我這手就是被他打的,流了好多血。侄子打叔叔,還有沒有天理了?要是不嚴(yán)懲,以后村里的小子們都有樣學(xué)樣,還不得亂套?”
“那你倒是說說,他為什么要打你?”余思雅氣不打一出,她已經(jīng)看到了院子堆成一座小山的家具,也大致明白了兩人打架的原因。要她說,這沈老三就是挨打挨少了。
沈老三側(cè)頭看到是她,有點嫌棄:“你不是回去了嗎?怎么還在這里?我們老沈家的事,關(guān)你個姓余的什么事?一邊去,男人說話,女人插什么嘴!”
最后這話惹怒了余思雅:“男人要活成你這樣才丟人現(xiàn)眼,好吃懶做窩里橫,吃絕戶吃到自己親兄弟頭上,你不嫌丟人,我都嫌丟人!
“你……你閉嘴,這里是沈家,哪有你說話的余地!”被揭掉了遮羞布沈老三惱羞成怒。
余思雅不搭理他,彎腰扶起沈建東:“都傷到哪兒了?”
“沒……”沈建東本來想說沒事,但看到余思雅給他眨了眨眼睛,馬上意會過來,捂住肚子,“好痛,他踹了我肚子,還有胳膊這里……”
余思雅拉起他的袖子,看到上面的一團(tuán)青紫,目光沉了下來。她用力擠了一下眼睛,吸吸鼻子帶著幾分哭腔說:“周部長、沈科長、魏主任,你們看看,建東還是個12歲的孩子,他都能下這樣的狠手,今天要不是你們來得及時,這孩子還不知道要被打成什么樣子呢,你們可要給我們作主!
沈老三聽了火大:“你這女人顛倒是非,明明是這小子先動手的,他活該!
真是看不清楚形勢,還以為是“自家人”內(nèi)部扯皮呢?
余思雅不理他,拉著沈建東問:“建東,你告訴嫂子,為什么要打他?”
沈建東抬起頭,眼神充滿了憤恨:“他把咱們家的床、柜子、桌子都劈了!”
順著他的目光,周部長幾人這才留意到院子里多出來的這堆木柴,看這痕跡,分明是剛劈的。
“你干的?”周部長陰沉的盯著沈老三。
沈老三看到周部長不善的眼神,瑟縮了一下:“我……都是破爛貨,用不著了,我,我?guī)退麄兣!?br />
他們需要他幫忙嗎?余思雅懶得理沈老三的胡扯,直接用事實說話,她大步走進(jìn)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之后出來,指著屋子說:“周部長,你們都看到了,我和建東的床、家里的吃飯的桌子,還有媽屋子里的衣柜都被他們劈了,我們今晚都沒地方睡覺吃飯!
家里現(xiàn)在被沈老三兩口子收拾得很干凈,只有她陪嫁的衣柜和幾個盆子、沈母屋里的床還在,其他的家什都被劈了堆在院子里。
要說幫忙也沒這么幫忙的,這是沈老三自己作死,他送上門讓周部長他們看看他是怎么欺負(fù)人的。余思雅也不多說,大家都有眼睛,看得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說多了,反而容易招人煩。
周部長板著臉,背著雙手,一言不發(fā)地走進(jìn)屋子里,掃了一圈出來,面沉如水:“沈老三,你還有什么好說的?”
沈老三聽出來了,這周部長是向著余思雅的。也不知道余思雅耍了什么手段,把公社的大人物給請來了,他就說這小娘們留不得嘛!
事到如今,鐵證擺在面前,沈老三沒法抵賴,支支吾吾地說:“周部長,你,你有所不知,我那侄子走得早,余思雅才18歲,她不可能留下來給我侄子守著啊。余家人先前就說好了,要帶她回娘家再給她說個人家,這咱也不能攔著,你說是不是?”
見周圍的鄉(xiāng)鄰都一副贊同的表情,沈老三越說越順暢:“她回娘家改嫁后,沈建東姐弟倆還小,咱們當(dāng)叔叔伯伯的也不能不管啊。所以我跟大哥商量好,一家養(yǎng)一個,我大哥家寬敞,屋子多,建東去了也住得開,我家地方窄,房子破,侄女都沒地方住,所以我們兄弟倆就商量,讓我們暫時先搬到二哥家的房子里。大家都知道,這房子要一直沒人住老得快,我們也就是搬過來幫我二哥看看家,所以收拾了一下!
沈老三這張嘴皮子果然利索,黑的都被他說成白的了,被他這么一番顛倒黑白,倒成了他們的不是。
余思雅按住氣得臉色通紅的沈建東,厭惡地看著沈老三:“這么說,我們還該感激你了?”
沈老三剛要張嘴,余思雅又飛快地打斷了他:“誰說我要改嫁的?雖然我跟沈躍同志結(jié)婚時間短,只見過一面,但他是個頂天立地的英雄,我敬仰這樣的男子漢。我們夫妻緣淺,但到底夫妻一場,他走了,我得替他守著這個家,照顧家里人。今天當(dāng)著周部長、魏主任、沈科長和鄉(xiāng)親們的面,我再說一遍,不管我懷沒懷孕,在把紅英和建東撫養(yǎng)成人之前,我都不考慮改嫁的事!
這話一出,所有人都驚呆了,詫異地看著余思雅,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就連沈老三也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盯著余思雅:“你瘋了,你爹媽不可能任由你這么胡來的!
余思雅不理他,看向神色復(fù)雜的三個公社干部道:“魏主任,婚姻自由,我不想改嫁,沒人能逼我改嫁,哪怕是我的親爹親媽都不行,對吧?”
魏主任不贊成地看著她,張了張嘴,嘆氣道:“沒錯,現(xiàn)在不允許包辦婚姻,只要你不愿意,沒人能勉強(qiáng)你。不過思雅你還這么年輕,要想清楚啊,就算你哪天改嫁了,也沒什么的。”
魏主任是真心替余思雅著想,寡婦不好當(dāng),孤兒寡母在村子容易被人欺負(fù),受了氣也沒人撐腰,只能自己打落牙齒和血吞,余思雅還這么年輕,長得也挺俊秀的,趁著年輕漂亮,早點改嫁也能找個更好的人家。
若是等這兩個孩子長大了,她年紀(jì)也上去了,再想挑好的對象就沒那么容易了。
余思雅知道魏主任是好心,感激地說:“謝謝魏主任,我想好了,爹媽不在了,沈躍也去了,要我也走了,這個家就散了。我要留下,長嫂如母,只要有我一口飯吃就不會餓著他們!
余思雅想得很清楚,改什么嫁,嫁到哪里去有留在沈家自己當(dāng)家作主的強(qiáng)?這年月嫁了人,不但要上工掙工分,回家還要洗衣做飯伺候一家老小,干得比牛多,吃得比雞少,媳婦通常都是一個家庭里地位最低的人,回頭要是生了女兒,還要被男人婆婆嫌棄。
她現(xiàn)在這身份再好不過,娘家管不著,婆家沒人管。她是多想不開,才放著好好的自由自在的日子不過,非要去別人家里受這種氣?
所以余思雅做出這個選擇更多的是基于自己的私心?膳匀瞬恢,大家都覺得沈家這兩個孩子,沈建東當(dāng)即感動得眼淚汪汪的表示:“嫂子,我不會讓人欺負(fù)你的!
周武也一臉欣慰地說:“小余同志,你是咱們軍屬的楷模,以后遇到困難來著武裝部,咱們就是你的娘家人。”
這敢情好,武裝部可是公社的實權(quán)部門,有周部長這句話,以后誰想針對他們都得掂量掂量。
余思雅高興地說:“謝謝周部長,謝謝武裝部的同志!
沈老三看余思雅三兩句話就扭轉(zhuǎn)了形勢,還博得了周部長的欣賞,要再讓她說下去,別說房子了,只怕院子里這堆木頭都要算到他頭上。
沈老三是個不肯吃虧的,他琢磨了一下,悄悄給朱愛華使了一記眼色,讓她去搬救兵。余思雅這臭丫頭太會說了,他比不過,但他還有大哥啊,大哥腦子比他靈活肯定能想到法子。
朱愛華的了他的暗示,趕緊趁著沒人注意她悄悄摸了出去。
余思雅看到她那副做賊的樣子,沒戳穿,把沈老大喊來也好,正好把賬一起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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