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7
余思雅回來就發現三人看她的眼神有點奇怪, 尤其是王書記。
“看什么?趕緊收拾收拾去吃飯,喊了一上午,你們嗓子不疼嗎?”余思雅無語地看著他們。
王書記不大自在地看了余思雅一眼, 忍不住問:“余廠長, 你沒答應孟經理吧?”
余思雅一聽就明白他為何是這副表情, 扯著嘴角好笑地搖頭:“沒有, 你們想多了。”
她要穿越回了五十年代, 沒準真跟孟蘭跑了, 畢竟百貨公司在計劃經濟時代那絕對是令人眼饞的單位, 能弄到不少好東西。可明年就要改革開放,這些公營單位即將逐步迎來沖擊, 到九十年代會掀起倒閉破產下崗潮。君子不立于危墻之下, 明知百貨公司要走下坡路了, 她傻了才去呢!
三人聽她否認, 齊齊松了口氣。
余思雅沒功夫跟他們扯這個:“趕緊的,晚了國營飯店沒吃的了。”
大家一看,時間真不早了, 拖下去沒準真沒飯了,王書記便說:“余廠長,你辛苦了,你先去吃飯吧,我們收拾完再來。”
“算了, 把門鎖上就走吧, 不用收拾了,反正還要找人來弄的。”余思雅琢磨著反正還要裝修, 收拾也是白收拾,索性大手一揮, 叫大家先去吃飯。
果然,他們到國營飯店很多菜都沒了,最后一人點了一碗面,等面端上桌,里面已經只有他們四個人了。
余思雅贊許地看著潘永康:“潘師傅今天表現非常不錯!”眼淚說來就來,比水龍頭還方便,余思雅佩服不已,反正她是不行的。
潘永康靦腆地笑了笑:“我……這都是我的真心話。”
余思雅悄悄瞥了一眼王書記,心說,小子膽子挺大的,知不知道這真心話會得罪王書記啊!
王書記似乎也改變了不少,一點都沒生氣,還表揚潘永康:“潘師傅今天表現確實很好,要不是你那一哭,這些嬸子阿姨們沒那么快原諒我們。”
潘永康更不好意思了,撓了撓頭,只顧傻笑。
王書記不再看他,側頭問余思雅:“余廠長,省城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我們吃過飯就回去嗎?”
余思雅喝了口水說:“你們今天下午先走吧,我得明天了,我下午要去建筑設計院找小元同志,讓他幫個忙,將店鋪重新裝修一下,等15號開張。”
聽說就一天的功夫,王書記遂說:“要不咱們也明天走,大家一起。我們下午留在店鋪,將這里再收拾收拾,省得你明天還要去轉車了,耽擱時間。”
余思雅也有點怕坐汽車,主要是人太多,空氣很不好,而且要轉車,速度也慢,因為一路上不時有人上下車,明明半天就能到的,非要折騰差不多一天。于是便答應了:“好,那就辛苦你們了。”
“不辛苦,不辛苦,咱們只是干點體力活而已,最辛苦的是余廠長你。”王書記生怕余思雅被挖走了,現在對她態度好得不得了。
余思雅有點不習慣,便沒多說,等吃過飯,就跟他們分開了,各自去忙各自的。
到了建筑設計院,余思雅這次直接去找小元。
可能是父母被平反一家團聚的緣故,小元的精神面貌好了許多,再也沒有初次見面那種苦大仇深的感覺,仿佛年輕了好幾歲。
看到余思雅,他非常高興:“余廠長,你怎么來了,趕緊坐,我給你倒茶!”
說著拿了只干凈的杯子給余思雅泡了一杯,放到她面前,又問:“你什么時候來的?我爸媽上次還在念叨著你呢,待會兒去我家坐坐吧。”
看來他多半還不知道清河鴨出的事。余思雅便簡單地給他講了一下:“清河鴨前幾天……我就是來處理這個事的。因為第二百貨公司那里不讓咱們的產品擺在貨架上了,所以我們準備自己開個店,我想簡單裝修一下,弄得干凈明亮一點。”
其實孟蘭今天親眼看到清河鴨挽回了名聲,而且知名度比以前還高后,是有心想讓他們將貨重新擺回第二百貨的,但她到底只是銷售經理,上面還有總經理、書記之類的壓著,她一個人說了不算。所以這個事也只能擱淺。
當然,其實余思雅心里也是不大愿意的,他們就要在第二百貨對門開設門店了,大家賣不同的東西,才能相互帶動流量,不然就會形成競爭,以后搞不好關系還要弄差,保持現狀就最好了。
小元果然不知道這事,聽完后有點吃驚:“那可真是辛苦你了,聽我爸媽說,你要準備高考,還來得及嗎?”
“我有空再復習吧。”余思雅苦笑,事有輕重緩急,幸虧她準備得比較早,就算耽擱幾天也不是太要緊,但就怕廠子里以后都離不了她。可她工作學習都不想放棄,只能盡力平衡兩者的關系了。
小元聽她心里有數,便沒有提這個,問起了裝修的具體情況:“房子多大,你想怎么弄?預算多少?”
余思雅簡單地提了提自己的要求:“鋪子有一百四十多個平方,前面做柜臺,后面做倉庫,側門的地方弄一間能睡一兩個人的小屋。倉庫的空間最大,另外在柜臺的一側弄個玻璃窗口,矮一點,讓孩子們都能夠著。其他的就是把墻刷白,地面弄成瓷磚的吧,總之要弄得看起來干凈明亮,另外還要做一些貨架,至于預算嘛,咱們養殖場最近資金緊張,當然是越便宜越好了!”
要求不算高,就是麻煩瑣碎。但小元一口應下了:“好,等我具體看過之后,再給你弄張設計圖吧,你到時候看一下。”
余思雅最近要忙著復習,沒空經常來省城,想今天就把事情敲定,便說:“小元同志,你現在忙嗎?要是有空,咱們今天下去就去看看吧。”
小元一口答應了:“好,那你等一會兒,我去跟主任說一聲出外勤。”
過了幾分鐘他回來,拿起外套,招呼余思雅出門。
兩人來到鋪子門口,王書記三人還在收拾里面。小元圍著鋪子轉了一圈,又進去看了一下布局,還拿出卷尺量了一下房子的具體寸尺,記錄在本子上,然后走出來問余思雅:“你沒考慮過將這個房子也翻修一下嗎?”
這房子是五十年代的平房,二十多年過去了,因為風雨的侵蝕,墻壁上留下了一道道黑褐色的痕跡,看起來斑駁雜亂。
余思雅看著歲月留下的痕跡,嘆氣:“先這樣吧,時間來不及了。”
不說花錢的事,光是時間就不夠,冬季是他們銷售的旺季,現在養殖場資金緊張,她雖然從銀行借了錢暫時度過了難關,可要花錢的地方多了去,光借的錢還不夠,還是得讓廠子正常運轉起來。而銷售就是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他們得趕緊出一批貨,弄點周轉資金出來。
小元去過清河村,知道養殖場的基礎很薄弱,便沒有再勸:“你下午沒事了吧,去我爸媽家吧,到時候我跟我爸商量商量,你要的方案不復雜,咱們今天就盡量將這個事給確定下來,你看怎么樣?”
余思雅也不想耽擱時間,再去找小元一趟,便同意了。
兩人又去了省大。
元教授和龔教授平反后,拿回了他們以前在省大的房子。
老兩口看到余思雅都很高興,上下打量了一番:“養殖場的事我們都聽說了,余廠長,沒事吧?”
“沒事,都解決了。”余思雅笑著說,“我找小元同志我們裝修一下店鋪,他說跟元教授討論討論。”
龔教授便挽著余思雅說:“好吧,讓他們爺倆去書房,你陪我說會話。”
兩人進了屋,龔教授先是問了問余思雅高考復習得怎么樣了,又問她將來的志愿,聽說她想報省大,龔教授高興極了:“你腦子靈活,要不要報咱們經濟系啊?”
余思雅笑著點頭:“好啊,要是分數夠,我就來做龔教授你的學生了。”
大樹底下好乘涼,有熟人資源干嘛不利用。
龔教授聽她一口答應,更高興了:“玉濤同志也準備報省大,你們倆都是好孩子,知道你們都要過來,老頭子肯定很高興。”
余思雅笑著說:“還沒考呢,這可說不好,希望我跟楚玉濤同志都能考上吧。”
龔教授對他們倆很有信心:“你們學習最認真了,腦子又聰明,肯定沒問題。我給你們寄去的書趕緊復習啊,對了,等考完有空你們來家里喝酒啊。”
看到龔教授臉上透露出來的喜色,余思雅笑瞇瞇地問:“龔教授是有什么喜事嗎?”
龔教授高興地說:“是小元,有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對象,雙方都還挺滿意的,要是談妥了,年前就準備把喜事給辦了。哎,是我們耽誤了小元,我們出事后,因為怕被牽連,他的婚事也成了老大難問題,這一拖就拖到了三十幾歲,以前他的同學朋友,孩子都上中學了,就他還沒結婚。”
余思雅忙安慰龔教授:“緣分這不就到了嗎?恭喜龔教授,什么時候辦喜事,你可一定要提前告訴我。小元同志幫了我這么多忙,他結婚我必須得來。”
“還沒定呢,等日子定下來了我給你們寫信。”提起這個事情,龔教授的臉上難掩喜色。
余思雅看出來了,龔教授很想跟人分享這個喜事,便順著她的話問了問女方的情況,介紹人之類的,龔教授果然說得非常起勁兒。一下午,兩人就討論小元同志的婚事去了。
但余思雅沒想到,最后這把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滿足了傾訴欲之后,龔教授的目光突然落到了余思雅身上:“余廠長,沈同志已經走了兩年多了,你還這么年輕,也該考慮考慮自己的婚事了。你喜歡什么樣的?最近不少學生和后輩來拜訪我和老頭子,有幾個年輕人還不錯,我約個時間,你們都來我們家里吃飯聊聊?”
果然,做媒是中老年婦女的最大愛好之一,連龔教授這樣的知識分子也逃不掉。
余思雅趕緊說:“龔教授,現在就算了吧,我還要復習考試呢,哪有空。等我考上大學以后再說吧。”
龔教授一想也是,又怕余思雅吃虧,忙叮囑道:“成,大學里年輕小伙子多,而且都是大學生,也能談得來,不過要先了解清楚對方的情況,那種鄉下有愛人孩子的可不行。”
余思雅也贊同:“龔教授你說得有道理,能拋妻棄子的人品就不過關。”
見她也贊同自己,龔教授很高興:“你好好復習考試,我也給你留意留意,有合適的等你到了省城見見。”
余思雅沒拒絕,如果能在大學里找到一個志趣相投的人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過完年,她就21了,上輩子因為忙著打工,都沒來得及談一場純純的校園戀愛,這輩子要是有機會,她要嘗試一次。
到了傍晚,元教授父子的設計圖也弄好了。
余思雅接過一看,縮小的比例尺圖上標注得非常清楚,非常符合她的要求,而且小元同志還增加了幾個通風的地方。
余思雅沒什么不滿意的,將圖紙還給他:“就按這樣做吧,麻煩小元同志了,我先給你一千塊,如果不夠,裝修完后,再補上差額。”
小元接過了錢說:“我爸還有個想法,鋪子外面的墻也屬于你們養殖場吧,我爸想在上面畫畫題字。”
元教授在一旁補充:“我就打算把外墻也刷成白色,然后將清河鴨的標志畫上去,再在下面寫上名字,地址和電話。這樣好看一些,同時比較醒目,也算是一種宣傳。余廠長,你看怎么樣?”
余思雅覺得非常好:“太感謝元教授了,這個事我就交給你了,謝謝!”
余思雅沒有提錢的事,元教授這么做明顯是為了感謝她在鄉下的照顧,給錢他也不會要,等小元同志結婚,以養殖場的名義包個大紅包給他們吧。把錢換成禮,禮尚往來,有來有往才能長久。
商量完后,余思雅又在元家吃了飯才回招待所。
到了招待所,她就看見王書記三個沒回屋休息,而是都圍在招待所的前臺豎起耳朵在聽廣播。
見她進來,王書記非常遺憾:“余廠長,你回來晚了,廣播剛播完咱們養殖場今天的事。”
余思雅挑了挑眉,看了一眼放在柜臺上的收音機,他們什么時候跟招待所的服務員這么熟了?
“這樣啊,都說了什么?”
潘永康高興地說:“廣播報道了上午的事,還說咱們重視食品衛生。”
果然,廣播的傳播速度就是快,上午的新聞,晚上就報出來了,比報紙快多了,傳播的范圍也更廣。余思雅很滿意:“知道了,我回去休息了。”
見她想走,招待所的服務員大姐忽然笑顏如花地叫住了她:“余廠長,熱水我已經給你送到房里了,你缺什么盡管說。”
“好,謝謝大姐。”余思雅很意外,這服務員大姐以前都對他們這鄉下來的土包子愛答不理的,今天怎么這么熱情?不但給她打熱水,還主動將收音機分享給王書記他們聽。
很快,余思雅的疑惑就得到了解答。
她回屋剛翻開書,準備看一會兒,門就被敲響了。
余思雅打開門,只見服務員大姐站在外面,手里拿著一袋餅干,熱情地說:“余廠長,你這么晚回來,還沒吃晚飯吧,我找到了一袋餅干,你墊墊肚子吧。”
直接拒絕得罪人,余思雅笑著接過:“謝謝,多少錢?”
服務員大姐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余廠長辛苦了,請你吃的。”
余思雅更加確定,她是另有目的了,但看破不說破:“那謝謝你了。”
見余思雅收了餅干也不問什么事,服務員大姐扭捏地站了兩分鐘,硬著頭皮開口問道:“余廠長,你們要在城里開店,得招人吧?”
余思雅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打馬虎眼推脫:“這個還在計劃,等店鋪弄好了才能確定。”
那服務員大姐立即推銷:“我有個妹子,前年下的鄉,初中畢業,人長得俏,余廠長,你們要缺人,我把她叫回來幫你們!”
這會兒知青要是能回城那就要謝天謝地了,還叫幫他們。這服務員大姐可真會說話。
余思雅扯著嘴角笑了笑說:“現在還不確定要不要招人,等鋪子搞好了,要是缺人,我再找你吧。”
聽到這個答案,服務員大姐很失望,但又不敢把余思雅得罪了,只得不大情愿地走了。
余思雅關上門,瞧了一眼餅干,放到了柜子上,這東西她不打算碰,明天他們走了,服務員來搞衛生的時候看到再拿回去,她應該就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不過下回不能住這個招待所了。
哎,省城的崗位,連省城人都心動,就更別提他們鄉下了,回去肯定有得爭,真是有操不完的心啊。
甩甩頭,余思雅將這些心思摒除,坐到桌子前繼續看書。
***
第二天上午,他們還去了一趟省運輸公司,因為車子有兩處地方的零件需要換,鄉下沒有,這次來了省城,正好一并換了。
換了零件,將車子檢修了一遍,該上油的地方上好油,一折騰又快到中午了,他們簡單地買了幾個饅頭啃著就上了車,打道回府。
車子開出省城,沒走多遠,突然停了下來。
余思雅連忙從車斗后面站了起來,問道:“潘永康,吳強,怎么回事?車子不是剛檢修過嗎?”
吳強從副駕駛座上探出腦袋說:“余廠長,王書記,不是車子的問題,是前面有兩個穿著軍裝的解放軍同志攔路想搭車。咱們要不要搭他們一程?”
這個年代搭順風車不稀奇,因為很多地方不通車,所以大家出門只能靠兩條腿和搭順風車。余思雅也攔路搭過車子。
與人方便,于己方便,余思雅答應了:“你問問他們去哪兒,順路就搭一程吧!”
吳強的聲音不小,兩位同志也察覺到了,車斗里的人才能作主,走了過來,正好聽到余思雅這話,最前面那個皮膚黝黑濃眉大眼的小伙子立馬說:“順路,順路,你們是去辰山縣吧?我家林縣的,你們把我載到辰山縣,我再想辦法,謝謝你們了。”
林縣在辰山縣隔壁,離省城還要遠一些,離紅云公社倒不是特別遠。
聽到他們去林縣,王書記樂了:“那正好,我們去紅云公社,你們到了我們公社再下,還能少走一段路,也許趕在今晚就能到家。”
“紅云公社?”聽到這個名字,男人吃驚不已,回頭看了一眼后面的男人。
后面的男人掀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快點!”
男人趕緊爬上車,然后伸手說:“隊長,我拉你!”
但那個隊長沒搭理他,單手抓住車子的圍欄,翻身爬了起來,手臂上的肌肉在陽光上鼓起,給人一種非常有力量的感覺。
余思雅忍不住看了一眼,不愧是當兵的,這肌肉就是發達,不像她這身肉,軟趴趴的。
男人看到這一幕嚇壞了,趕緊去扶著隊長的胳膊,像只操心的老母雞一樣:“隊長,你怎么不讓我拉你一把,你的傷沒裂開吧?”
說著就去掀隊長的衣服。
隊長一眼對上余思雅不避不閃的目光,頓時有點窘迫,耳根子發紅,拍開男人的手按住衣服:“沒事!”
男人猶不相信:“真的沒事?你別瞞著我啊,要是裂開了得趕緊包扎。”
看到他這副緊張的樣子,王書記好奇地問:“你們隊長受傷了?很嚴重嗎?”
男人總算找到了傾訴的地方:“很嚴重,子彈打進了腹部,幸虧沒傷到重要的內臟。就這樣咱們隊長還在醫院里躺了一個多月,現在傷好一些了才回家修養。”
王書記嚇了一跳:“那確實挺嚴重的,是要注意點。”
“是吧,可我們隊長總不聽我的,勸都勸不動。”男人很苦惱,一副煩躁得不行的模樣。
那隊長似乎已經習慣了他的聒噪,靠在車欄,閉上了眼睛,懶得搭理他。
這是別人的事,王書記不好評價,和稀泥說:“可能是已經好多了,你也別擔心。對了,省城有車子,你們怎么不坐客車,咱們那偏遠鄉下,可不好搭順風車,待會兒你們還得走一段。”
男人抱怨道:“昨天下午我們就到省城了,可是客車已經開走了,沒趕上,只能在省城住了一晚上。今天上午去結果客車壞了,不能發車,我們在客車站等了一上午,車子還沒修好,這么一直耽擱下去,今天也回不了家。實在沒辦法,只好到路邊來碰碰運氣,沒想到還真讓我們碰上了。謝謝你們啊,對了,我叫朱國明,兩位同志怎么稱呼?這是你們的車子嗎?怎么是空的?”
提起這個,王書記臉上的笑容有點淡:“我是紅云公社的書記王愛國,旁邊這位是我們公社養殖場的廠長余思雅同志。我們去省城辦點事,今天回去。”
朱國明驚訝地打量著他們倆:“你們一個書記,一個廠長?這么年輕,也太厲害了吧。”
書記看起來也就比他大一點點,廠長感覺比他還小。朱國明倒是沒懷疑王書記的話,因為剛才就是余思雅作主讓他們上車的。
王書記被他直白的驚嘆眼神看得有點好笑:“我是運氣好,出來參加工作比較早。余廠長能力出眾,她是真的厲害,咱們養殖場都是她一手建起來的。”
余思雅詫異地瞥了王書記一眼,來省城一趟,王書記變化挺大的,尤其是對她的態度,隱隱有以她為首的意思。
算了,反正他們倆一個管廠子,一個管公社,本來也不沖突,甚至利益都是一致的,干好了,大家都升職加薪,干不好,大家都完蛋。他能想通,大家以后好好合作,對誰都好。
余思雅沒多說,收回了目光,頭一撇回來就對上一雙審視的黑眸,是朱國明的那個隊長。
這個人剛上車的時候不是不理人嗎?怎么這會兒直直盯著她看?而且神色怎么那么古怪?不過人倒是長得不錯,臉部輪廓線條分明,看起來有種銳不可擋的氣勢,尤其是那雙眼睛,給人一種很強的壓迫感。
但余思雅也不是吃素的,她直接翻了個白眼瞪回去,這么盯著一個姑娘看,很不禮貌的好不好?
看到她翻白眼,男人竟笑了,然后緩緩挪開了目光,只是很慢很慢,像電影里的慢動作一樣,目光猶如實質,從她的臉上一寸一寸地滑過,眼睛亮得驚人,似乎蘊含著深意。
余思雅有點窩火,正想叫車子停下,把這兩個人趕下去或者她去坐前面,男人卻已經移開了目光,看向路邊的田野。
算他識趣!
這會兒王書記跟朱國明還在討論她。
“這么厲害,余廠長比我還小吧?我今年21歲了,四年前去參的軍。”朱國明是真的驚訝。
王書記笑著說:“是啊,余廠長今年好像才20歲吧,她18歲的時候就建了咱們廠子,想想我18歲剛工作那會兒,還在辦公室里打雜呢!”
這下朱國明是真的服氣了,星星眼地望著余思雅:“余廠長真厲害,是我見過最厲害的姑娘了。”
余思雅不想聽他們討論自己,主動岔開了話題:“王書記,最近我比較忙,縣里的銷售和飼料的事就勞你多費心了。”
王書記已經意識到,自己沒有管理工廠的經驗,很容易出亂子,心有余悸,趕緊擺手說:“我知道你要忙,但廠子里不是有規章制度嗎?按照以前的規矩辦就行了,你好好復習,其他的事讓廠子里的人多給你分擔分擔。”
余思雅也不勉強:“好吧,回頭我跟李主任說說這個。對了,咱們門市部要招人,我屬意知青,你覺得怎么樣?”
王書記不是紅云公社的人,在本地也沒親朋好友,用知青和用社員對他來說沒多大區別,只是:“現在知青們都在準備參加高考,他們有時間嗎?”
“也不是所有人都準備參加高考,這也是個回城的好機會,回頭我讓馬冬云私底下摸摸底吧。知青們從小在城里長大,比社員們更能適應門市部的情況,第一家先招機靈會說話服從管理的知青吧,以后再招社員。”余思雅昨晚睡著后都在想這個事情,這個崗位不同以往,這相當于回城的名額,知青們肯定會搶破頭的,她跟王書記得先統一意見,免得有人私底下來找他們。
王書記現在都聽余思雅的,非常好說話:“那你安排吧。”
余思雅便一口應下:“成,那回去我就安排,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得提前兩三天安排人過去。”
王書記也知道這個道理:“就按你說的來。”
朱國明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怎么感覺這個書記只會做應聲蟲啊。
余思雅沒料到王書記現在什么都說好,笑了一下,對他的配合非常滿意:“謝謝王書記。”
這聲謝謝真是讓王書記心里五味雜陳。他抿了一下唇說:“余廠長,這次的事我會寫成報告交到縣里面。”
余思雅詫異地看著他:“你確定?”
這可是自揭其短的事,肯定會挨批評的,搞不好還會在年底的大會上做檢討,是非常丟臉的一件事。
王書記心說,這么大的事,他不說梅書記就會一點風聲都不知道嗎?與其讓梅書記從別處聽到一些不實的言論,還不如他自己主動承認錯誤,也能在梅書記那里挽回一點印象分。
“我想好了,這是我的錯,我應該向縣里面做檢討。”王書記苦笑著說。
還有外人在,也不知道王書記腦子里搭錯了哪根筋,竟說這些。估計他是覺得這兩個是別的縣的人,就算聽到了也沒關系。
但余思雅不想多說,因為她隱隱感覺那個隊長又在看她,偏偏她轉頭過去吧,對方又盯著路邊的風景,搞得好像是她想多了一樣。
于是余思雅說:“你心里有數就行,昨晚看書太累了,我瞇一會兒,到了你叫我。”
王書記關切地說:“要不要讓潘永康停下,你去前面坐。”
余思雅攏了攏衣服,抱著包,將頭靠了上去:“不用了,吳強要跟著學習,我就不去礙事了。”
她閉上眼睛后,王書記跟朱國明聊天的聲音也小了些,兩人天南地北地扯,也不知道哪來這么多的話。
迷迷糊糊的,余思雅聽到車子好像停了一下,然后好像有人下車,過了一會兒又啟動。王書記突然說了什么,又住嘴了,十一月的天氣,不算很冷,今天太陽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打瞌睡挺舒服的,就是陽光有點刺眼。
從省城到辰山縣這段路,還是泥土路,坑坑洼洼的,顛簸得厲害,余思雅睡得不是很好,直到進入辰山縣,路才慢慢好轉。
朱國明詫異地看著平坦漆黑通向遠方的瀝青路:“你們縣里的公路很不錯嘛,還鋪了瀝青。”
提起這個,王書記就得意:“那可不是,這是咱們縣里面自己湊錢修的,從紅云公社修到了縣城。說起這個修路啊,也是我們余廠長帶頭建的,去年還上了省報電視臺呢!”
自打想通后,王書記就不吝于夸獎余思雅了。
朱國明驚嘆不已:“那你們公社可出名了。”
“可不是,我們公社還通了電,是全縣唯一一個全公社都通電的地方,縣里面也表彰了咱們。去年我跟梅書記聽說這個事,還專門下鄉考察呢。”王書記自豪地說。
林縣就在隔壁,這片地區有多落后,朱國明無比清楚,他長這么大還是去了部隊才用上電燈。現在聽說一個公社下面全通電了,他驚詫不已,扭頭看男人:“隊長,你們紅云公社發展得很好嘛,以前怎么沒聽你說過?”
聞言,王書記嚇了一跳,看向手肘撐在車欄桿上的男人:“你……他……”
正要說話,車子忽然停了下來。
前面傳來了吳強的聲音:“王書記,余廠長,碰上周部長了。”
王書記趕緊說:“距公社不遠了,周部長沒騎車就讓他一塊兒上來吧!”
吳強應了一聲:“好。”
他話音剛落,一雙虬勁有力的手抓住了欄桿,翻身爬了進來,踩在車斗里,車斗晃了一下,動靜有點大,驚醒了余思雅。
她眨了眨眼:“周部長,這是要到了嗎?你怎么……我身上的衣服是誰的?”
她衣服上搭了一件陌生的綠色軍裝。
周部長正想說話,忽地瞥到車斗里穿著軍綠色襯衣面容堅毅的男人,怔了下,詫異地叫了出來:“沈躍!”
余思雅拽在衣服上的手一頓,有點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不然就是在做夢,沈躍不是死了嗎?這個消息當初還是周部長確認的。
但男人低沉的聲音打破了她的幻想。
“周部長,好久不見。”沈躍沖周部長點了下頭。
王書記這才搞明白,朱國明的上司應該就是他們紅云公社的人,還跟周部長認識。他是從縣里面調過來的,所以沒見過對方。
他頓了一下,看著周部長笑著說:“原來都是老熟人啊,老周,不介紹一下這位同志?”
周部長笑了,看向半邊臉壓出紅印子還不大清醒的余思雅:“這個你應該問余廠長啊,這是余廠長她男人。我說沈躍,兩年前不是傳來你犧牲的消息嗎?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周部長說得輕描淡寫,其他人都嚇傻了。
王書記一臉懵逼,傳說中的死人竟然還好好活著,朱國明兩只眼珠子瞪得銅鈴大,看看余思雅,又瞅瞅隊長,這是隊長他媳婦?難怪剛才他們下車的時候,回來隊長就把外套蓋在余廠長身上呢,他當時還驚訝地看了好幾眼,隊長可瞞得真深啊!
余思雅受到的沖擊絲毫不比他們小,一個明明死了兩年多的人突然又冒出來了,這也太荒謬了吧?她抓住衣服的手不自覺地攥緊,因為太用力,指節都泛白了。
忽然一只虎口帶著疤的大手伸了過來,拿走了她的手里的衣服,披在身上。
余思雅下意識的抬頭,對上沈躍深沉的眼珠子,這才明白先前沈躍為什么會那么看她,他應該是聽見王書記說她的名字,認出了她!
周部長一點沒察覺到兩人之間詭異的氣氛,還笑著調侃:“不錯,沈躍也知道疼媳婦了,你不在這兩年多,余思雅同志可不容易,回來了以后可要好好對你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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