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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6


  施立平結婚搞得很熱鬧,  他家里人雖然因為遠沒能來,但廠子里跟他關系好的同事,還有老知青們都來參加他的婚禮。
  
  紅云公社的社員們大部分家里都有一兩個人在廠子里上班,  加上今年糧食豐收,  家家戶戶都多分了不少糧食,  手里面比較寬裕。所以施立平的婚事弄得很熱鬧,  在女方家擺宴,  邀請親朋好友左鄰右舍去喝喜酒。
  
  余思雅作為領導,  又恰好在紅云公社,  自然要去參加。她跟小李、馬冬云等干部一塊兒去,給了紅包,  坐了一會兒后,  余思雅沒吃喜宴就走了。
  
  她還有別的事要忙。
  
  余思雅帶著林紅旗去了縣城,  拜訪馮主席。
  
  馮主席看到她,  喜滋滋地說:“余廠長……不對,應該叫你余總了吧。今天上午,梅書記叫我過去談話了,  聽說咱們清河鴨養殖場的職工人數突破一千了?”
  
  不同于其他人,馮主席作為紅云公社的老書記,對那片土地有著深厚的感情。所以聽說清河鴨養殖場一舉突破成為千人大廠后,他打從心眼里覺得開心。
  
  余思雅笑著解釋:“準確地說,是清河鴨集團。包括了養殖場、食品加工廠、飼料廠和我們羽絨服廠以及門市部的所有職工,  當然這其中以食品加工廠的人數最多,  占了一大半,但我相信其他兩個廠子的規模也會跟著擴大。”
  
  “那也一樣,  總歸是咱們紅云公社本地的廠子。我以前想都不敢想。”馮主席提起這個還是很唏噓,很振奮。
  
  余思雅笑了笑,  說出今天來找他的目的:“馮主席,你這里有各養殖場的數據吧?”
  
  馮主席作為辰山縣養殖基地聯合會的主席,當然有最全的數據資料。
  
  “有的,怎么,你要看?”馮主席抬頭問道。
  
  余思雅點頭:“對,給我看看,咱們加工廠即將新招一批職工,我得看看原材料能不能跟得上。”
  
  馮書記讓干事小張去把資料抱了出來。
  
  為了便于統計,馮主席將二十幾個養殖場單獨成冊做了相應的數據統計和變化。雖然一本一本翻麻煩了一點,但好在這樣數據非常明了,一看就知。
  
  余思雅每翻一本就讓林紅旗記下相關的數據。
  
  花了大半個小時才將二十多本冊子翻完。
  
  余思雅回頭看林紅旗:“算算,現在有多少鴨子?”
  
  林紅旗計算能力不錯,已經統計得差不多了,拿著本子說道:“成鴨總共有32600只,半大的鴨子43000只,小鴨26000只。總計大約101600只鴨子。”
  
  這個數量不小了,但余思雅并不滿意,年底是銷售的旺季,小鴨的數量明顯少了,到時候產量很可能跟不上銷量。
  
  “馮主席,麻煩你動員一下各養殖場,讓他們盡快再養一批小鴨子,養多少,咱們清河鴨就買多少。現在糧食充裕,大家也不用擔心飼養的問題,請大家放開了手干。”余思雅合上本子道。
  
  改革的春風即將吹遍神州大地,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馮主席點頭:“好,一會兒我就跟各公社聯系,鼓勵他們多養鴨。”
  
  “嗯,辛苦馮主席了。時間不早了,我得走了,不然趕不上今天回省城的車子了。”余思雅看了一眼手表說道。
  
  馮主席知道她時間緊,也沒多留她:“我送送你。”
  
  “好。”余思雅也正好還有話想跟馮主席聊,等出了門,她低聲問道,“梅書記的任期還有多久啊?”
  
  馮主席瞥了她一眼:“還有一年多吧,你怎么想起問這個?是擔心梅書記會調走嗎?別說,還真有可能,咱們縣今年糧食大豐收,遠超省內其他縣市。而且養殖業遍地開花,全縣六十多個公社,大半都建起了養殖場,很多公社開始修路,工業也取得了不菲的成績,出現了一家千人大廠……”
  
  越盤算他越覺得不妙,下了結論:“我看梅書記任期滿了之后要往上升一升。”
  
  余思雅也是擔心這個,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還沒完全市場化運作,很多企業沒有完全的自主權。要是來個好說話的倒還好,就怕來個蔣主任這樣的,麻煩。
  
  不過也不著急,還有一年多的時間呢,清河鴨的重心已經逐漸開始往省城遷移了。
  
  “要真這樣也是好事,梅書記有能力,又有開拓進取的精神,他能往上挪一挪咱們都替他高興。”余思雅笑道。
  
  馮主席想到了自己,是啊,人往高處走,怎么都是好事。
  
  “你說得有道理,公交車來了,你們路上注意安全。”馮主席把她們送到了公交車站。
  
  轉車回到家后,已經是傍晚。
  
  沈紅英他們剛做好飯,看到余思雅高興極了:“嫂子,你可回來了,我們還以為你要在鄉下多呆幾天呢!”
  
  余思雅笑著搖頭:“哪能呢,我就請了兩天假,明天必須得去上課了。”
  
  四個人一起坐下吃飯,余思雅問沈紅英跟余香香適應學校的生活嗎?兩個女孩子都在省大附中念書,距離租的房子就幾百米,所以沒讓她們住校。
  
  沈紅英靦腆地笑了笑說:“挺好的,省城的同學成績都好好,我跟香香有點跟不上,不過咱們會努力的,你不要擔心。”
  
  “嗯,這也正常,省城的教育比鄉下的好,你們跟同學有些差距也不要緊,盡力就行。萬一沒明年沒考上,再復讀就是,你們年紀也不大,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心理負擔。”余思雅安慰她們。雖然這會兒城鄉差距還沒那么多,但鄉下的教育肯定是趕不上城里,猛然換了環境和教學方式,她們又有些不適應,會覺得比較困難也是正常的。
  
  沈紅英乖巧地點了點頭:“嗯,老師也這么說,嫂子,你這趟回去工作還順利嗎?”
  
  余思雅笑著說:“挺好的,咱們清河鴨成立了集團,職工人數已經超過一千人了。”
  
  聞言,余香香和沈建東也紛紛抬頭,驚訝地望著她:“這么快?嫂子,你太厲害了。”
  
  余香香崇拜地看著她,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我姐姐最能干了!”
  
  “哪有你們說得這么夸張。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廠子里所有職工共同努力的結果。”余思雅笑著說道。
  
  但三人顯然不這么認為,直拉著余思雅問了好多問題,尤其是沈建東。
  
  吃過飯,今天輪到沈紅英洗碗,香香回屋學習了,沈建東去了樓下。
  
  余思雅走進廚房,幫沈紅英擦碗,順便問問:“香香最近怎么樣?還適應吧?”
  
  雖然換了個環境,余香香明顯沒以前那么開朗了,可見田中志這件事給她帶來的陰影還沒完全消散。
  
  沈紅英嘆了口氣:“香香現在可勤奮了。課間休息都不跟人玩,也不跟同學們講話,一直坐在座位上悶頭做題。有時候我拉她出去透透風,她也不肯。”
  
  可見余香香給自己的壓力有多大。
  
  余思雅其實能理解余香香,發生了上次的事,讓她清晰地認識道,父母兄長都靠不住。她年紀還小,經歷的事也比較少,還看不開,依舊會為此痛苦難受。也許沉浸在學習中能讓她不想這些,而且她也需要學習來證明自己。
  
  悶頭學習也不是什么壞事,余思雅便沒多干涉,只叮囑沈紅英:“你平時留意點她的情況,如果她身體有什么不舒服的,你告訴我。”
  
  沈紅英點頭答應:“知道,嫂子,你就放心吧,有我看著香香沒事的。”
  
  “嗯,咱們家紅英善良熱心,交給你,我最放心不過了。”余思雅輕笑著點了一下她的鼻尖。
  
  沈紅英被夸得有點不好意思,臉都紅了,嬌嗔道:“嫂子!”
  
  余思雅收回了手:“別光顧著香香,你也要照顧好自己,嫂子事情太多,分到你們身上的時間太少,三個孩子中,你最懂事,最體貼、善解人意,但有時候過于為他人著想也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你在外面受了委屈,記得回家告訴我,有什么事,千萬別瞞著我,知道嗎?”
  
  沈紅英趕緊搖頭:“我怎么會瞞著嫂子。只是……”
  
  “只是什么?”余思雅只是趁著今天有點時間,跟她談談心,沒想到還真炸出了點什么來,看著沈紅英遲疑的臉色,余思雅皺眉問道,“怎么,學校里有人欺負你們嗎?”
  
  沈紅英趕緊擺手,吞吞吐吐地說:“不是,嫂子,不是我跟香香啦。是建東,我國慶節那天吃過晚飯下去丟垃圾,看到他倚在電樁上抽煙。”
  
  “抽煙?你說建東開始抽煙了?”余思雅瞇起眼,“除了這一次,你還看到過嗎?”
  
  沈紅英搖頭:“就這一回,我讓他別抽了。他說我懂什么,讓我回去念書,然后就走了。”
  
  余思雅氣得不輕,這個沈建東,知不知道他在干什么?才15歲就開始偷偷抽煙了。雖然村子里有很多小孩子,在那些為老不尊的老東西的逗弄下,十來歲就開始抽煙,但余思雅絕對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在自己身邊。
  
  抽煙對身體傷害非常大,那些得肺癌的,不少都有抽煙的歷史。沈建東才15歲,身體都還沒完全發育完成,竟然背著她偷偷抽煙,不知道是不是跟那些社會上的人學壞了。
  
  余思雅決定周末的時候找沈建東談談。他要18歲再想抽煙,她也管不住,但他現在只有15歲,她就是他的監護人,她得對他負責。
  
  “好,這個事我知道了,你別跟香香說,也別在建東面前提起。既然他沒回家抽過,每次吃飯身上也沒比較重的煙味,就是不想咱們知道。”余思雅叮囑沈紅英。
  
  沈紅英其實對抽煙沒那么反感,主要是鄉下十幾歲孩子抽煙的不少。鄉下那些老頭子很多都是老煙槍,拿著土煙抽的時候,經常會遞給十來歲的男孩子,久而久之就讓這些孩子也跟著染上了煙癮,這在鄉下是很尋常的一件事。
  
  她只是覺得沈建東那天抽煙的樣子跟平時不一樣。而且城里的孩子家長管得要嚴一些,十幾歲的孩子天天吞云吐霧,在很多人看來就像二流子,所以她才有點擔心,正好余思雅問起,她就提了一句。
  
  把這件事記在心上后,余思雅短期內也沒空去處理。
  
  因為沈建東這個年齡,主意又比較大的孩子,她強硬的要求他戒煙,可能出于對她的尊重,他表面上會答應不抽煙,但誰知道背地里抽不抽?
  
  從他躲在外面抽,從沒在家掏出過煙盒這種事就看得出來,他也很清楚,余思雅對這個事是很反感的,不贊成的,所以特意避開了家人。
  
  要想讓他戒煙,得找出他抽煙的原因,是誰帶上路的。不解決這些問題,光談話是沒用的。
  
  而這得需要時間,余思雅已經請了兩天假,明天要去上課,還要補前兩天的課,回頭還要去羽絨服廠看看生產情況,一時半會兒抽不出這么多時間管他,只能往后推遲幾天。
  
  次日上課,中午休息的時候,余思雅吃過飯,找了間教室抄前兩天的筆記。崔梅也沒回宿舍休息,坐在她旁邊看書。
  
  抄了半個小時,余思雅有點累了,放下筆揉了揉眼睛,問崔梅:“胡雪迎昨天回來了嗎?”
  
  她有工作,沒跟胡雪迎一起回城,讓楚玉濤陪她回學校的。
  
  崔梅點頭:“回來了,不知道她前兩天干嘛去了,突然請了兩天假……不對,思雅,你這幾天都沒回宿舍,你怎么知道她回來了?”
  
  余思雅打了個馬虎眼:“聽說的。”
  
  人回來了就好,余思雅并不關心胡雪迎是什么狀況,只是她帶走的同學,如果在路上出了什么岔子,她心里會過意不去。
  
  但崔梅卻像找到了傾訴口一樣,拽了拽余思雅的袖子小聲吐槽:“不知道她干嘛去了,昨晚偷偷躲在宿舍哭,我打水回去的時候看到她眼睛紅紅的,問她,她不肯說。”
  
  “不說就算了,這是她的私事,你別過問。”余思雅淡淡地說。崔梅在她們宿舍年紀最小,人也最單純,實在不適合做知心姐姐,這個事還是交給其他人吧,未免崔梅繼續八這些沒營養的東西,余思雅將本子遞過去,“老師昨天講的這道數學題怎么解?你跟我講講吧。”
  
  崔梅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了,提起筆拿過草稿紙,在紙上演算了起來:“是這樣的……”
  
  從周三到周六,余思雅滿滿的課,還要趕前陣子老師布置的作業,忙得不可開交。
  
  到了周日這天,總算稍微空閑了點。
  
  一大早,她就約好了楚玉濤一起去羽絨服廠。
  
  羽絨服廠已經投入了生產。第一批羽絨服已經生產出來了,他們過去看看產品怎么樣。
  
  因為沒有提前通知丁舜,余思雅去的時候被員工告知,丁廠長在車間。謝絕了員工去叫丁舜的提議,余思雅對楚玉濤說:“咱們也去車間看看。”
  
  兩人趕到車間,只見好幾個師傅圍在一塊兒,對著一輛機器指手畫腳的,卻不見丁舜的身影。
  
  余思雅挑了挑眉,正想問,就聽幾個師傅紛紛鼓掌,興奮地說:“丁廠長,你可真能干,這種機器也會修!”
  
  丁舜從機器下面爬了出來,舉起兩只黑乎乎的手,笑嘻嘻地說:“我三姨媽就是服裝廠的,我小時候經常去他們廠子里玩,見過老師傅修機器。”
  
  “那別的人看一看也不可能會。丁廠長可真厲害,不但會修機器,還會踩縫紉機。”一個師傅夸贊道。
  
  丁舜搖頭:“你們別夸我了,我這才剛學呢,學得不好,還請師傅們多多指教。我一個制衣廠的廠長,要是連針法、布料、怎么做衣服都不知道,以后出去怎么給別人介紹咱們廠子?”
  
  “有道理,丁廠長可是個勤勞全心全意為廠子的實在人。”有老一輩的師傅感概道。
  
  丁舜還想謙虛兩句,抬頭就看到余思雅跟楚玉濤站在門口,笑瞇瞇地看著他。
  
  他覺得有點囧,下意識地抬起手撓了撓臉,然后摸到了油膩膩的東西,偏偏他還沒發現,不好意思地沖余思雅他們打招呼:“余總,楚總監,你們來了。”
  
  余思雅看著他臉上那團黑乎乎的污跡,憋住笑,指了指他的手。
  
  丁舜低頭一看,才想起自己竟然用這么臟的手摸過臉,他的形象!
  
  “余總,你們先歇息一會兒,我去洗個臉。”丁舜紅著臉說道。
  
  余思雅點頭:“去吧,辛苦了,我們在辦公室等你。”
  
  等回到辦公室,林紅旗趕緊去給余思雅他們泡茶。
  
  楚玉濤坐在余思雅對面,感嘆道:“我算是明白你為什么要在這么多人中選出丁舜同志做廠長了,他這個人將來肯定是干大事的。”
  
  “可不是,有沖勁有干勁,還放得下身段,并沒有因為自己職務更高就擺架子,相反還不斷虛心學習。這一點值得我們每個人學習。”說這話時,林紅旗正好端茶過來了,余思雅笑了笑,問她,“你覺得丁廠長怎么樣?”
  
  林紅旗吃驚地看著她,頓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說:“他挺能干的。”
  
  余思雅點頭:“說能干也沒錯,你跟他同時進門市部的,門市部、養殖場都還有許多資歷比他深的老同志。為什么他一個到咱們單位不過半年的新同志一下子成了廠長?他身上有不少值得你們學習的地方。”
  
  林紅旗似懂非懂,默默地記下了這番話,打起精神準備將今天見到的一切都深刻地記在自己的腦海中。
  
  丁舜同志能做到,她為什么不行?
  
  說話間,丁舜已經洗干凈了手和臉,頭上還沾著水就跑進來了。
  
  進門后,他就一個勁兒地說對不起:“不好意思,余總,讓你們久等了。”
  
  余思雅放下茶杯:“丁廠長不用客氣,你也是忙工作,咱們等等算什么。不過我很好奇,你家真有姨媽在服裝廠上班嗎?”
  
  丁舜撓了撓后腦勺,尷尬地說了實話:“沒有,我臨時學的,上個月的時候我托人幫忙從服裝廠買了兩臺報廢的機器回去拆開研究了一下里面的構造和工作原理,想著自己要給干這個了,總不能一點都不懂,而且要我什么都不會,這些老師傅憑什么相信我,服我?沒想到今天還真派上了用場。”
  
  看看,這就是有準備和沒準備的人之間的區別。這種人,這輩子想不成功都難。
  
  余思雅贊許地說:“丁廠長有心了。我們今天過來是想看看成品的。”
  
  丁舜馬上站了起來:“好,余總,你們跟我來。我簡單地說一下這個情況,咱們廠子里,從這個月4號起正式開工,目前已經生產了一百多件羽絨服,都在倉庫里。”
  
  到了倉庫,他讓保管員拿出鑰匙打開倉庫,然后開燈,指著整齊放置在紙袋中的衣服說道:“都在這里了,余總,要看看嗎?”
  
  余思雅點頭:“我們都還沒見過正品,拿一件打開看看吧。”
  
  丁舜拿起最上面的那個紙袋,從里面取出衣服,打開,展示給余思雅看。
  
  余思雅不會做衣服,但她見過不少的衣服,什么款式、花色的幾乎都能從購物網站、電視、商場和雜志上看到。
  
  依后世的欣賞眼光來看,目前這羽絨服還是不夠合格,太寬太大了,而且款式非常單一,幾乎談不上設計,跟鄉下人老太太們做的衣服沒什么區別,以扎實、耐穿這類實用性為主,不怎么考慮美學。
  
  “這件是女裝嗎?多大碼的?”余思雅接過衣服問道。
  
  羽絨服廠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生產,丁舜這段時間一直扎根在生產車間,幾乎是看著每件衣服成形的,因而對這些衣服可以說是了如指掌。
  
  他一口就回答出來:“對,女裝,M碼的。”
  
  余思雅側頭問林紅旗:“你穿M碼的吧?”
  
  林紅旗點頭。
  
  余思雅伸手接過她的包,然后將衣服遞給她:“穿上試試,就這樣穿上,套在你的襯衣外面就行了。”
  
  林紅旗將羽絨服穿上,這衣服像個直桶,很大,穿在她身上跟小孩子套了大人的衣服一樣,臃腫又滑稽。
  
  余思雅扭頭看著丁舜若有所思的樣子,又問:“有男裝的嗎?找一件出來,讓楚玉濤同志試試。衣服好不好看,受不受人喜歡,保不保暖穿上才知道。”
  
  丁舜若有所思,飛快地翻出一件男裝,遞給了楚玉濤。
  
  楚玉濤穿上還是大了一些。不過現在天氣還不算冷,大家穿得比較單薄,等下個月,毛衣穿上后,再套上羽絨服,就不會顯得這么空了。這效果比林紅旗身上的那件要好不少,但還是看不出這是給年輕人穿的還是給四五十歲的中年人穿的。
  
  余思雅又問他們倆:“你們穿上這衣服什么感覺?”
  
  林紅旗捏了捏衣服,跟棉襖結實的質感完全不一樣:“好熱,站著不動我都開始出汗了,感覺比穿棉襖還暖和。”
  
  楚玉濤的鼻尖上也冒汗了,他也表示穿這衣服太熱了。
  
  余思雅笑了笑:“那脫下來吧,你們現在覺得熱,是因為現在氣溫還比較高。這個衣服的保暖效果到底怎么樣,還得等過陣子天氣冷下來才能知道。”
  
  “是這個道理。”丁舜接過折疊好羽絨服,放回了袋子里,苦笑著說,“余總,這衣服做得不好看吧,感覺跟我媽弄的大棉襖沒什么區別。”
  
  余思雅不答反問:“如果你在商場中看到這樣一件標價三四十的衣服,你會買嗎?”
  
  丁舜認真思考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不好昧著良心說自己會買,只能如實道:“我更喜歡羊毛大衣。”
  
  “是啊,這個價格,可以買更時髦的羊毛大衣了。丁廠長,你自己都不愿意買,又怎么指望別人愿意買咱們的羽絨服呢?”余思雅淡淡地說。
  
  這話說得丁舜一個激靈,臉色煞白,抬頭怔怔地看著余思雅。
  
  余思雅倒是沒受什么打擊,要開創新事業嘛,哪有不走彎路的,咱們這么大的國家,在建設上不也走過很多的彎路,吃過很多虧嗎?
  
  這些都不可怕,可怕的是自己沒意識到這點。
  
  余思雅趁著這個機會,給幾人講了一下營銷的經驗:“我們做生產的,首先要想到一個問題。我們生產出來的產品準備賣給誰?什么樣的人群?他們有哪些需求?就比如咱們清河鴨大禮包,咱們為什么要進城,而不是在農村銷售?因為城里人手里更有錢,更能消費得起,而且人口密集。”
  
  “同樣,羽絨服的消費群體是哪一類人?這種衣服,一件三四十元,抵得上普通人一個月或大半個月的工資,普通職工要買一件,肯定得下很大的決心,縮衣節食兩個月。如果不是很喜歡,穿出去很有面子,別人會買嗎?”
  
  “除了這些普通的工人階級,還有干部,他們手里更寬裕,可支配的錢更多。他們是咱們的重點目標客戶群體,你們想想,他們平時喜歡穿什么衣服?冬天上班的時候,他們最常穿的是什么?大衣、干部裝,這些衣服更體面。能夠花這么多錢,買羽絨服的人,不光是為了保暖,還要追求體面,傳出去時髦、洋氣,有面子能帶來精神上的滿足也是很關鍵的因素。你們這衣服質量沒問題,但缺乏設計!”
  
  丁舜豁然開朗:“對啊,我舅舅到了冬天寧愿穿他那身都穿了十幾年的舊軍大衣也不愿意穿我舅媽做的棉襖。”
  
  棉襖不好嗎?當然不是,只是現在很多人做得不好看而已,后世五花八門的棉衣在冬季可是個熱銷貨。
  
  “沒錯,咱們招的這些師傅,雖然有經驗,但都是老師傅,觀念比較守舊,也沒有設計的理念。”余思雅總結道。其實這也不是他們廠子的問題,現在全國大部分的服裝廠都還沒這個概念,所以一旦有什么新鮮的衣服布料出來,很快都會風靡全國。
  
  余思雅只負責指出問題,并不負責解決,不然什么都她干了,那還拿廠長來干什么?
  
  好在丁舜是個聰明的,他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看著余思雅說:“余總,我想請假去滬市一趟,看看那邊的衣服款式,買一些回來。”
  
  余思雅點頭:“可以,你自己看著安排就是,也可以看看有沒有服裝方面的雜志,同樣可以買些回來,要是能招幾個會設計衣服款式的師傅就更好了。衣服行不行,生產出來,讓人穿上看看,問問自己,你想不想買?這也可以推廣到其他的工廠,想想如果咱們自己生產的產品,自己都不能發自內心地喜歡,那也別指望顧客能買賬了。”
  
  丁舜若有所思,半晌后說道:“余總,你說得有道理,是我欠考慮。”
  
  “不著急,現在天氣還沒冷下來,你有時間去慢慢改進咱們的產品。”余思雅安慰他。
  
  丁舜點頭。
  
  羽絨服廠現在規模還不大,剛開工,處于摸索階段,看完衣服,其他也沒什么看頭了。余思雅下午還有安排,便提前走了,楚玉濤跟林紅旗留了下來,準備在廠子里跟丁舜學習學習,看看丁舜打算怎么解決目前的問題。
  
  回到城里,余思雅并沒有回家,也沒有去門市部,而是去了電影院外面轉悠。她準備花這個下午來看看沈建東到底怎么回事,為什么會突然開始抽煙。
  
  今天周日,十月的天氣,不冷不熱,非常舒適,因而下午也很多人出來活動。這會兒娛樂活動太少了,看電影成了很多人的一個選擇,到周末電影院經常場場爆滿,所以每次周日都是沈建東最忙的時候。
  
  好幾個月沒來電影院附近轉悠,余思雅一到地方就發現了不同。比之過去,電影院周圍熱鬧了許多,門口擺起了小攤,不止有賣瓜子、花生這類炒貨,還有賣汽水、小人畫、糖人、橘子等等的,逢人就熱鬧的吆喝。
  
  估計是很多人看別人當小販賺了錢,又沒被抓,所以逐漸有人跟風。這是一批嗅覺靈敏的先行者。
  
  余思雅一邊走一邊看,很快就發現了問題,小攤小販雖然增加了不少,但賣的東西種類卻沒太大的變化。其中以瓜子、汽水最多,才走幾十米,她就看到了三家,而且價格也比以前降了不少,七分、八分的都有,甚至還有一毛錢兩包的。
  
  這也不奇怪,因為這類東西單價最低,成本最低,意味著準入的門檻也最低,風險最小。而且電影院外賣這些東西也是最暢銷的,只不過嘛,這價格戰打得,真的能掙到錢嗎?余思雅有些懷疑。  
  
  如今競爭這么激烈,建東的生意怎么樣了?余思雅找了半天,總算看到了坐在廣場西北角拿著香煙吞云吐霧,面無表情的沈建東。
  
  她一言不發地走了過去。
  
  沈建東看到面前突然出現了一雙女式皮鞋,立馬來了精神,坐直問道:“買瓜子嗎?我們家的瓜子……嫂,嫂子……”
  
  看清是余思雅,他趕緊將夾著煙的手往背后藏。
  
  “不用藏了,我都看到了。”余思雅瞪了他一眼。
  
  沈建東老老實實地收回了手,將煙頭用力往地上一按,滅了火,心虛地問:“嫂子,你今天不是要去郊區的工廠嗎?怎么到這邊來了,是想看電影嗎?今天播的這部片子不錯,嫂子我推薦你去看……”
  
  “不來怎么知道你在這里抽煙?”余思雅打斷了他,蹲下身幫他將瓜子收了起來,“走,咱們回家。”
  
  最后四個字讓沈建東明白,余思雅是知道了他如今生意受挫的事了。他訥訥地說:“嫂子,今天周日,人比較多,還是能賣出去一點的。你,你先回去吧,我晚點回去。”
  
  少年人的驕傲,讓他實在不愿這樣跟著大人回去。他總覺得,他只要再努力努力,就能成功的。但有的時候,方向不對,不管你怎么努力,都沒用。
  
  余思雅上輩子也是從這個年齡走過來的,她懂沈建東的心思。尤其是前陣子,他才賺了不少錢,還收了一群小弟,意氣風發的,結果這么快就遇挫,對他來說,一時半會肯定很難接受,難怪一個人悶著,都不肯回家告訴大家。
  
  停下手里的動作,余思雅抬頭溫柔地看著他:“我從那邊一路走過來,看到了三四家賣瓜子的,整個電影院連同這片廣場,賣瓜子的沒有十家也有八家吧?你守在這里也沒多大用,咱們回家好好聊聊,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情,然后一起想辦法解決。怎么,你還不相信嫂子嗎?”
  
  沈建東搖頭:“當然不是,嫂子那么大的廠子都管理得好,更何況賣瓜子。我……嫂子你這么忙,這么辛苦,我還給你添麻煩。”
  
  余思雅彈了一下他的額頭:“傻孩子,咱們是一家人,說什么麻不麻煩。要是嫂子遇到了困難,你不幫嫂子嗎?”
  
  “當然要幫。”沈建東大聲反駁。
  
  余思雅笑:“這不得了。自家人,分什么彼此,走吧,我幫你一塊兒收拾,咱們回家好好想想怎么才能將咱們的瓜子都賣出去。”
  
  “老……老大,不賣了嗎?”熊子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詫異地看著沈建東收拾東西。
  
  沈建東頓了一下,說:“不賣了,我嫂子來了,找我有事,今天給你放假,你回去吧,我也回家了。”
  
  熊子不贊同地看著他:“這……今天人最多,不賣多可惜啊,這么多人,好歹能賣出去一點……”
  
  余思雅瞥了一眼急紅了眼的熊子,征詢地看向沈建東。
  
  沈建東沒轍,只能如實跟余思雅交代:“其他人都自己去單干或者找人合伙擺攤了,就熊子還跟著我,剛才他回去吃飯了,咱們倆輪流看攤子吃飯。”
  
  說完這話,他的耳根都紅了。想想,幾個月前,他還洋洋得意地跟余思雅說自己收了幾個小弟,結果呢,最先出來擺攤的就是那幾個小弟。
  
  余思雅看他這反應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這并不稀奇,看沈建東一個半大少年靠賣瓜子就掙了這么多,時間長了,其他人怎么可能不心動,這再正常不過。
  
  而且賣瓜子又沒有多高深的技巧,是個人都能賣。
  
  “既然他還跟著你,是自己人,就一塊兒來吧。”余思雅主動說道。
  
  獨木不成林,熊子也許能力不是最強的,但在這時候都還沒離開沈建東,老老實實跟著他賣瓜子,至少是個本分的。沈建東也不可能靠他自己一個人撐起一片事業,總得有值得信任的伙伴,這個熊子就可以暫時納入備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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