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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一個又美又強又身居高位的男人◎

        孫貴妃親自帶人去找文琢熙的時候,  他懷中還摟著兩個美人,一左一右的喂他喝著美酒。

        孫貴妃見了他這般亂來的樣子,只覺得一股火氣直往腦門沖。她冷著臉,  揮了揮手,身邊帶著的人便上前去將那兩個在寒冬臘月僅僅穿了層輕紗的女子拉了下去。

        好事忽然被打斷,文琢熙睜了眼,不悅地看過去,  卻對上孫貴妃猶如結霜的面色,不由一怔,  旋即扯了扯嘴角,抱怨說:“母親,你怎么也不打聲招呼。”

        孫貴妃見他如此衣不蔽體,還一幅沒臉沒皮的樣子,火氣愈大,  抬手將塌邊放著的衣服往他身上一丟,  冷冷道:“回頭文琢光把咱們母子倆的命都拿了,  你別還沒回過神來!孽障東西!”

        文琢熙見她動怒,  連忙麻溜地從榻上滾了下來,賠笑道:“母妃坐下說罷,  喝口茶消消氣。”

        他向來是這么個乖覺模樣,不然以他這文不成武不就的樣子,  皇帝也不會如此喜愛他。孫貴妃嘆了口氣,  瞧著兒子,只說:“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  你在殿內這般胡鬧,  若是被有心人拿住把柄,  少不得又要被你父皇責罵一頓。”

        文琢熙輕蔑地撇嘴,  只說:“真不知道父皇怎么想的,那女人都死了這么多年了,他每年這會兒都要沉郁許久,這就算了,還不許宮里人飲酒作樂——難不成,死人還能感受活人的愧疚難過么?”

        孫貴妃警告地看他一眼:“這話你可別到旁人跟前去說。”

        “知道了,”文琢熙懶懶說,“我不會去觸他老人家的霉頭的。”

        孫貴妃教訓完了兒子,這才把今天小太監在常寧宮的所見所聞說了。文琢熙這人雖然不成器,卻很有些小聰明,因此孫貴妃有時候也愿意將一些事情說給他聽。

        文琢熙聽得眉毛緊緊皺起,只是說:“阿娘,真不是我說,你確定你不是想多了么?我怎么看,太子也不會做出這種事情,這些年他一直因著孝懿皇后的死與父皇有隔閡呢,不然咱們也沒那么好算計他,他怎么可能給父皇進獻美人!”

        孫貴妃仔細一想,倒也是。

        許是皇帝這些年實在是太荒唐,所以她一聽見這消息便想岔了去。

        “倘或不是這個緣由,那他為什么會把那女子帶入宮來?”

        文琢熙想著,眸光閃動,只說:“沒準是他自個兒想帶呢?”

        孫貴妃一怔,望著他:“什么意思?”

        “先前外頭那件事情可是傳得沸沸揚揚的,”文琢熙想到先前自家府上的那些獵犬,還覺得十分心悸,可仔細一想,便愈發地明白過來,“那女子沒準是他心上人。先前我放狗,差點咬死了她,文琢光儼然是怒極了,不然以他的性子,又怎么會輕易對我出手——至于遇到父皇,是個意外也說不準。”

        可是太子有心上人這件事,對于孫貴妃母子來說,其令人驚訝的程度并不異于太子給皇帝進獻小老婆。

        無他,這些年孫氏一族被文琢光的人明里暗里打壓得透不過氣,也不是沒想過從女人身上著手,可是卻沒有一次成功的。

        ……孫貴妃都已經開始盤算著,若是文琢光不喜歡女子,想辦法送兩個貌美孌童也好。

        文琢熙一貫厭惡文琢光,厭惡他那永遠高高在上的模樣,厭惡他永遠如芝蘭玉樹的挺拔,更厭惡他偶爾望向自己時極輕蔑冷酷的目光。

        從小孫貴妃就想盡辦法給他這個并非嫡長的皇子造勢,可是不管旁人怎么夸他,不管他怎么努力,文琢光都仿佛一座移不開的大山般壓在他的頭頂。他失蹤的那一年里,文琢熙得到了罕有的清靜,只可惜這清靜并沒有持續多久。

        而今忽然聽說他有心上人了,文琢熙心下便是一喜。

        有了愛人,便是有了軟肋。

        以文琢光那般冷硬的性子,小姑娘們也就是喜歡他那張臉,倘或走得近了,又怎么可能喜歡硬梆梆的茅坑石頭。

        他不是處處要壓自己一頭么?

        那文琢熙也要叫他嘗一嘗求之不得的滋味。

        ……

        年關愈近,華府叫了針線上人來給府上的主子丫鬟們量體裁衣,另外有些乖覺些的珠寶鋪子也送了不少東西過來給林含瑛挑。

        林含瑛的肚子漸漸大起來,人便總是十分倦怠,有些懶得動彈,那些珠寶首飾,她只看了一眼,略挑了挑,便都叫送去了柔止處。

        柔止那天自宮中回來,便在家安生待了兩日,很快便又有些待不住,來同她說自己想去街上逛逛。

        林含瑛看著床前站著的女孩兒,見她身量抽條,已然褪去了先前那個玉雪可愛的孩子的模樣,長得千嬌百媚、婀娜多姿。她一時有些感慨時光的流逝,只是揮了揮手,說:“去吧,多同帳房支些銀子,見著喜歡的,便都買了。”

        柔止笑著應了。

        翔鸞書院已經放了假,按說柔止應當約幾個同窗一道,可是與她交好的幾個姑娘如今都在家里苦練馬球,柔止也不好意思打擾她們的一番好勝之心,便自己施施然地帶了幾個丫鬟上街。

        南街的珠寶鋪子最多,北街則是各家酒樓茶館的聚集之地,因而她此行,便最先往南街走。

        然而逛了一圈,除卻一支雕刻著桃花的桃花簪外,她并沒有什么特別喜歡的東西。

        掌柜見她衣著富貴,喊價自然也高了些,張口便是二百兩。

        柔止這幾年上有華謙林含瑛寵著,下有文琢光把珠寶不要錢一般地送,目光自然十分毒辣,看得出來這東西不值二百兩,聞言便嗤笑一聲,說:“掌柜的可不要訛我。這桃花簪難得的雕工也好,可是花瓣也好,上頭綴著的米珠也好,都是不值錢的東西,二十兩頂破天了。”

        掌柜的見她識貨,便驚了驚,旋即笑道:“這花瓣姑娘許是沒看仔細,里頭用的都是最上等的薔薇輝石,連那綠葉也是水頭極好的翡翠雕刻而成的,我見姑娘身上物件皆價值不菲,想來是個識貨之人,也不是出不起這銀子,怎地還壓價呢?”

        柔止很快便察覺到他說的是自己的耳鐺,不由怔了怔,伸手去撫摸著耳下的那一串略帶些涼意的明珠。她道:“這很貴么?”

        掌柜的“嘖”了一聲,坦率道:“那是許氏商行先前的鎮店之寶,那一對白蝶貝珠先前被南海商人壟斷,有市無價,因而這耳鐺開價近千兩呢,一直都沒有賣出去,想來以姑娘財力,不會將我這里區區二百兩看在眼里才是。”

        柔止啞然。

        她可算知道自己這一路走來,為什么都被人當作肥羊了。掛著這么貴重的飾品招搖過市,還瞧著一派軟弱天真,不訛她還訛誰。

        她并沒有很喜歡那桃花簪,想了想,就將東西放了回去。

        她不顧掌柜的挽留,正要掉頭離開,便聽見后頭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掌柜的,這桃花簪我要了。”

        柔止詫異地回頭望去,便見一個穿著一身錦袍的少年站在后頭,笑吟吟地瞧著自己。

        這少年生得也頗好,可是眉眼之間卻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驕奢之氣,他拿了那桃花簪,往柔止跟前一遞,只是說:“華姑娘喜歡這個么?”

        柔止盯著他,半晌,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

        她輕啟朱唇,只是問:“九殿下來此,有何貴干?”

        文琢熙略帶驚艷地望著眼前面色冷淡的少女。

        眉如翠羽,膚色勝雪,腰若束素,齒似含貝,纖弱嬌弱似呵口氣便能消散的枝頭梅雪。這樣動人的女子,難怪連文琢光那般目無下塵、孤高自矜的人都要動心。

        文琢熙驚艷之余,甚至都沒聽出柔止話語之中的冷淡。他笑容愈發熱切了幾分,又將東西往前送了送,只是說:“我只是見到美人心喜此物,因而自愿奉上。這發簪雖美,卻也要戴到合適的人頭上,方才能增添光輝。”

        柔止側身一避,躲開了他的東西。她面上有些微微慍色,可是礙著教養,并沒有開口去說什么。

        反倒是一側的紅袖見狀,及時攔在了柔止跟前。她對著文琢熙福了福,只道:“殿下好意,我家姑娘心領了,只是無功不受祿,我家姑娘與殿下非親非故,并不好接受這禮物,殿下不若將其留著,贈予更為合適之人。”

        文琢熙向來仗著母妃受寵,在京中無往不利,除了在文琢光與許家人跟前碰過壁,還沒有人敢這般下他的面子。

        他冷哼了一聲,不咸不淡地道:“我勸華姑娘還是識相一些,太子今日并不在,不過是收個簪子罷了,總用不著我動粗。”

        柔止睜大了眼,沒有想到他居然能這般無恥。她小臉上儼然出現了一些惱怒神情,她冷然道:“我也是朝廷命官之女,并非殿下可以隨意玩弄打壓的對象,朗朗乾坤之下,我若不收,你還能拿我怎么樣?”

        ——柔止的氣性其實是頗大的。她幼年便得寵,后來到了京中,愈發被文琢光慣得不像話,平日里女孩子們之間的口角,她只是懶得參與,并非是害怕得罪人。

        更何況,還是文琢熙。

        柔止聽過孫貴妃的名號,也知道孫黨與文琢光不對付,便愈發不愿意在他跟前示弱。

        文琢熙冷笑一聲,揮了揮手。

        只見幾名帶刀的護衛上前,將這小鋪子唯一的出口堵住了。文琢熙冷眼看著少女,試圖在她面上找到驚惶之色,他道:“華姑娘或許不知道本宮的性子,本宮不喜歡與自己作對之人。”

        柔止輕輕咬了咬牙。

        紅袖打量了一番眼前這排人,也不由皺眉。她雖會功夫,可文琢熙身邊的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帶著柔止沖出去的難度頗大。

        文琢熙也只是嘴上說說,自然不會真的當街對朝廷命官之女做出什么,可柔止瞧著嬌嬌弱弱的,卻并不輕易服軟,只是同樣冷眼以對。

        兩邊一時僵持不下。

        還是一個女聲打破了這里頭的一片死寂。

        “掌柜的,”那少女穿了一身紅色衣裳,手腕腳踝處都掛著銀鈴,行走間鈴鐺輕響,身姿玲瓏,面容明艷似火,進來便問:“你家還做不做生意?”

        掌柜的見兩頭貴人對峙在一起,便縮到了角落之中,唯恐他們殃及池魚,忽地被這清脆的一嗓子喊了出來,渾身一震,顫顫巍巍地探出頭:“誒?這位貴人,咱們今日不便做生意……”

        “哦~”

        少女略略打量了一番門口僵持不下的兩邊,旋即眼睛也不抬,揚起下巴,對著文琢熙道:“叫你的人讓開,我要進去。”

        文琢熙冷冷地望了她一眼,今日幾次三番被柔止忤逆,他已然怒火中燒,又見眼前的這人也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便愈發冷笑道:“你算什么東西,也敢叫本宮讓路?”

        那少女也不是吃素的,被文琢熙這樣說了一句,神情便也冷了下來,說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她接了身后侍女遞過來的馬鞭,一鞭子便抽了過去!

        這一切發生在突然間,文琢熙同他的護衛們都沒來得及反應。

        那馬鞭“啪”得一下,打在了文琢熙臉側的門框上,木質門框被抽出一條深深的鞭痕。

        文琢熙險些被抽在臉上,等一回神,便大怒:“哪來的潑婦!”他的手下們俱都如臨大敵,齊齊抽刀。

        少女身后之人也不甘示弱,同樣拔出了兵器。

        柔止在后頭簡直看得一頭霧水。她看著少女身著異族服飾,便知道她不是豊朝人,有些擔心她惹怒了文琢熙,不由面帶擔憂。

        紅袖卻抓緊這個機會,拽了拽柔止,二人趁著兩邊人都還沒注意到,往外挪動。

        路過少女的時候,她低聲同對方道謝。

        對方雖然沒有回應,可身后的手卻沖柔止擺了擺,示意她快些離場。

        文琢熙很快便注意到了華柔止不見了,眼見著她的身影便要離開,他怒道:“你給我站住,誰允許你走了?”

        柔止是真有些惱了,回過頭去,盯著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要走要留,同你有什么干系?”

        “給臉不要臉!”

        柔止躲在了少女的人馬身后,臉色有些蒼白,可神情卻極為倔強,那少女本來就是見她被堵著才過來的,如今見文琢熙還不依不饒,嚇得小姑娘這么可憐,便忙安慰說:“你躲好,一會兒我送你回家。”

        她也不是個吃素的,見文琢熙那頭這般不客氣,回身便舉起鞭子要同文琢熙干架。

        柔止有些焦急,不想叫少女為了自己同文琢熙對上,正要勸阻,便見那根粗壯的鞭子還在半空中時,被一只修長的手緊緊握住了。

        她忙望過去,鼻腔酸酸的,有些委屈,低聲叫了聲哥哥。

        文琢光先是向柔止那頭看了一眼,見她無恙,方才冷著臉,手上微微用力,將云頤手中的鞭子奪了過來,與此同時,他看向文琢熙,呵斥道:“這是云朝長公主,文琢熙,你便是如此待客的么?”

        云頤的第二鞭因著她也生了怒意,所以毫不留情,文琢熙險些被那鞭子抽到臉上,心頭余悸未了。

        可他看到出現之人是文琢光的時候,心中卻覺得自己還不如被抽一鞭子,也好過被文琢光救了!

        他聽見眼前這紅衣少女的身份,臉色不由劇變。豊朝最重禮法,他剛才要真是同云頤那頭的人動了手,又是他有錯在先,只怕言官的彈劾能叫他掉一層皮!

        柔止聽見云頤的身份,心下微微訝然,便仰著臉同她道謝。

        云頤自己,乃至幾個親近的小姐妹,都是最英姿颯爽不過的,如今見了她這樣嬌柔溫婉的,心中很有些憐香惜玉的念頭,又聽她軟軟道謝,便只是爽朗地笑道:“不必,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就是了。”

        文琢光板著臉,對眼前的這一幕,簡直感到十分頭疼。

        他要是再來晚一步,只怕便是豊朝寵妃之子跟云朝最受寵的長公主兩邊的一場惡戰,屆時不論是誰輸誰贏,都可能會在有心之人的挑撥之下演變成兩個素來交好的國家的戰爭。

        而這次的沖突的導火索——

        他看向云頤后頭滿臉委屈的小姑娘,心頭驀地一軟,對著她招了招手,“柔止,過來。”

        柔止站到他跟前,方才那些被欺壓的委屈似乎都冒了上來,她牽著他的衣袖,咬了咬嘴唇,雖是一言不發,眼圈兒卻紅了。

        文琢光摸了摸她的腦袋,叫她站到自己身后,旋即看向文琢熙,淡道:“云朝長公主是孤同父皇的貴客,文琢熙怠慢長公主,險些引起兩國爭端,孫貴妃教子無方,各自罰俸禁足半年,回頭親向長公主負荊請罪罷。”

        他是為公事才攔下云頤的鞭子,不然樂得見文琢熙挨打。而今他罰起文琢熙與孫貴妃也自然不需要手軟。按說他不好懲罰孫貴妃,可文琢光卻料定了皇帝會看在云朝的份上默許這份懲罰。

        文琢熙忍不住頂嘴道:“你有什么權利罰我?我母妃是你長輩,你又有何資格罰她?”

        文琢光抬眼望了望他,似乎很懶得同這蠢貨解釋,只是說:“我有沒有資格,也不是你能說了算的。”

        文琢熙氣得臉色鐵青。

        文琢光便又側身看向云頤,淡淡道:“孤皇弟不懂事,長公主見諒。”

        云頤眼帶驚艷地瞧著他。

        云朝尚武,便是女子都習武,云頤來之前聽父皇說要與豊朝聯姻,心中尚且不喜,等見了文琢光——豊朝太子好看倒是好看,只是瞧著清瘦了些,她心中愈發有些嘀咕。可是方才文琢光接她那一鞭子又快又穩,足以見得并非繡花枕頭。

        一個又美又強又身居高位的男人,天下又有哪個女子能拒絕呢?

        于是云頤搖頭,還說:“是我沖動了,還好太子殿下趕到,不然若是兩國交惡,便是云頤的不是了。”

        文琢光見她這般上道,神情稍霽。他低眼看著柔止,便低聲道:“我叫人送你回家去,我還要將云頤帶到驛館,你乖一些。”

        柔止卻看向云頤。

        她見過云頤這會兒的眼神,先前樂安縣主看程瑜柏的時候,也是這樣眼睛亮亮的,樂安那會兒說這便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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